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央妙华扬起一道细致的眉毛。「跟你回西班牙?」
坐在她对面的雅痞型男优雅地掏出一条手帕,角落还绣着他姓名的简写V. M.,轻轻点了点嘴角;他将手帕摺好,放回亚曼尼夹克的口袋,修长的手指轻轻把桌面上的咖啡杯推开,然後──
「妙妙你一定要救我!」维多抓着她的手狂呼。
央妙华受不了地把手抽回来。
「如果你不想叫我的名字『妙华』,也可以叫我央小姐。」
「妙妙,你听我说,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以一位来台湾才三年的老外来说,他的成语用得还不错。「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只好找你帮忙,反正你现在也是无业游民……」
「谁说我现在无业?」她眯了眯眼。
「是『自由作家』!」有求於人的家伙赶快改口。「所以你的时间最弹性。只有你有办法跟我回去三个星期……」
「敢情您看上我只是因为我时间多?」她的笑容有点恐怖。
「不是不是不是,我找你帮忙当然因为你是全世界最可爱最美丽最骚包……」喂!「最棒的超级大美女。呜……妙妙!妙华!央妙华漂亮大小姐,你一定要救我!」
这家伙竟然很不争气地扑在小圆桌上哭了。
央妙华等了三十秒……
慢着?他是真的在哭,不是装的呀?
她翻个白眼,叹了口气。明明是他来求她的,为什麽搞得好像她欺负他一样?
「维多.莫亚先生,请你从头到尾、详详细细说清楚好吗?」
维多抽出一张餐巾擦擦鼻子,很可怜地开始陈述。
莫亚(Moya)家族是西班牙相当知名的企业。
一百二十年前,第一代的老莫亚以农业起家,开始种植葡萄,发展属於自己的葡萄酒品牌。他们在西班牙最着名的葡萄酒产区里奥哈有一片惊人的葡萄园。
接下来的几代并不以此为满足,将触角更进一步伸向义大利、法国等地,购买当地的酒庄和葡萄园,不断拓展事业版图。
他们在美国纽约、英国伦敦、日本东京、中国上海等重要大城都有行销据点,目前俨然是最知名的欧洲酒商之一。
无论世界经济多萧条,金字塔顶层的人永远存在,对於名酒的爱好也永远有其需求,因此几波金融海啸下,莫亚家族依然屹立不摇。
坐在她面前的这个维多,虽然也是个莫亚,不过套句台湾人的说法,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落尾仔」。
现任莫亚的掌权人是维多的堂哥,也就是维多的伯伯那一系,维多的父亲是第三个儿子。不过由长子那系主持家族企业倒是跟排行无关,单纯是因为长子那家一直以来都善於经营,因此每一届由董事会投票选出来的CEO都是他们家的人。
维多自己虽然说得含含糊糊的,以央妙华的聪明才智,从字里行间也推敲出来了。
那个CEO堂哥对这个不成才的堂弟只怕是恨铁不成钢。
莫亚的家族观念很浓厚,不输东方人,堂哥并不是不照顾他,问题是维多天生是个只会吃会喝会玩的逍遥散仙,什麽正经生意丢给他,他就搞砸什麽。
最严重的就是三年前害他被贬到台湾来的那一次。
当时有一间法国的酒庄因经营不善,面临被收购的命运。CEO堂哥认为那片庄园的土质良好,值得投资,於是有意收购这座酒庄。
一切都已经谈到四平八稳了,只剩下签约而已。CEO堂哥心想,签个约能出什麽事?於是就派了维多到法国,签完合约就能走人。
事实证明,就算再不会出事的事,到了维多手上他就是有办法把它搞到出事。
在签约的前一晚,他和那个酒庄老板的儿子出去买醉狂欢,酒驾的两人差点害那儿子车祸而死。
只受轻伤的维多可怜兮兮坐在医院里,酒庄老板的儿子落到加护病房,昏迷不醒。
唯一庆幸的是:当晚开车的是那个儿子,所以维多没刑责。可是酒庄老板眼见向来安分守己的儿子竟然一个晚上就被「腐化」成这样,无比震怒,整桩生意自然报销了。
酒庄最後被廉价卖给另一家公司,维多灰头土脸地回到西班牙。
这下子CEO堂哥决定他受够了。
一个月後,他在世界上最远的角落──以西班牙的角度来看,台湾确实很远──开了一间只有三个人的分公司,美其名是「监督亚洲地区的销售业务」,把这不成才的堂弟丢了过来,眼不见为净。
如此,忽忽三年过去。
虽然在台湾,维多的薪水也不低,有人管他吃管他穿,不过这小子日日夜夜想着的,就是可以再回西班牙去。
平心而论,维多真的不是个令人讨厌的男人。他虽然是纨裤子弟,但不是那种骄傲势利、目空一切的纨裤子弟。
他天生热情、爽朗、大方,是派对中的开心果,到哪里都能迅速和人打成一片。
这样的性格明明是天生的业务人才,偏偏就是少了点心眼,人家几句话就能把他拐走。
「你就这麽肯定这次一定能咸鱼翻身?」央妙华拿起咖啡啜了一口。
「就是不确定才要你帮忙。」维多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我堂妹索菲亚要结婚了……」
「那个CEO堂哥的妹妹?」
「嗯。」维多喝一口变冷的咖啡,眉心揪了起来。「我堂妹是西班牙总公司的财务主管,所以这个婚礼会办得很盛大。我堂哥在格拉纳达附近有一座私人的农庄,婚礼会在那里举行。我们家族的人当然都会到,还有各分公司的高级主管和客户,派对在婚礼的三个星期前就开始举行……」
「三个星期前?」她咋舌插口。
「前两个星期家族中的人当然会来来去去的,就当是度假,更多宾客会在时间接近时才到。」
她从杯缘望着他。「你觉得自己在三个星期内能改变什麽?」
「三个星期足够我说服我堂哥,我已经痛改前非了!」维多慷慨激昂地道。「他本来对我来台湾不抱任何希望,可是之前上海的经销商间出现纠纷,我也都处理得很好啊!」
这倒是真的,她当时还对这小子另眼相看。
「剩下的就是他们觉得我太花心,游戏人间,不够稳重,对女人只有三分钟热度──」
「而我得说,你家人对你的印象完全正确。」
「妙妙,不要这样嘛!全世界的女人之中,只有你最了解我。」维多突然越过桌面,抓住她的手。
她赶快把手抽回来,心里开始有不祥的预感。
「你到底想干嘛?」
「央央,妙妙,华华,」维多无比恳切地望着她。「答应我,当我的女朋友吧!」
格拉纳达位於西班牙那华达的山脚下,被三条主要的河川环绕。格拉纳达省的首府就是格拉纳达市。整个省分里有许多知名景点和古蹟,其中几片坐落在山间的「白色小镇」风景更是一绝。
「莫亚农庄」位於更偏僻的地方。维多和她租了车,一路往郊区推进,两个小时後,周围的景色已经是全然的乡下,一些具有欧洲特色的小村庄散布在绿色的山野间,美丽无比。
央妙华歪在座位上打瞌睡,直到手肘被人轻轻一碰。
「到了?」她揉揉眼睛坐起来。
「还没,快到了,大概还有十分钟吧。这里是莫亚农庄外的小村子,我先加个油,你想梳洗一下吗?」维多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她。
央妙华扭扭脖子,舒了口长气。
「好啊!」
她不想给他亲戚的第一印象就是一脸痴呆的样子,毕竟身旁这个呆子就是带她来「塑造形象」的。
两个人都没有拖延太久,加完油,洗完脸,又上车继续往前开。
这个地方美得不可思议。
公路是一条两线道的柏油路,而路的两侧只有一望无际的丘陵。时值夏日,绿色的牧草高长,在一片浓绿之中,几许黑色、白色的小点参杂其间,全是一群群正在吃草的羊只或牛只。
在广阔的牧野间,几株枝繁叶茂的大树聚集,而在大树群聚的附近总会有几间砖瓦小屋,四周植满花草灌木,由石头堆叠而成的围篱就是每户人家的疆界,放养的母鸡带着小鸡在院子里啄食。炊烟袅袅从烟囱升起,消失在天与地之间。
她摇下车窗,心旷神怡的深呼吸一下,让充满动物、风与自然的气息盈满她的胸臆。
「看,陪我来度假三个星期不是个坏主意吧?」维多趁机说。
这个骚包男,到乡下来度假还是一身名流装扮,脖子上一条昂贵的领巾,脚上的义大利手工皮鞋闪闪发亮,活像要去伦敦夜店而不是西班牙乡村。
「放心,我人都来了,不会临时抽腿的。」央妙华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
她把车窗摇上来,拿起刚才在柜台随手一抽的旅游简介看看。
「莫亚村?」她看向身旁男人。「这一个村庄是以你们的家族命名?」
「乡下人,取名就是没创意。」维多乾笑。
他困窘的模样让她觉得好笑。这小子要说有什麽优点,就是不喜欢拿自己的家世显扬。人家越知道莫亚的名头,他越尴尬。
眼前,地与天连成一气,怎样都看不出有什麽神秘碉堡可以关公主、养巨龙,他却紧张得从好几哩以前她就感受到了。
「喂,小鬼!」
「啊?」维多偏头看她一眼。
「别担心。」她说。
「什麽?」维多有些心不在焉。
她盯着他,直到他感觉到她的视线,又望回她娇艳的容颜。
「别、担、心。」她一字一字说。「我会尽量帮你的。」
维多看了她一会儿,阳光般的笑容突然绽放。
「好。」
这样就开心了?真是个没心眼的孩子!他就是这种天真的性格,让她老觉得必须帮他似的。
央妙华摇摇头,继续读她的观光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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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事实证明,「莫亚农庄」真的不是什麽神秘巍峨,古木参天,终年云雾围绕的阴森庄园。
莫亚农庄,真的就是一间农庄。
他们的车子弯进一条产业道路,路口立有一根以花体字刻着「Moya」一字的矮石柱,就算大门了。
产业道路两侧的树木形成一条美丽的绿色隧道,树木後方依然是一望无尽的旷野。再驶几分钟,路的尽头豁然开朗,一栋历史悠久的古朴农庄赫然在望。
农庄只有两层楼高,但占地宽广,深灰色的石瓦屋顶,红砖墙面,正门的两侧是乘凉用的门廊,正门口有三阶台阶,台阶两旁是一片美丽的紫丁香花圃,庭院里另外种植着薰衣草、雏菊和许多她叫不出名字的小花,令人心旷神怡。
农舍後有一小排树林,与其後的旷野隔开。
尽管占地不小,农舍完全走朴拙的乡村路线,感觉就像附近无数间农庄中的其中一间,很难让人相信它的拥有者是富甲一方的莫亚家族,更将在此举办一场世纪婚礼。
宽大的院子里已经停了三辆车,维多将他租来的BMW停在旁边,屋内立刻有人走了出来。
「表演时间到了。」维多低声道,带着过度灿烂的笑容下车。
出来迎客的人一见就是个管家,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神情庄严,年纪约莫接近六十。
「维多少爷。」管家走下台阶,有礼地微微躬身。
「赛奇。」维多走到後车厢把行李提出来,管家想接过来,维多连忙回绝:「不用了,我自己拿就好。」
这位老管家地位不同於寻常仆役,在他堂哥家服侍将近四十年,连维多也不敢对他放肆。
管家又坚持了一下,最後维多将比较轻的行李交给他。
门内又走出了两男一女,看来是比他们先到的客人。
其中那个女人年纪和维多相仿,笑着用西班牙语对维多打声招呼,维多挥挥手招呼回去。
三个人一同望向车子里的她,央妙华知道自己该上场了。
她从後座拿起宽边草帽,纤腰一扭,曼妙地踏出车外。
所有人的目光投到她身上。一件宽袖的亚麻衬衫和米白色长裙,将她玲珑的身段包裹得飘逸出尘,她娇嫣清艳的脸庞挂着一抹轻笑,细白的肌肤散发着珍珠般的淡光,杏仁形的眼眸充满东方的神秘风情。
「欧拉。」这是西班牙语的「哈罗」之意。
那位女人後面的两个年轻男人立刻热情地走下台阶,央妙华确定她要的效果达到了。
「让我搞清楚,你要让你家族中的人相信你在台湾有一段稳定的关系?」她问。
「对,这样他们才会相信我真的已经定下来了。」
「而且你的女朋友必须『美丽得让人忘记呼吸』?」
「他们不会相信我会爱上一个恐龙女的啦!」
「然後你再说服每个人,这三年来你在台湾认真工作,洗心革面,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花花公子了?」
「只要把我调回西班牙,我保证让他们每个人刮目相看!」维多肯定地点头。
「亲爱的,如果你在台湾有一段稳定的关系,女朋友貌美如花,你又前程似锦,请问你要怎麽说服亲亲堂哥你愿意抛下一切回到西班牙?」她讥讽道。她不是故意的,但这孩子实在太天真。
「我当然会让他知道我『未来的妻子』将跟我一起回来啊!」
「未来的妻子?」她小心翼翼地重复。「那你找个西班牙女人会不会说服度比较高一点?」
「不行!等我回西班牙之後,我就会告诉他们,我美丽的未婚妻无法跟我一起回来,所以我们只好黯然分手。如果我找的是另一个西班牙人,她真的要跟我回来怎麽办?」
她翻个白眼。
算了,反正就当免费度假吧!
其中一个冲过来的热情男人叽哩咕噜对她说了一串西班牙语。
「抱歉,『欧拉』是我唯一会的西班牙文。」央妙华洁净的白牙在粉唇间一现,英文是标准的美国口音。
她绝不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但她深知自己外貌的优点,以及如何突显这些优点,所以这次还真是专门来出卖色相的。
维多,你欠我好大一笔!
那年轻帅哥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用口音浓重的英文自我介绍道:「我是帕罗。」
「嗨,帕罗。」
那个年轻女人是帕罗的姊姊艾丽塔,另一个男人则是她丈夫。
央妙华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屋子。
室内整片大厅挑高,右手边是一整面窗户和通往二楼的楼梯,左手边有几扇门想必是厨房、浴室之类的空间。
「维多少爷,珍妮会带你们到二楼的套房去。」管家招来一名等待中的女仆。
时差因素,央妙华也真的有些累了。
珍妮领他们上了二楼,来到左边最後一扇门前,打了开来。
「谢谢你,珍妮。」维多将行李放下,把门关上。
央妙华站在原地看了一下。
这间套房的规格已经是台北许多小公寓的等级了。迎面是整片的落地窗,将屋後的树林尽收眼底,窗旁有一张贵妃椅,可以当单人床睡了。这个独立的起居空间约有十坪大,左手边的门通往浴室,右手边那扇门进去才真正是卧房。
她一看见房内的四柱大床,幸福的叹了口气,「啊……」
整个人直挺挺地扑上去。
「这张床够大耶!」维多笑嘻嘻的,还没说完,她捡起一颗枕头往他脸上丢过去。
「外面那张躺椅也很大。」
维多登时垮下脸。「小气!」
「墙的这头是我的地盘,墙的那头是你的,浴室是中立地带,咱们各睡各的,你别想打歪主意。」她嘿嘿冷笑。
「有人答应要扮我未婚妻耶!如果清洁女佣进来打扫,发现我们没有睡在一起,你要我怎麽解释?」他故意找麻烦。
「很简单,」央妙华笑得比他更欢,玉手搭在他胸膛上,把他往外推推推,推到起居室里,她扶着门,愉快地挥挥手。「维多少爷,请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门关上,她要补她的美容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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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亚庄园周围的九公顷都属於莫亚家的产业,各位贵宾欢迎四处游玩。只是後面树林目前有其他人居住,主人不希望受到打扰,所以请各位不要任意穿越树林到後面去。除此之外,任何你们看得到的设施都可以使用。」管家站在楼梯的第一阶对满厅宾客宣布完,晚宴正式开始。
等央妙华终於补足了觉,姗姗下楼,晚餐已经进行十分钟了。
维多坐在长桌的尾端,连忙向她挥挥手。她优雅地朝他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我错过什麽吗?」女侍立刻为她端上浓汤和面包,她拿起汤匙,喝一口热腾腾的洋芋汤,幸福地眯起眼睛。
这张起码可以容纳二十人的餐桌,目前只坐了七个人。
看仆人们进退有度,她相信这些工作人员一定是为了应付接下来的婚礼,从主人家临时调过来的。
「噢,赛奇说庄园的地方很大,客人可以四处去逛,看到的设施都可以使用。」维多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央妙华叹了口气。
「别那麽失望,重要人士不可能第一个星期就出现的。」她把他的想法摸得一清二楚。
维多一听,沮丧地低下头。
真是个傻孩子!
「这些人真的就放下三个星期的工作不管,住下来了?」她找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维多吸了口气。「大家都来来去去的,有些人周末过来住两天,再回去上班,有些人已经请好年假,就住久一点。总之,莫亚庄园从这三个星期起开放所有的亲朋友好到访,直到三个星期後的婚宴为止。」
「目前来的都是些什麽人?你每个都认识吗?」
「有一些我不太熟,有的是我远房堂表哥,不一定。」他努力打起精神回答她的问题。
难得爱热闹的维多今晚没心情一个个去套交情,可见真的很失望主系的重要人物竟然一个都没出现。
央妙华摇摇头,任他去自怜自艾。
吃完了晚餐,她拉了条丝巾披在肩上,出门散步去。
欧洲人晚餐吃得比较晚,西班牙人一顿饭尤其吃得久,吃完已经十点多了。
以往听惯了的城市喧嚣、车声人声,完全消失。走在宁静的夜色里,四周只有唧唧的虫鸣声,与夜风的窸窣。她已经想不起自己有多久没有处在这种自然环境之下。
她不敢走远,只是绕着屋子逛逛,逛到了屋後的树林边。
白天时她从房间的窗户看过,这片树林其实不大,与其说是「树林」,不如说是一排比较厚的防风林而已,隐约看到枝影间一片石瓦屋顶。
她一时好奇,往树林穿过去。
维多自己说的,客人可以四处走。
月光极明媚,从林叶间筛落,果然几步路就穿了过去,来到另一道石墙前。
她顺着石墙走,突然看到一个开口。
「啊──」入目之处让她发出幸福的叹息。「游泳池!」
太好了!竟然有游泳池!她差点喜极而泣。
游泳是她最喜欢的运动,每天必去运动中心游个几十圈,一天不游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本来以为这三个星期没机会游泳了,没想到隔壁就有一个泳池。
「人生太幸福了。」她快乐地飘过去。
维多有说,各种设施都可以使用,想必包括这座游泳池在内。
游泳池旁是一栋石砌小屋,目前屋内黑漆漆的。她走到泳池旁的白色躺椅前,把连身洋装直接脱掉,放在椅子上,转身跃入水中。
她穿的内衣是比基尼式的,即使临时有其他客人跑过来游,也不会显得太奇怪。
央妙华愉快地游了几圈,然後翻身仰躺在水面上,对着满天星斗愉悦叹息。
不晓得这栋小屋住的是谁?八成没人住吧!因为泳池里的水道灯虽然打亮,屋子却不像有动静的样子。
她不以为意,来回游了几圈,再翻身潜进水里,在水中翻滚,犹如一条优美的人鱼。
哗啦一响,她破水而出,攀住泳池的边沿,抹掉脸上的水珠。
一双旧旧的牛皮拖鞋出现在她眼前。
她不慌不忙,往後一仰在水中灵巧地翻了一圈,再度破水而出,离泳池边缘已经三尺远。
来人很高,起码有六尺,身上洗薄的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一段古铜色的手臂,下身是一件洗旧的牛仔裤。
衣着光鲜的男人看起来帅气并不稀奇,但不是每个男人都可以把旧衣服穿出潇洒的味道,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做到了。
他并不特别肌肉发达,但也不瘦削。他的线条刚刚好,该偾起的地方偾起,该收束的地方收束。白衬衫虽然宽松,却掩不去底下宽得惊人的肩膀。古铜肤色从洗薄了的布料间透上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
过长的深发在脑後绑个马尾,非但没有让他显得娘娘腔,反而让立体的五官在半阴半暗的光线中,显得神秘魅惑。
他的双手插在口袋里,看似优闲,脸上却看不出喜怒哀乐。
央妙华悠然地翻个身,仰躺在水面,懒懒地拨着水。
等了一会儿,那个男人似乎终於确定她也没有开口的意思,於是他先说了。
「#$&%$@……」他说的是一堆西班牙文,她听不懂,倒是他的嗓音低沉浑厚,是很男人的声音。
「抱歉,我不会说西班牙语。」她依然仰躺在水面,对着天空,好心情完全不受影响。
男人顿了一顿,改用英文。
「这里是私人产业,你擅自闯进来了。」
「可是我被告知,这附近都是莫亚家的产业,而他们的客人欢迎使用所有设施。」不是她不识相,实在是要她放弃游泳的乐趣,跟要她不吃不喝一样。
她翻个身,站在泳池中踩水。
任何人都不能不说这是一副美丽的景象。
银色的月华让她白皙的肌肤焕发光彩。她坚挺的酥胸包覆在白色的比基尼内衣下,同色系底裤在水中遮住引人遐思的部位。修长的双腿在水中懒懒踩动,犹如一只童话故事中的美人鱼闯入现实里。
男人的神情略微松动了些,只是走到她放衣服的躺椅坐下。
四目相对,空气里几乎听得到视线相交时一阵「滋──」的电流。
他深发深肤黑眸,看起来像标准的西班人,英文却是很标准的英国口音。她无法一眼判断他的路数。
「你怎麽进来的?」男人低沉地问。
她指了指旁边的树林。「如果石墙上有铁门,铁门上有锁,我就会知道这里不能进入。」
「好吧,那我现在告诉你了。」他的眼神带点嘲弄,好像想看看她对这麽明显的逐客令会有什麽反应。
好吧!那也只能这麽做了。
她耸了耸肩,优雅地游到泳池边,双手一撑上了岸。
男人的深眸一闪,知道这表示她比外表看起来更强壮。
她猫般的步伐一步步踩近,最後停在他的咫尺前。
她慢慢弯腰,身上的水珠一滴滴落在他的身上。她湿透的发梢开始拂上他的脸颊,如兰气息吹上他的唇间。
男人深浓的眼眸一动不动,和她的双眸胶着。
最後,她停在他面前五公分远之处。
她身上有着清新的水气,他身上有着阳刚的气息。两人呼息交融,他的眸光不由自主移向她淡粉的樱唇。
她又倾近一公分,只要任何人再往前一丝丝,他们的唇就直接相触了。
男人不情愿地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屏住气息,等待她的下一步举动。
「泳池还你。」她突然抽起他身後的衣服,笑意盈盈地走开。
什麽?
就这样?
男人哭笑不得,有一种被一只淘气的猫咪耍了的感觉。
「但我没有说你不能使用。」他好整以暇地开口,想把那只狡黠的白猫钓回来。
她回眸瞥他一眼。
「你是没有。」
他的手盘到胸前,薄唇的弧度扬得更高一些。
「或许你明天晚上可以回来游泳。」
她眸中的笑意加深。
「或许我会回来。」
轻巧一闪,这只误入他地盘的猫咪消失在树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