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二(1 / 1)

施二

京城的一条街上,有一座寺庙。这个庙里的殿堂高大,有僧房几十间,可是因为长年无人修缮,大部分房子都倒塌了,现在只有一个老和尚带两个徒弟在庙里生活。因为没有香火,庙里没什么收入,他们只能靠几间破旧的僧房招徕做小买卖的人住,每月得个四五吊钱,供庙里花销。

有个山西交城的人,叫施二,他每年的秋天和夏天都在家种地,可是冬天和春天闲来无事便进京卖糖糊口。他每次到京城后,就租庙里的东院住,已经好几年了。

有一天晚上,施二卖糖回来时,已经二更天了。那天刮着北风下着大雪,天气很冷。回来后,为了驱寒,他就倒了些酒喝着。忽然好像听到东隔壁有人一问一答地说话。施二好生奇怪,隔壁没有人,怎么会传来说话声呢?于是他便放下酒杯,侧耳倾听。

夜深人静,那话音竟听得清清楚楚。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叹息道:“近来我的腰疼得不比往常,厉害极了。今天又听着北风吼叫,真是太想家了。不知道儿子们是不是也想爹爹?”说罢,这个人再三慨叹。又一个人说:“我怎能不了解你的愁苦呢!百日以来,我在这里守株待兔,可是地面上管得严,我们一步也不敢出庙门,又饿又冷得厉害。昨天看见和尚砍块驴肉放在砧板下边,我心里很高兴,以为可以解解馋了。没想到,一转眼的工夫被什副队长家的恶狗给舐了。我还叫这条狗咬了一口,到如今腿上还有狗咬的伤口呢!”

老人说:“明天徐四回来了,他可以替代你吗?”那个人说:“管地面的人已经答应我了,只要有空子可钻,就可以替我。”老人又再三叹息。不久,便没有声音了。施二听了半天,才知道说话的是鬼,听得他头发根子都直了。

第二天,有个剃头的来租东隔壁住,人很粗鲁。因为同施二是邻居,他就过来拜访过一次。施二问了他的家乡、姓名,这个人说:“我是霸州的徐四。”听了他的话,施二很惊诧,立刻把自己昨夜听到的话告诉了他,并劝他另外找房住。徐四摇头表示感谢道:“多谢老哥的好意,但我自有命,他又能把我怎么样?管梦的老天爷绝对不容许鬼怪害人呀!”施二见他如此说,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过了不久,徐四给人剃头,一不小心把那个人的胡须给剃了。那个人生气骂他,徐四也不让步,两个人争持不下。于是那个人叫来一群人把徐四揍了一顿。徐四回到庙里时,仍然气哼哼的。施二看着他的样子,就与同伴到他屋里去劝慰说:“我们做小买卖的,耍小手艺的,凡事都要忍耐,怎么可以轻易耍脾气呢?你难道没看见茶馆酒店的墙上写的不是‘和为贵’就是‘忍为高’么?”

徐四摇摇头,忍不住地说:“我这个人宁可死了,也不甘心受这个欺侮。”大家见劝他不听,于是又凑了些钱,打酒来劝解他,大家一直喝到四更天才各自回屋散去。

施二回到屋里,又听到徐四的怨恨之声。不久,那个屋子有哭泣声传来。施二侧耳倾听,觉得声音渐渐不一样了。好像有人小声说:“你说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已经太不容易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委屈自己,还不如一死了之。”似乎是徐四的声音:“我虽然一时受了些气,怎能走这条路呢?”

过了一会儿,那人又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只听徐四叹口气说:“果然能如此,死也不遗憾。”施二一直侧耳倾听,到鸡鸣时,那个屋子的声音才静了下来。

施二感觉有点不对,他急忙披上衣服出了门,暗中从窗户向里面看。只见房中一片昏暗,好像什么也没有。他用尽全力,把屋门踢开,进门一看,才隐隐约约好像看见一个人吊在房梁上,又看见一个穿白衣服的人背着脸在他前边,两只手拽住他的脚。施二大吃一惊,就喊着跑出去,叫人帮忙。

庙里的和尚刚要上钟楼去敲晨钟,听见人喊,都赶过来瞧。不一会儿,隔壁的的人都跑来看。可是众人赶来屋里时,徐四竟然已经死了。

兰岩评论道:前世的罪孽,终究不能逃避,也许有例外的。但管地面的人放纵这鬼东西杀了人代替自己,而这个死去的人又请求代替,报复有完的时候吗?何况只要得到这些管地面的人同意,就可以任所欲为,那些地府里的冥官们,竟然丝毫不加明察吗?还是因为接受他的贿赂呢?真是让人感叹不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