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反省多一点(1 / 1)

“明”言有“道”

省察是有事时存养,存养是无事时省察。

“明”言今说

省察是有事时存养良知的方法,存养良知是无事时省察的方法。

今人得“道”

“省察”,即自我反省,自我检查,某件事做得对吗?某句话说得恰当吗?某个想法合适吗?这是儒家传统的修身方法。曾子说:“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通过自我反省,找出不足加以改进之,发现过失加以改正之,自我修养便精进了一分。

“存养”即加强自我修养,王阳明认为,自我修养是为了发明良知,不是做给别人看的。他说:“无事时固是独知,有事时亦是独知。人若不知于此独知之地用力,只是在人所共知处用功,便是诈伪。此独知处便是诚的萌芽,此处不论是善念恶念,更无虚假,一是百是,一错百错。”所谓“独知”,即自己心里清楚;所谓“共知”,即大家都看得见。真正的修养,凭良心办事,只要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不在意别人是否知道自己的好处。

曾国藩当初也和平常人一样,有着自己不良的习性,但他与别人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一旦当他意识到其危害之后,为了能他日有所作为,就通过不断自励,严格限制自己的情欲,改掉不良习惯,不断完善自身的修养。

曾国藩到京师的最初几年,也是一个凡夫俗子,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他每天应酬特别多,这并不是他官做大了,应酬必不可少,相反倒是“没事找事”,消磨时光。

道光二十年(1840年)四月,庶吉士散馆,他以第一二等第十九名留在翰林院。中国传统的做官之道是重中央轻地方,虽然中央的俸禄不比地方高,但可以结交朝中大臣,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更重要的是,在中央为官,尤其是翰林院官,属于“天子近臣”,如果一个人的水平可以,很快就会脱颖而出,升迁的机会自然要多得多。做地方官则不然。按过去的体制,任地方官有冲、繁、疲、难的区分,“疲”,说白了就是穷地方,在这种地方很难干出成绩。与曾国藩前后任进士的胡林翼便可以说明问题,他在贵州一干就是九年,后来胡发誓宁愿出外当慕僚起家,也不愿继续留在贵州效力。胡出贵州时只是个道员,而曾国藩已是官居二品的侍郎了。

曾国藩留在翰林院后,“本要用功”,但“日日玩憩,不觉过了四十余天”。此后的一段时间,除了给家里写一封信商议家眷来京之事外,“余皆怠忽,因循过日,故日日无可记录”,每天都是送往迎来,吃酒、读书、闲侃。所以他早期的《日记》每天都在“检讨”,但每天都会故技重演。显然这种品性,若不能自察自改,是无益于自己的目标,不能成就大事的。

按翰林院的官员,读书养望、切磋交往是“本职工作”,本无可厚非,但每天如此打发日子,终究养不成经世的韬略。道光二十二年十月的一天,曾国藩读了《易经·损卦》后,即出门拜客,在杜兰溪家吃了中饭,随即又到何子敬处祝贺生日,晚上又在何宅听了昆曲,到了“初更时分”才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家中。当天的日记又充满自责,说,“明知(何子敬生日)尽可不去,而心一散漫,便有世俗周旋的意思,又有姑且随流的意思。总是立志不坚,不能斩断葛根,截然由义,故一引便放逸了”。《日记》中仍不忘“戒之”二字。

但决心一再下,行动依然如故。当月的二十四、二十五两天,京城刮起大风,曾国藩“无事出门,如此大风,不能安坐,何浮躁至是!”“写此册而不日日改过,则此册直盗名之具也。既不痛改旧习,则何必写此册?”

从那时之后,曾国藩日益精进,进步不少。

王阳明的“独知”,跟儒家传统的“慎独”的修养大同小异,只是说法不同。《中庸》说:“道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意思是:道德原则是一时一刻也不能离开的,要时刻检点自己的行为,即使别人看不见也不做坏事,即使别人听不见也不说坏话。不要因为坏事隐秘就去做,不要因为过失细微就去做,即使在一人独处时也言行谨慎,这才是君子的教养。

很显然,王阳明所谓“良知”,也可理解为《中庸》所谓“道”。

有事省察、无事存养的修行方法,要旨在于独守内心的良知,不为外物所扰动,亦即佛家所谓的“如如不动心”。一个人如果能做到“独知”而“不动心”,不仅可以深培道德,在做人做事方面也自有超拔不凡之处。王阳明奉命去江西剿匪之前,兵部尚书王琼曾断言他必成大功,因为他心有定力,“触之不动矣”!

王阳明的学问道德,深受父亲王华的影响,而王华的修养功夫非常精深,真正达到了“不动心”的境地。王华学问宏达,于成化十七年(1481年)高中状元,后来身任帝师,又出任吏部尚书,位高权重,一生显达。王华为人气质醇厚,平生无矫言饰行,仁恕坦直,不立边幅,无论人多人少,对大对小,都待之如一。谈笑言议,由衷而发,广庭之论,入对妻子,都不事虚言。认识他的人,从未见过他有难处之事,无论大事小事,他都处之泰然,从容不迫。

王华年老退休后,闲居在家,孝养老母。他具有很强的政治洞察力,早就料到宁王朱宸濠必然谋反,因此未雨绸缪,在上虞的龙溪买了一块地方,准备急难之时携家避难。后来,朱宸濠果然在南京举兵谋反,因王阳明时任南赣巡抚,官署就在宁王的控制范围内,以他的个性,势必不肯从贼,因此大家都料定他已然遇害了。有人劝王华按原计划去龙溪避难。王华说:“我当初是为老母做准备,老母已不在,我儿若不幸遇害,我何所逃乎天地间?”他又告诫家人保持镇静,不要惊慌。

但王阳明正好因军务外出,躲过了宁王的胁迫,并且举起了征剿宁王的大旗。消息传来,有人又劝王华说:“宁王痛恨王阳明,必然派人来报复,还是避到龙溪去为妙。”

王华淡然说:“我若年轻,就上阵去杀敌去了,现在,我们应该共同守备,以防奸乱。”他每天从容地生活、做事,跟平时没有两样,乡人见他如此,因此人心安定,不慌不乱。

王阳明平定朱宸濠之乱后,又受到嫉妒他奸党的诬陷,一时间群议汹汹,祸福只在旦夕间,不可测度。当地的小人乘机作乱,去王家里登记财产牲畜,好像即将抄家似的。王家的姻亲、族人都惊恐不安,不知如何是好。王华却平静如常,每天在田野间悠闲漫步,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同时告诫家人小心办事,谨慎言语。

后来,朝廷正气上升,公论王阳明有功,当行封赏,于是嘉靖皇帝诏令给予王阳明加官晋爵等封赏,而且三代并妻一体追封,子孙世世承袭。当朝廷封赏的诰命送到王府时,恰逢王华七十七岁寿辰,可谓双喜临门,亲朋好友咸来祝贺。此时,王华反倒戚然不乐,将阳明叫到身边,告诫说:“宸濠之变,大家都以为你死了,你却没有死;都以为祸事难平,你却平定了。然而,盛者衰之始,福者祸之基,我虽然以你的成功为荣,同时又以你的成功为惧啊!”

王阳明听了,跪在地上,一脸无畏地说:“大人之教,儿所日夜切心者也!”

不久后,朝廷追封三代的诏命正式送达,病重在床的王华让阳明弟兄赶紧到门口迎接,说“礼不可废”,当全部仪式完毕后,王华一脸欣然,瞑目而逝。

王阳明是性情中人,每天讲“致良知”,讲“不动心”,不一定能完全做到;王华是德行高超之士,很少口说言讲,却真的能在“独知之地用力”,从容地做出来。从王阳明那儿,可以听到“存养”的妙味,从王华那儿,能看见“存养”的妙用。

到妙用处,是真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