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初入官场_柳织篇(3)(1 / 1)

卿卿我我 九昇雪 1872 字 2个月前

调查整件事用了我一年的时间,不过很值得,礁石即将浮出水面,真相总会大白。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不断告诉自己:“卢帧,保持冷静,机事不密则害成,这件事一定要守口如瓶,对任何人都不能透露。”回过神来恰巧撞见柳织迎面走来。他一袭白锦,腰间系着墨绿的袍带,面如冠玉,风度翩翩,一如既往。

我点头示意正欲擦身而过,他却拦住我,将我拉入一旁的小巷子里,他看着我的眼睛问:“你到底在查什么?”

我往后缩了缩顶到了墙上,再也难退半步:“没有……没在查什么。”

“我是怎么知道的?”他脸呈暗色,狭长的眼恶狠狠地看着我,“你方才的神情就像在问我这句话。”

……

我避而不答的态度像是惹恼了他,他硬生生地拉住我的手腕,将我扯到小巷外,“我们换个地方说。”

进了茶楼,他要了一间雅室,插好了门栓,连窗户都仔细关好。虽是白天,雅间内却暗得看不清他的神情,我心里愈发慌乱,也不打那哑谜,直接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听起来似乎在抑制着自己的怒气,说道:“猜的。说吧,韩宋杨步,哪一家?”

“……宋。”我不想对他说谎,只能承认。

“宋老爷子出了名的面慈心狠你不知道吗?卢帧,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你也要看清形势。朝臣官绅,有哪个是完全干净的?越往上看,越脏……怕是你的案子到了吏部,宋评徽没怎么样,你就先丢了小命。”

我低着头,不用看我都想象得出柳织此时的脸色该多难看。

我平心静气对他说:“所以我这次的事谁也没有告诉。宋评徽是厉害,但他上面还有当今圣上,这次的事我想绕过吏部直接交给皇上。宋评徽卖官鬻爵多年,党羽无数,敛财不菲,我相信皇上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来对付他,而如今我手里人证物证俱在,又与圣上站在一边,必能除了这一毒瘤。事关重大,我卢帧怎可顾惜自身微命,置社稷于不顾?”

黑暗中我听柳织说:“宋评徽不除,社稷也就是这样子,可你想没想过你若死了,有人会很难过。”我蹙眉深思,他却起身拍拍我的肩,“我帮你。”他低笑,“你以为皇上是那么好见的?你可好好筹备,别走漏风声,也别出什么纰漏,我们可都是走在刀尖上,知道么?”

出了门,日光朗朗照在他脸上。他素来行止洒脱,又在官场中如鱼得水,我却在他眉间真真切切看到皱痕——我总是让他皱眉。这次的事本打算自己一力承担,可又把他牵扯进来,一路走来,始终是我在亏欠他。

次日下朝皇上单独召我,柳织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别紧张,我点点头。

顺着汉白玉石阶一步步走上去,两旁宫人肃立如人偶,巨大的铜香炉烟雾袅袅,端坐于最高处那人一身龙袍,威严庄重。

我上前一步,跪拜:"翰林院侍读卢帧有要事呈上。”

皇上声音和缓:“朕知道你,你就是峥儿常说的不爱笑的卢小夫子。”

“……是臣。”

“说吧,有什么事启奏?”

“臣今日是来告发太师宋评徽贪赃枉法,卖官弄权。”我呈上奏折和几件证物,“臣查到的一切俱在此,上面还记录了人证的口供,若陛下需要,还可以召证人前来核

查。”

皇上从头到尾翻了翻,随口道:“爱卿可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翰林院行大理寺之职,可是越权。”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我抬起头道:“为了皇上您的江山社稷,百姓能都安居乐业,宋评徽不可不除。到时陛下再治微臣越权之过,臣毫无怨言。”

皇上大笑:“好,有骨气。”

我的心稍稍落地,却听皇上朗声说道:“太师,这位卢爱卿告你枉法,你意下如何?”

我回过头,那张熟悉的脸从厚重的金黄色帐幔后缓缓出现,我今生也无法忘记当时的惊恐,犹如瞬间被浸入十八层地狱。

他走上来与我并立,行礼微笑道:“老臣很佩服这位小大人的勇气,但有些事乱说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急切望向皇上,听见他说:“可如今这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

宋评徽依然笑着,眼角皱纹缩紧:“是微臣监督不力,怕是手底下人犯了什么事,都压到微臣头上。”

我惊呼:“请皇上明察,有些事绝对不是其他人能办得到的!”

“卢大人你所说的人证现在何处?"宋评徽抢过我的话,咄咄逼人。

人证?他看着我,眼里尽是得意,我遂明白人证应该是没有了。

今日我卢帧何其有幸,让皇上太师陪我同演了一场滑稽的戏码。

我听见皇上说:“太师受委屈了。”

宋评徽叹了一口气:“老臣又不是头一次蒙冤,官做高了必有人记恨,为了江山社稷,老臣无怨无悔!”

这都是怎么了?我心里几乎抓狂,头皮一阵发麻。

宋评徽摆着那张老脸冲我一笑,又接着说:“卢帧诬陷重臣,擅越职权,请皇上定罪。”

我看见皇上的手摩挲着龙椅,“卢帧虽做错了事,朕谅其年轻无知,又一片赤诚,不予治罪,赏黄金百两。”皇上站起身,朱冕摇晃,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不过,卢帧,这样的事朕不希望看到第二次。”

我心里冷笑,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宋评徽不会留我的命到那个时候。

我走出皇宫,忽然不太想去翰林院办公。天色慢慢暗下去,我沿着青石板路一直走一直走,脑子完全是空的。沿街要了一碗粗茶,坐下来慢慢喝,一直等到人都散去,老板收摊才起身,却不知该回到哪去,于是沿着原路继续走。

这时候该下一场暴雨,让雨水哗哗落下来的声音充斥在耳边,也许会放纵我哭一场,可既然无雨,也就没有眼泪可流。我就低着头,听着自己的脚步声。

真安静啊,京城之地连乌鹊夜啼都听不到。不知过了多久,连最后一户人家的灯都熄灭了,我看了看城墙根,又抬头望了望紧闭的城门,转身往回走。

今夜无星无月,可以看到的是触目无边的漆黑,最暗的彼方,却有人迎面走来,手提一盏灯笼,急切地叫我的名字。我停下对他笑了笑,柳织。

他问我还好么?他说他到处都找不到我。他问我卢帧你怎么哭了?

我开口说我没事,出声却成了哽咽。我蹲下来把头埋在手臂间,颅骨疼得厉害,我的袖子衣襟都湿透了,想压抑着哭声却抽泣地越发厉害。在柳织面前这个样子多不像样。

他走到我身边,把手轻轻放在我的发顶,非常暖。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他的衣袍,抬起头问他,我做的不对吗,哪里错了,我到

底该怎么办?声音嘶哑难听,纵横着泪痕的脸也一定非常难看。

泪水模糊间我看不见他的神情,他也没有和我说话,能感受到的,唯有夜风和他手心的温度。良久,他拉起我,半架着我往回走,他的声音很低,只说了一句:“我们回家。”

隔天我在家中醒来,柳织已经回去了。我坐起身,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叫来管家,张罗了一下遣散之事,给他们都发了银钱。一直听他们在我耳边嗡嗡地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我心中一烦就挥手让他们退下。

披上外衫,拿出纸笔,想给家里写封信,顺带连父母的养老金一起寄回去。等我磨好了墨,抬笔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写孩儿得罪了权贵,不日将被杀害?

写孩儿告御状告到金銮殿,却被一脚踢了下来?

我把纸揉成一团,随手丢掉了,还是别让二老知道,自己的儿子活得像个笑话。

我去了靖王府一趟,二皇子在院中读书。我走过去告诉他,夫子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他问我要去哪里,我说臣要去一个长满榆树的地方,那里有很多臣的朋友,他和我告别,没有眼泪也没有挽留,他如此聪慧定是从我的神情中猜出了些什么吧,我叹了口气。

接下来该去看谁呢?对了,柳织。我来到他的府邸,门房说大人不在,我便转身离开,正看见他的夫人走了出来,与之交谈了片刻,我知道她是个很好的妻子,漂亮又温柔。

回到府中时,下人都离开了。我关上门窝在**躺下,多么渴望就那样睡过去。

我大病了一场,醒来时看见柳织坐在我床前,一遍一遍擦着我的额头。他看我醒了,盯着我的眼睛对我说:“宋评徽死了。”

我挣扎着要坐起来,问他怎么回事。

他解释:“宋评徽本就有旧疾,昨日不知怎么,急火攻心,就没挨过去。”

我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他把浸湿的布巾敷在我额头上,说:“天道轮回罢了,你安心养身体就好。”

他回过头,身后站着我那早已离开的管家,他吩咐:“照顾好你主子。”离开时他告诉我他替我告了假。

此后,我每日就闲坐在院子里。大夫告诉我不可以忧愁,我就索性不去想事情。

这一日我一边喝茶,一边看着落在门檐上的麻雀。有人推门进来,麻雀就被惊走了,那人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走近了对我说:“朕来和你道歉。”

我愣住了,呆呆望着他。便装的皇帝更加平易近人些,我可以清楚看到他的面容——他剑眉微蹙,脸上满是歉意。

我跪下说不敢,他扶我起来说:“上次的事,是朕实在没办法,宋评徽掌握机要多年,当时并不是除掉他最好的时机,委屈爱卿了。”

我低着头没有回应。

他又说:“朝廷上的事有时并不那么清明,做皇帝更是世间最困难的事,朕希望爱卿能谅解朕。”

我说:“臣办事不力,让皇上为难了。”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回应,面色变得柔和了许多,他与我把臂而谈,说朝廷正需要我这种不畏权贵的耿直之臣,希望我能坚持下去,他日必担重任。

我苦笑:“臣只是想辨个黑白错对,不想让恶人横行,好人受屈罢了。”

他点头,眼里满是笑意,他说:“从今往后,朕会一直支持你。”

一切都是那么地失真,可是我越发地不想后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