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齐王殿下整理了衣装,不再显得像最初一样狼狈,我们才离开了那个被齐王殿下一身好武艺毁灭的七零八落的地域,走向了不远处的那个林中小屋。
小屋外圈了不少牲畜,普通人家能见到的这里都有,甚至小屋的不远处还围了一口池塘,里面有青鱼、鳙鱼……尽是些可以食用的鱼类。屋外栏的篱笆,比韩慕夕扎的要好太多了,园中种的些蔬菜,品相看起来也很好。我反倒更加好奇,哪位皇子能住在这里静下心来务农呢?
齐王殿下一推开门,里面传来的悠扬的琴声戛然而止,反倒是传来一声不可思议的感叹:“旬弟,你怎么来了?”
我仔细观察了房子的内部。不是很大的屋子里,小到茶具、杯子,大到桌椅、柜子,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我用手指擦了一下桌子,没有发现灰尘,想必也是经常打扫的。
房内的一角,一位身穿白绸长衫的雅士,坐在一个装了两个车轮的奇怪椅子上,从屋内慢慢驶出,一尾长琴就架在他的手边,看来他就是那个奏琴的乐师了。
他看到齐王不由大喜,又冲着屋内伙房的方向喊道:“大哥,我们的旬弟来了。”
从伙房出来的人,穿着一身耐磨的粗布衣衫,用白布擦拭着他沾满面粉的大手,极容易被人误认为是打杂的小工。但他身格健硕,五官俊朗,虽然没穿着华贵的衣衫修饰,但不怒自威的神情便知道他不是一般的人,年龄应该与那位雅士一样在不惑上下。
“小弟无能,有负兄长们所托,求兄长们责罚。”齐王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那位白衣的雅士看呆了,靠近齐王想将他扶起来,却抵不过齐王的倔性子,只得无功而返,他开口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让你亲自赶了过来,难不成不能在信件上说吗?”
“大哥,二哥,我找到慕凰嫂嫂了。”齐王鼓足了勇气说了出来。
齐王的大哥、二哥不就是已死的轩泽帝和同康帝吗!难道他们没有死,只是假死脱身?我被自己的发现吓个半死,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什么?那她现在在哪?”那个看起来沉稳的男子,迫不及待地问,看来对韩慕凰的安全十分在意。
“前不久我将嫂嫂从韩慕羽囚禁她的后宫中接了出来,但我发现嫂嫂已经忘掉了所有,她现在的心智就是一个七岁的孩童。我觉得她可能是中了韩慕羽的蛊虫,所以我问了蛊婆婆,她说这是中了半身蛊的现象。”
“蛊婆婆有没有说这种蛊如何解?”白衣男子急忙开口询问。
“此蛊……无解。”齐王羞愧地不敢再看两位哥哥的急迫的眼神。
当这四个字说出,他们两个男子的反应要比齐王还要大得多。沉稳的男子脱力地滑落在椅子上,眼睛也一愣一愣的,不停地摇头,不愿相信这个事实。白衣男子则离开了那个椅子扑
到了地上,样子极像是腿脚不方便,但他还是往沉稳男子的方向爬去。那尾价值不菲的琴甩在了地上,发出悲鸣之音,摔得四分五裂。
他挣脱了齐王伸出去帮助的手,雪白的长衫沾染了地上的灰尘,仍坚韧地爬了过去:“大哥,都是我的错。当初我若能早清醒那么几日,将慕羽接过来告诉她真相,她也不会造出如此罪孽,误入歧途,慕凰……慕凰可是她的亲姐姐啊,她怎么能这么做呢!”
“峥儿,蛊婆婆千叮万嘱你的身体是不能着凉的,快起来。”轩泽帝李治也想要把同康帝李峥扶起来,但也被他无声地拒绝了。
他们相处的氛围,一点也不像皇室中那样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倒像极了普通人家的兄弟。
“大哥,慕羽当初鬼迷心窍,指使人在你的膳食里下蛊,做出夺你皇位,追封我为同康帝的傻事。若不是蛊婆婆及时施以援手,你恐怕就早已化为半抔黄土。而如今她又故技重演,在她的亲姐姐身上下了蛊。她是不知道大哥是为了将朝局统一后,就将皇位让予宣儿。她是我的妻子,她造的罪孽我也有责任去承担。大哥,你就罚我吧。”李峥拉扯着李治的裤脚哀求道。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隐世而居的谪仙,而是个无力卑贱、只能匍匐在地上的蝼蚁。
李治听到这,大发脾气:“你们一个个都给我适可而止!我假死离宫后,就不再是那个手握生死大权,一怒就要天下缟素的帝王。我现在只是个乡野村夫,若是还有别的身份也是你们的哥哥,不要动不动就在我面前说罚啊,自己有罪什么的,这不能解决什么问题。”他语调又一转说,“旬儿,我问你,慕凰……慕凰她还好吗?”
“蛊婆婆说她会无忧无虑地活着,度过这一生,希望我们可以好好待她。”齐王声色哽咽。
韩慕凰毕竟是他温柔大方、曾母仪天下的嫂嫂,她的贤名如今还在民间广为流传。这样的人却成了一个心智不全的‘小孩’,需要让人寸步不离地照料,他的心中也定是说不出的悲伤吧。
李治松了一口气,将地上趴着的不再挣扎的李铮抱回了椅子上,并扶起了跪在地上已经好一会的齐王:“旬儿,你还没有给我们介绍,这位是?”
我们一进门,他们就迫不及待地上演着兄弟情深,导致我被无视了这么长时间。现在终于看到我了,我心中顿时泪流满面。
“在下杭其,见过两位皇子。”我作揖施礼。
这两位先皇帝真是会享受生活,竟偷偷地跑到这里不问政事,不过听到其中的隐情让我异常吃惊。
看着他们面面相觑的样子,齐王解释道:“不知兄长们可曾记得十六年前,夜闯皇宫找父皇负责,之后还全身而退的女刺客?”
“当然记得,我当时了佩服惨了那位女中豪杰。”李峥默默地笑着,反倒是李治兴趣
满满,“记的那时那位奇女子肚中还怀着孩子,不知道我们的那位弟弟是否还在人世。”他发出了别样的感叹。
“他就是那位被大哥称赞已久的奇女子的孩子,我们同父异母的弟弟——李亢。”齐王揭晓了谜底,反倒招来了更加迷惑的神情。
“那位女子武功盖世,我自叹不如。可我观他的体格不像是常年习武的样子啊!”
“据说那位女子难产生下了他,希望他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他的外祖父就将他送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中。他从未习过武,直到不久前因为因缘巧合他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可是今年的文状元呢!”齐王夸奖的语气让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还害羞了起来。
“原来如此!”李治大力地拍拍我的肩膀,“都是自家兄弟,在这不必客气,随便坐。”
看着他们的笑脸,我竟生出了归属之感,这难道就是兄弟的情谊吗?李治和李峥丝毫不怀疑齐王,就这样接纳了我,竟让我生生羡慕皇室中还有着如此真情。只要一小会,我就享受一小会有家的感觉,马璃素死后、顾卿卿出家,自那以后我的心就仿佛再也没有跳动过了。
窗外传来了翅膀扇动的声音,一只洁白的鸽子在窗沿上扑腾,它的脚上还绑着信笺,一定是给他们传信的飞鸽。
齐王走过去,抽出卷成长条的纸张,放飞了鸽子,拆开信一看,大惊:“步莜将军在军营被刺!信中说刺客的武器淬了毒,步莜将军为了保命自断一臂,现已将兵权交给了太后,并向她请辞了。兄长,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齐王将信件递给了李治和李峥。
李治扫了一眼,指节捏的嘣嘣直响:“大兴的将军在军营里遇刺,除了她还有谁能做到?”
李峥脸色发白,无力拿住那张重达千金的纸条,任它落在地上:“慕羽,你就不能收手吗?”他扯着李治的衣袖哀求说,“大哥,我们要去京城,一定要阻止慕羽继续做傻事。”
“京城,我们是一定要去的,但这次我定不会再姑息她。她此次动的可是我大兴的基石啊!”
“大哥,我会劝她回头的。我会带她回到这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甚至不会再出去了。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是因为我的错,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李治无奈地看着自己已经因病残疾了的弟弟,想要再次跪下来求他,他长叹一声:“好吧,我就依你一言。若是她死不悔改,你再求情也没有用。”
“谢谢大哥”李峥看到自己的大哥松了口,急忙道谢,“谢谢大哥成全。”
转过身的李治看到我与齐王,凶了我俩一眼,“还不快去准备赶往京城的车辆和路上的干粮,你们两是打算让我们两个兄长帮你们干吗?”
“不敢不敢……我们这就走。”我与齐王快速往门口撤离,去山脚下做回京城的准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