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九精神恍惚地带着田小帛走向正殿。她叫田小帛待在后面,自己独自去见皇帝和王振。
她没有直接走过去,先是在旁边侧耳偷听一番。只听见朱祁镇一边理衣服,一边喊:“他们一帮大臣,在外面闹什么?一大早就在那里吵!”
又清楚地听见王振那老狐狸一般的语气。“皇上,您别动怒。看见您这样,老奴就想起您小的时候,也是这个脾气。您,就一直没有变过。”
“先生,朕一直是您看着长大的。在您眼里,朕当然没有变化。可是,那帮人,唉,朕每次睡的正香,非把朕吵醒。”
“皇上,您就去吧,别让那帮谏臣,又唠叨个没完。”
韩九知道那帮大臣在唠叨什么,马顺,八成是把刘蕴给满门抄斩了。
韩九眼看着王振跟在朱祁镇后面,走出去。她回头喊田小帛。“小帛,跟我走。”
韩九扶在柱子后面,听着前面的吵杂声。简直比菜市场还喧闹!
外面的大臣,她也认不全。就听见一个喊的沙哑的嗓子,仍然在据理力争!喊的喉咙都要破了,还在喊。
“皇上!马顺欺君罔上!依附王振,屠杀朝廷大臣,昨晚,刘大人一家被灭门啊!试问,刘大人赤胆忠心,他一家遭屠,皇上若不严惩马顺,王振,臣等心寒啊!谁还敢再为朝廷效力啊!”
“皇上,李大人所言极是!王振,马顺,实乃朝廷大患!不得不除啊!”
一帮大臣吵吵闹闹,都在请命。“皇上,为刘大人平反,让他泉下安息吧。”“皇上……”“皇上……”
韩九听得头都疼了,这么一帮大臣此刻就像是一群怨妇,哭哭嚷嚷!韩九虽然不想听他们说这些话,但是,她是真的为刘蕴可惜。状元出身,不折不扣的铁胆忠臣。
而且,杀个人,以一儆百,是他们五个一起商量的结果,马顺也不过是个棋子。
韩九正出神呢,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皇上,这帮文臣,竟然胡乱指认!你们谁看见是锦衣卫,是马顺动的手?”
看来这是王振党的人,这个时候出来,这不是找死吗?刚刚说话的那帮大臣,竟然不顾朱祁镇还坐在上面,公然地开骂!
“你这个畜牲!阉党!”“你怎么敢说这种话!”
“你不怕下地狱吗?”“你就该和那阉人一样,断子绝孙!”一片混乱!韩九似乎还听见的有什么人倒地的声音。
还起动手了?!韩九按耐不住,向前走几步,一看究竟。
不看还好,一看就看见自己最不想看的人。
朱祁钰穿着一身红色朝服,站在中间的位置,左右两边的人,哪里还记得自己是文臣儒生啊?径直冲上去,拳头乱挥,那白皙的手腕在空中一来一回,在一阵藏青色朝服间,尤为显眼!
手里那块象牙笏板,简直成了攻击武器!两边啪啪啪啪的撞击声,那叫一清脆啊!
朱祁钰居然敢站在中间?韩九冷漠地看着朝堂上的闹剧。她看不到朱祁镇的表情,此刻,估计这皇帝
一脸茫然,看看乱成一锅粥的大臣,再求救似的看看身边站的的王振。王振肯定也是刚刚知道刘蕴的事情,估计在思考怎么处理,这种,突如其来的“好事”!
朱祁钰站在中间,拦着这帮不要命的大臣。“李大人!你们冷静点!这里,这里是朝堂啊!你们大打出手,天威何在?!”
他扯着嗓子在喊,手上功夫也不敢松懈。最起码这帮大臣还是不敢打他的吧。
他又对身后这帮人吼道:“你们竟然也敢胡闹?!退下去!”
有些脑子清醒的大臣,赶紧来帮朱祁钰拦着这两波人。
哈哈哈,韩九从心底里大笑,眼睛里荡漾的也全是**裸的嘲笑。这汉人,竟然敢说自己读圣贤书,君子动口不动手。结果,所有顶尖的读书人,状元,榜眼,探花,举人……在朝堂上挥袖子?
可笑!在瓦剌,大家要是想动手,肯定是公正公平,好好打一场,哪里像他们?
“你们够了!”朱祁镇也看不下去这个情景了。当他这个皇帝是死的啊?
事与愿违,下面还是唾沫拳头乱飞。一帮人跟着朱祁钰一起拼命拦,好不容易分开两边的人。
韩九抬头好好看看,不少人都鼻青脸肿,就连朱祁钰也不慎遭到意外,他的额头,明显有块淤青。
朱祁钰向朱祁镇行了一个礼。
侃侃而谈:“皇兄,现在有两件事情。刘蕴被杀是一件,这,一定要查!他为什么被杀?谁杀的?还有一件,就是他们指责李大人他们诬陷锦衣卫。按轻重缓急来分,肯定是刘大人的案子更紧急。但是,这两件事情,密不可分,甚至就是一件事情。臣弟想,既然,锦衣卫马顺和司礼监王振在这件事情上有嫌疑,这事,就不能让锦衣卫和东厂去调查。”
朱祁镇问道:“那郕王,有何见解?”韩九也在想,这个朱祁钰会找谁来查这个案子?不管是谁?这都是个烫手山芋,一旦接手,八成会像刘蕴那样,被抄家啊!
“臣弟自荐!愿为皇兄分忧!”什么?!
韩九的惊讶之情不亚于在朝堂上站着的所有人。朱祁钰好歹也是藩王,皇帝的亲弟弟,阉党再猖狂,也不能公然杀了他啊。他怎么把这种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韩九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从远处只能看见朱祁钰的额头,他在弯腰。
真是,别以为你是王爷,王振就对付不了你。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即使这么想,韩九仍然为朱祁钰捏了把汗,百感交集,有刮目相看?有心惊胆战?有深深惋惜吗?
接下来,韩九也没有继续看了,她摇摇晃晃地走出来,田小帛扶着她,回到乾清宫。
她坐在那里,一手托腮,明显在沉思,田小帛也不敢打扰她。
王建悄悄地从门口探个头,咦?怎么田小帛和韩九呆在一起?他心情又不好了。刚刚马顺告诉他,昨晚血胜夕阳红的时候,他可兴奋了,现在,兴奋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还是进去了。田小帛一看见他,先害怕
地咽口唾沫,再小声地告诉韩九:“九姑姑,王二公公,来了。”韩九托着腮的手从脸上移开,在空中,随手一挥,“你去。”说完又把手垫在腮帮子下面。“把新进贡的茶叶拿来,皇上很快就会下早朝了,要喝茶。”
田小帛一曲膝盖,乐颠乐颠地走了。
王建咬咬牙,坐在韩九旁边。“怎么样九姑姑,开心吗?马顺做事,一向让人放心。”
“我还要问你呢?谁去不行,偏找他!他那个性,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你有没有去朝堂看看?”
“没有啊。我怕被打。”王建靠近韩九的脸,小心翼翼地说:“刘蕴这种人。不能留!这种人越少,对你们越有利。朝堂越乱,对你们,越有利!你别在这种时候犯你的恻隐之心!”
“谢,王二公公,提醒!”
田小帛手里捧着一袋茶叶,走在路上。成英跟她打招呼。“田姑娘。”“成公公。”她想起来,韩九叫她离他们远一点。
田小帛笑容僵在脸上,仓促地收回来。“我先走了。”“哎,你怎么了?今天这么忙?”成英可想多和她说几句话,这么漂亮的美女,真的不多见。
“那个,我要去给九姑姑送茶叶呢。”
“九姑姑?”一提到这个女人,成英就生气,要不是她,他能挨一巴掌吗?
“田姑娘,你离九姑姑远点!她不是什么好人!声名狼藉!”
田小帛停了下来,眉头一皱。“你说什么呢!”
成英看田小帛脸色不对。“怎么了?实话!”
“你懂什么?九姑姑是好人!”田小帛撂给他这么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韩九送走王建,见田小帛还没有回来。就出去找她。马上皇帝就要回来了呀。
她一出去,就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才回来啊?去哪里了?
她伸手就拉住眼前这个连脸都没有完全出现的人。“你去哪里了?这么慢!”朱祁钰的领口被一只玉手拉进去。“谁?!”
韩九一听声音,立即放手。“参见王爷,王爷赎恕罪。”
朱祁钰心情已经很不好啦!在朝堂上,推推搡搡,他一个人拦一帮人,幸亏有几个脑子还清醒的人帮他的忙。要不然,他肯定会受重伤的。
“真是倒霉。你们!”朱祁钰想说来着,但是又是硬生生憋回去了。
韩九知道,他又想刺激她,骂她是阉党。女人不发威你当我是母猪啊!
“王爷,您头上怎么了?”朱祁钰心里暗骂她:臭丫头,你不明知故问吗?
朱祁钰没有回答她,只是瞪着她。恨不得直接把眼珠子抠下来瞪着她。
“你瞪我干嘛?你的脸又不是我打的,刘蕴又不是我杀的。你的眼神这么凶,以后,你的王妃怎么办啊?”
韩九一挑眉,一个轻蔑的笑。哼!
朱祁钰白了她一眼,懒得跟女人说话。他径直走进去找朱祁镇了。
田小帛姗姗来迟。“九姑姑,我回来了。”“行,去泡茶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