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几乎见证了穗子人生的大起大落，穗子原本有个幸福的三口之家，2005年的秋天，穗子老公的一句“我们离婚吧”，像秋日的风一样萧瑟，把穗子的心吹凉了。

结婚3年，两人也没多少存款，婚房是公婆的名字，穗子无权也无意支配。

女儿3岁，她执意要了孩子的抚养权。

一人进门，两人离开，除了内心留下难以愈合的伤之外，表面上看起来，这婚离得清清爽爽，毫无牵绊。

穗子说：“要不是看着身边多个孩子，感觉就像没结过婚似的。”

离婚后的穗子在工作单位和女儿幼儿园之间的小区租了一套小房子，好在自己的工资能够支付房租和日常生活开支。至于将来能不能买房，想都不敢想。

离婚后的第二年春天，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前夫再婚，据说前夫在婚内就和这个女人好了，就等着穗子挪窝。

二是穗子的妈妈得了淋巴癌，是晚期，还是罕见的浆细胞淋巴瘤。

穗子来不及哀痛充满欺骗、谎言的婚姻，就匆匆整理心情和精力，为了妈妈的病情奔波。

02

穗子出身农村，家境一般。

她爸爸原先是镇上厂里的工人，平时嗜酒。在几年前，他突然中风，送去医院抢救。出院之后，在妈妈的照顾下，他渐渐恢复。现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但他丧失了劳动能力。

她的妈妈，身材矮小，先是常年的田间劳作，再是丈夫的突发中风，然后是女儿不幸的婚姻，生活的压力、精神的刺激，使她未老先衰。

最后一次诊断，医生说她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骨髓。

放弃治疗，穗子万万不肯。

穗子的妈妈体质很差，整个人被病痛消耗得非常厉害，无法承受高强度的化疗，医生说都已经是晚期了，如果化疗的话，成功率低于5%，而且患者一般挨不过第二个疗程就……穗子的妈妈只能采取强度最小的药物治疗。副作用最小，效果也最小，只能期待奇迹的发生。

上有病痛的双亲，下有幼儿园的孩子，手边没有多余的闲钱。唯一不太糟的情况就是，父母早年存了一笔钱，本想用作他们的养老金，现在可以拿出来给妈妈治病，高昂的住院费和医药费暂时能承受得起。

当时穗子需要面对的情况是：妈妈住院，没人照顾；爸爸在家，需要人定时照顾；孩子上幼儿园，需要人接送和照顾。

假如她辞职照顾爸爸妈妈和孩子，那么孩子的学费、生活费以及爸爸的养老费就没了着落。

人生啊，就是这么猝不及防，步步惊心。

03

穗子只好把爸爸接到城里一起住。

每天晚上，穗子把爸爸和女儿安顿下来之后，再飞奔去医院照看妈妈。

第二天清早，喂妈妈吃完早饭，跟医生护士对接之后，再匆匆回家，给爸爸和女儿准备早饭，收拾好了，送女儿去幼儿园，再去单位上班。

穗子在单位忙得脚不沾地。

得知穗子的家庭情况后，领导体恤，允许穗子中午提前休息半个小时。

穗子利用这半个小时去菜场买菜，回家做饭，留好了爸爸的饭，穗子带着大小保温餐盒心急火燎地去医院，伺候妈妈吃饭，自己也跟着解决午饭，然后去单位上班。

傍晚，穗子去幼儿园接了女儿回家，给爸爸和女儿做晚饭，安顿他们吃饭、睡觉，自己再去医院陪护妈妈。

好在穗子的二姨和小姨可以抽空去医院轮流照看穗子的妈妈，但长期照顾肯定是不行的，谁家都有自己的生活。

穗子每天奔波于家、单位、幼儿园、医院之间，时间都掐着准点，风风火火，像个不得停歇的陀螺。

妈妈病床旁的折叠床，穗子在上面蜷缩着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夜晚。

那辆破旧的电动车，载着穗子东奔西跑。

穗子每天疲于工作，又忙着照顾家里，完全心力交瘁。

30岁不到的女人，没有自己的生活空间，没有任何娱乐，没有时间化妆，每天睁开眼睛就是跟生活死磕。

生活，把穗子几乎逼到绝路，她拉着妈妈那骨头格外突出的手，忍不住流泪。

其实最难熬的，不是没钱，不是辛苦，而是她要看着特别要强的妈妈，躺在**，吃喝拉撒都要人帮忙，她每天都在数日子，等着多活一天，或者宣告彻底失败。

这个时候，自己是家里唯一的主心骨，父母和孩子指望自己对抗世事，所以她只能收起忧伤，步履铿锵地继续奋斗。

04

穗子在一家单位做会计，已经有六年了，薪资稳定，只有在年末可以升职加薪，除此之外，基本上没有发财的可能。

在她妈妈确诊病情之初，穗子想过辞职，这样就能照顾一家老小，可要是没了工作，谁给你每个月准时发钱呢？

现实会阻止你的冲动，也能给你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

她非但不能辞职，还要想办法赚更多钱。

人，只有到了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的境地，才会真切地觉得，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能解决生活中绝大部分的问题。

穗子开始接私活，用自己过硬的业务水平，帮其他单位代账。她不只给一家做，除了本地的企业，她还在网站上查看哪些单位招聘兼职。

晚上，穗子在医院陪护妈妈的时候，等病房里的人都睡着了，她打开电脑，借着医院走廊上的灯光，完成这些私活。

尽管身心俱疲，哈欠连天，但穗子用冷水洗洗脸，强撑着，咬着牙，不容自己的活儿出现一点差错。她知道，假如出错的话，给自己带来的，将是更大的困扰和灾难。

我不知道穗子接了多少私活，我只知道，穗子在那一两年，视力下降得厉害，她让我陪她一起去配了一副眼镜。

穗子不分日夜地干私活挣钱，透支了体力，相应地得到了回报，她可以请得起一个护工专门在医院照看妈妈了。

而她，可以在繁忙紧密的生活事项中，得以稍事休息。

05

穗子的妈妈终是没能战胜病魔，奇迹没能发生，去世了。

穗子大哭一场。

料理了妈妈的丧事之后，穗子回到家，看到日渐苍老的爸爸和一天天长大的女儿。她觉得无父母可依，无男人可靠，只能靠自己，而挣钱是头等大事。

以后的几年，穗子除了在单位勤恳工作之外，还想尽一切办法挣钱，她甚至从网上进袖套、手套、耳罩之类的，去鼓楼街夜市摆地摊……

在泰兴这座小城房价暴涨之前，她终于攒够了一套三室一厅的首付。

“以后，再也不需要睡在别人家的房子里了。”穗子说，“公积金还房贷，工资维持一家的日常开销，赚的外快存起来……日子总归越来越好。”

前年春天，同事给穗子介绍了一个离异的男人，他有房子、有孩子，相处一段时间下来，彼此都挺喜欢对方，于是结婚了。

至今夫妻恩爱，家庭和睦。男人厚待老人，善待孩子。当然，穗子也以同样的热情对待这个来之不易的家，对待这平静如水却弥足珍贵的生活。

“苦日子过去了，只是我妈……没能看到我现在的样子……”穗子低着头说。

06

谁都想过好一生，谁都很难过好这一生。

一切无定数，半点不由人。

每个人的生活中都会有一段艰难的时光，只要回想起来，就是忍不住地伤心。庆幸的是，艰难的生活并没有将我们打倒，反而给了我们莫大的勇气和决心，让我们开始迈开笨拙又缓慢的步伐，砥砺前行，摸索着找到阳光的出口。

如果你度过了难熬的日子，现在的你可能会云淡风轻地说出一句“我很好！”

我们的生活，有艳阳高照，也有漫天寒意。但你要相信，雨雪总有停的时候，阳光总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