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云拢过天上月,夜色又黯淡了几分,巨蛇梗着个蛇头,蛇眼冷肃,粗如铁桶的蛇身还不自觉地微动。
鳞片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夏日深草中有长虫潜伏而过,危机四伏,却瞧不清危在何处,让人暗暗心惊,只觉得风声鹤唳。
翁志仙僵得更厉害了,眼睛眨巴眨巴地瞧着潘垚,无声呼唤着小大仙救命。
潘垚“叔别怕,是赤练姐姐救了你。”
翁志仙顺着潘垚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落石砸在一边,夯实的泥土路都被砸出了个坑洞,而黑红色的蛇身上有了鲜血淋漓。
地上还有细碎的落石,巨石改了轨迹。
翁志仙愣了愣,“这”
这巨蛇还真是救了他不是才逃虎口,又进狼窝
翁志仙十分不解,他想不明白,非亲非故的,为什么这巨蛇要来救他
难不成,自己前生大有来头
翁志仙胡思乱想,决定回去后,一定得好好地问问老娘。
当年,为啥要给他取名叫翁志仙,是不是生他的时候梦到了什么,他是有什么有来头的大人物投胎而来吗
不然,怎么会大榕树救了他,大蛇也来救他。
翁志仙这样一想,乐呵呵地便笑了。
很快,他便知道,这事纯粹是做梦看戏,自己想得太美了
黑红的妖炁拢过,隐隐能见巨蛇的蛇头幻化成美人头,长着芙蓉面,柳叶眉,唇红齿白。
还不待翁志仙毛骨悚然,铁桶粗的巨蛇不见,取而代之,地上站着一位穿黑红色连衣裙的女子,只见她长发及腰,面容清冷。
翁志仙瞪大了眼睛,认出了赤练。
是刚刚救娃娃的女同志
“赤练姐姐,不要紧吧。”
潘垚瞧着赤练的手臂,关切地问道。
落石掉下的力道不轻,就是蛇妖都吃不消,冬裙厚实,鲜血却洇开,赤练捂着手,眉头微皱。
听到潘垚关心的话,赤练有些不自在,她微微侧了侧身,躲避潘垚的目光。
“没,没事。”
“一会儿我去医院瞧瞧,上个药就好。”
不愧是会自己赚钱的妖,还知道上医院呢
新社会,新风貌潘垚欣慰不已,是新社会下的妖没错了
虽然知道赤练是蛇妖,不过,对着人形和妖形,人的感官是不一样的。
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妖恋的话本流传而下
人本来便是爱看皮相,不爱看内里的。
瞧着人模人样的赤练,再瞧瞧小大仙,翁志仙因大蛇带来的惧意消弭了许多。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太不该了,太不该了,这位妖,妖女同志,是我以貌取人了。”
听着一句妖女,潘垚
好在蛇妖没有计较。
翁志仙不知自己说秃噜嘴了,继续检讨自己。
“是我不该,看问题肤浅,您真是个热心肠的,刚刚救了那小娃娃不说,这会儿还救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赶明儿,我给你们杂戏团送一面锦旗”翁志仙还想到个法子,急急又道,“我再挂个横幅拉在车上,好好的在市里推荐推荐你们蔷薇马戏团。”
“刚刚在车上,那小娃儿都说了,你们马戏可精彩了就刚刚噎糖的小娃儿。”
翁志仙越想越觉得挂横幅的主意好,他蹬三轮拉客,一整天都在外头跑,跑的地方也多,到时,这横幅一拉,跑过的地方,谁能不知道蔷薇马戏团
腊月了,小孩子放假,大人手中也有余钱,正是需要消遣玩耍,好好犒劳辛苦一年的自己,再陪伴陪伴孩子的时候。
横幅一拉,广告一打,这蔷薇马戏保准是高朋满座,财源滚滚来
听到锦旗,赤练先僵了僵,再听到拉横幅,瞥了一眼潘垚,想着又是滚头,又是扭腰甩头的自己,赤练只觉得一股热气从下往上冒,两只耳朵都要烧起来了。
当真是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多大都成,她一定变小变小,直接钻进去不可
只是蛇类冷血,再是烧,那脸蛋也是冷白的色泽,瞅过去就像臭着一张脸一样。
翁志仙的声音小声了些,拿眼睛去看潘垚。
他说错什么了吗
潘垚投去宽慰的一笑,示意不要紧。
“翁叔,刚刚这儿还有其他人吗”
“没了吧,黑黢黢的,路上就只瞧见我的手电筒光亮了。”
听翁志仙这么说,潘垚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想了想,还是使了望气术。
半阖未阖着眼看了看这一处山峦,很快,万物氤氲着如雾似岚的气场,绿的青山,黄的泥土,蓝的水炁,金的石头
没有生命被埋,人没有,小动物也没有。
潘垚松了口气。
突然,她眼角的余光瞄过一处,停顿了下来。
那块石头
就在这时,就听赤练开口,道,“你不必谢我,是我欠你一份因果,今日这一遭,算是了结了你我之间的因果。”
潘垚和翁志仙都朝赤练看去,穿黑红连衣裙的女子停顿了下,目光落在翁志仙身上,神情有些复杂,还是道。
“当年在月亮湾,是我咬了你,当时蛇毒入体,害你没了性命。”
时间真快,当年那小小的孩子,如今也长这么大了
翁志仙瞪大了眼睛。
是那条小蛇
乖乖
这是吃了什么瘦肉精吗
只二十多年的时间,小蛇就能长成这么一大坨
翁志仙想着方才瞧见的蛇身,那都不能说是蛇,得说蟒了吧。
诡异的,一人一妖都在感叹年月可怕,直让记忆中的人和妖改头换面,全然不一样,也是俗称的杀猪刀。
潘垚也意外,赤练竟然是咬了翁志仙的那条小蛇。
另一边,赤练想着,那时大榕树用自己的机缘换了翁志仙的生机,小孩醒后,摸着手,没有瞧到伤口,还以为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又捡了些柴禾,跌跌撞撞地下了山。
那时,自己满心懊恼,瞧着树干上微浮的人脸,是又悔又恨,悔恨自己迷糊,竟然咬了人,也气那小娃娃不顶事,皮脆成这样,只这样咬一口,破了点皮,竟然就中毒死了
明明她就不是什么剧毒的蛇
可她也知道,归根究底,和小孩没半点关系,咬人的是她,决定救人的大榕树,由始至终,小孩只是被动的承受。
下山时候,她送了小孩下山,心里难过得厉害,也迷茫得厉害。
大榕树没了化形的机缘,以往清幽又漂亮的月亮湾,那条自己打小爬到大的气根,最喜欢的窝,每瞧一眼,莫名地就难过一次。
吞吐起月华都不得劲儿了。
后来,她蜕了蛇皮,化了形,山里来了个蔷薇花妖和虎妖,瞧着大榕树那浮着木脸的枝干惋惜不已,问她要不要一道下山,她想了想,便同意了。
“你应该不记得,”赤练解释,“有一回冬夜,你爬了树洞,我就在洞里,把你给咬了”
“我记得”话还未说完,翁志仙便打断了,“小大仙帮我瞧了,我也都记起来了,小大仙告诉我了,是大榕树将机缘给予了我,我这才活了命。”
潘垚点头,“对,他之前很是倒霉,生活中大灾小灾不断,我恰巧碰上了,就帮他瞧了瞧。”
“是生机和死炁交缠,有人用自身机缘续了他的生机,顺着那炁息,我们寻到了月亮湾,瞧到了大榕树。”
“对不住,”赤练面上有着歉意,“是我那时睡迷糊了。”
她才知道,翁志仙续了生机,竟然还要倒霉过日子。
翁志仙是个心大的,没办法,心要是不大,这二十多年大灾不断,小灾不停的,他没给折腾死,自己也得怄死了。
听到蛇妖这话,翁志仙挠了挠头,笑得有些憨。
“嗐,也有我自己的原因,大冷的天爬树洞里睡了,也不知道先瞧瞧有没有蛇,说来也庆幸遇到你们,要是普通的蛇,我被咬死就是咬死了,哪里还有命倒霉。”
“小大仙,”翁志仙朝潘垚看去,“我的劫算是过去了吧。”
潘垚替他瞧了瞧,肯定地点头,“时来运转,否极泰来,以后的日子,一定顺顺当当。”
“好好”翁志仙喜得不行,他总算是摘了瘟生的名头了。
“以后啊,我努力赚钱,攒了钱,回头也去老庙街那儿相个对象。”
老婆孩子热炕头,以后啊,他翁志仙的日子也能过得美滋滋
因为瘟,旁的还好说,就翁志仙的人生大事被耽搁了,大侄女儿都送嫁了,他自己还没个对象,在村子里都剩成了老光棍,明明他还挺勤快的。
潘垚“叔,我送你的符呢”
要不是有蛇妖,翁志仙这最后一道坎可不好过,潘垚是画符人,此处却没感知到自己画的符的符力残存炁息,一时也有些好奇。
翁志仙“刚刚路上载了个一家三口,都是去瞧马戏的,小娃娃贪耍,吃着糖还念叨马戏好玩,闹着还要再去,这不,糖卡喉咙了,差点丢了命,这不,我就把护身符先给他用了。”
赤练言简意赅,“那小孩命魂差点离体,是黄符护了一程。”
潘垚对翁志仙肃然起敬了。
别人不知道,可她清楚,翁志仙给出的不单单是一道符,简直是他自己的一条命。
她知道,而他也知道。
可他还是给了,没有过多的犹豫。
潘三金也佩服,伸出个大拇指,“翁老弟好样的”
翁志仙有些羞赧,“没,没你们夸的这么好,我也没想太多,总不能见着小孩没命吧。”
“我还想着,事情应该不会这么寸,明儿就去芭蕉村寻小大仙,请你再帮我画一道黄符。”
哪里想到,他就还这么寸了
还好遇到蛇妖了翁志仙牵了三轮车,准备回去了。
他颇为庆幸,三轮车这吃饭的家伙也被蛇妖护着,没有磕到石头,就连手电筒也没坏,今夜算是虚惊一场。
大吉利是
“翁叔,”潘垚唤住翁志仙,指着地上那块砸在地上成坑的石头,道。
“大灾即大财,这块石头你带回去,空的时候拿去城东的奇石市场,让人帮忙解了,里头有芙蓉石。”
方才的望气术下,潘垚正好瞧到,这块落石周围氤氲着藕尖白的岚雾,粗糙的石头面里是芙蓉石。
质地通灵细嫩,是芙蓉石中的极品。
芙蓉石,它是石中珍品,遇到工艺好的,小小一块便能价值千金。
潘垚忍不住感叹,翁叔这些年遭的罪,也不是白受的。
翁志仙惊讶这石头里有东西,也惊讶潘垚叫住了他,叫他将这石头带回去。
他有些懵,还有些惶恐,连连摆手,“不不不这怎么能是我的你不说我都不知道。”
潘垚唤出阿大,阿大力气大,两手一用力,搬着石头便往翁志仙的车子上搁。
二十多公斤的石头搁上去,对于平常能拉三个客人的三轮车来说,半点不费劲儿。
潘垚笑了笑,“叔,别推了,这财就是你的。”
“都说大财靠命,中财靠德,小财靠勤,横财靠福,您这是命、德、勤、福都有,该你发这笔财”
翁志仙被潘垚劝着运走石头,还有些懵,远远地,后头传来小姑娘轻快的声音,“叔,多打听打听价格,里头是上好的芙蓉石,贵着呢,别卖便宜喽”
“哎”
夜色茫茫,很快,掌着一把手电筒的三轮车便远了,光越来越小。
赤练收回目光,“你别担心,我会看着他,护他一程,一定不让别人占了他的便宜。”
说完,赤练露出尖牙。
虽然赤链蛇一般无毒,就是有毒的赤链蛇也毒性较小,不过,赤链蛇却是非常凶悍的蛇,是食蛇性很强的蛇。
别瞧蛇妖这会儿冷冷淡淡,她打小便打遍深山无敌手。
潘垚好奇,“姐姐,你们马戏团不走了吗”
“不走了。”赤练冰冷的脸上漾过柔和的笑意,“我们不耍马戏了,我要回月亮湾,也许,帝流浆就要来了。”
潘垚诧异,“帝流浆”
“嗯。”赤练点头,“帝流浆对我们妖修很重要,尤其是草木精怪,一口便抵千年修行。”
“我要去守着大榕树,为它寻帝流浆,助它化形,就像它舍去机缘,为我断去伤人的罪孽,助我修行圆满一样。”
因为潘垚年纪小,瞧过去又玉雪可爱,脾气好,因为那两道黄符护着翁志仙,今天,自己才能赶上翁志仙的最后一道坎。
事由她起,也由她终了。
刚刚那一落石,断去了一人一妖间的因果。
虽然这会儿还有些不好意思,别扭自己乱扭甩头的模样被人瞧了个正着,赤练还是对潘垚心生好感。
她压抑住欢喜,“你还记得刚才马戏散去时候吗你们一家在雷虎前头拍照,那时,月华浓郁了些,笼子里,雷虎嗅了个正着,就像水满则溢,这月华浓郁,定是帝流浆要落下了。”
这
潘垚迟疑。
她瞧着因为期盼而眼睛变成亮晶晶的蛇妖,一时也为难了。
有句话,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那时月华浓郁,就是她给自己一家三口拍照时,特意补的光啊。
没别的意思,就为了拍照上相而已。
不是帝流浆,它是反光板。
潘垚摸着鼻子,偷偷地瞪了眼潘三金。
哼,怪爸爸,瞎臭美,这会儿让妖误会了吧。
明明她不补光也是美美哒
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