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子有穿堂风,带着飞灰的味道,小汪汪汪叫的时候,不长的尾巴还摆个不停。
显然,说起它喜爱的小主人,它心里是那么的快活。
“眼睛”潘垚好奇,“你小主人的眼睛怎么了”
“汪呜”
像被戳到了伤心事一样,随着一声拉长尾音又稚嫩的汪呜声,小黑狗耷拉下了那两只毛茸茸的耳朵。
尾巴也没精打采地垂在地上,擦地一样的动了两下。
瞧不到,小主人的眼睛瞧不到。
不过没关系,有它在呢
以后,它会一直是小主人的眼睛。
潘垚意外瞧不到
是生病了吗
还是受伤了
因为火灾,解放路这边断了电,路上的灯都熄了,不过,这个时候因为电压不稳定,供电不足,经常会夜里停电。
城里好一些,乡下地方尤其。
特别是夏日时候,断电更是寻常的事。
解放路断了电,大家伙倒是没有太在意,打着手电筒忙碌,家家户户也常备着蜡烛,这会儿蜡烛点上,还有几个热心的大爷大娘拿着脸盆拍了拍,嘴里喊道。
“早点睡了,蜡烛也要灭干净,仔细明火”
“知道嘞叔儿婶儿,你们也早点歇着”
都一条街的街坊邻居,经历了一道救火,大家的心贴得更近了,一团的和乐融融。
毛家。
“还好还好,真是老天爷保佑,火灭得快,这一回啊,又是有惊无险。”
“姑,你在干啥放着放着,我做就成。嗐哪就要你了”
毛水萍将搬出的东西重新放回去,转了个眼,就见毛老太弯着腰去提藤箱,怕老太太闪着腰了,她嗔了一句,连忙上前夺过她手中的藤箱。
紧着,毛水萍推着老太走到八仙桌旁,拉出长条凳让她坐下。
“刚刚那是没法子,急着救东西呢,现在不急,您啊,就在一旁歇着吧,喝点热水,今晚烟大,喉咙都被熏干了吧。”
毛老太上了年纪,今晚这么一折腾,也确实是累了。
她坐在长条凳,瘦削的手捶了捶老腰和老腿儿,瞧着侄女儿忙里忙出,又絮叨地关心自己,心里甭提多舒坦了。
别说,老了有这样的小辈作伴,也算是值了。
都说破家值万贯,刚刚起火,毛家搬出去的东西也不老少,没一会儿,毛水萍就又忙出了满头的汗。
她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趁着这擦汗的动作,稍稍歇了歇。
“姑,说来也真是怪,最近这段时间,说咱们这条街太平嘛,附近还着了几次火,今天都烧到咱们街来了,说不太平嘛,每一次又都是有惊无险。”
“嘿还真别说,这火啊,还真的是回回灭得奇怪,说老天保佑,那是一点不夸张,您说这和今晚是中元节,保家公都回家过节了,有没有什么干系”
后头那句,毛水萍左右瞧了瞧,做贼一样地压低了声音。
保家公那是谁,说白了就是鬼呀。
说鬼可得小声一点,回头给鬼听到了,那可不得了。
“别乱讲。”毛老太嘘了一声,耷拉的眼皮还跳了跳。
白天不说人,夜里不说鬼,更何况今天还是中元节。
毛老太以前住过庵堂,知道一些事,虽然瞧不到,不过,那神神鬼鬼的事,它还真是不好说。
不同于毛水萍,毛老太倒是没有纠结着这火究竟是怎么灭的,左右它灭了不是
老太一下又一下捶着腿,只皱眉想着一件事。
这火,它怎么又烧了起来
前些日子,街道上才宣传过用电用火安全的。
一个又字,莫名的,毛老太想起了之前时候,街坊邻居魏舒华说的话。
她说,负责解放街拆迁的地产公司,老板不是个厚道人,像是走过江湖,手下很是养了一堆三教九流的闲人,专门干一些不入流、见不得人的事。
念头起,毛老太敲腿的动作停了停。
难道
好半晌,她颤颤叹了口气。
不知是不是今晚的烟灰熏的,那双老花眼睛里的水光更盛了。
哀哀的,透着暮气和无力。
有了猜想又怎么样她们老的老,弱的弱,平头百姓的,怎么和别人争
地产公司啊人家后头有人又有钱的
毛老太心中悲凉。
罢罢,本就准备签字的。
毛水萍不知道自家姑姑心里还搁着这样的一件事,她收拾了家里,瞅了瞅挂在堂屋的那一面圆钟,顾不上喝两口水,紧着就要准备第二天做生意要用到的东西。
穷的时候就是这样,连休息一天都是奢侈,是罪过。
磨豆子,煮豆浆,和炸三角糕要用到的面团
灶房隔壁是个小杂物间,里头搁了煤炭和木柴,还有好一些的黑疙瘩块,也不知道小汪哪里捡回来的,那黑块格外的耐烧,火还旺。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烧起来隐隐有股味道。
毛水萍做的是吃食生意,烧了一个就不敢用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呀,那一回烧这黑块,她嘀咕了声怎么有味儿,角落里,小汪的狗眼睛水汪汪的,瞧过去有些可怜兮兮,像是委屈又伤心,还有分羞赧。
错觉错觉
一只小奶狗,还知道啥是伤心了
情感这么丰沛
毛家楼上。
小孩子贪觉,这会儿,毛小萤睡得正沉。
小汪颠颠着脚步,跑到角落里,在那儿搁地上的一块破布上踩了踩,用力滑几下,将脚垫子上的脏东西擦了个干净。
接着,它后肢一个用力,这才跳上了床。
尾巴甩甩,拂过毛小萤的脸蛋。
“汪”小萤小萤,醒醒。
小汪叫了一声,轻轻的,声音在喉头呼噜噜。
“府君,你瞧到没,它还知道擦了脚脚再爬床上,真乖真乖,又乖又爱干净。”
潘垚对小祸斗更喜欢了,爱屋及乌,瞧了瞧床铺上的毛小萤,潘垚也喜欢这小祸斗的主人了。
瞧她,将它教得多好呀。
小汪汪呜了一声,末了,它还昂了昂首,显然,它对潘垚的夸赞颇为受用。
玉镜府君拍了下潘垚的脑袋,好笑道,“回去后别在大鱼面前夸,仔细它闹你。”
潘垚连忙噤声。
猫狗不和,这猫妖和祸斗自然也不和,回去后自然得注意,不然,知道她在外头一直夸别人家的狗狗,她家大猫该醋了。
“小汪”感觉到毛茸茸的触感,毛小萤从睡梦中醒来,揉着惺忪的眼睛坐了起来。
才睁眼,瞅着那灰蒙蒙的眼睛,潘垚和玉镜府君俱是道一声惋惜。
地眼通。
毛小萤这是天生的地眼通。
何为地眼通民间说的阴阳眼,那便是地眼通。
因着前缘,亦或是五行失衡,一些人从娘胎出来便眼部有疾,瞧不到东西,感知却敏锐,当瞧到带灵性,亦或是阴间之物,脑子中那倒映着视觉的地方便会补上一道朦胧的影子。
有时,朦胧中便瞧到了鬼,这就是地眼通。
通灵的人,有一些便有眼疾,时常戴着一副墨镜,为的便是不想露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眼睛。
“小汪,家里来客人了这是谁呀。”毛小萤搁了揉眼睛的手,头微微转动,搂着小汪的身子,灰蒙的视线落在前头。
模模糊糊中,她能瞧到两道影子。
一大一小,特别的亮,从她出生到现在,她还没有体会到什么叫做亮。
这便是光了吗
和小汪那热乎乎的火又不一样。
像妈妈和姑婆说的白天。
毛小萤盯着前头,贪恋这莹白的亮光,舍不得移开。
潘垚瞧了几眼,恍然,难怪小汪会说它是小主人的眼睛。
地眼通虽然是天生的阴阳眼,无须牛泪,也无须柳条,更无须用埋尸的泥土开天眼,天生便能瞧到阴间之物,不过,它却不是稳定的。
只朦朦胧胧,时而能感知,有时又无知无觉。
因着小汪,毛小萤的感知变得更敏锐了。
“你好,我是小汪的朋友,我叫潘垚。”潘垚笑着打了声招呼。
毛小萤搂着小汪,有些好奇,瞧了瞧潘垚,又瞧了瞧潘垚旁边的玉镜府君。
两人在她眼中都是一团的光亮,这感觉稀奇极了。
“小萤,我叫毛小萤。”
从毛小萤那儿,潘垚知道,小汪是一个下雨的清晨被她捡回来的,那时,天才擦擦亮,毛水萍出摊子早,毛老太身子骨不适,毛水萍早早便带着毛小萤出摊子了。
雨下得很大,落在雨棚上哗啦啦地响,才出生的小奶狗声音含糊又细小,莫名的,毛小萤听到了。
她回头盯着巷子深处,只觉得那儿有道光,红红的光。
在哗啦啦的雨声中,那道光越来越弱,越来越小,呜呜的声音也小了去。
“我拉着妈妈的手走了过去,妈妈还说我听错了,我才没有听错,真的有小汪呢”
可怜兮兮的一只小奶狗,刚刚才生出来,狗妈妈不知跑哪儿去了,小奶狗被雨浇得稀里哗啦,毛湿哒哒的粘在身上,小鼻子都凉凉的,四肢站都站不稳,可怜可爱极了。
毛家二楼。
毛小萤脸贴着小汪,小汪也呜呜叫,拿那毛脸蛋回蹭,两人格外亲昵。
“后来,我就把小汪带回家啦”
虽然惋惜毛小萤的眼睛,不过,这地眼通是她的命数。
告别了小汪和毛小萤,潘垚和玉镜府君走在城市的路上。
喧嚣褪去,周围很是安静,月色沁凉的落下,拉长了两人的影子,走过低矮的古街,脚下的路由青石板变成了水泥,旁边也多了高楼。夜已深,百货的霓虹灯还亮着。
玉镜府君侧过头,就见各色的光落在潘垚脸上,斑驳,有光亮,也有些许的阴影。
“怎么了”
“小萤的眼睛”潘垚闭上眼睛走了一段,视野里是一片的漆黑,片刻后,她睁开了眼睛。
瞧不见,真是件难过的事。
视线所及都是黑夜,漫长的,醒不过来的黑夜。
“府君,我瞧她抱着小汪的时候,借着祸斗,她都能瞧到咱们。”
玉镜府君的目光落在潘垚身上,停留了片刻,有无数的气机纷沓而过。
他若有所思,“刚刚那小姑娘,她有一道师徒的机缘落在盘盘你身上。”
“我”潘垚诧异地指了指自己,“难道,她是我的小徒弟”
才说完,潘垚就摇了摇头。
“不对不对,要是我和她有师徒机缘,我不可能没有感觉的。”
在风水一行里,有一句话叫做算人莫算己,算己死无疑,潘垚虽然算不来自己的运道,不过,这师徒的缘分,在相遇那一刻,理应有所感觉。
对于毛小萤,潘垚惋惜她瞧不到,却没有这道感觉。
“府君,这是怎么回事”潘垚扯了扯玉镜府君的袖袍,十分好奇。
气机一闪而过,朦胧能见一团窝窝的黑,隐约像是一口锅,里头搁了个大饭勺。
玉镜府君想了想,想起了今夜初来解放路时,潘垚布施饿死鬼的那口大锅。
心神一动,心中有了猜想。
他笑了笑,抬脚继续往前走,清风徐来,宽袖盈风,隐隐能见上头的雷云纹有绽绽光华。
“这件事啊,等你遇到了,自然便知晓,不急。”
竟然和她卖起了关子
潘垚气闷地鼓了鼓气。
果然是石头做的公鸡仙人,小气死啦
玉镜府君回头,“你刚刚是不是在嘀咕我”
“才没有。”
“真没有”
“没有你听着我说话了没有没有,我就没动嘴呢。”
玉镜府君瞥了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潘垚一眼。
啧,瞧这心虚模样,铁定是在心里说了
“小鬼头”
夜渐深,虚空有马儿奔跑的声音,只听马蹄得哒,白马神骏,鬃毛飞扬。
潘垚高坐马上,腰间别着一素色荷包。
白马不知疲倦,跑了a市和c市的许多条街,所过之处,拘了好几个年轻小伙子,好一些都是理着板寸头,胳膊上纹着青龙白虎,一副悍匪打手的模样。
符光一闪,也不管他们瞧见凭空出现的白马而惊惧的神情,个个变小,紧着被丢到荷包之中。
渐渐地,再打开荷包时,里头有哭嚎的声音传出。
高马上,潘垚满意地点头。
不错不错,她和秦将军有一样的气势呢
最后,依着赵大飞给的情报,潘垚去了那地产公司老板小老婆的小舅子家,不远,就在a市祁山山脚下的一座别墅里。
别墅被收拾得舒适又不失气派,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人家,这是被派着来开拓市场,准备常驻a市了。
去的时候,人只穿着一条大裤衩睡觉,潘垚骂了声不害臊,搜罗了屋子里的证据,翻出了大铁锅,在这还发懵,以为自己是在做噩梦的小舅子面前,表演了一长串的小人下油锅戏码。
油锅的威力十足,最下头的赵大飞和猴子叫得最大声,最凄惨。
潘垚
叫这么大声做啥呀,明明都不烫。
这是潘垚在马戏团学的戏码,喷火火都不烫,瞧过去是油锅沸腾,那沸点只三十多度,是适合入口的温开水温度。
她是文明人,知法懂法,还守法。
私刑要不得。
顶多、顶多算吓唬人
绝对绝对不是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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