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愿望，是建立一个巫娜古琴电台。”

巫娜的古琴唱片需要慢听。事实上我这几天才开始听前一段出版的巫娜和窦唯合作的《东游记》，作为窦唯的古琴老师和国内几乎是唯一的古琴前卫即兴演奏家，巫娜在和窦唯合作出版的至少5张即兴音乐唱片里相生相克。有一段时间，巫娜甚至把自己的名字改为巫东娜，听起来像个模特的名字，是因为她用古琴来和窦唯、不一定乐队即兴“东游”的缘故吗？

巫娜对我说起在和不一定乐队录唱片后，走出录音室时觉得自己的古琴弹出了从来不曾有的幻觉状态。这就是前卫即兴或者窦唯主张的幻听的最高境界吧，以巫娜的头像为封面号召的3张古琴主题的即兴主义唱片，声音走向上初听是类似ECM等氛围风格的前卫电子风格，但是细听却无处不显现了年青一代古琴高手巫娜的古琴正见——听巫娜的唱片，让我不时想起老一代古琴大师蔡德允的词句：“斯世重逢疑是幻，闲关远会莫非缘。”

在这3张以巫娜头像为“凝视之神”来观照中国文人古琴传统的唱片里，在《九生》、《祭然品气国》、《暮良文王》里，在好听的带有强烈恍惚的电子味道里，我们听到巫娜的古琴演奏恰如“水中刀”那样点中这个庸常喧嚣时代的要害，古琴并不是丢失的乌托邦，在前摇滚主唱、话题人物窦唯洗净铅华的电子氛围即兴营造出的幻听海浪里，巫娜的古琴也脱离了学院派的拘谨，使古琴的弹奏充满了强烈的第六感和女权主义色彩。如果细听这几张以巫娜的古琴为主导的唱片，其中传达出的意境其实和刘少椿、徐元白、吴兆基、吴景略、蔡德允等老一代古琴艺术大师所诠达的意境一脉相承别无二致。实质上，巫娜和窦唯合作的这几张“前卫电子+古琴”的即兴主义唱片，也将一大批听众引向古琴，起码我的不少朋友就是听了如此“前卫”的声音进而去寻找老一代古琴大师的历史录音唱片，去古琴班报名学习古琴，或者去淘宝网邮购中唱上海公司1956年组织录音的“古琴老八张”，如同琴家所言，平山我有弹琴约……未因历劫抛残籍，且喜浮家载古琴。

作为国内顶级的古琴演奏家，巫娜在这几张“离经叛道”的前卫唱片里，表达出了少有的大气和刚烈。在《九生》里，唱片的后半部分巫娜的古琴如“酒狂”般的悲愤，和不一定乐队的反爵士风格对飙，如母狮踏波，素手藏雷电，其少见的“菩萨心肠，霹雳手段”，让我想起英国大提琴家杜普蕾。在《祭然品气国》里，巫娜的古琴灵感幽深莫测，以定待静，和窦维的幻听魔境的“飞了”相互抵抗，如果说窦唯在这张唱片里幻作散仙、虚云，那么巫娜的古琴则是即兴的幽暗的声音大海里的“定海针”，让这张《祭然品气国》没有迷失方向和未来感。说心里话，有的时候觉得巫娜的古琴演奏在几个关键之处还缺少点灵光，但在这个有着奇怪名字的地域，巫娜的演奏却更坚定地表达了她的“正见”，她的古琴即兴如同大地之根，而坚实的土地反过来照耀了浩渺而幽恍的星空，真让听者产生“大地上的古琴唯此一把”之慨了。

那一年深秋，在巫娜古琴现场演奏会上，我透过糟糕的扩音器聆听她的露天现场即兴演奏，她在越野吉普车旁对着寒冷的颐和园昆明湖演奏，琴远水天寒，那天，飘着冷雨气温很低，贴心的主持人在她的腿上盖了毛毯，尽管如此看得出来她还是很冷。在那样的非古琴之夜我突然想，在这个荒凉寂寥的水边，除了我们这些古琴迷，还会有多少的精灵来此听一个女孩的演奏呢？我的德国朋友前不久告诉我他看了巫娜和崔健合作的现场演出录像带，觉得她是最有才华的古琴家，他还买到了巫娜编写的古琴教程，执意要去找她学古琴。巫娜的古琴馆已经开业很久，在北方影响很大。前几天见到巫娜的时候，她告诉我她刚刚骑马把手摔伤了（幸无大碍），我帮朋友讨张她的古琴唱片，她说她自己买的唱片都已经送光了。我顺便说起我对她的唱片上的照片总是产生错觉，一开始以为那还是窦唯的头像。我眼神不好，但也许也是那张唱片有太多幻觉的味道吧。听唱片也许你还会产生更多的幻觉，巫娜的表情好像是这样回答我。我身边的朋友几乎都买了这几张唱片，用不是听古琴的心境来听古琴，也许是回到这个秋天的更诗意的古琴方式吧——即兴，闻到古琴的味道。

吊诡的是，借助现代的录音技术，音乐女神让这个9岁就开始学琴的重庆女孩子而不是别人，用这样后现代的唱片方式，为这个喧嚣的“诗意匮乏”的时代打开了那些听古琴的耳朵，甚至可以说重新打开了这个时代的古琴潜意识。这是在这几张古琴主题的唱片之外的文化之场，承传的是中国文人传统和意境，其中的奥义不可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