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六最后一次写信(六月七日)给我,说:“此时能尽一分力,尽一日力,只好尽此一分力,尽此一日力而已。”我现在也只能作此想,以报答国家,报答朋友。
——家书摘录
致江冬秀书
冬秀:
你和小三的信都收到了。
我在路上写了一封给你,想已收到了吧。
我昨天离开西雅图(seatlle),在那地住了五天,天天忙的不得了。
辛苦虽然辛苦,但朋友真好,他们费钱费功夫陪我,使我真感激。
昨夜在一家吃饭,见着“本家太太”(胡惟德太太)的儿子世勋,他在西雅图读书,住在一家慈善人家,他们很说他好。
昨夜上火车,今早到钵仑(PonLand)住了一天就要南行。明晚可到旧金山了。
你信上问我两事:
(1)我冬天脚不痛吗?
我今年没有脚疼的病,身体更好。
(2)你问我何时回来。
我自己也不知道,恐怕我要多住几个月,也许要住一年。
有些地方要我留在这里教书,我至今没有答应,现在正要考虑这些问题。旅费用完了,若要多住,必须先寻一个地方教书。现在旅费还没有完,可以不愁此事。
我怕我更胖了。昨天剪了头发,今天照镜子,白头发真满两鬓了,剪短了还遮不住!但精神很好,身体也好。
骍 二月十二日
致江冬秀书
冬秀:
一路上曾有信给你,想已收到了。
我现在不回国,大概还得住好几个月,也许住一年,此时全无把握。有两三个大学要留我在美国教书,我不曾答应,但允许他们仔细考虑。我决定后再告诉你。
你说我的书有一个书目,有三百页之多。请你雇一个人把这书目抄一本,寄给我,我就可以用这书目了。单有一本书目是不够用的。
抄书目的事,可以同洪芬兄商量,或伯遵兄商量,不必惜费,越快越好。
你们听说我二月回来,那是谣言。基金会四月底开会,我本想赶回来,但实在走不开,只好不去了。
你们同伯遵兄同住,一定有照应,但天气暖热时,如有合式[适]房子,最好还是自己租一所小房子。
我将来回国,也不回上海,一定先到香港,直到长沙或汉口。
这是后话,将来如何变化,谁也不知道。
书籍存在天津,没有搬来上海吗?如没有搬来上海,可不必搬了,一切可听竹垚生兄料理。
我这回出行,共须走一万多英里,现在已走了六千英里了。昨夜离开洛杉机(即好莱坞所在地),明天回到西雅图,后天(二月廿三)出美国境,到加拿大。在加拿大本定住十四天,现在改成十八天,三月十三日回到美国境内;英国人要我五月去讲演,现在暂时决定不去。
我身体很好,人都说我胖了。去年九月做的衣服都觉得紧了。
祝你们都好。
骍 廿七,二,廿一(火车上)
致江冬秀书
冬秀:
我自从一月廿四日出行,走了一万一千里,三月十八日回到纽约,休息了几天,又出去走了五天。现在总算可以休息了。
我这回出门,虽然很辛苦,但身体很好,竟没有病。
林行规先生带来的信,两个儿子寄的信,都收到了。我因为太忙,所以许久没有回信,一定叫你们不放心,我真不安。以后真要多写信了。
同行的两位,张先生一月底回去了,钱先生昨天上船往英国去了。
昨天忽然大冷,有雪,下午下了五六寸雪。四月雪中送客我很觉寂寞。
同行三人,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了。
林先生带来茶叶三瓶,都收到了。茶叶很好,我有工夫在旅馆,总泡一小壶喝喝。
林先生现在也到纽约了,我们同住在一个旅馆,常有见面谈天的机会。
你托他带来的口信,也寄到了。
他虽然很近视,眼力不方便,但还是单身旅行,住最便宜的旅馆,吃最便宜的饭,非常客气,不要我们帮一点忙。他因为我住在这里,所以勉强住在这个旅馆里,这样的人,最可以使我们佩服。
我现在还没有决定将来的计划,但我这几个月大概还在美国。
请你告诉洪芬,编辑会的钱,我一定不能收了,请他加在张子高的月费上。
我不久可以寄点钱给你用。
祝你们好。
骍 廿七年四月七日
我在纽约住了近六个月,只看了一回戏,只看了一次电影。林老先生来了,我也没工夫陪他玩玩。
致江冬秀书
冬秀:
二月十八、二月廿八日的信,都收到了。
我始终没有去英国,报上的话是误传。
你们应该搬家,我盼望你此时已寻着地方了。
我盼望你不要多打牌。第一,因为打牌最伤神,你的身体并不是那么结实,不要打牌太多。第二,我盼望你能有多一点时候在家照管儿子;小儿子有一些坏习气,我颇不放心,所以要你多在家照管照管儿子。第三,这个时候究竟不是整天打牌的时候,虽然不能做什么事,也应该买点书看看,写写字,多做点修养的事。这话并不是责怪你,只是我一时想到,写给你想想。
昨天在火车站上候车,把外套脱下,上一个天平称称看,恰是一百三十八磅半,连衣服皮鞋在内。
近来我身体很好,就是忙一点,有时候饭食不按时候,睡觉也不很规则。前天我坐火车去东方一个女子大学(威尔斯女子大学)讲演,昨天赶回纽约,来回四百多英里。晚上在纽约讲演“五四”。
讲演完了,顾毓琇的弟弟毓瑞请找去他家吃炒面。回旅馆已在半夜后,看了几张报,到两点半方才睡觉。今天起晚了,十点半吃了一些早饭。到下午三点半才吃午饭。作客的生活,最苦的是一个人出去吃中饭夜饭。从前有张先生、钱先生在此,后来钱先生走了,有林行规先生在此,常常一块吃饭。现在他们都走了,我常常一个人出去寻便宜馆子吃饭。有一天我到近边一处俄国小饭馆,名叫“俄国熊”。
我一个吃饭,想起林先生常同我来这里吃饭,我心里想念他,就写了一首小诗寄给他:
孤单客子最无聊,
独访“俄熊”吃“剑烧”。(剑头上烧的羊肉)急鼓哀弦灯影里,
无人会得我心潮。
写这故事,叫你们知道,我在客中的情形。我在美国半年多,只看过两次戏,一次电影。
我的行止计划,现在还不能定。教书的事,我很费踌躇,后来决心都辞掉了。这个决定是不错的。我不愿在海外过太舒服的日子。
良心上过不去。
书目抄好了寄来不迟。一时不抄也不要紧,因为我决定不在此教书了。
西洋参和手表,我要托人去买,买了就寄给你。祝你和小二都好。
骍 廿七,五月,五日
致江冬秀书
冬秀:
九月四日的信收到了。我八月廿七有信给徐太太,不知香港转去否?九月四日我收到新六的信,是他最后的一封信,是他上飞机之前一晚写了寄出的,以后他就没有写信了。我收到此信,哭了一场,写了一首诗追念他:
拆开信封不忍看,
信尾写着“八月二十三”!
密密的两页二十九行字,
我两次三次读不完。
“此时当一切一切以国家为前提”
这是信里的一句话。
可怜这封信的墨迹才干。
致江冬秀书
他的一切已献给了国家,
我失去了一个最好的朋友,
这人世去了一个最可爱的人!
“有一日力,尽一日力”,
“一切一切为国家”,
我们不要忘了他的遗训!
此诗可叫小三抄了送给大椿等。
新六信上说:“家书第一函已托妥便带沪。第二函(七月廿九)则以兄使美事已有挫折,故拟俟弟返沪面交。想兄不至责弟之延迟也。”
信后又说他也许要来美国,故说:“弟如果行,当将兄致嫂夫人函,连同兄七月廿九日致弟手书托妥友带交嫂夫人(又手表一只),乞勿念。”
今新六已死,不知此诸信及手表已有人检出寄给你否!如尚未收到,可问壵生一声,请他代查。不必问徐家。
手表若未寻得,我将来再买给你。
我的事是这样的。
七月十九我到巴黎,次日即得蒋先生电,劝我做美国大使。廿五在英国又得到政府电。廿七日又得到蒋电。我想了七八天,又同林行规先生细谈。他说,我没理由可以辞此事。我也明白这是征兵一样,不能逃的。到廿七日我才发电允任,廿九日写信托新六对你说。
后来此事有阻力,一直搁了六十天,到九月十七日,忽然发表了。
政府要我飞去。不知道大西洋上没有飞机。我昨天回到英国。四日之后,九月廿八日就坐船到美国去了。王正廷大使也是九月廿八日离美国,我十月二日到纽约。
我二十一年做自由的人,不做政府的官,何等自由?但现在国家到这地步,调兵调到我,拉夫拉到我,我没有法子逃,所以不能不去做一年半年的大使。
我声明做到战事完结为止,战事一了,我就回来仍旧教我的书。
请你放心,我决不留恋做下去。
我这一年,长住旅馆,灯光太高,所以眼睛差了一点,今年六月配了新眼镜。头发两鬓都花白了,中间也有几茎白发了。但身体还算好,一年没有病。这回到美国,事体更要忙,要用全力去做事,身体更不能不当心。请你不要挂念我。
我给新六信上说,我知道冬秀不会愿意到外国来,所以请他替你斟酌决定应住何处。现在他死了,我托慰慈、文伯、铁如替你斟酌决定。
我到美国后,看看情形,再写信给你。
基金会的钱,请你叫孙先生不要再送了。我想会里预算上定的是名誉秘书的公费,每月一百元。新六代理我的名誉秘书职务,他死了,谁代我,此款应归谁收。编译会的钱,应该请任先生收。
泽涵到上海后,最好不要回家去。家眷若不能出来,他更不应冒险回去。
肺病必须静养,比吃药有效。谭健在昆明,天气于肺病应该有益。
法正要听医生的话才好。
陆仲安的儿子死了,我竟不知道。我写一封信,请你带去(他若不在上海,此信不必寄)。如此说来,那天死的十几个人之中,许多是熟人。中国飞机师姓刘,是刘崧牛的四弟。胡笔江我也认识。
以后我要多寄明信片给你。
骍 廿七,九,廿四夜半
附录 我的母亲
致我的母亲
我小时身体弱,不能跟着野蛮的孩子们一块儿玩。我母亲也不准我和他们乱跑乱跳。小时不曾养成活泼游戏的习惯,无论在什么地方,我总是文绉绉地。所以家乡老辈都说我“像个先生样子”,遂叫我做“穈先生”。这个绰号叫出去之后,人都知道三先生的小儿子叫做糜先生了。既有“先生”之名,我不能不装出点“先生”样子,更不能跟着顽童们“野”了。有一天,我在我家八字门口和一班孩子“掷铜钱”,一位老辈走过,见了我,笑道:“糜先生也掷铜钱吗?”我听了羞愧的面红耳热,觉得大失了“先生”的身分!
大人们鼓励我装先生样子,我也没有嬉戏的能力和习惯,又因为我确是喜欢看书,所以我一生可算是不曾享过儿童游戏的生活。
每年秋天,我的庶祖母同我到田里去“监割”(顶好的田,水旱无扰,收成最好,佃户每约田主来监割,打下谷子,两家平分),我总是坐在小树下看小说。十一二岁时,我稍活泼一点,居然和一群同学组织了一个戏剧班,做了一些木刀竹枪,借得了几付假胡须,就在村田里做戏。我做的往往是诸葛亮、刘备一类的文角儿;只有一次我做史文恭,被花荣一箭从椅子上射倒下去,这算是我最活泼的玩艺儿了。
我在这九年(1895—1904)之中,只学得了读书写字两件事。
在文字和思想(看文章)的方面,不能不算是打了一点儿底子。但别的方面都没有发展的机会。有一次我们村里“当朋”(八都凡五村,称为“五朋”,每年一村轮着做太子会,名为“当朋”)筹备太子会,有人提议要派我加入前村的昆腔队里学习吹笙或吹笛。族里长辈反对,说我年纪太小,不能跟着太子会走遍五朋。于是我失掉了这学习音乐的唯一机会。三十年来,我不曾拿过乐器,也全不懂音乐;究竟我有没有一点学音乐的天资,我至今还不知道。至于学图画,更是不可能的事。我常常用竹纸蒙在小说书的石印绘像上,摹画书上的英雄美人。有一天,被先生看见了,挨了一顿大骂,抽屉里的图画都被搜出撕毁了。于是我又失掉了学做画家的机会。
但这九年的生活,除了读书看书之外,究竟给了我一点做人的训练。在这一点上,我的恩师就是我的慈母。
每天天刚亮时,我母亲就把我喊醒,叫我披衣坐起。我从不知道她醒来坐了多久了。她看我清醒了,才对我说昨天我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要我认错,要我用功读书。有时候她对我说父亲的种种好处,她说:“你总要踏上你老子的脚步。我一生只晓得这一个完全的人,你要学他,不要跌他的股。”(跌股便是丢险,出丑)?
她说到伤心处,往往掉下泪来。到天大明时,她才把我的衣服穿好,催我去上早学。学堂门上的锁匙放在先生家里;我先到学堂门口一望,便跑到先生家里去敲门。先生家里有人把锁匙从门缝里递出来,我拿了跑回去,开了门,坐下念生书。十天之中,总有八九天我是第一个去开学堂门的。等到先生来了,我背了生书,才回家吃早饭。
我母亲管束我最严,她是慈母兼任严父。但她从来不在别人面前骂我一句,打我一下。我做错了事,她只对我一望,我看见了她的严厉眼光,就吓住了。犯的事小,她等到第二天早晨我睡醒时才教训我。犯的事大,她等到晚上人静时,关了房门,先责备我,然后行罚,或跪罚,或拧我的肉。无论怎样重罚,总不许我哭出声音来。
她教训儿子不是借此出气叫别人听的。
有一个初秋的傍晚,我吃了晚饭,在门口玩,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背心。这时候我母亲的妹子玉英姨母在我家住,她怕我冷了,拿了一件小衫出来叫我穿上。我不肯穿,她说:“穿上吧,凉了。”
我随口回答:“娘(凉)什么!老子都不老子呀。”我刚说了这句话,一抬头,看见母亲从家里走出,我赶快把小衫穿上。但她已听见这句轻薄的话了。晚上人静后,她罚我跪下,重重的责罚了一顿。她说:
“你没了老子,是多么得意的事!好用来说嘴!”她气的坐着发抖,也不许我上床去睡。我跪着哭,用手擦眼泪,不知擦进了什么微菌,后来足足害了一年多的眼翳病。医来医去,总医不好。我母亲心里又悔又急,听说眼翳可以用舌头舔去,有一夜她把我叫醒,她真用舌头舔我的病眼。这是我的严师,我的慈母。
我母亲二十三岁做了寡妇,又是当家的后母。这种生活的痛苦,我的笨笔写不出一万分之一二。家中财政本不宽裕,全靠二哥在上海经营调度。大哥从小就是败子,吸鸦片烟,赌博,钱到手就光,光了就回家打主意,见了香炉就拿出去卖,捞着锡茶壶就拿出去押。
我母亲几次邀了本家长辈来,给他定下每月用费的数目。但他总不够用,到处都欠下烟债赌债。每年除夕我家中总有一大群讨债的,每人一盏灯笼,坐在大厅上不肯去。大哥早已避出去了。大厅的两排椅子上满满的都是灯笼和债主。我母亲走进走出,料理年夜饭,谢灶神,压岁钱等事,只当做不曾看见这一群人。到了近半夜,快要“封门”了,我母亲才走后门出去,央一位邻舍本家到我家来,每一家债户开发一点钱。做好做歹的,这一群讨债的才一个一个提着灯笼走出去。一会儿,大哥敲门回来了。我母亲从不骂他一句。并且因为是新年,她脸上从不露出一点怒色。这样的过年,我过了六七次。
大嫂是个最无能而又最不懂事的人,二嫂是个很能干而气量很窄小的人。她们常常闹意见,只因为我母亲的和气榜样,她们还不曾有公然相骂相打的事。她们闹气时,只是不说话,不答话,把脸放下来,叫人难看;二嫂生气时,脸色变青,更是怕人。她们对我母亲闹气时,也是如此。我起初全不懂得这一套,后来也渐渐懂得看人的脸色了。我渐渐明白,世间最可厌恶的事莫如一张生气的脸;世间最下流的事莫如把生气的脸摆给旁人看。这比打骂还难受。
我母亲的气量大,性子好,又因为做了后母后婆,她更事事留心,事事格外容忍。大哥的女儿比我只小一岁,她的饮食衣料总是和我的一样。我和她有小争执,总是我吃亏,母亲总是责备我,要我事事让她。后来大嫂二嫂都生了儿子了,她们生气时便打骂孩子来出气,一面打,一面用尖刻有刺的话骂给别人听。我母亲只装做听不见。
有时候,她实在忍不住了,便悄悄走出门去,或到左邻立大嫂家去坐一会,或走后门到后邻度嫂家去闲谈。她从不和两个嫂子吵一句嘴。
每个嫂子一生气,往往十天半个月不歇,天天走进走出,板着脸,咬着嘴,打骂小孩子出气。我母亲只忍耐着,忍到实在不可再忍的一天,她也有她的法子。这一天的天明时,她就不起床,轻轻的哭一场。她不骂一个人,只哭她的丈夫,哭她自己苦命,留不住她丈夫来照管她。她先哭时,声音很低,渐渐哭出声来。我醒了起来劝她,她不肯住。这时候,我总听见前堂(二嫂住前堂东房)或后堂(大嫂住后堂西房)有一扇房门开了,一个嫂子走出房向厨房走去。
不多一会,那位嫂子来敲我们的房门了。我开了房门,她走进来,捧着一碗热茶,送到我母亲床前,劝她止哭,请她喝口热茶。我母亲慢慢停住哭声,伸手接了茶碗。那位嫂子站着劝一会,才退出去。
没有一句话提到什么人,也没有一个字提到这十天半个月来的气脸,然而各人心里明白,泡茶进来的嫂子总是那十天半个月来闹气的人。
奇怪的很,这一哭之后,至少有一两个月的太平清静日子。
我母亲待人最仁慈,最温和,从来没有一句伤人感情的话。但她有时候也很有刚气,不受一点人格上的侮辱。我家五叔是个无正业的浪人,有一天在烟馆里发牢骚,说我母亲家中有事总请某人帮忙,大概总有什么好处给他。这句话传到了我母亲耳朵里,她气的大哭,请了几位本家来,把五叔喊来,她当面质问他她给了某人什么好处。
直到五叔当众认错赔罪,她才罢休。
我在我母亲的教训之下住了九年,受了她的极大深刻的影响。
我十四岁(其实只有十二岁零两三个月)就离开她了,在这广漠的人海里独自混了二十多年,没有一个人管束过我。如果我学得了一丝一毫的好脾气,如果我学得了一点点待人接物的和气,如果我能宽恕人,体谅人,——我都得感谢我的慈母。
十九,十一,廿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