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埃盖斯塔人民向雅典寻求帮助

伯罗奔尼撒战争开始后的第17年，雅典人决定进行一项伟大的事业，这项事业不仅对自己，而且对整个希腊世界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那就是西西里远征。

雅典人进行这次远征的直接原因是帮助埃盖斯塔（Egesta）对付多利安的塞利努斯（Selinus）城。这两个城市位于西西里西海岸，因为边界问题和其他琐碎问题引发了战争。锡拉库扎向塞利努斯提供了援助，于是陷入困境中的埃盖斯塔派遣使者前往雅典求助。这些使者告诉雅典人，如果多利安的锡拉库扎人占领了西西里，那么他们将毫无疑问地加入雅典的敌人伯罗奔尼撒人一方，这对伊奥尼亚人而言是不幸的，也会损害雅典利益。

雅典人派了一个使团到西西里观察那里的形势。使团带回来的消息有利于埃盖斯塔的使者，而且埃盖斯塔还派遣使者陪同雅典的使者一起回来，使他们的话更有分量。埃盖斯塔还带了大量的白银，它足够一支60艘战船组成的舰队1个月的开支；并且它保证雅典人会得到埃盖斯塔人存在金库和神庙中的更多的财富。因被这些条件所说服，雅典人投票决定向西西里派出一支60只战船组成的舰队，亚西比德、尼西亚斯、拉马卡斯为其统帅。(49)

249.雅典公民大会上关于西西里远征的辩论

西西里远征的决定看上去并没有得到雅典人的重视，这也和他们一贯的做事风格相似；但是第一次投票几天后，他们又召开了一次公民大会来讨论安排武器设备的相关事宜。尼西亚斯一直反对西西里远征，因而极力劝说人们重新考虑他们上一次的投票决定，并劝他们放弃这次远征。这引发了人们的激烈讨论。

尼西亚斯讲述了他反对西西里远征的原因：第一，考虑到雅典当时国内的情况，派遣大部分军队远征西西里的做法并不明智。确实，与斯巴达的停战协议仍然有效；但这个协议只是名义上的，丝毫没有实际意义。斯巴达只是在等待一个借口和一个好时机——例如雅典军队踏上征途时，或雅典遭遇什么不幸时——来伺机攻打雅典。哈尔基斯的城市叛乱频发，其他盟国也在窥探好时机进行反叛，宿敌的仇恨仍未消失：他们都在压抑着自己的愤懑情绪，时刻准备爆发，再次挑起战争。雅典人应该在试图打败西部的新敌人之前，先保护好自己的国家。他们维持在哈尔基斯的领地时所经历的困难表明，想要维持在更加遥远的西西里地区的领地，那么他们将经历更大的困难。

至于埃盖斯塔使者所说的西部的希腊人和伯罗奔尼撒人联合起来反对雅典的问题，尼西亚斯坚持认为不存在这样的危险。他说西西里地区的希腊人永远不会干涉希腊国内的事务，因为他们担心会激起所有的国家，如多利安和伊奥尼亚诸城邦联合起来攻击他们自己。

尼西亚斯接着提醒雅典人，由于上次的大瘟疫和一场在16年间几乎不曾真正间断的战争，他们在财政上仍然有巨大的窟窿需要填补。国家的财务状况亟待改善。在这方面，演讲者表达了他对埃盖斯塔使者在金钱所作承诺的不信任。雅典人一旦把这话当真，不但要去打所有的仗，还要买所有的单。

尼西亚斯又进一步将话锋转移到亚西比德身上，因为他才是整个远征的真正煽动者。他说：“我敢说会有一些年轻人热衷于发号施令，这是因为他还太过年轻；他只考虑到个人利益，可能会建议大家进行远征；他可能是一个军功赫赫、受人尊敬的人，想要通过发号施令来维持其奢华生活。但是不要让他为了实现个人利益而牺牲国家利益。要记住，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的特征就是，把自己带入绝境并欺骗公众。西西里远征是一项严肃的事业，不是区区一个年轻人就能保证执行的。”(50)

这位年老的政治家和将军随后呼吁那些经验丰富、成熟稳重的公民，不要让严肃的公共事务被这个轻率的年轻人以及像他这样的人所玩弄。他呼吁人们不要让雅典陷入巨大危险之中，不要屈服于某个人贪婪的命令，不要允许雅典舰队跟随背信弃义的盟友一起穿越伊奥尼亚海域——雅典帝国和西方的自然边界——进行一场愚蠢的远征。(51)

尼西亚斯的演讲总结了几个可能会阻止这次危险远征的论点。但是从人们之后的反映来看，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将军并没有得到多少人的支持，多数人仍反对他的保守政策。

这次远征的领导者是亚西比德，他以激烈而具煽动性的演说驳斥了尼西亚斯。他首先回击了尼西亚斯关于其个人习惯的描述。他认为自己所谓的奢侈不应该受到指责，而是应该得到赞誉；因为他为国家争得了巨大的荣誉，他代表雅典人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获得了两个奖项，并驾着七辆战车进入竞技场，这是先人从未尝试过的。他的奢侈也改变了外国人对雅典的印象，外国人一直认为战争已经使雅典人走向破产边缘，但是他所展现出来的能量让人想起了“力量”，带领雅典走向辉煌。他的慷慨在于唱词的上演，在于免除了公民很多税务，以及反映了城邦的荣耀。他说：“以牺牲自己来为国家寻求利益的蠢行，还是有些用的。”他期望自己正如许多伟人一样，在有生之年往往会被人羡慕、嫉妒、憎恨和虐待；但是在他死后得到一个让很多人趋之若鹜的好名声。 在他死后，雅典人将会以他为骄傲——正如希腊人为在他之前的其他伟大人物感到骄傲一样。 至于他对公共事务的管理能力，难道没有在处理阿尔戈斯联盟的方式中展现出来吗？(52)这一切确实导致曼塔尼亚的惨败，但是，如果斯巴达人确实取得了巨大的胜利，那么雅典人就会被吓破胆，至今也不会恢复过来。

尽管他做了这些事情，而且他还年轻——他也承认对自己的这一指控。他说：“大家不要惧怕我，因为我年轻；但是当我正处于青春年华，尼西亚斯又享受成功所带来的名望时，大家要充分利用我们两个人为大家服务。”

之后，亚西比德敦促公民们遵守他们的第一次投票意愿。他将西西里的希腊人描述为“乌合之众”，称他们不爱国、不坚定、不团结、无纪律。他认为这些希腊人几乎没有重装部队，因此对雅典军队毫无招架之力。此外，西西里岛上与锡拉库扎不睦的外邦人也会与雅典人结成同盟。

考虑到尼西亚斯所担心的雅典国内尚未得到妥善解决的种种事务时，亚西比德认为即使斯巴达决定在雅典战队离开之后进攻雅典，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因为雅典人会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家，留下同斯巴达所能召集到的同等数量的战船，所以，雅典人无须担心远征开始后国内会遭遇不幸。

最后，亚西比德告诉雅典人，如果他们想要统治别人，而不是被人统治，他们就必须坚持曾为他们赢下雅典帝国的进攻性政策。尼西亚斯的保守政策只会让他们白白丢掉雅典所取得的帝国地位。全国人民团结一心将给雅典带来更大的力量和荣耀。通过西西里征服，雅典人可能会成为整个希腊世界的主宰。(53)

亚西比德显然善于对会议施加影响。尼西亚斯意识到这一点，意识到对现在处于这种尚武情绪下的人们坚持自己的观点是无用的，必须改变他的策略。于是，在第二次演说中，他竭力通过讲述战争军备的规模和开支来让民众感到不安。

尼西亚斯进一步向人们说明了西西里城市的富有。与亚西比德所说的这些城市缺少优秀步兵相反，他认为其实他们拥有大量的重装步兵和轻装步兵、骁勇善战的骑兵以及数不胜数的战船。锡拉库扎拥有一座巨大的财库，里面堆满了各附属城邦缴纳的贡金。而且，西西里岛上肥沃的土地为当地人们提供了充足的粮食，而雅典人控制的海域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东西。所以，雅典除需要派遣一支舰队外，还要装备一支重装步兵和一支轻装步兵。而且，由于雅典军队不能依靠当地岛民提供物资，所以雅典人民还必须为军队运输足够的粮食。

雅典人民还要为军队准备大量的钱。尼西亚斯说：“至于埃盖斯塔承诺的会为我们准备大量财物，我们最好认为他们只是在编瞎话。”他们断然不会给我们留下什么钱财；而是会将这些钱财用于应付战场上可能出现的突发事件。如果雅典民众认为他夸大了这场远征的难度，或者故意要求不合情理的大规模军备，那么，他愿意辞去自己的将军职位，让人民再选一位来代替他。

然而，这次演说所产生的效果却与尼西亚斯的期待相反。尼西亚斯所描述的大规模远征事业以及大规模军备似乎让雅典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们更加渴望开始这场远征。他们的注意力似乎被武器装备的庞大所吸引。远征在年轻人的炽热想象力中，成为一种在“远西地区”（Far West）的奇观中观光和游览的有趣活动。其他一些人将这次远征事业看作是自我提升和自我丰富的机会。而且，大量贫困阶层的人民为了自己能够有份工作并获得钱财，也开始支持这项事业。那些对这次远征持中立态度或者反对态度的人也在支持者的热情中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因此，人们几乎没有异议地投票赞成了这项致命的冒险活动，并要求尼西亚斯估算远征所需要的战船和军队数量。他说现在虽然无法算出准确的数量，但是他们至少要有100艘三层桨战船、500重装步兵、和一定比例的轻装步兵。此外，还需要一支克里特骑兵。

大会立即投票决定，远征军的指挥官们有权酌情决定军队规模和一切准备工作，这些事项随即着手进行。

250.赫尔墨斯神像的损毁

一切准备工作正有序进行，然而就在远征军队伍准备出发的前夜，坐落在雅典城各处的赫尔墨斯神像却在一夜之间被损毁。这种亵渎神灵的行为自然引发了各种可怕的猜想，各种各样令人不安的揣测和谣言都出现了。有人认为这肯定是反对远征的人干的，想借人们迷信思想所产生的恐惧来阻止舰队出发。

亚西比德并没有逃过怀疑。尽管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与这项暴行有关，但是某些人在丰厚悬赏的刺激下，作证说亚西比德与他的几个同伴偷偷模仿伊洛西斯城神圣的秘密宗教仪式（第32条），这是对神灵的亵渎。亚西比德的对手在国外夸张地散布这件事情，并且指控他与赫尔墨斯神像的损毁有关。由于这件事情与亚西比德一贯的出格行为类似，所以许多人都愿意相信他确实与神像的损毁有关。他的对手宣扬亚西比德的目的是为了寡头派的利益引发一场革命。

亚西比德不可能在自己的家门口犯这样的罪行。他极力辩解自己的清白，要求开展一场审判。但是他的对手很清楚，如果远征军队伍还没离开就开始对他审判，那么他肯定被判无罪释放，因为他在军队中拥有良好的声誉。因此，他们坚持推迟审判，并迫使远征军队立即出发。他们计划在对亚西比德不利的情况下对他进行审判。

251.雅典的远征军队从比雷埃夫斯出发

远征军队出发前的准备工作结束时正值夏季（前415）。盟国的大部分战船在克基拉岛集合，雅典战队也将在这个地方与他们会合，随后一起穿越海峡，到达最近的意大利海岸及西西里岛。

雅典舰队从比雷埃夫斯出发的那天是一个伟大的日子。一大早，战士和水手们就从雅典涌入比雷埃夫斯，为战船配置人员。修昔底德见证了这一激动人心的场景，记载道：“雅典所有的人都出来为他们送行，这些人中有他们的熟人、族人、亲人，甚至陌生人；欢送人群的内心充满了期待，眼里充满了泪水；他们期望征服西西里，又害怕再也见不到他们的朋友。分离的时刻，危险更进一步，投票远征时从未在他们身上出现的恐惧现在向他们袭来。然而，当他们看到自己全部的武装力量以及充足的物质储备时，他们的精神又再次振奋起来。这些陌生人和其他的人出于好奇，都想见证一个伟大得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业。”

相比这次派去西西里的舰队，雅典人曾经派出过更大规模的舰队，但是从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成本高昂、装备精良。不仅国家把大量的公共财富用于军队装配上，而且公民之间也在战船装饰、个人装备的完善和华丽上展开了竞争。

向众神祈祷远征胜利后，舰队从比雷埃夫斯出发。“当水手准备操纵战船、远航所需物资都已被妥善放置到甲板上之后，号角吹响，四周一片安静，祷告者开始祈祷；每一条船的甲板上，将士们把酒倒到碗里，在金银制造的容器里做成奠酒。岸上的公民和心怀美好愿望的市民也加入其中，跟他们一起祈祷。船员们唱起了赞歌，当祭奠完成后，他们便破浪而出了。”

剩下的人忧虑地注视着离开的船只，直到它们消失在视线之中。忧心忡忡的观察家们能否预见到这支装备精良的舰队的命运，能否预见到他们的忧虑变成绝望呢？“雅典自己正从比雷埃夫斯驶出，再也没有回来。”

252.锡拉库扎人关于雅典远征军即将到来的辩论

意欲征服西西里的远征军队已经出发了，与其相关的各种消息也此起彼伏。不过锡拉库扎人从不轻信流言，因此他们不确定所听到的关于雅典人远征行动和远征意图方面的消息是否可靠。然而，由于流言一波接一波，他们决定召开公民大会，提醒大家关注这个尚不确定的事情。

其中有一位讲演者名叫赫摩克拉底（Hermocrates），是锡拉库扎公民。他有，或者他认为自己有最新最可靠的消息。他预料到了听众们的怀疑和不信任，他说，当他告诉人们远征军队伍“真的要来”时，他并没有想要得到人们的相信。然而，这是事实，并不是出于政治目的的无根据谣言。雅典人真的在前往这里的路上。他们来这儿的目的并不是简单地向埃盖斯塔提供无私的帮助；而是要征服锡拉库扎，以及整个西西里地区。

之后，这位演讲者敦促锡拉库扎人立即准备好防御措施。他建议打破他们在西西里岛上的旧联盟，建立新联盟。他认为意大利城邦可能会加入锡拉库扎，或者至少能被说服保持中立；并且迦太基也可能会被说服加入反抗雅典的联盟，因为迦太基和锡拉库扎都受到了来自雅典的威胁：已经成为东部地中海主人的雅典人野心勃勃，还想要成为西部地中海的主人。这位演讲者说：“与迦太基人结盟对锡拉库扎人来说是最为重要的，因为他们拥有丰富的金银，这些东西可以保证战争顺利进行。”与此同时，还应该向斯巴达和科林斯派遣使者，请求他们向西西里派遣舰队，并说服他们在希腊重新发动对雅典及其盟友的进攻。

但是赫摩克拉底认为这些应对雅典进攻的准备工作是远远不够的；他建议派遣强大舰队拦截位于意大利海岸的塔伦特姆的雅典军队，并向他们展开战斗。即使锡拉库扎派出的舰队除了骚扰和拖延敌人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作用，但锡拉库扎人身上表现出来的无畏和力量却是很有价值的。这位演讲者相信，仅仅一条情报，即锡拉库扎人在用一支舰队保卫着意大利海岸，就足以阻止雅典人从克基拉岛出发。舰队规模不需要太大——因为传言就能增大它的规模。

赫摩克拉底的演说在会议上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一些人觉得很有趣，将整件事当成笑话来看待；一些人认为即使雅典军队真的来了，也不是一件令人担忧的事情；还有一些人确信传言是由策划革命的阴谋者传播开来的。在持有最后一种看法的人群中，有一位是民主派最受欢迎的领导人阿西纳哥拉斯（Athenagoras）。他回应了赫摩克拉底。

阿西纳哥拉斯讲道：“那些听到雅典人疯狂到前往我们的土地、把他们自己送到我们手上而不开心的人，不是懦夫，就是卖国贼。散布这些警报的人的胆大妄为并不让我吃惊，但是我的确想知道，如果他们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的动机已经被识破，那他们究竟是有多愚蠢……这些谣言是什么意思呢？它们不是自己冒出来的，而是被我们这个国家的麻烦制造者制造出来的。”他又继续说道，善良的雅典人不可能像谣言中那样进行疯狂的远征。将自己的一群敌人留在希腊，却乘船来这个遥远的小岛上挑战更多的敌人，这是一种愚蠢的行为，明智的雅典人是不会这么做的。

阿西纳哥拉斯坚持说，即使这些消息最终证明是真的，雅典人真的来了，大家也用不着惊慌。西西里人比伯罗奔尼撒人更会对付雅典人，锡拉库扎自己就能打败即将到来的所有军队。雅典人不可能带着骑兵，在这个岛上也没有马匹供他们使用；如果没有骑兵，在陆上作战，雅典人就不得不任由锡拉库扎人摆布。

阿西纳哥拉斯继续说，这些消息是不真实的。它们是被阴险的、野心勃勃的寡头派领导者传播的，他们的目的是恐吓人民，控制国家。这一切都是为了推翻城市的民主制度，建立一个寡头政府。

然后，他开始谴责寡头和寡头政治。他说，在寡头社会中，极少数人垄断了所有公共职位，享受着国家的特权。而在民主社会中，所有人享受平等的权益，共享国家利益。最后，他以对阴谋者的警告结束了自己的演说，并坚定地相信人民有能力消除所有寡头们制造的阴谋，将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并保护好城市里所有的自由制度。

此时，这场讨论被将军们打断了，因为他们觉得大会变成了一场私人辩论会。将军们告诉人们，无论国家采取什么样的防卫措施，大家都要采取谨慎态度以确保国家的安全。之后，便结束了大会。

这场讨论不仅向我们展示了锡拉库扎政治派别之间的相互关系，而且向我们介绍了当时在西西里的希腊人中最伟大的政治家，赫摩克拉底。作为寡头势力的代表，赫摩克拉底自然得不到民主派领导者的信任，但是，他拥有政治家的视野和正确的判断力，是一位真诚的爱国者。他并没有将自己的眼光局限于锡拉库扎一国的利益上，而是放在整个西西里地区上。

253.雅典人从克基拉岛前往意大利

现在我们回头看一下雅典军队的进展。所有的船只都在克基拉岛集合，联军的舰队134艘三层桨战船，36000名士兵和水手，其中5000多人是重装步兵。舰队只载着30名骑兵。还有大量的商船，一些运输船，以及各种为了私人事业或冒险的船只，随着远征军一起出发。

舰队分为三支，分别由一位将军率领。这样一来，每隔几天出发的一支舰队，在沿着意大利海岸航行时，将不难发现补给和锚地。舰队从克基拉出发，到达意大利最近的雅庇吉亚（Iapygia）海角，然后沿着海岸向着西西里岛进发。

海岸周围的希腊城邦完全保持中立态度，他们允许远征军在此停泊和补水，但是禁止士兵踏进他们的土地，也不卖给雅典人任何物资。在塔伦特姆和洛克里斯，停泊和下水都不被允许。

最后，三支舰队在位于意大利和西西里中间的雷吉乌姆（Rhegium）港会合。他们将战船从海里拖上来，扎营休息。

254.一个令人沮丧的开端：雅典将军召开战争会议

当舰队还停在雷吉乌姆时，提前被派去埃盖斯塔打探消息的雅典使者回来了。他带来消息说，正如尼西亚斯预测的那样，埃盖斯塔人宣称自己所拥有的财富只是编造出来的，雅典人最后能得到的所有报酬是30塔兰同。

这对雅典人来说绝对是个令人沮丧的开端——眼看就要到达西西里岛时，他们才搞清楚原来自己要帮助的人狠狠地欺骗了自己，埃盖斯塔没有充足的资源，也不会给雅典人提供期望中的帮助。让他们更加沮丧的是，雷吉乌姆人拒绝加入他们。因为雷吉乌姆人一直对雅典人很友好，因此他们的中立态度完全出乎雅典人的意料，这让雅典人有点灰心。

情况有变，雅典将领对军队的行动方向也有了不一致的意见。尼西亚斯向来胆小保守，他认为应该强迫埃盖斯塔人兑现诺言，支付给他们早就答应好的舰队支出，之后，除非发生一些让雅典人对西西里岛产生浓厚兴趣的事情，否则他们将返回雅典。但是，拉马克斯想要在锡拉库扎人做好防御前，直接发动进攻。

亚西比德的建议不像尼西亚斯的建议一样保守，也不像拉马克斯的建议一样大胆。他提议首先要与麦西尼人搞好关系，这样，他们会提供给雅典人一个优良的海港，并且占据可以控制整个西西里地区的战略地位。之后，要与尽可能多的希腊城邦和岛上的土著部落结成联盟，并唆使锡拉库扎的附属城邦发动叛乱。最后，再对塞利努斯和锡拉库扎发动进攻，直至他们都听命于雅典。

最后，军队采纳了亚西比德的建议。亚西比德亲自前往麦西尼，想要与麦西尼结成联盟；但是麦西尼拒绝了他的提议。雅典人派遣部分舰队去了纳克索斯岛，她向他们打开了大门。他们还占领了纳克索斯岛旁边的重要城市卡塔纳（Catana），并收集了这个城市的所有军备。

255.亚西比德被召回雅典

就在雅典人获得了西西里岛上的一个优良据点，准备向锡拉库扎发动进一步的进攻时，圣船萨拉米尼亚（Salaminia）从雅典来到卡塔纳，命令亚西比德返回雅典接受关于亵渎神明的审讯（第250条）。

前面已经说过雅典赫尔墨斯神像遭到了损毁，亚西比德被指控与此事有关。在舰队离开后，这一事件愈演愈烈。根据一位被控告人的陈述，许多人遭到了逮捕。他们无疑是公众恐慌和伪证的受害者。

但事情远没有结束。亚西比德的敌人下定决心要置他于死地，尽管关于神像被毁的证词丝毫没有牵扯到他。他们将人们的注意力重新引到亵渎神明的暴行上，因为对于这一行为，亚西比德有更多的理由被指控参与其中，并且他们坚持认为这是一个反对民主的阴谋。

各种各样的状况似乎让亚西比德的“阴谋”变得更加真实。一批斯巴达人出现在了地峡上，表面上是要去维奥蒂亚，但实际上是来支持雅典的阴谋者。这些人的出现带来了很大的**，所有雅典人一整晚都处于备战状态，他们不知道危险何时会到来。也有情报从阿尔戈斯传来，说亚西比德在阿尔戈斯的朋友正在密谋推翻本国最近重建的民主制度，这也被看成了反对雅典民主制度阴谋的一部分。而且，在这些事件的影响下，西西里远征也被当成了一个更深的阴谋。亚西比德策划了这次远征，目的是想把军队派出去，进而在国内顺利地完成这个阴谋。

因此，人们整天生活在一种充满猜疑的氛围中，对很多事情都持有一种扭曲的看法。由于雅典人民的思想变得扭曲，而且亚西比德的大部分朋友都在远征，因此他的敌人很容易就能获得许可，要求把亚西比德召回国内。这不仅影响了亚西比德，而且对整个远征军也产生了影响；因为除了亚西比德，没有人能够成功实行早已决定了的作战计划，亚西比德现在是唯一一个能够被追随的将军，因为执行拉马克斯计划（第254条）的最好时机已经过去。远征军队的毁灭意味着雅典的毁灭。因此，赫尔墨斯神像的损毁注定会带来严重的后果和深远的影响。

那些乘坐萨拉米尼亚圣船去召回亚西比德的人收到指示，不要逮捕他，因为这可能会导致亚西比德在军队中受到指控的朋友们发生危险的骚乱，但允许亚西比德在自己的船只上，与圣船一起返回。这种安排使亚西比德有了逃脱的机会；因为他非常清楚，当前的公众情绪使他在审判中毫无胜算。因此，当到达意大利的图里伊时，他偷偷地逃离押送人员的视线，逃到了一艘前往伯罗奔尼撒的商船上。之后，他想方设法破坏自己计划的远征。

当圣船出现在比雷埃夫斯而亚西比德却没有出现时候，雅典人立即宣布判处他死刑。

256.第一个冬天到来之前雅典人在西西里岛上采取的行动

冬天到来之前，西西里岛的雅典军队并没有采取什么重大的行动。将军们曾到岛的西边探查当地的情况。他们向那些对雅典人和埃盖斯塔怀有敌意的沿海城镇发动了几次袭击，抓住了一些战俘，以他们为人质，换得了120塔兰同（约合14.4万美元）。

在冬天真正到来之前，雅典人也对锡拉库扎发动了一次进攻。雅典人这次用了计谋。他们通过与锡拉库扎人进行一次虚假的交谈，使锡拉库扎人相信在早上突然袭击驻扎在卡塔纳的雅典营地，会将毫无准备的雅典军队全部俘获。锡拉库扎人决定依据这个暗示采取行动。因此，在一个夜里，锡拉库扎人率领整支军队向卡塔纳进发。

锡拉库扎人的行动完全在雅典人的掌控之中，雅典人趁机带领所有的战船和士兵驶出卡塔纳港，向锡拉库扎驶去。他们很容易就登陆了，然后在城墙附近建起了防御营地。赶到卡塔纳的锡拉库扎人发现雅典营地空空如也，知道上了当，赶紧返回保护自己的城市。在随之而来的激烈战争中，雅典军队取到了胜利；但是由于锡拉库扎人拥有强大的骑兵，而雅典人的骑兵却很匮乏，因此他们无法继续保持优势。在埋葬了50位战士之后，他们又返回了西西里岛的东部，最后在纳克索斯和卡塔纳过冬。

257.雅典人和锡拉库扎人如何过冬

雅典将军利用冬天的几个月为春天的战事做准备。在小岛西部的经历告诉他们，要对付锡拉库扎人，他们必须拥有骑兵部队。因此，他们向雅典要求骑兵支援以及更多的拨款。

同时，他们又向西西里的许多城邦派出使者，说服他们与雅典人结成同盟。岛上内地的土著西塞尔人（Sicels）被成功说服了。使者也被派往迦太基和伊特鲁里亚诸城市。

整个冬季，锡拉库扎人也在忙着为春天可能到来的战争做准备，他们在自己城墙下的失败给了他们许多教训。赫摩克拉底告诉锡拉库扎人，虽然他们有很多将军，但是只有将军队的控制权委托给少数有才能、有经验的将领时，他们才会取得一些成就。人们觉得赫摩克拉底的话有些道理，于是依照他的建议，把将军数量削减到三人，赫摩克拉底是其中一位。同时，锡拉库扎人也依照赫摩克拉底的意见，向科林斯和斯巴达派去了使者，要求他们在希腊再次发动进攻雅典的战役，并向西西里派遣一支军队。

锡拉库扎人还扩展并加固了城墙，进一步建造了堡垒、护栏和各种港口防御工事，以各种方式保护这座城市免受来自陆地和海上的攻击。

258.在卡马里纳的辩论

锡拉库扎也没有忽视自己的盟友。听说雅典人与卡马里纳（Camarina）的居民一起劳动，诱使他们抛弃锡拉库扎而加入雅典人的联盟，他们便向卡马里纳派去了以赫摩克拉底为首的使团，以消除雅典使者对他们的影响。锡拉库扎人在卡马里纳发现了以欧斐摩斯（Euphemus）为首的雅典使团。卡马里纳人想要召开大会来讨论留在哪个联盟这一问题，而这正好为赫摩克拉底和欧斐摩斯提供了一个演说机会。

赫摩克拉底首先发言。他说，雅典人假装自己是为了来解放莱昂蒂尼，但是作为解放者这一角色，雅典人并不值得信任。在希波战争时期，他们承诺把希腊从外邦人手中解放出来，希腊城市相信了他们，把领导权交给了她，可是结果如何呢？希腊人很快发现，他们只是从一个主人手中落入了另一个主人手中，“雅典人可能更聪明，但他们也毫无怜悯之情地利用了自己的聪明”。现在，这些曾经奴役了我们母地城市的雅典人来到西西里岛，想要剥夺这里城市的自由——尽管他们有许多借口，但这是他们远征的唯一目的。西西里岛上的希腊人必须团结起来；因为正是缺乏团结的力量，东部的希腊城市才败给了雅典。赫摩克拉底特别呼吁卡马里纳人不要将自己的亲族出卖给伊奥尼亚敌人。

之后，雅典使者欧斐摩斯又在大会上作了演说。他承认在希波战争中在为其他希腊人作战，但更是为自己而战；他们曾经奴役过自己在爱琴海内外的伊奥尼亚亲族，但是他认为雅典有权力那么做，因为雅典是他们的母邦，而且那里的伊奥尼亚人当时向蛮族人的投降，威胁了整个希腊世界的自由。总之，雅典人以建立自己的帝国作为防卫手段：第一，防止波斯人入侵；第二，防止伯罗奔尼撒人入侵。雅典人不该为采取措施保护自己的自由和独立而受到责备。

欧斐摩斯没有过分宣扬雅典人的美德，而是说他们来到西西里并不是为了无私地帮助自己的盟友，而是为了让自己的国家变得更加安全——不是扩大她的领土范围，而是让她免受外部攻击。他说：“不要认为你们的幸福与我们无关；因为如果你们得到了保护，或者你们的力量超过了锡拉库扎人，那么他们就不太可能去帮助伯罗奔尼撒人，也就不会伤害到我们。因此，你们便成了我们首先要关心的对象。”

赫摩克拉底说雅典人作为希腊城市的奴役者，不可能成为西西里岛的解放者。针对这一看法，欧斐摩斯指出雅典人可以让解放西西里的城市与让希腊本土的城市臣服并行不悖。他说，在这一方面，雅典人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为自身的利益服务。在希腊世界，雅典人的自身利益要求他们拥有附属的城邦，而在西西里岛，强大独立的盟友能够抵御锡拉库扎的进攻，这让雅典人在国内也感到非常安全。因此，卡马里纳人应该可以信任在西西里的雅典人的意图。最后，欧斐摩斯警告他们，如果他们加入了锡拉库扎联盟来反对雅典，或强迫雅典人退离西西里岛，那么他们不久之后就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因为一旦锡拉库扎不再惧怕雅典，那么锡拉库扎将会奴役所有的西西里城市。

听完二者的发言之后，卡马里纳人陷入了困惑之中。一方面，他们并不是特别相信雅典人真的不会占领西西里岛；另一方面，他们觉得欧斐摩斯的话也很有道理，如果雅典人真的被逐出西西里岛，锡拉库扎人可能真如欧斐摩斯所说的那么做。因此，他们无法决定到底加入哪个联盟，便向使者回应说他们保持中立态度。不过，他们以一种含糊不清的方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即他们将向锡拉库扎提供一点帮助——如果锡拉库扎能够取得最终的胜利（卡马里纳人确实这么认为），这点帮助不会对其产生多大的作用，但足以让锡拉库扎对他们产生好感。

259.亚西比德在斯巴达

在科林斯，锡拉库扎使者受到了热情接待并被承诺向其提供援助。锡拉库扎使者完成了在科林斯的任务之后，又在科林斯使者的陪同下向斯巴达出发。科林斯使者得到指示，要与锡拉库扎联合起来迫使斯巴达立即对希腊雅典发动新一轮的攻击，同时，迫使斯巴达像科林斯一样，要在春天向西西里派遣一支军队。

在斯巴达，使团发现了亚西比德和其他雅典流亡者。亚西比德立即声称自己是这些使者的朋友，并极尽所能帮助使者们在斯巴达完成他们的任务。在斯巴达公民大会开始前的一场演讲中，亚西比德透漏了雅典人所有的计划。他说雅典人的目的是要依次征服西西里岛、意大利、迦太基，之后联合起这些地方的所有力量，以及伊比利亚和其他国家的外邦雇佣兵，进攻伯罗奔尼撒。进攻伯罗奔尼撒需要的船只将在意大利建造，因为意大利造船的木材非常丰富；需要的财物会通过西西里和意大利城市缴纳的贡金获得。

亚西比德告诉斯巴达人，要想破坏雅典人的计划，最稳妥的做法就是立即向西西里派遣一支重装步兵，而更重要的是要派遣一名优秀的将军，这名优秀将军的价值要比得上一整支军队；由于西西里人不团结又爱嫉妒，因此他们中间需要有一个人出现，西西里人要对这个人充满信心，并且听命于他。他告诉斯巴达人此事要立即行动起来，因为锡拉库扎无法长期抵挡雅典人的进攻；一旦雅典人占领了锡拉库扎，那么再执行他们剩余的计划就不难了。

亚西比德还建议斯巴达人立即向雅典发起进攻，以阻止雅典人向西西里将领派遣增援部队。并提出，斯巴达人应该占领并驻守德西里亚（Decelea），这是位于阿提卡平原上非常具有战略价值的地方，距离雅典只有14英里。他说雅典人非常害怕自己的敌人占领德西里亚，这将让他们立即陷入恐慌之中。相比因雅典人占领皮洛斯给斯巴达人造成的恐惧和愤恨来说，伯罗奔尼撒人占领德西里亚给雅典人带来的恐惧和愤恨将会更强烈，因为这对雅典人来说简直是一场灾难。斯巴达人如果占领了德西里亚，就可以控制大部分阿提卡地区。德西里亚将成为逃亡奴隶的庇护所，如同皮洛斯成了美塞尼亚希洛人的庇护所一样。德西里亚的要塞还可以截断雅典人从拉夫里翁银矿的收入来源。最终，德西里亚的要塞会刺激雅典的奴役城市拒绝向雅典交纳贡金，甚至公开反抗；因为当这些被奴役的城市看到英勇的伯罗奔尼撒军队向雅典发起攻击时，他们会预见到雅典的统治将快速覆灭。

之后，亚西比德恳求斯巴达人不要因为他以前做过伤害他们的事而对他持有偏见，并恳求斯巴达人公正地考虑他的提议，且接受他为斯巴达人服务。他说：“作为敌人时，我对你们造成的伤害越多，成为朋友后，我给你们带来的好处就越多。”

尽管斯巴达人对进攻雅典以及向西西里派遣军队犹豫不决，但他们最终还是被亚西比德说服了。于是斯巴达人决定按照亚西比德的提议，在德西里亚建立防御工事，并向西西里派去了最有才能的将军吉利普斯（Gylippus），命令军队在西西里战斗中全力以赴。

260.公元前414年夏，雅典人在锡拉库扎城下采取的行动

公元前414年的春天，西西里岛的雅典军队在对锡拉库扎和其盟国发动了几次进攻之后，在锡拉库扎安顿下来，并决定要对这座城市进行频繁的围攻。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们开始在锡拉库扎周围建造城墙，对锡拉库扎进行封锁；后来又在夏天修建了一些海事设施。锡拉库扎人也建造了反围攻城墙，用来阻止雅典军队的进一步的进攻。

在城墙下的几次交战中，雅典人大获全胜，他们所召集到的六七百人的骑兵部队让他们得以在战场上与锡拉库扎军队抗衡。拉马克斯在一场战斗中战死，尼西亚斯成了雅典军队唯一的将领。

尽管锡拉库扎人努力应战，但仍不敌雅典军队，雅典人还在持续推进自己的城墙建设。而且，雅典军队从西西里岛内部地区的西塞尔人以及第勒尼安人（Tyrrhenians）那里得到了增援部队——现在他们夺取锡拉库扎指日可待。锡拉库扎人开始绝望，甚至希望与尼西亚斯和谈。锡拉库扎人对他们将军的才能产生了怀疑，于是将其罢免，并选举了新将军。

261.吉利普斯到达西西里岛

正当锡拉库扎人内心充满绝望时，吉利普斯来到了西西里岛。从斯巴达出发前往意大利的路上，吉利普斯不时收到关于雅典大败锡拉库扎、雅典推进城墙建设的夸大消息。于是，吉利普斯曾想放弃拯救西西里岛，将自己的目标转移到意大利城市上，以免它们落入雅典人之手。

但是，吉利普斯到达意大利的洛克里城市之后，收到了关于锡拉库扎形势的更加准确的情报，并且得知雅典人大力修建的城墙尚未完工，因此，他们仍然有机会向锡拉库扎增派援兵。于是，他赶往西西里岛北岸，从希米拉（Himera）、塞利努斯、吉拉（Gela）以及岛屿内陆的土著部落那里召集了大约3000人的军队，快速横穿岛屿，赶往锡拉库扎。当他到达时，锡拉库扎人正深陷绝望之中，准备召开公民大会商议是否投降。

吉利普斯的到来立即让事态有了不同的发展。他率领军队在城墙前的一场苦战中打败了雅典军队，迫使雅典军队退回到他们所修筑城墙后方。经过那一晚，锡拉库扎人一直努力修筑的反围攻城墙“横墙”终于耸立于雅典人所修筑的围墙之上。这一反攻使得雅典人困死锡拉库扎的计划无法实现。

内心燃起希望的锡拉库扎人再次因科林斯战船到达他们的海港而欢欣鼓舞。他们立即着手装备自己的战船，以便在海上碰到雅典人时能与他们抗衡，就像在陆地一样。吉利普斯亲自带领一个使团前往西西里沿岸及内陆诸城邦，寻求与他们结成联盟，并获得它们的援兵。

262.国内的雅典人收到尼西亚斯发回的沮丧消息

这就是在锡拉库扎的雅典人在冬天到来前的处境。尼西亚斯极为灰心丧气，他向雅典人送去了一个从战场上的将军手中所收到的最沮丧的消息。他说起初一切都很顺利，但是斯巴达将领吉利普斯到来之后，形势陡然转变。他们本应该是围攻者，却成了被围攻者。他们无法主动围攻敌人，因为他们不得不退回去防守自己的营地；而且，敌人修建的反围攻城墙使围困锡拉库扎的计划变得不现实，除非我们能够占领这些城墙，但是这项工作需要一支庞大的军队增援。他说，由于没有机会将战船拖到地上通风晾晒，战船都已经进水了；同时，敌方已经集合了一支海军，将很快在海上攻击他们。那些为了得到钱财而来的雅典侍从和士兵也都逃跑了——其实他们想要逃跑并不难，因为尼西亚斯说过：“西西里岛是一个很大的地方。”大多数士兵也都说服了他们的长官，让奴隶代替他们作战，而士兵们自己则离开了战场，去从事了贸易行业。尼西亚斯补充说：“最绝望的事情是，尽管我是将军，但我无法控制现在的混乱局面，因为他们的脾气像你们一样暴躁，我实在难以控制。”

尼西亚斯随后指出，敌人只需要将意大利城市拉拢到他们一方，雅典军队就将处于饥饿之中，因为意大利城市现在是雅典军队的粮食来源，而这种饥饿状态将会摧毁整支军队。这些事情都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因为雅典军队目前死气沉沉的状态会促使这些城市转而支持锡拉库扎。而且，伯罗奔尼撒的军队也可能会来到西西里，这样的话，雅典就必须再派出一支军队，且规模不低于现在的西西里的雅典军队。尼西亚斯最后说：“你们应该派一位将领来接替我，因为我现在年老多病，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我本可以告诉你们一些令人愉快的消息，但那样不会带来任何好处。”

这个消息让国内的雅典人赶紧行动起来。尽管当时正值冬季，但他们立即向西西里派去了欧利米登，与他一起的还有10条船和大量的钱财，并向尼西亚斯保证说国内的同胞并没有忘记他，且到春天时将给他送去更多的救援。

在冬天剩余的时间里，雅典人和伯罗奔尼撒人都在为第二年夏天将要发生的战争做准备。雅典人还派了一支由20艘战船组成的舰队前往伯罗奔尼撒巡航，以防伯罗奔尼撒的战船前往西西里岛。

263.斯巴达正式向雅典宣战并在德西里亚建立要塞（前413）

公元前413年初春，斯巴达人在国王亚基斯的率领下进攻阿提卡，这两个城邦之间已经多年没发生过战事了。战争刚开始的几年，斯巴达向阿提卡一连几次发动了猛烈进攻。之后，斯巴达人按照亚西比德的建议，开始在德西里亚建造防御工事。（第259条）

这次进攻雅典，斯巴达人很明显公然违背了与尼西亚斯签订的和平协议。但是他们并不把自己看作是，实际上他们也不是，第一个打破休战状态的人；因为在上一年，雅典人明目张胆地破坏了和平状态，袭击了拉科尼亚的部分海岸地区。

因此，“50年休战”协议走向终结，从斯巴达人和雅典人庄严宣誓遵从这项协议到现在，仅仅过了7年时间。当然，这项协议从一开始就只是名义上的，丝毫没有实际意义；不过，在雅典军队**拉科尼亚海岸之前，虽然斯巴达和雅典军队总是在各自盟军的地盘上作为敌对方相见，但斯巴达和雅典都尽量避免在他们二者之间发生战争。然而现在，他们发动了一场公开的战争，从爱琴海到第勒尼安海之间的希腊地区都成了他们的战场。

在德西里亚修筑防御工事是斯巴达在这场战争中使用的高招。修昔底德说，敌人占领德西里亚是雅典人最终失败的“主要原因”。德西里亚的要塞彻底摧毁了雅典，以至于连雅典所有的牛羊牲畜都死光了，大批奴隶也逃了出来。从埃维厄岛出发的陆路通道一直是雅典最主要的食物供给渠道，现在它却被堵死了，因此任何东西都要通过船只才能运进雅典。而且，因为德西里亚和雅典之间相隔并不遥远，因此雅典公民一直处于恐惧之中，他们日日夜夜守卫着自己的城墙，最后精疲力竭。实际上，从敌人占据德西里亚开始直到战争结束，雅典一直处于被围困的状态。

264.雅典人向尼西亚斯派去增援部队（前413）

第二年初春，尽管雅典人在国内面临危险，并且伯罗奔尼撒人也开始修筑德西里亚的要塞，雅典人仍派了卡里克勒斯（Charicles）率领由30只战船组成的舰队尽可能地破坏伯罗奔尼撒；同时，又派狄摩西尼带领65艘战船驶向锡拉库扎，给予尼西亚斯上年所承诺的增援。

狄摩西尼到达伯罗奔尼撒附近时，协助卡里克勒斯对拉科尼亚地区进行了破坏。他们一起在这个国家最南部海岸的某个地方筑起了防御工事，使它发挥类似皮洛斯城的作用。之后，狄摩西尼出发去了克基拉岛，在那里，他遇到了正从锡拉库扎返回雅典的欧利米登，欧利米登将锡拉库扎的情况告诉了他。后来，欧利米登决定不返回雅典，而是立即与狄摩西尼联合起来从克基拉岛及附近的雅典盟友那里收集尽可能多的人力和物力。军队得到补充之后，他们又穿过伊奥尼亚海峡到达雅庇吉亚海岸，开始沿着海岸从各个港口收集人力和船只。集合到这些军备力量之后，这两位将领又驶进了锡拉库扎海港。他们现在拥有一支70至80艘战船的舰队、5000重装步兵、大量的轻装步兵以及丰富的物资补给。

265.雅典人在锡拉库扎遭遇败退：将军会议

狄摩西尼的到来非常及时。锡拉库扎人得到消息说又一批雅典军队正赶往西西里岛，于是他们决定同时从海上和陆地上向尼西亚斯发起进攻，希望在新的雅典舰队到来之前打败尼西亚斯军队。在一场持续两天的海战中，80艘锡拉库扎战船与75艘希腊战船参与战斗，最后雅典舰队失利，损失了7艘战船及船上人员。

吉利普斯受到海战胜利的鼓励，准备再从陆地上发起一次进攻。这时雅典新舰队的到达改变了这里的形势。由于狄摩西尼决心不再犯尼西亚斯以前犯过的错误，不给锡拉库扎人从因他到来而产生的恐惧感中恢复过来的时间，使雅典人立即扭转了被动地位。狄摩西尼计划对锡拉库扎人筑造的横墙发起攻击，同时也对能俯瞰整个城市的埃皮波莱（Epipolae）高地发动进攻。但是这两个计划都失败了。对埃皮波莱高地的进攻是在晚上进行的，引发了一场混战，雅典人付出了巨大的损失，仍被打退。许多雅典士兵跳下了悬崖；另一些士兵潜入了埃皮波莱，但被那里的骑兵穷追，直至被擒。这是一个无法挽回的灾难——是结局的开端。雅典人现在完全丧失了斗志，因为他们不仅仅要承受战争失败的痛苦，还要忍受潮湿肮脏的营地生活所带来的种种疾病的折磨。

雅典的将军们召开了一场会议。狄摩西尼建议军队立即从海上撤退，他认为占领锡拉库扎已经完全没有希望了，因此保留一些军队力量来保护雅典才是明智之举。狄摩西尼的观点得到了欧利米登的支持。但是尼西亚斯不想撤军，他现在正与锡拉库扎国内的几个人保持联系，这些人一直向他保证锡拉库扎会发生一些事情，最终导致锡拉库扎的投降，因此他仍然对这些人的话抱有幻想。其次，他不想在没有实现什么成就的时候回到雅典。他认为锡拉库扎的营地状况比雅典营地的更糟糕。这场会议没有任何结果，雅典军队还是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

266.致命的月食

锡拉库扎的大批援军从西西里岛的不同地方以及伯罗奔尼撒赶来。雅典舰队警惕地监视着希腊西海岸，想要拦截前往锡拉库扎的伯罗奔尼撒战船。但是，伯罗奔尼撒战船成功避开了雅典舰队，他们横穿到非洲，并沿着非洲海岸向西西里岛对岸驶去，最后成功到达了西西里岛。

尼西亚斯现在想采纳其他将领的建议，立即撤退。然而正当船要起锚的时候，月食出现了。这个天象在雅典军队中引起了极大的恐慌。他们认为这是一个不利的前兆，请求放弃原已计划好的撤退行动。不幸的是，尼西亚斯非常迷信，十分相信预兆和占卜。他马上向占卜者而不是自己的同伴征求意见。最后，占卜者们宣布这是个凶兆，建议撤退行动推迟37天。

从来没有哪一个预兆比这个能够彻底毁掉一个民族的。雅典军队的命运完全取决于是否立即撤退，而占卜者所要求的迟延撤退对雅典军队来说完全是致命的。这看起来似乎是对雅典命运的一种嘲讽，因为在所有古代民族中，雅典人最大程度上将自己从迷信中拯救出来，也比任何人都清楚管理国家事务依靠的是自己的才智和判断力，但是他们最后竟然因为一个征兆而毁灭了。

267.大规模军队聚集在锡拉库扎内外

锡拉库扎人又一次通过海陆两道对雅典人发起了进攻。在海港的第三次战斗中，他们打败了雅典舰队，并给他们造成了巨大损失；同时在陆地上进行的另一场战争中，他们取得了决定性胜利。受到了这些胜利的鼓舞，锡拉库扎人开始封锁港口；因为以前他们只是想将雅典战船赶出海港，但是现在他们希望可以摧毁或者俘虏整支雅典军队。

修昔底德详述了在雅典远征军完全毁灭之前，在锡拉库扎及其周围地区所聚集的军队数目。这让读者明白了这场将要发生灾难的严重性以及它对整个希腊世界的影响。

雅典人让伊奥尼亚人、伊奥利亚人，以及位于西西里岛、爱琴海沿岸地带、伊奥尼亚岛、希腊西海岸地带上所有的附庸国及盟友都加入整场远征中来。他们还将克里特岛、阿卡迪亚、埃托利亚的雇佣兵招致麾下。除此之外，阿尔戈斯人希望在西西里岛找到一个好机会来报复斯巴达人；同时，意大利和西西里的许多希腊城市也派兵加入雅典人的事业中来。西西里岛上和意大利的许多外邦人部落处出于对雅典的友情，或者对锡拉库扎的痛恨，又或者只是为了得到钱财，也加入了雅典的大军。锡拉库扎得到了卡马里纳、戈洛、塞利努斯、希米拉等西西里城市以及岛上土著部落的支持，而且从希腊地区来看，锡拉库扎拥有最重要的支持者：斯巴达的吉利普斯，他一人能顶得上一支军队；还得到了斯巴达自由民和希洛人、科林斯军队、西顿军队、维奥蒂亚军队、阿卡迪亚雇佣兵等的支持。

修昔底德称，迄今为止，从来没有哪一个城市周围聚集过那么多的国家。

268.海港最后一战

如果锡拉库扎人能够摧毁整支雅典军队，那么他们不仅不会受到被奴役的威胁，而且会因打败了希腊城市的奴役者而为自己赢得荣耀，这极大激发了锡拉库扎人与雅典人作战的勇气和动力。

锡拉库扎人为了围困雅典舰队而封锁的港口大约有一英里宽。它被各种船只紧紧地靠在一起而封闭起来，进而形成一种横跨海峡的浮桥，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留给船只出入。

由于雅典人遭受了严重损失，因此他们现在必须通过海洋或陆地逃离。他们决定将辎重看护者之外的所有人都安置到战船甲板上，然后孤注一掷地试图冲破港口的封锁，从而开辟出一条海上的通道。如果这一行动失败，他们决定烧毁战船，冲破敌人的包围，去往某个友好的城市。

行动之前，尼西亚斯向士兵们做了一次激励人心的演说。他指出了雅典人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的获胜概率，并对盟友说了一些话。最后，他呼吁雅典人：“让我来提醒你们，比雷埃夫斯的造船厂里已经没剩多少船只了，适龄新兵也召集不到多少了。我们国内的同胞们无法保护自己，无法抵御新旧敌人的联合进攻。你们只有在这里战胜了敌人，才能向雅典返航，保护我们的国家和人民。如果战败了，在西西里岛的我们就会直接落入锡拉库扎人手中，而我们在雅典的朋友也会立刻落入斯巴达人手中。因此，在这场战斗中，我们必须为自己、为他们而战。我们要时刻谨记自己代表着整个国家。”

现在，士兵们在战船上配齐，舰队穿过停泊在港口的一排船只，直接向港口的窄道驶去，雅典人的意图是在这里为自己开辟出一条出路。他们在此地受到了锡拉库扎战船的顽强抵抗，一场可怕的战争接踵而至。双方都派出200艘战船，很快，整个海港都笼罩在战争之中。船上的战士们利用各种工具攻击敌军，包括投镖、射箭、扔石头等。每两艘战船捉对厮杀在一起，之后，这场海战似乎变成了陆战。双方战船以全速互相冲撞，许多战船由此被毁，变成一片片木条沉入海底。战船对撞的轰隆声、战士们的呼喊声、伤者们的呻吟声、岸上人们的哭叫声——所有这些都形成了一个难以描述的混乱和恐怖场面。

随着战争的继续，雅典人越来越不可能冲出海港开辟海上通道，最后，他们决定撤退，把船开到海岸，逃往营地。

269.雅典军队耽搁一段时间后开始撤退

尼西亚斯和狄摩西尼决定利用所有能够集合到的船只，再次尝试开辟海上通道，但是上次海战给战士们造成的巨大恐慌还没有消散，他们拒绝再次出海。于是，陆地撤退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他们本来决定当天晚上出发，但是由于得到的路况消息是错误的，他们不得不在当天晚上和后一天都待在营地里。这一次推迟行动使他们失去了海港战败之后的所有逃生机会；因为在这段时间间隙里，赫摩克拉底和吉利普斯封锁了陆上通道，并在所有河流浅滩和山脉通道上设置了守卫。

最后，雅典人做了尽可能充足的准备后，再一次开始了撤退行动。修昔底德描述了这一悲惨的场景：“雅典人的处境十分糟糕：他们不仅失去了所有的舰队，他们所期待的胜利给了雅典和他们自己以极大的危险，更让他们悲恸的是当他们逃离营地时眼前呈现的悲惨场景。死者都没有来得及安葬。当他们看到躺在地上的朋友的尸体时，瞬间就被悲伤和恐惧所吞噬。更让他们无法忍受的是，他们不得不放弃那些仍然活着的病员和伤员，这些人比那些死者更让人怜悯和同情。因此，整支军队都沉浸在一片悲伤气氛中。他们还感到了巨大的耻辱和深深的自责——其实，他们看起来不像一支军队，而更像那些被围困城市的逃亡者，而且是大城市的逃亡者，因为他们的人数超过了4万人。”

270.悲剧的结束

尼西亚斯优柔寡断的性格、摇摆不定的政策以及对预兆的深信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这个悲惨的结局，因此他感到了难以言说的悲痛和沮丧。不过他还是试图重振士气，命令士兵们不要感到绝望，因为众神的嫉妒——如果真是众神的嫉妒导致了他们的惨败——肯定因他们现在所处的悲惨环境而全部消散了，所以他们现在可以祈求众神的怜悯和帮助。

军队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由尼西亚斯率领，一部分由狄摩西尼率领。他们穿过了阿纳普斯河（Anapus），向南方快速行进。锡拉库扎人不断地从他们的侧方和后方发动进攻，并在前方阻碍他们的行动。第一天，他们只前行了4英里多一点，第二天的行进路程只是第一天的一半，第三天由于不得不与敌军不断交战，他们只行进了一点点。第四天到达了一座大山旁，不过山路已经被敌军封锁了。他们试图打开山路通道，但并没有成功。第五天，他们只向前行进了3/4英里。接下来的一天晚上，他们没有灭掉营火就继续开始前行，这一次他们改变了方向，向小岛南部海岸而不是卡塔纳前进。

夜晚行军时发生了恐慌，两支军队走散了，这是由走在后方的狄摩西尼所部造成的。第二天中午时分，狄摩西尼所部被锡拉库扎的骑兵追上了，夜晚来临前他们因抵挡不住敌人骑兵的进攻，于是在提出保住性命的条件后投降了，投降士兵的人数约为6000人。

锡拉库扎人于是加紧追击雅典剩余的军队。很快，他们便追上了这群逃亡者，并不断地攻击和骚扰他们。尼西亚斯试图从敌人那里获得有利的投降条件，但是没有成功。一条叫作阿西拉鲁斯（Assinarus）的小河成为了这场悲剧结束的标志。当时处于混乱之中的雅典逃亡者奋力冲进小河，试图渡过去逃命，但大部分人都被敌军屠杀了。敌人从高地上向他们发射投掷物，或跟随他们冲进河流将他们砍倒。于是，尼西亚斯决定无条件向吉利普斯投降，以结束这场可怕的屠杀。终于，杀戮停止了，幸存的雅典人成了俘虏。不过，还有一些人成功从这场悲剧中逃离，经过长途跋涉后到达了卡塔纳。

大约有7000人被俘虏，囚禁在锡拉库扎周围的露天采石场，数百人很快死于饥寒。大多数可怜的幸存者最后都被卖为奴隶。

尼西亚斯和狄摩西尼最后都被处决了。吉利普斯很高兴能把狄摩西尼活着带回斯巴达，因为他知道，看到狄摩西尼成为悲惨的俘虏，斯巴达人民都会很振奋，因为狄摩西尼曾给他们带来皮洛斯的耻辱；但是锡拉库扎及其盟国并不想让吉利普斯把狄摩西尼带回斯巴达。而尼西亚斯似乎是巨额财富的受害者，因为他的敌人害怕如果不杀死他，他很可能会通过贿赂获得释放，因此坚持要把他处死。

西西里远征的悲剧现在结束了。西西里岛再次成为在世界历史上占据重要位置的舞台，已经是两个世纪之后的事情了。那时，另外一个帝国城市将再次在这里寻找通往世界帝国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