鹤吐金已失,螅月斩修复未完。
但遭逢大难,许府上下还有更为要紧的事要忙--修复宅邸,安抚伤者,更重要的,是医治许缙的疯狂。
大夫们一时之间找不到办法,只好给他灌了安神汤,绑了监禁在房里。
大娘哭天抢地,投向她的目光更是怨毒无比。
可此时她已无心于这些。
深夜。
她端着茶盅去到后院--铸室毁了,娄铭锆暂时住在这里。
她敲门,没有回应,便径直进去,恰遇上娄铭锆从里间出来。他刚更了衣,衣襟未及系好,被她窥见了一道伤痕。
宽近寸许,没在衣物之下的部分不知有多长。
这旧伤,当年必是足以致命。
他真是……有很多秘密。
“苓衣?”看到她重炎有些疑惑。
“这是祛毒汤,大夫交代了从火场出来的人一定要喝,不然热毒积在体内容易致病。”她放下茶盅。
娄铭锆闻言似乎有些不情愿,但最后还是拿来喝了。
她看着他一口口饮下,涓滴不剩。
“好了,我喝了。”他看向她笑笑,“没事……”
茶盅跌落,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娄铭锆猛地倒在地上,整个人蜷曲成一团。
“喀喀--”他发出了仿佛窒息的痛苦声音,抬眼,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她退后了一步,默然看着他在地上翻滚。
然后是火焰自他指尖燃起,一点一点地,慢慢烧过他的全身。
手指,小臂,宽厚的肩背--
化成了轻盈的翎羽、舒展的双翼,还有那万分刺眼的,红色纹路。
烈火在其周身燃烧,男子化出了本来面目。
“毕方……”看着
眼前的兆火之鸟,她咬牙切齿,痛恨入骨,“你就是那只毕方,你就是那只毕方对不对?!是你!就是你引来那场火,烧死了我娘!”
火场中炼炉炸毁的瞬间,娄铭锆扑向她挡在她与火焰之间,就是那一刻她看到了他背后隐约化出的翎羽。
她多希望那是自己的幻觉。
于是便配了药茶给他--母亲曾说过有些精怪能够化为人形,而此物能够令他们现出原身。
而眼前的结果,正是她最不想看到的那种。
“苓衣……”鹤形的娄铭锆口吐人言,却仍是人形时的欲言又止。
他没有否认,便是承认。
就当……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曾经的言辞浮上心头,她再无动容,只余恍然后的愤恨与苦涩。
他欠她的,原来并非前世,而是今生。
只是丧母之痛,要如何偿清?
她心中恨极。
“我应该杀了你……我想报仇已经很久了。”她喃喃着说,却又摇了摇头,“可是,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会是娄铭锆呢?
被她骗也不会生气,看上去冷淡,内里却很温柔的娄铭锆。
唯一想到要给她一次机会的娄铭锆。
三千大千世界,沙数般亿万计的生灵,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抱歉……”娄铭锆的声音还是那样好听,可她不想听:“住口!”
她张开了双臂向前扑去。
似欲捕捉,又仿佛想要拥抱那周身烈火的兆火之鸟--
可他躲开了。
随后周身燃火的他便扑打起了翅膀,热浪在室中翻滚,强烈的热风逼得她不得不闭上眼睛。
但闻长鸣远去。
再睁眼时,娄铭锆已经不在。
三日后,螅月斩无故失踪。
许氏一门顿时大乱,各种各样的猜测,虽然她没有将娄铭锆的身份告诉过任何人,但大家还是猜测螅月斩的失踪与同样神秘消失的铸匠有关--自然她也受了不少非议。
大娘力主派人追捕娄铭锆,几位兄长更说要什么张榜悬赏。
但最后还是许老将军一锤定音:“反正也是根废了的破铜烂铁,老惦记着做什么!”
“你说得倒好听,反正不是你家的传家宝你不心疼!”大娘闻言痛哭起来,却也无法拂逆一家之主的意思。
她在旁看着,再一次感受到父亲在许家的艰难。
入赘如此高门的女婿,若非多年来浴血拼杀战功赫赫,恐怕连说句话的份都不会有。
所以对于父亲的庇护,她一向很知足。
如今,更是到了她为父亲而战的时候。
决战当日,苓衣内着红袍,外披银甲,跨上白龙驹,抬头挺胸,傲然无比。
她知道父亲在看着,满是期待骄傲--她在最终的甄选中胜出,城主封她红衣将,是许氏一门新的荣光。
与众人别过后,她微勒缰绳,催马欲行。
“将军且慢。”却听一个稚嫩童音喊道,随即人群中挤出个小小的身影,七八岁大的童子,吭哧吭哧的扛着一杆兵器跑到她面前,“我师父说,此物献给将军助阵,愿将军此去所向披靡,涤荡寰宇。”
她狐疑地接过那兵器,扯下蒙布时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竟是螅月斩。
完好如新,颤颤铮鸣着渴望一战沙场的螅月斩。
许氏一门都在惊呼。
“你的师父,现在何处?”
迟疑良久后,她终是这样问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