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都司(1 / 1)

额都司

参领傅德是世家大族的后代,他的夫人蔡氏是额都司的姐姐。

他们两个人结婚以后生下了一子二女。傅家以前是住在北京城里的灵椿坊,后来他们才搬到北京城南泡子河居住。

傅德的新居,院庭宽广,四周围以高墙,门首壮观美丽。在城南一带,傅家的房子算是最好的。但是,自从傅家搬进了这座房子里,却常常发生一些奇异的怪事,因此,傅家里的人每到天黑之后,必得结帮成伴,才敢出来走动。就连马圈里的十多匹马,每天夜里也必定要受到两次惊吓。

傅德的儿子,刚刚娶了一个媳妇。这个媳妇也是官宦世家的姑娘,年龄仅仅十八岁。她过门不足一个月,突然间就得上了疯癫病。白日里不是唱就是哭,或者是光着两只脚到处乱跑,不知羞耻。每到夜晚,她必定要关上房门,面对着一个墙角,头伸进箱子里,两只手在箱子里忙个不停,谁也不知她在干什么。等到了半夜三更时候,她就会拿出一张纸来,将她忙活的东西包好,放在箱子里,再把箱盖盖严,留下不被外人知道的记号。家里的丫鬟们,如果是偶尔想要偷看,一定会被她发现,她对这些偷看的人不是痛骂,就是打到滚倒在地上,嚎哭不止。一家人谁也拿她没有办法,只能任凭他这样闹腾了。

半年之后,额都司来北京朝见皇帝,就住在傅德家的正厅东院里。东院外即靠近傅家的马圈。额都司来到傅家的当天,傅德特意摆下盛宴,为额都司接风洗尘。酒至半酣时,傅德对额都司说:“我家里常闹鬼,你夜晚独自一个人睡在屋里,害怕么?”

额都司说:“我们这些当武官的人,都是亡命之徒,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鬼?”说完大笑不止。

酒宴一直到后半夜方散,大家都各自回屋休息。额都司因远道劳累,再加上醉酒,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床下地,出屋外活动。傅德见额都司一夜平安无事,也就放下心来。

就这样过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晚上,额都司刚刚熄灯,躺在**还未入睡之时,他好像听到天棚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声。额都司立刻起身点燃蜡烛,坐在**仔细一听,却好像又没有声音了。

于是,额都司没有熄灯,仍像刚才那样躺在**,侧耳倾听。不一会儿,那声音又响了起来。他仔细地看那天棚,好像有个影子踩在上面轻轻在走动。那影子走至东北角时,停了下来,响声也戛然而止。只见天棚上的一块木板被揭开了,从上面伸下来一件黑东西,看样子像是个马尾巴,有一尺多长。因为离蜡烛的光亮较远,所以影影忽忽的看不清楚。额都司吓得浑身上下毛发倒竖,静静地躺在**,不能动弹。

不一会儿,那个黑东西渐渐地拉长了起来。这黑的下完了之后,紧接着就下白的,纯白如粉,并且很窄,只有四个指头那么宽。额都司再仔细一看,那白的上面还有两只眼睛,有如松子一般大。到了这时,额都司才知道这是一个人的脑袋瓜。可是看到这样的脑袋,额都司更加害怕了。他本打算呼喊人求救,可是又一想,人怎能怕鬼呢?况且自己过去也曾说过大话,不怕死,更不怕鬼,别人也都听见过,今天若表现出害怕,将来怎么有脸见人呢?想到这里,额都司便坐起来。

这时那人头已经露出了半面脸,鼻子和嘴也都渐渐地看清了,两个绿色的眼珠子向着灯光直瞅。一时间,灯光如豆,整个房间昏暗无比。额都司本人也像是鬼迷心窍一般,四肢麻木,僵如木头,动弹不得。随后,那个黑东西便刷拉一声,快速地降落在地上,又以旋风穿屋似的速度飞出室外。它刚刚离开,房间里的蜡烛一下子又变亮了,额都司也如同从睡梦中惊醒一样,身体恢复了灵便。这时他能听到的是前院马圈里的马被惊吓得嗷嗷直叫,可是各个房间的门仍然紧闭,没见一个人。这时,钟楼传出报时声,已是三更天了。

额都司估计黑鬼已经走远了,便急忙将蜡烛移到床边,然后拔出佩刀,放在枕头旁,穿好衣服,蹬上靴子,躺在**,但翻来覆去不能入睡。约莫五更天时,忽听墙外马圈里的马又长声嘶鸣了,连庭院里的花草树木也被呼号的阵风刮得东倒西歪。一定是那个黑东西又快要进到屋子里了。果然屋里的灯光再次黯淡下来。那个黑东西径直扑到额都司的卧床前,额都司便大叫一声,顺手抓起佩刀,死力地向黑东西砍去。只听到咔嚓一声,桌子倒了,灯也熄灭了,屋里一片黑暗。紧接屋顶上一阵走动声响,大约过了一刻钟时间,一切都安静下来。额都司为此一夜不得安宿,疲劳已极,天快亮时,才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次日早晨,额都司起床之后,他把参领傅德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详细地告知了他昨晚所见到的情况,并极力劝说参领另找新居,以避灾邪。又说:“我想外甥媳妇的病一定是因为这个房子闹鬼而造成的。”

傅德说:“我也是很早就不想在这里住了,只是发愁一时间也找不到安静的好房子可住。”

额都司说:“哪一处房子不比你这里平安呢?我的朋友萨都统的房子,正在寻找房主,你可以去看看。”

看过房子之后,傅德立即拿出三千两黄金买下了。搬家那天,傅家的儿媳妇大声哭叫,不愿离开,她的丈夫拔出宝剑恐吓她,她才害怕了,光着脚板,披头散发地跑出家门,丫鬟们追上去将她硬塞进了车里。

傅家自从搬到新居处,全家上下都安静无事,鸡犬不叫,骡马不鸣,那媳妇的疯癫病也突然之间全好了。丫鬟们打开从前疯媳妇在夜间摆弄过的衣箱,在纸包里发现用五色花线缠成的线棒,有四五尺长,像个箭杆,谁也不明白有何用场。问那媳妇,她更是什么也不知道。

后来,额都司升官为副参戎。傅德那座闹鬼的旧房子,虽然接连几次更换房主,但也都是照旧闹鬼,不得安静,而今已经颓倒成为菜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