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神祭祀的事情属于乐部掌管,即使皇帝要到各地巡行,乐官也要陪同左右,因为巡行时要对所经过的名山大川和当地的古代帝王和圣贤遗迹进行祭祀。有一个满族官员某公,官坐太常礼乐,位居赞礼郞,是六品官籍。话说在辛未年,皇帝去巡视南方,随行三人中就有某公,三人都随时等待差遣。随驾回朝,来到了济上,晚上留宿于一户巨族百姓家,住宅宽敞华丽。其中有一排很大的厅堂,紧锁门户,不让客人居住。某公好奇地问主人是什么缘由。主人答说:“里面有仙子居住,所以不敢去贸然打扰。”又问仙子是何方神圣,说是一只狐精。某公与同僚听后都觉得荒谬,哈哈大笑。当时正好是初夏的下旬,天气十分闷热,让人无法忍受,他们看到这排厅堂高大宽敞心想一定很凉快,忘记了主人的话,贸然推门闯入。一看,房间里没有什么床铺帷帐,但房间装饰整洁、精致,很有一番情趣,心里很高兴。主人看后又再三对其苦苦劝阻,但他们放置于耳后。他们吩咐仆人借来几张闲置的床榻,然后在厅堂里搭好,接着几人在堂中赌钱饮酒作乐,直到喝得醺醺大醉才去上床睡觉。其中两个人这时想起主人的话,内心还是有点惶恐不安,有点害怕,便借口畏惧暑气,将卧具铺放在堂外的走道上,只有某公和另一同事,像无事一样安然上床,一个在中庭睡,一个在西侧歇息。厅堂从结构上一共可分成五间,而实际上划为正厅和东、西两侧三处。
睡到半夜,某公酒力稍稍醒了一些,只感到自己的身体随着睡的床榻的摇摇晃晃,不断在震动。开始他并不太在意,后来只见床从地上莫名升起,这才大惊。起身一看,只见四个身材短小,身穿青衣的人,各自抓着一只床脚,正用力抬举,使得床渐渐升高,后来几乎与屋梁一般。某公内心十分害怕,但怕事情更糟只得暗暗忍耐,不叫出声来。不一会儿,床已经上升到屋顶。屋顶的槅都是用木板制成,在月光的照耀下,涂在板上的油漆都红里透亮,而此时某公的面孔和屋顶只差了不到一寸就贴上了。此时某公更担心的是抬床的人突然松开手,而他们叽叽喳喳的,果然在商量将床摔下去。屋高有几十尺,如果从上面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正当他不知所措时,突然看见屋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小房间,豁然敞开。里面有一个年纪大约六十岁的老婆子,发色银白,盘着高高的发髻,穿着褐色的布衫,手里拿着念珠,露出半个身子,正望着某公发笑。她赶紧训斥底下的四人:“孩儿们休要胡闹!他们各位都随从天子风尘仆仆来到这里,十分疲惫。赶快把床放回原处去,难道你们不能忍耐一个晚上吗?”四人听了她的话,不敢违背,只见床渐渐下降,离屋顶渐远,好一会儿,床又平稳回到原处。某公感觉到床已经落地,不顾自己仅穿一条裤子,迅速起身连鞋子都没穿,踉踉跄跄奔向门外,出了门就大声呼喊。两位同事和仆人们都被惊醒,急忙起床询问,某公心魂未定地向他们讲述了刚才发生的怪事,满头都是汗珠,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众人听了都忍不住开怀大笑。不一会儿,睡在西侧的那个人也奔出来高声喊叫。大家一看,他的面孔涂满浓墨,像面目狰狞的恶鬼,又都被逗笑得起不了身。大家让他讲讲自己的遭遇,他也是惶恐不安地讲述了老婆子为他制止了四个人的恶作剧的事情。还说老婆子旁边有一位很生气的少女,用手掌在他脸上打了一下,顿时只觉得淋漓如浆,没想到全是墨汁。说话时他自己忙用衣服擦拭脸颊,之后惊魂初定,又感觉好笑。他们赶紧吩咐仆人举着灯火到厅堂里去,将床榻搬到外面。刚刚休息了不久,天色就已经发白,便起身整装而行,也不再和主人告别,怀着惭愧的心情离开了。
回到京城后,某公常常向别人说起此事,而且还说:“如果不是因为皇上的威灵,那一下肯定摔得不轻,估计老夫也早已经不在人世了啊。”
外史氏说:陈蕃为接待徐孺准备了床铺,没有听说客人来了反而将床悬吊起来的。狐儿不仅怠慢客人,而且还想将客人从屋顶摔下去,竟然无礼到了这样的地步!老婆子用几句话既平息了事端,又不至于得罪客人,真是一位贤良的母亲啊,真的可以和“剪发留宾”的陶侃的母亲一起流芳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