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行中国的“三驾马车”
正如本书第七章所述,罗斯柴尔德家族与中国的渊源可以追溯到1896年李鸿章访英和近代矿产开发。改革开放之后,罗斯柴尔德家族第一时间与中国建立联系,1979年,英国国家煤炭公司和北方工程公司计划在北京和江苏投标建造两座发电厂,罗斯柴尔德成为这两项计划的财务顾问。到了20世纪80年代中期,中国铁路系统的调查绘制工作也有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参与。
进入21世纪以后,罗斯柴尔德家族加快了进军中国市场的步伐。2000年,罗斯柴尔德中国控股有限公司成立,办公地点设在北京,伊芙琳·罗斯柴尔德亲自担任董事长。此外,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公司在上海和香港也设有办公室。
2009年4月,新掌门大卫·罗斯柴尔德到访中国,媒体猜测这与沃尔沃委托罗斯柴尔德在中国寻找买家有关,但大卫不置可否,他说此行只为了给中国区员工加油鼓劲。当罗斯柴尔德中国区主管向大卫建议,要用两年时间将中国的业务量扩大4倍时,他否决了这项高速发展计划。不过,他明确表示,希望未来能在中国扩大资产管理业务,并将这项业务的占比从占罗斯柴尔德全球业务的3%提升至10%。
2011年7月,雅各布·罗斯柴尔德首次访华,为旗下一只新的私募股权基金做调查,并在北京大学举办演讲。他认为,中国未来十年有七大领域非常具有投资潜力,包括生物科技、新能源、高端设备生产、能源节约与环境保护、清洁能源汽车、新材料以及下一代IT技术。雅各布的到访在当时国内掀起一股“罗斯柴尔德”旋风,受到金融行业关注。
除了这两次罗斯柴尔德家族成员访华之外,公众对于罗斯柴尔德在中国的产业布局及投资情况知之甚少,或者相关信息语焉不详或惜墨如金,这与罗斯柴尔德家族一贯低调沉潜的风格有关。实际上,罗斯柴尔德的中国客户既有央企中国移动、中国联通,还有民营企业吉利、阿里巴巴、海尔、国美等。作为财务顾问,罗斯柴尔德曾参与了中国联通以240亿美元收购中国网通集团、中海油收购优尼科、南京汽车和上海汽车合并等重大项目,每个项目都可作为金融投资领域的商业教科书。
罗斯柴尔德在中国的投资版图基本可以划分为三大版块:并购咨询、金融投资、实业投资。
在并购咨询方面,罗斯柴尔德在中国参与了汽车、金融、电信、房地产、能源等领域的诸多里程碑式重要项目,并出任各大企业集团的财务顾问,如上海汽车、中国石化、中国石油、华能集团、国美电器和海尔电器等。从1994年1月至2004年12月的10年间,罗斯柴尔德共为中国55个项目提供顾问服务,涉及金额达480亿美元,这一项目数量远超其他投资顾问公司。
2004年,罗斯柴尔德在为中国移动(香港)公司2000年以来所有注资项目提供财务顾问服务的基础上,又为该公司收购中国移动在内地十个省的通信公司、价值41亿美元的项目出任财务顾问。另外,罗斯柴尔德很早就将19世纪推动铁路网络建设的专业技术应用在香港地铁的咨询服务中,并且自20世纪70年代起就一直为香港地铁提供财务顾问服务。
2007年10月,法国罗斯柴尔德银行与民生银行签署全球战略合作协议,双方将在财务顾问业务上进行合作,罗斯柴尔德银行将为民生银行提供财务顾问咨询服务、资本扩充、引进战略投资人、境外上市、境内(外)收购兼并等服务。
2010年,罗斯柴尔德帮助华能支付12亿美元,买下印度GMR集团所持美国InterGen公司50%股权。另外,罗斯柴尔德还帮助中国五矿资源以18.46亿美元收购其母公司名下资产澳大利亚采矿公司MMG,为上市公司注资。
2012年5月初,中国第二大食品公司光明食品集团宣布收购英国第二大早餐麦片生产商维他麦60%股权,并购金额高达12亿英镑(约121.95亿元人民币)。这笔交易就是罗斯柴尔德以顾问身份,通过国际资本市场进行全杠杆的融资收购,包含了企业发债、股东贷款、俱乐部融资等多种融资工具,并与国企混合制的概念相结合,让中国企业用最有效的投入获得可观的战略价 值。
“并购无法复制,其魅力就在于此,每个案例出现的问题不能够简单套用,要不断创新。”罗斯柴尔德集团大中华区主席俞丽萍评价道,“作为一家负责任的投行,我们看一个项目成功与否并不是收购本身的完成交割,还要看收购完成后几年内项目整合是否成功,所以对中国企业来说,最大的挑战是收购成功后要有足够的管理能力和项目整合能力,中国企业的海外并购之路任重而道远。”
在俞丽萍看来,罗斯柴尔德集团坚持做擅长的事情,在跨国并购及企业上市等过程中担任财务顾问,以保持其独立性。这一业务模式在欧美相当成熟,特别是在协助企业上市过程中。与承销商不同,该角色可以与客户站在同一立场上,来维护客户利益,中国企业对此业务模式也越来越认可。虽然还是有很多企业对此认识不足,但这也是未来的发展潜力。
罗斯柴尔德家族布局中国的第二种方式是金融投资。进入中国以后,罗斯柴尔德银行于2006年获得QFII(合格的境外机构投资者)资格,此后在A股市场陆续持有新希望、羚锐股份、深长城、中粮屯河等多家上市公司股权。
2007年8月,大卫·罗斯柴尔德亲自与青岛商业银行(后更名为“青岛银行”)洽谈,出资2540万欧元(合3310万美元)获得青岛商业银行扩大股本后4.98%的股权。2008年9月,中国银监会正式批复同意。2015年12月,青岛银行在香港上市。2019年1月,青岛银行在深交所上市,成为中国第二家“A+H”股上市的城市商业银行。
2008年5月底,法国罗斯柴尔德银行以旗下中国私募股权咨询公司的名义参与竞拍中海基金股本,经过与一家中方企业竞价100多个回合的“贴身肉搏”,最终,罗斯柴尔德以1.5亿元的价格(超出起拍底价3240万元)持有中海基金15.385%的股权,成为中海基金第三大股东。
罗斯柴尔德潜行中国的第三大领域是实业投资。拉菲葡萄酒在中国深受追捧,据说国内每年“拉菲”消费量达几百万瓶,但是拉菲一年的产量仅有20多万瓶,这意味着大量山寨拉菲流入市场,以至于出现一个1982年拉菲的空酒瓶卖到两三千元的“天方夜谭”。2009年3月6日,法国罗斯柴尔德男爵拉菲集团和中信华东集团在山东蓬莱合资成立罗斯柴尔德男爵中信酒业公司,项目一期总投资1亿元,建成后预计年产高档葡萄酒1.2万箱。
2015年12月,北京东方合众餐饮有限公司宣布获得罗斯柴尔德家族旗下基金千万美元级的投资。东方合众主营北方主食饺子,以“东方饺子王”为餐饮品牌,在北京、长春、哈尔滨等城市开有将近80家连锁店。在此之前,罗斯柴尔德还曾投资中国另一家火锅连锁品牌“小肥羊”,造成一时轰动。
并购咨询、金融投资、实业投资,从罗斯柴尔德家族在中国的投资策略和客户构成不难看出,这家老牌金融巨头依然谨慎稳健,刻意避开高风险投资项目,遵从家族基业长青的秘诀,在中国潜行远航。
当然,他们也不会保守停顿,因为犹豫而错过日益繁荣复兴的中国市 场。
吉利并购沃尔沃的幕后推手
低调、稳健不是罗斯柴尔德家族独有的文化,其实,欧美发达市场的“老钱”金融巨头都秉承这两个关键词。面对高速成长的中国市场,罗斯柴尔德必须更加激进,俞丽萍认为:“罗斯柴尔德在继承家族专一谨慎风格的同时,也在不断适应中国市场快速增长的变化。”
俞丽萍2003年加入罗斯柴尔德银行,主要负责上市咨询业务,2005年成为罗斯柴尔德家族银行中国代表处负责人。俞丽萍具有20多年金融行业经验,曾作为财务顾问参与中国工业行业最大收购案——中国化工对倍耐力轮胎73亿欧元(约合550亿元人民币)的全面要约收购。此外,华润啤酒、物美集团、中信环保、建银投资、清华紫光等海外并购项目都有她的鼎力相助。
按照俞丽萍的构想,中国企业刚开始重视投行作为财务顾问在企业并购中的作用,因此,一定要把顾问咨询的产品做起来,这需要几个具有创造性、有影响力的案例。
就在此时,俞丽萍遇到了吉利集团董事长李书福,她回忆说:“中国资本的国际化不是单靠买点资源型产业就行了。我觉得工业的转移会马上开始,这点我和李书福想法一样,他也看到了汽车行业在西方是夕阳产业,拥有对中国非常有用的技术和品牌的企业,肯定会转移到中国这种新兴市场 来。”
2007年,罗斯柴尔德作为多个国家政府咨询顾问重新整合汽车产业,在全球汽车行业都积累了广泛资源,并形成影响力。在这个大背景下,罗斯柴尔德大中华区团队初次接触到李书福,并向他推荐了包括沃尔沃、萨博在内的多个优质并购项目。没想到李书福斩钉截铁地回答:“我的想法很清楚,只买沃尔沃。”
俞丽萍对这一幕印象深刻,“我觉得李书福孩子气中带着执着和坚毅,听他说话声音很慢、很柔和,但其实是个性子很急的人,”她说,“海外并购过程复杂而艰巨,要想取得最终的胜利,统帅的决心当是首要条件。”
这次会面之后,李书福飞往伦敦,考察筛选财务顾问人选。他在一家全球顶级银行的拜访过程中受到贵宾级礼遇,对方CEO亲自接待,并设晚宴款待。此后,李书福前往罗斯柴尔德伦敦总部,双方只做了简短沟通就结束会面。没想到,李书福却因此选择与罗斯柴尔德合作,他认为,只有实力不凡才能表现出傲慢的态度。
李书福之所以非沃尔沃不买,这关乎他深藏了5年的雄心与野望。2002年,李书福在一次内部会上首次表达收购沃尔沃的想法,不过当时吉利初出茅庐,没有人把他的豪言壮语当真。2007年初,穆拉利出任福特CEO,提出“One Ford”(一个“福特”)战略,决定出售旗下包括沃尔沃在内的多个品牌。当年9月,李书福通过公关公司向福特寄送一封挂号信,表达了收购沃尔沃的意愿,却石沉大海。
2008年1月,通过公关公司牵线搭桥,李书福终于在美国底特律车展期间见到时任福特汽车CFO道恩·雷克莱尔。李书福花了30分钟向雷克莱尔阐释收购计划,对方一再强调“沃尔沃有150亿美元的年销售额”,言外之意是吉利根本不具备收购沃尔沃的实力,最后只是礼节性地答复“回去研究一 下”。
从美国铩羽而归,李书福下定决心,正式邀请罗斯柴尔德集团参与沃尔沃收购事务,并主动约见俞丽萍。当罗斯柴尔德集团伦敦总部听闻俞丽萍准备接手吉利项目时,全是反对质疑之声:“为什么要支持一只小老鼠去吞一头大象?要知道,沃尔沃的估值为40亿美元,而吉利上市公司的市值还不到5亿美元。”
俞丽萍说:“像我们这样200多年历史的欧洲公司,怎么会把良好声誉押在一家名不见经传的中国民营汽车公司上呢?其实我们最后决定的过程,也是非常痛苦的,要经过内部审批。当时金融危机还没有开始,西方还有其他汽车公司想买沃尔沃。”
在吉利提出邀请之后,一家欧洲汽车公司也希望罗斯柴尔德协助竞购沃尔沃。按照罗斯柴尔德集团规定,只能代表一家企业参与竞标,俞丽萍需要说服总部放弃这家销售规模是吉利10倍的欧洲车企。
俞丽萍为此多次向大卫建议:“吉利收购沃尔沃项目一旦成功,将起到巨大的样板效应,可巩固罗斯柴尔德集团在全球汽车业的地位。”
2008年6月,在一次罗斯柴尔德全球性合伙人会议上,俞丽萍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她将中国等新兴市场对于罗斯柴尔德的重要意义与吉利并购沃尔沃项目等同起来,会场顿时情绪高涨,围绕这件事情的讨论非常热烈。最终,“吉利收购沃尔沃”提议在内部立项通过。
一个阵容豪华的并购团队随后组建:除俞丽萍之外,其他三人分别是曾在沃尔沃集团担任执行董事长的培尔-吉林哈默、沃尔沃前CEO汉斯-奥洛夫-
奥尔森以及高盛集团前合伙人梅瑞克-考克斯。2008年11月26日,罗斯柴尔德顾问团队开启以了解吉利集团为目的的中国行,并在此后的收购工作中负责疏通政府关系,进行知识产权谈判,与沃尔沃员工、工会和供应商沟通以及对沃尔沃资产进行精确评估等工作,发挥了无可替代的关键作用。
2009年1月,李书福再次参加底特律车展,不过身边多了一位女士——俞丽萍。李书福告诉福特CEO艾伦·穆拉利:“我准备得很充分,顾问团队都请好了。”
在欧美发达市场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大型并购项目只有引入知名投行才证明是“认真的”。穆拉利认为李书福在按照游戏规则行事,当场表示,一旦出售沃尔沃,将第一时间通知吉利。
回国之后,李书福积极与政府沟通。当时长安、北汽、奇瑞等多家国内车企都宣布收购沃尔沃计划,2009年3月,吉利获得发改委的支持函,这意味着国内同行将不再参与竞争。4月,福特首次开放数据库,罗斯柴尔德并购团队开始阅读6473份文件,通过十多次专家会议,2次现场考察,3次管理层陈述,了解沃尔沃的真实状况。针对福特起草的2000多页合同,他们进行了1.5万处的修改标注。
谁曾料到,夏天即将到来时,情况急转直下。2009年5月,瑞典有些官员公开在报纸发表文章反对中国企业收购沃尔沃,理由是两者在企业文化和管理理念上存在巨大差异。到了7月,一家名为皇冠的美国公司和一家瑞典财团突然参与竞标,报价蹿升至28亿美元,这两家财团的负责人分别在福特和沃尔沃担任过高管。
吉利如临大敌,罗斯柴尔德并购团队冷静分析,虽然对方报价更高,但福特希望通过这次全球瞩目的并购交易塑造负责任的形象,价格并非决定性条件,他们更在乎沃尔沃品牌的长期健康发展,这两家财团无法确保让沃尔沃起死回生。另外,此时全球金融危机浓雾弥漫,短期内筹措28亿美元并非易事。
罗斯柴尔德并购团队和吉利一起向福特提出要求,绝不能因为出现新买家而拖延递交标书的最后期限,否则就退出竞标。果然,福特如期开标,两家财团因未能按时完成融资退出。2009年7月,吉利向福特递交具有法律效力的标书获得通过,李书福在内部会议上感慨:“我这次是把身家性命全押上 了!”
2009年9月29日,吉利注册北京吉利凯盛国际投资有限公司,这标志着吉利并购沃尔沃项目启动融资计划。按照设想,吉利凯盛注册资本41亿元,由吉利全额出资,另外还将通过政府融资40亿元。罗斯柴尔德并购团队设计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巧妙方案:既让吉利在未来的股权结构中占据有利地位,又不动用香港上市公司的钱(实现“吉利是吉利,沃尔沃是沃尔沃”),还得保持项目对投资人的吸引力。
罗斯柴尔德并购团队分作两个小组,一组找政府,一组找基金。然而,两个小组的融资进展都不顺利。
2009年12月底是吉利对外宣称的与福特签订正式协议的日子,俞丽萍回忆:“我们当时找各种基金,包括有钱的个人投资者,但由于双方经济立场不同,都未谈拢。”由于吉利拿不出融资结构,福特此后每两周开一次电话会督促。
政府融资方面,2009年12月22日,北京吉利万源国际投资有限公司在北京亦庄注册,大庆市国有资产经营有限公司作为股东之一出资30亿元,虽然缓解了燃眉之急,但没有彻底解决问题。罗斯柴尔德并购团队转向上海市嘉定区,2010年2月3日,上海嘉尔沃公司成立,注册资本1亿元,嘉定开发区持股60%,嘉定国资持股40%,这是吉利并购沃尔沃的第二个融资平台。2月9日,吉利与嘉尔沃签约,按照协议,吉利并购沃尔沃后将中国总部放在嘉定,并设立沃尔沃国产工厂。上海市仅用两周就履行完所有审批事项。
此时离吉利与福特签订最终协议的日期已非常接近,俞丽萍说:“福特也许会等我们到3月31日,但之后肯定不会再等,那是我们约定的最后期限,整个并购都是严格按照时间表走的。”
2010年春节,俞丽萍过得并不安稳,李书福几乎每天都和她电话沟通项目。2月13日(除夕),李书福下午6点半打来电话,俞丽萍正准备吃年夜饭,结果一直讨论到晚上8点半。2月14日(大年初一),李书福早上8点打来电话,俞丽萍说:“我想这个人是不是疯了,过年也要操心工作的事。”李书福想给福特CFO路易斯-布斯写封信,表达收购遇到严重的融资问题,沟通如何解决难题。
2月24日,上海吉利兆圆国际投资有限公司成立,吉利万源占股87.65%,嘉尔沃占12.35%。至此,吉利并购沃尔沃的融资结构终于确定下来。吉利、大庆国资、上海嘉尔沃分别出资41亿元、30亿元、10亿元,股权比例分别为51%、37%和12%。此时离最后期限还有26天。
3月27日,临近签约前一天,吉利正式向中国商务部递交《融资结构说明》,履行正式审批手续。7月28日,商务部完成审批。6天之前,国家发改委已完成审批。在正式交割之前,这项并购通过了40多个国家的反垄断调查,其中7月6日和7月15日分别通过欧盟和美国的反垄断调查。此后,吉利一路坦途,再未遇到阻力。
2010年8月2日,吉利在伦敦举行沃尔沃轿车并购项目的交割仪式,这项旷日持久的收购终于取得阶段性胜利。沃尔沃报价40亿美元的交易,最终被罗斯柴尔德并购团队疯狂砍价到18亿美元成交。
罗斯柴尔德并购团队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一路走来,这桩错综复杂的并购案险象环生,人才储备不够、竞争对手搅局、融资出现困难、知识产权问题遇到障碍等难题接连出现,在最困难的2010年二三月份,李书福甚至陷入绝望,他当时说:“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愿意选更自由的职业:记者、律师、诗人、作家、画家、歌唱家。”但是,罗斯柴尔德并购团队最终协助吉利化险为夷,获得圆满成功,俞丽萍说:“好像一个溜溜球,每次都已经到最底部,快碰到地了,却又起来了。”
通过这次并购,李书福让全世界认识了吉利,也认识了中国汽车行业和制造业。罗斯柴尔德也因此一战成名,他们的中国并购顾问排名从2009年第19位上升到第8位,汽车行业顾问的龙头地位得以稳固。
截至2020年5月,吉利并购沃尔沃已过去十年。以今天的成果来看,这场交易对各方来说依然是多赢的选择。
阿里巴巴的“御用军师”
在过去很多年里,马云被塑造成中国最具魅力的商界领袖,简直就是创业、财富、时代英雄的代名词。
马云“封神”的起点,始于2007年11月6日阿里巴巴B2B业务登陆香港资本市场。开盘当天,阿里巴巴市值达到280亿美元,成为中国首家市值超过200亿美元的互联网公司。就在这一月底,马云成为中国互联网界第一位被《财富》杂志选为封面人物的首席执行官,也是极少数登上《财富》的中国企业家之一。《财富》杂志写道:“那个拥有孩童般笑容的小个子男人,仿佛已经站在了世界之巅,完全可以无视山下的指指点点。”
鲜为人知的是,就在阿里巴巴前往香港上市之前,马云曾远赴欧洲拜访大卫·罗斯柴尔德,他高度认可罗斯柴尔德家族的理念和业务模式,并希望聘请罗斯柴尔德团队为阿里巴巴顺利在香港上市保驾护航。大卫对马云一见如故,双方由此开启了一段长达7年的合作之旅。
其实,大卫对中国市场的业务发展以及与中国客户的交流高度重视,他多次在位于巴黎的家中接待到访的中国客户,并要求高管们利用全球资源对发展中国业务给予大力支持。
俞丽萍总结道:“几年来,罗斯柴尔德团队高质量的专业服务、诚恳公正的评估意见,获得了阿里执行团队的高度认可,阿里巴巴的B2B业务在香港上市、退市、中间的战略收购、赴美整体上市等所有流程的独立财务顾问都是由罗斯柴尔德集团担任。”
“阿里巴巴是非常成熟的、国际化程度很高的企业。在准备将B2B业务上市的时候,阿里巴巴内部评估时就觉得,要请一家独立财务顾问对其上市地点、上市时机以及券商等进行综合评估。因为独立的第三方会给出最利于未来企业发展的公平建议并使企业和股东的利益最大化,尤其是香港、美国或伦敦等市场由于其投资者特性,对企业的偏好各不相同。”俞丽萍解释说,“除了对市场的选择,独立财务顾问对上市时机也会给出最中肯的建议。许多企业认为上市越快越好,但我们觉得要找到合适的时机。”
上市还不到5年,2012年6月20日,阿里巴巴宣布正式从香港交易所摘牌退市,并宣称这是为5年内整体上市所做的铺垫。在此之前,阿里巴巴已斥资近180亿港元实施私有化计划。而整个阿里巴巴退市方案的独家财务顾问,正是当初协助其上市的罗斯柴尔德集团。
在阿里巴巴退市之前,罗斯柴尔德团队还为马云办成了两件资本大事。
2010年6月25日,阿里巴巴宣布与美国网店零售服务商Vendio达成全资收购协议,这是阿里巴巴成立十年来第一桩海外收购案。Vendio拥有11年网店零售服务经验,为美国8万多家B2C独立零售商提供服务,每年交易金额超过20亿美元。其实,收购Vendio是阿里巴巴对“全球速卖通”进行1亿美元投资计划的一部分,收购完成后,阿里巴巴将对“全球速卖通”和Vendio进行市场对接、整合,帮助中国制造以网络直通车形式一站式进入美国零售终端市 场。
2011年12月11日,阿里巴巴宣布:为回购雅虎所持40%股份,将在全球寻求40亿美元债务融资。担任这次债务融资的独立财务顾问正是罗斯柴尔德集团,他们已经向各大银行发出投资意向书,希望得到关于债务融资的承销建议,债务期限预计为三年。
这些当时被媒体争相报道的重磅新闻,只能称之为“热身”。罗斯柴尔德与阿里巴巴之间真正的大生意发生在三年之后。
2014年3月中旬,阿里巴巴宣布将启动在美国首次公开募股(IPO)。在此之前,阿里巴巴曾计划在香港梅开二度,并向港交所的“合伙人制度”提出不同意见。合伙人制度意味着阿里巴巴可以设置“双层股权结构”,从而保证马云等管理团队的控制权。但是,港交所对此表示反对,阿里巴巴因此决定将上市地点改为美国。
一个月之后,阿里巴巴聘请罗斯柴尔德银行担任财务顾问的消息不胫而走。据媒体报道,阿里巴巴一共聘请瑞士信贷集团、德意志银行、高盛集团、摩根大通公司、摩根士丹利、花旗集团6家承销商,由罗斯柴尔德银行负责协调各银行之间的沟通。值得一提的是,负责阿里巴巴上市计划的公司财务主管姚允仁曾担任罗斯柴尔德驻香港的银行家。
有好事的记者估测,阿里巴巴将从IPO融资额中拿出1%作为基础承销费,如果把奖励费也计算在内,承销商拿到的佣金将达到2%。奖励费的额度取决于IPO的最终规模,也取决于阿里巴巴的股票定价。如果阿里巴巴上市募资超过200亿美元的话,承销佣金将达到4亿美元,六家银行每家将分得6000万美元。当然,作为财务顾问,罗斯柴尔德将获得更为丰厚的回报。
毫无疑问,这将是全球商业史上规模最大的IPO,世界上最聪明的头脑们将设计出交易结构最复杂也是最符合马云和阿里巴巴利益的融资方案。作为独立财务顾问,罗斯柴尔德团队将按照最有利于管理层的原则提供建议。
阿里巴巴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提交招股书之后,纽交所和纳斯达克两大交易所立即展开争夺战。罗斯柴尔德团队建议马云选择纽交所,因为纳斯达克前几年的表现不够完美,2012年Facebook(脸书)上市首日曾出现软件故障导致交易推迟。2013年Twitter(推特)也是在纽交所上市。
2014年6月底,阿里巴巴提交IPO招股书增补文件,决定在纽交所挂牌上市,股票交易代码为“BABA”,取名原因除了选用阿里巴巴后半段发音之外,还是“8”的重复,寓意发了又发。
马云果然没有辜负所有人的期待。2014年9月19日晚上,阿里巴巴正式在纽交所挂牌交易,发行价格为每股68美元。经过十轮询价之后,阿里巴巴开盘价确定为92.7美元,市值达到2383亿美元,仅次于谷歌的4002.89亿美元,成为全球互联网企业市值第二高的企业,超过腾讯与百度的市值总和,创造纽交所上市首日市值纪录。同时,阿里巴巴还打破了中国农业银行在2010年创造的221亿美元的纪录,成为全球最大规模的IPO。
舞台之外,镜头之后,罗斯柴尔德继续在中国市场低调潜行。然而,沧海横流,泥沙俱下,随着罗斯柴尔德誉满神州大地,又因其神秘、低调的行事风格,导致有些招摇撞骗之徒见利忘义,为这场金融神话平添了些许闹剧色彩。
“假冒罗斯柴尔德”闹剧的思考
清华大学校领导办公和接见贵宾的地方在工字厅西厅,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四合院,黑石集团董事长、联合国儿童基金会负责人、盖茨基金会负责人以及世界顶级名校的校长们……许多名流贤达都曾在此与清华大学校长亲切握手,谈笑风生。
2016年2月1日上午,清华大学校长在工字厅西厅会见了一位名叫奥利弗·罗斯柴尔德的贵宾,双方相谈甚欢,互相表示希望未来能加强合作和交流。清华大学官网后来在新闻稿中写道:“奥利弗·罗斯柴尔德是罗斯柴尔德家族的第九代继承人之一,罗斯柴尔德家族英国系的核心成员和主要管理人。他是国际金融投资家、企业战略家,同时也是国际慈善家,曾任联合国儿童基金会、英国红十字会等十多家公益基金会和慈善组织机构负责人。”
乐极生悲,这次见面成为奥利弗·罗斯柴尔德在中国的“滑铁卢”,这位所向披靡的“金融大亨”此后声名狼藉,终至销声匿迹。而对于清华大学来说,这次乌龙事件令这座中国最高学府尴尬难堪,或许在很多年里都会被当作一则文化笑话任人谈论。
由于这次与清华大学校长见面的影响力太大,中国媒体对奥利弗·罗斯柴尔德的身份展开质疑与查证,直到英国罗斯柴尔德集团公开发表声明:“奥利弗·罗斯柴尔德并不是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成员,也就是说他不是内森·梅耶·罗斯柴尔德的男性谱系后裔,他更不涉足我们集团的任何业 务。”
除此之外,维基百科的“Rothschild”词条介绍中提示:姓罗斯柴尔德的人很多,但并不是每一个罗斯柴尔德都出自那个神秘的犹太银行家族。更意味深长的是,维基百科明确列举了一长串与罗斯柴尔德犹太银行家族无关的人名,其中就包括奥利弗·罗斯柴尔德。
清华大学副校长后来公开坦承:“此事的确存在着甄别方面的疏忽。”
据《经济观察报》报道,奥利弗的英国公司不但规模小,而且严重资不抵债,负债超过8万英镑(约75万元人民币)。不仅如此,奥利弗参股并任职的9家公司中,有5家被强制取消注册,有两家自行注销,一家被清算破产,仅剩一家正常运作,但负债累累。
英国《每日电讯报》记者对奥利弗担任“企业会员”“大使”等信息进行求证,伦敦时装学院、埃塞克斯大学等高校都回应“没有任何关系”,就连奥利弗位于伦敦北部戈尔德斯格林地区的住址都由其他人在居住。
2016年3月25日,奥利弗通过英国《金融时报》的电话采访回应称,他对舆论风波“很吃惊”,表示“从没自称过来自那家银行”,对于“外界冠以的头衔”也一无所知,“我不知道他们用一种我不懂的语言和文化说了什么,我完全处于不利地位”。自此以后,奥利弗从中国消失了。
其实,这已经不是奥利弗第一次在中国公开亮相了,可能也不是最后一次。至少,假冒国外名门望族的闹剧今后仍将时有发生。通过奥利弗在中国的活动轨迹,我们不难分析他的身份被不断夸大、光芒四射的演变过程,并从中探寻出各利益方心照不宣的合谋,看清故事背后的真相。
奥利弗在中国的“辉煌历程”起步于教育领域及慈善领域,2014年6月12日的浙江大学座谈会是他首次被中国媒体公开报道。《北京青年报》对此事有深入报道:柏年基金会邀请奥利弗参会,据当时组织活动的浙江大学某教授回忆:“与学生的座谈会主讲不是奥利弗,他话不多,也不记得带了随从人员。”这位教授当时问过奥利弗许多问题,“得出的结论是他并非英国的内森·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成员”。
3个月之后,奥利弗在9月20日出席由中国国际技术转移中心、亚洲产业科技创新联盟主办的国际金融与产业科技创新合作座谈会。这次活动规格更高,奥利弗的头衔也升级为“国际金融家”,并摇身一变来自“罗斯柴尔德国际金融家族”。
让奥利弗在中国慈善领域、企业家群体中形成广泛影响力的事件发生于2014年10月,国内某中字头慈善杂志采访奥利弗,并发表专访文章《罗斯柴尔德:寻求商业慈善平衡之道》,奥利弗被报道为罗斯柴尔德家族核心成员,为他此前含糊其辞的身份增加公信力。文章写道:“奥利佛(奥利弗,编者加)现在是罗斯柴尔德家族英国系的核心成员和主要管理人,先后创立了布克勒·罗斯柴尔德投资公司和奥利佛·罗斯柴尔德企业顾问公司,每周平均至少要会见30家企业或组织机构的负责人,听取他们的项目介绍,并给出评估和建议。此外,他还前后掌管了将近20个企业及民间组织机构,遍及IT、影视、娱乐、公关、酒店、旅游、艺术、创意、环保等多个领域。因为丰富的商业实践和成功经验,他还是全球众多商业会议的演讲嘉宾。在过去的6周,他就分别去了5个不同的国家做演讲。”
文章还介绍了奥利弗在慈善领域的身份和贡献:“从小受到犹太人慈善传统熏染的奥利佛,在慈善领域的积极性与在商业领域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曾被选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英国红十字会、英国志愿组织首席执行官联盟等十多家公益基金会和慈善组织机构的负责 人。”
同时,文中也有一些模棱两可的表述,例如,每当有人问起奥利弗与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关系,他就“头疼”,以至于有时候干脆一口回应说:“我和那个罗斯柴尔德家族没有关系”,因为如果回答有关系,别人就极有可能会继续追问下去,而那意味着他要举出自己复杂如世界地图般的族谱来说明自己是哪一支、哪一系的第几代传人。“说我自己和那个家族没有关系,远比说有关系要容易。”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国内某中字头慈善杂志说。
经过这次重磅报道之后,奥利弗俨然成为罗斯柴尔德家族在中国的“代言人”,频繁出现在各种商业活动中。
广东是奥利弗的商业重镇。2015年春天,奥利弗以罗斯柴尔德家族第十二代继承人的身份,参加一家广东企业组织的中小企业论坛。6月初,奥利弗出现在亚洲环保创新论坛上,举办方专门设置“罗斯柴尔德早餐会”竞拍,起拍价一万元,出价最高且全额付款的前5名幸运儿才能获得早餐券,当地媒体将这场活动鼓吹成“深圳版巴菲特早餐”。
2015年9月的奥利弗非常忙碌,马不停蹄出席各种活动:12日,他参观访问盘古智库·香山书院;13日,他在北京和数位国内企业家交流探讨企业社会责任;16日,他在淄博市、区领导陪同下考察调研;在9月中旬召开的中国-阿拉伯国家博览会期间,宁夏银川国际会堂贵宾厅展出国木金丝楠,他进入会展参观并试坐仿故宫龙椅宝座;此外,他还出席了在深圳召开的第四届慈展会主论坛,并作了题为《企业与商业如何双赢——重塑公益慈善规划与加强国际协作》的演讲……
此后,奥利弗还参加了两场重要活动。2015年10月,由浙江大学主办、杭州市人民政府合办、浙江大学管理学院承办的第八届“世界创业论坛”
(WEnF)上,奥利弗作为嘉宾出席。
2016年1月,在王府井华尔道夫酒店的“私银贵族”路演上,奥利弗作为论坛嘉宾发表“当前经济形势”的演讲,随后还参加了慈善晚宴。这一次,奥利弗的公开头衔居然被册封为“罗斯柴尔德家族掌门人”。
奥利弗半推半就、以假乱真的招摇撞骗活动,就这样不断升级,愈演愈烈,直到参加2016年2月1日清华大学校长会见活动之后被媒体揭穿,整个闹剧才宣告结束,谎言大白于天下。
客观来说,“假冒罗斯柴尔德”事件并非奥利弗一个人的表演,仅凭他一人之力无法骗过高校、媒体、慈善机构、企业家等众多社会组织和精英,这里面既有崇洋媚外、盲目崇拜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心理作祟,也与中介机构、举办单位审核流程不规范、不严谨有关。其实,“罗斯柴尔德”式闹剧并非没有先例,其背后的文化现象和社会问题更令人深思。
我们以这个颇为讽刺滑稽的故事作为本书的结尾,其用意不言自明,就是希望读者在阅读包括本书在内的罗斯柴尔德家族故事时,以及在阅读像罗斯柴尔德一样传奇的亨利·福特家族、洛克菲勒家族、摩根家族、杜邦家族传记时,能够以冷静、客观甚至批判的独立眼光来品鉴,去伪存真,汲取有价值的智慧与文化,为人生提供领跑、加速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