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家乡天长县，有个程禹山举人，著有《冰炭缘》小说，但在战乱中丢失了手稿。我幼年曾有幸拜读过，内容让人不禁发噱失笑。我大概记得它的故事梗概是这样的：

在大瀛海的北面，有一个冰国，国内到处都是雪海雪山，到处都种植着雪白的琪花瑶草。南面有个炭国，国内到处都是火山火井，到处种植着光灿的火树银花。两国之间有一条像线一样的长堤连通着，堤北是净土，堤南是劫灰，修筑成堤，取名为缕堤。堤上有座桥是两国分界，桥下清流浊流都通过，名为垆桥。还有一座雄关镇守着，砌关的砖瓦用的是温暖玉，名为鼎关。两国相距大概有十二万里，很久不通音讯。

炭国国王突然得了一种奇病，胸口烦闷狂躁，向炎帝祈祷也没有半点好转。于是召见国医亚利鹁鸪进宫看病，亚利鹁鸪诊断后眉目紧皱对国王说：“大王龙体违和，是因为面热而心冷，阴虚而阳盛，必须服食冰桃才能治愈。只是冰桃是冰国的特产，路途遥远并不容易得到，这可如何是好？”于是，国王颁下诏书，宣召聪明伶俐、善于辞令、能够不辱使命的人充当本国使者。诏书张榜国门三天，没有人揭榜响应。于是，亚利鹁鸪拜手叩首送上奏章说：“臣虽然是冷面，但却有热肠。承蒙大王看重，委托我赤心重任，把我从边远荒凉地方提拔重用，让我住在有温泉的温暖舒适房屋里，每夜我都扪心自问，想着报答大王。既然有机会对大王有万分之一的报答，还请大王相信微臣。请给我绥山的仙桃作为贡礼，到冰国去请求支援。臣虽然无德无才，但愿意带上火枣十斛，火鸟一对，火齐明珠百颗，再写一封国书，凭着臣的三寸不烂之舌前往游说冰国。或许能够依靠那瑶池硕果，像张骞出使西域，折来大宛国的奇异香花，让汉武帝延年益寿一样。果真如此，那真是普天下的幸运！”国王看了奏章十分欣喜，立即批准。于是，亚利鹁鸪装载着宝物出发出使冰国。

冰国的老百姓正登上凉观，靠着爽阁，在冰碗里洗涤霜毫笔，口里唱着《白雪》歌相互逗趣。忽然看见天边红云飘飘悠悠，薰风温温暖暖，从天外而来，便上前扣押住，原来是炭国的使者。把使者送到朝堂，冰国国王在冰清玉洁似水晶宫一样的玄武殿召见炭国使者。亚利鹁鸪恭敬跪拜后正要呈递国书，贡献宝物，舒展笑颜，说动听的话，可国王早已洞悉一切。原来冰国的人们浑身就像素色玻璃一样，肺腑晶莹透彻，不能隐瞒一点，尤其国王最为透明。国王于是手拈冰髭微笑着说：“你这次来是为了求冰桃的吧？这可是本国的土产，在市场上一文铜钱就能买上一箩筐。从前先王晚年喜欢求仙学道，曾向贵国求取火浣布炼丹药，可是被你们小气拒绝。现在有急需就厚着脸皮来求人，不怕被天下人笑话吗？礼物还劳驾你请带回，冰桃在我国遍地生长，你想要就随意采摘吧。”国王的话寒冷侵骨，让使者冷汗直流，就再拜告辞。

使者后来拜见冰国的士大夫们，都十分豁达大度，热情诚恳，还设酒宴招待。亚利鹁鸪趁机贿赂内监，谒见衷羌氏，才把进贡礼品留下。他亲自采摘了冰桃、雪藕、雪蛆等各种珍异果品，归献给国王。炭国王吃了冰国奇味果品，脆甜如蜜梨，口齿清冷，烦心稍缓，疾病逐渐痊愈。国王很是高兴，大大奖赏了亚利氏，把他提拔为上大夫平章政事，还下诏将冰桃的核种在御花园里。可是种下后很久，仍没有动静萌芽生长，挖开一看已经枯死。国王很担心无法再吃到这样的美味。

当时炭国王子温蕊倪婴，相貌魁伟英俊，还没有娶妻。获悉冰国公主琼枝尼姹，容貌娟秀妍丽，也还没有嫁人。炭国就准备财宝作为聘礼，仍旧派遣亚利鹁鸪前往冰国替王子求婚。亚利鹁鸪依旧贿赂衷羌氏托其做媒人，留下了聘礼。朝廷里官员们都纷纷讨论说不能结这门亲，可是国王受到衷羌氏的迷惑，同意建造女婿宫馆，举行王姬下嫁的婚礼。亚利鹁鸪飞递奏章禀告炭国王，并预先进贡给冰国王长明灯、自然鼎、照乘珠，作为玉镜台一样的聘物。

等到温蕊倪婴王子来临，火树照亮天空，火城密布地面。随从人员穿着绣花衣裳，燃烧宝炬，拨动朱弦，簇拥着王子登上火轮车。驾车的有一条火龙，二匹火马，控制住辔头缓缓而行。登上厅堂恭敬地拜见冰王老丈人，王子很善于辞令，对答如流，国王很是欣喜，于是在小广寒清虚之府赐宴盛待。宴席中，冰国的乐师弹奏冰瑟，叩敲冰盘，嘈嘈杂杂的音乐声，让听者心肺凄清悲凉。一大群宫嫔，拥拥挤挤簇拥着公主出来。王子刚和公主交拜，就浑身打寒噤，频频颤抖，自己也无法控制。不久有内侍宣读国王的旨意：“吉夕良辰，人间天上，女婿是雀屏妙选，两小是牛郎织女奇缘。恩准驸马公主在冰壶殿合卺成亲。吁！琴瑟钟鼓更加协调，双双宁静欢好，不要辜负了朕的美意。钦哉！”小夫妻跪拜谢恩领旨毕，画烛照耀通明，宫漏声渐趋沉寂，已经夜深人静。

温蕊倪婴王子揭开琼枝尼姹公主的头巾，斜着眼睛偷偷打量，只见双臂洁白如玉，发鬟高耸如云，美妙绝伦再也找不到第二人，惊喜不已，对公主爱到极点，迫不及待地就把她拥抱在怀里。突然间觉得一股冷气，从公主的头发肌肤中冲出来，王子顿时牙齿格格作响，汗毛森森直竖，皮肤颤抖不已起了鸡皮疙瘩。第二天王子就病倒了，冰王得知后，赐给驸马一件冰蚕所织的冰绡让他披上，谁知病情更加严重。于是赶紧召来亚利鹁鸪，请他诊治，他说：“我的主人生病时吃了冰桃就痊愈了，这是丈人家的果品，不如吃吃看？”王子刚刚吃了一颗冰桃就暴毙了，公主哭得很是凄惨，流下的泪水成了红冰。亚利鹑鸪愧对大王，畏罪自杀。冰王回想此事，觉得衷羌氏罪大恶极，就下令把衷羌氏活活打死，丢在雪窖中，变成一只老乌龟。

炭国王听说王子死在冰国，悲愤交加，立即派遣大将火牛奔德冲，以火鼠屈德通为副将，率领大批甲士，布下火云阵，兼程行军前往冰国征伐。冰王早已得知消息，亲自登上城头，当看到敌军旗帜上都画着蚩尤喷雾的形状时，惊恐不已。勉强召集一批穿方巾道服文弱的人去应战，结果三战三败。冰王紧急下令关闭城门，坚壁清野。炭国火牛攻城像一锅滚汤，火鼠掘地洞像快速增加的行军灶。冰王束手无策，只好深夜向神祭文祈祷，祭文说：“因为臣德行浅薄，才会招致灾厄。每天焦头烂额，后悔不已。釜内游鱼，烈焰腾烧，瓮中之鳖，炭火烤炙。还请求上苍，有好生之德，俯赐怜恤。不再燃箕，停止煎熬；釜底抽薪，沐浴恩德。凶顽炎威，立予清除，臣一定感恩戴德，喜极而泣。”于是焚烧纸帛，频频叩头，不断求拜，失声大哭。公主看着父亲的烦恼也很是悲痛，但也只能干着急，无计可施，于是也拔刀砍断纤细手指供神享用，求神保佑。当时刁斗声很森严，可忽然从半空中传来道家唱曲声，接着出现一位姿色美艳的仙女，骑着白虎降临到祭坛上。仙女挽住公主的手臂说：“你还认识我吗？为可怜你的孝心，所以特来救你。”

第二天一早，选派壮士埋伏在城门边。仙女打开城门拍着白虎颈项说：“神奴儿快去罢！”只见白虎咆哮而出，毛孔出水像下雨，口中吐冰雹如打炮，敌军频频大败。白虎忽然在地下打个滚，化成一个小孩，雪肤玉貌，笑容可掬，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短笛吹奏起来，敌军听后个个如痴如醉，像木偶一样受人控制。仙女又指挥壮士冲出攻破敌军，白虎亲自缚住火牛大将，绑缚后向仙女献上俘虏。仙女说：“万万不可伤害他。”副将火鼠逃回，把这情况报告给了炭王，炭国听闻仙人降临，卑词厚礼请求讲和。于是冰国把火牛大将放回，炭王问道：“你这条火牛能敌万人，为什么会败军辱国？”火牛说：“小臣死罪。本来打算踏碎丈人峰，填平玉女盆。不知从哪来的牧童，口吹短笛，使我顿时气短。这确实是微臣的疏忽！”此战胜利后，炭就不再燃烧，冰也更加坚固。

仙女辞别要走，公主紧紧拽住仙女的衣服，流着眼泪说：“我命薄，差点连累国家倾灭。既然镜已破，弦已断，也就没有再嫁的道理。我愿意跟仙女而去，供仙女差遣服役。”仙女点点头，抚摩着公主的背部说：“善哉！”只见公主就地一滚，化成一只凤凰，对国王说：“不瞒殿下，我原本是秦楼吹箫女弄玉座下的一只凤凰。因为差遣不当，所以逃到下界做你的女儿。吴家阿姐把神奴借给我，我又能借此珠还了。还请殿下留下神奴镇守鼎关，等到一百二十个甲子转头时，缕堤消失，垆桥断裂，两国不通，到时赐神奴回来。”冰王惊吓万分，再拜道：“一定谨遵仙人嘱咐！”只见仙女揽起衣裙，跨上凤凰，天风浪浪，彩云缕缕，瞬间飞入天空。冰王封神奴为虎臣和气将军。炭王听说后吓得变了脸色，叹息说：“难道对那个国家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