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讲到这一层:究竟信仰和不信仰,从心理方面的研究,是怎样?他的答案把经验分做两种:
一、外观,研究外面的事物;
二、内审,自己观察自己里面心的作用——感情和思想。
他说只有这两种的经验,就是外观和内审。
以上这两种:内审的根据,又根据外观。先从外观的意象,用心反审心的作用。只有这两条路,是可以算这经验的解决,可以作个标准,试验一切的信仰和意见。假如我有个立说讲得很圆满很中听,可以自成一说。若问这思想是从何处得来的?可否分析到后来,得到很明了、很简单、很正确的经验?如其不然,是靠不住,没根据,不是可靠的知识。
洛克也是个文学家。他说无论一切思想,玄之又玄,飞到天上,腾到云上,无论怎样的高超,总是根据于事实,根据于低低在下的事实;要是没根据,总靠不住,他的立脚地总是站不住。这话对一种玄想表示不信用的态度,这是英人普通思想的共同性质,洛克可说是代表了。所以洛克又可说一方面是承上,一方面是启下。承上的方面,是有定性的发挥;启下的方面,是使得以后思想的发展格外容易。
洛克自己说:他重要的书,就是《人类知性研究》,他这书是讨论知识。著这书的动机,起于一辈朋友的讨论,到后来讨论不下去,发生了许多困难,许多莫明其妙的困难。他因此推想究竟困难在何处?恐怕还是人心的困难。究竟人心能力的限度,不曾明白,哪一步能知,哪一步不能知,自然莫怪讨论不下去了。
所以他著这书的目的,是要找出人心知识的限度范围。超出范围以外,心的能力便不中用,这些过了限度的推想,就是妄想。他最攻击武断、妄想、一切不根据于观察经验的学说。他以为凡是学说,都要有经验作根据。
他这一派的哲学方法,是完全要打破一切妄想——飞到范围以外去的妄想。他说:心的知识,不用一切都知道,只要知道一切东西,实用上可以应用就够了。譬如说行为的规则是什么?不必知道人生种种的行为,只须知道他里面的光明——心——好似一支蜡烛,他的光虽不甚强,但应用上已很够了,可以用不到存什么奢望。
今天不过讲洛克哲学方法的背景的大要,不能细细讲他的方法,这一层留到下次再讲。但以前所讲的,还不完全。要求完全,须得再讲洛克所最反对的最攻击的。他最反对最攻击的,有两项:第一项是先天的知识——这种天生的知识,就是不学而知的知识。
洛克根据于经验,自然不承认天生的知识。但洛克的反对,还有特别的原因。他以为天生的知识,是一切种种武断、迷信、荒谬学说的护身符。这种知识,本来是现成的,用不到去思想,用不到去研究。换句话说,就是禁止你的研究、观察、思想。所以天生的知识,是造成天经地义的条件,是种种权力所凭藉,用来限制思想自由的。
我们方才讲过这时期的战争,不论是英国,是大陆,大半的原因,都起于宗教的信仰意见的不同,但是无论在政治方面,宗教方面,都可以利用这种天生的知识,说是种种的规条,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用不到人批评的,更用不到人研究的,所以洛克要打破这种天生的思想,打破这种不用研究、不用考察的思想。
我们可以说洛克的哲学同他政治、社会的学说,都相联贯的。他提倡自由主义的哲学,反对某种信仰、某种观念是天生的,就因于一辈有势力的,要制定某种学说某种信仰是天生的,使得他们可以安稳,使得他们可以享受特别权利。洛克要攻击这一辈人,要恢复人的自由权。他以为这思想的自由是根本的自由,这个自由得不到,其余种种自由都是不稳的,都是假的,都是没有根据的。
(1)滥用语言文字
洛克第二项最攻击的是语言文字的滥用。
语言文字乱用的害处,可说是种种武断、迷信、糊涂、荒谬学说的第二个护身符。
有许多荒谬学说所以能存在,完全是文字做保障。没意思的文字,看似冠冕堂皇,实在这种空文的文字用不到研究。他说仆人作的事情,件件都很清楚的;凡是法令,都很不清楚,都是模棱两可的,都是莫明其妙的。
最要紧的,是平常道德、宗教的观念——道德上、宗教上的名词——他说宗教、道德上的文字,都成了具文。许多学者的书,都是在这些空文字上争论,费了许多的时间,费了许多的精力,有用都变做无用。他所以要改良语言文字,因为去了文字的障碍,社会上才有标准;宗教、道德都用明明白白的意思,才使社会有所依归,宗教、道德有价值有用处。
至于他的方法,待下次续讲。
最初的两次讲演,是讲亚里士多德的逻辑——整理派的逻辑;第三、第四次的讲演,是讲笛卡尔——代表理性派的逻辑;第五次的讲演,是讲经验派的逻辑,这一派的代表是洛克——十七世纪末的洛克。
他讲到知识的来源,以为完全由经验得来,所谓先天的知识——良知——种种生成的供给,对人类用空泛的语言文字表示种种很复杂很空泛的意思,往往容易造成误会,使人不能了解他的意思。这些都是上一次所讲过的。这一次就是讲这一派的方法——求知识的方法。
洛克这一派的方法论的起点,就是他对人类以为有“天生的能力”。上次讲洛克反对先天的知识,以为人心很像一张白纸,并不是天生有什么良知,所有一切知识材料都是从观察得来:一方面是观察外面的事物,一方面是观察内心的作用。
须经观察才可以得到知识,这是洛克的主张。但洛克虽以为人是没有先天的知识,同时却又主张人有先天的能力,这个能力,即是求知识的能力,即是定人的知识的方法。凡是一切经验,均根据这自然的能力来的。现在讲这自然的能力,第一步先要明了自然的能力是几种怎样的能力。
(2)心的三种能力
人心的能力,照洛克讲起来,说是有三种的能力:
(一)组合的作用。
这组合的作用,换句话说,就是联合的作用,亦即是加的作用。把几种简单的观念加在一起,组合成一个复杂的观念,这就是组合的作用。譬如五宫,那官能的感觉,只可供给我们散漫的知识,这一种,那一种,是极杂乱的,所以单靠官能的感觉,是不济事的。
像眼睛的看颜色,只知道红的、白的;……耳的听声音,只知道高的、低的;……手的触觉,只知道粗的、细的,……单是这些官能的感觉总没有用。我们要知道这一张是桌子,那心便有加的作用,把眼、耳、手的感觉,加在一块,组合起来才知道这是一张桌子。这便叫做“组合”,这就是总合的结果。
(二)比较的作用。
这一个意象同那一个意象比较;这一个感觉同那一个感觉比较,这就是比较的作用。那比较的作用,于空间性是可使同时存在。譬如桌子上有茶壶、茶杯、墨水瓶,心的比较可使这几种的意象同时存在。又于时间性是有先后的关系。
譬如先看这一样,再看那一样,这亦是心的比较作用。于因果上是可以使得明了前因后果的关系,用手打一下桌子,有这个因,就可知道能得到发出声音的这个果。这都是很简单的,并不和人家讲因果讲得极神秘的一般。人的心因为有比较的作用,所以能看出时间的先后因果的关系。这并不希罕。不过是比较的作用罢了。
(三)抽象的作用。
抽象的作用,即是把许多意象中抽出一个意象来。譬如说桌子高,把其余的意象都丢了,单抽出高的观念。许多人中间抽出个人性,许多树中间抽出个树性,至于普通的观念是没有什么高性、人性、树性,只有心的抽象作用,是把复杂的组合中丢去其余的意象,单抽出一个意象来。这一节很是重要,就是他不承认“类”法,一切普通名词、普通的观念都没有存在,都是人心抽象的结果。
这一种态度,不承认普通的观念,不承认它们有实际的存在,这个态度在哲学史上极其重要。洛克以前几个重要的哲学家均重视这个普通的观念,以为全称的普通的是最为重要。如希腊古代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诸氏,都以为个体不重要的,个体须靠全称才有意思。即笛卡尔一班大陆派也是这般主张。
现在到洛克却相反了:只有个体的东西是真的,全称的都是人心为方便起见抽出来的。这种见解不独在思想方面是开个新纪元,并且影响到社会上去,承认个人是真的,社会、国家均是人造的,均是为方便起见才发生的;所谓法律,所谓道德,都是普通的东西,全称的东西,都是人造的东西,只有个人有实际的存在。
方才讲的都是洛克方法论普通的起点。从这一点提出方法,这就是分析的方法。洛克以为许多复杂的意象,都是从简单的意象联合起来的。所以要知道复杂观念的真假,是没有法的,只有把这观念分析为各部分,分析到极简单的地方,才可知道他的底蕴;要找出他的缘起,找出他简单的各分子,才可知道观念是错了,错在什么地方。
譬如我们举几个例:哲学上许多繁复的观念,什么时间的观念,空间的观念,或是物质的观念和心灵的观念,伦理学上又有什么公理、人道,政治上什么主权……等种种的观念,都是很繁复的。
洛克以为一般学者用许多复杂抽象的名字,把人心弄糊涂了,弄不清了,所以他的方法要用极简的分析方法,使得一些常识的人都可以明白的。他以为把这繁复的观念解剖起来,究竟这个观念是什么东西造成的,把这观念完全的意义都明白了——他所由来的缘起亦懂得了,自然明白,不致糊涂了。
照洛克讲,无论怎样复杂的意思,都可这样的分析起来。譬如一所很精致的屋子,是什么东西造成的?分析开来,什么砖哪、石哪、钢哪、铁哪,就可以研究,明了他的分子,知道他一步步的造成,那屋子的构造和内容,自然明白了。
意思亦是一样,无论怎样繁复,终可以分析开来,分析了便可找出他错或假的分子了。从前所以容易受欺,就是被大名词震骇住了,不去分析,如果分析,可以知他底蕴,明他真相,和屋子一样,我们便不致受欺了。
(3)分析方法的两个关键点
这方法我们要留心两项重要的地方:
(一)是批评的方法。这方法要批评种种观念,对社会上许多复杂不易解决的抽象名词,都要分析开来,分成许多小分子,然后观察他的真伪,明了他的底蕴,这就是批评的结果。
(二)是历史的方法。这方法注重了分析解剖,因此连带兼及到历史的关系,看他发生了的原由,讲论它的由来,从复杂的中间看他的组织,再每部研究他的所由来,这是历史的方法。
(4)批评观念
我人讲他方法很简单,很难使人知道他在历史上的重要。但是我们要知道洛克是在十七世纪到十八世纪的初年,这个时期在西方史上是新旧过渡的时代。新文化发生了,这一种自由运动,差不多有到二百年的势力;但是一方面在欧洲一千多年中古时代的旧思想旧迷信,还是很占势力。这是自由主义和中古文化正在冲突的时候,新思潮已有了根据,旧势力还没有排除;自从洛克出世——这自由主义的哲学家产生了,才供给新思潮运动一种重要的武器。这个武器是什么?分析的方法。应用这个方法,把旧制度、旧思想、旧迷信分析起来,研究何以能成这种制度、思想、迷信,就容易明白错处,这是破除迷信的重要武器。
洛克死后,他的学说在十八世纪的影响最大,影响到法国人的思想几百年。十八世纪是破坏时代——理性的时代,对旧制度、旧思想、旧迷信竭力破坏。十八世纪人们把中古时代称做“黑暗时代”,自己是“启蒙时代”,从黑暗到光明。这个时代,洛克的方法应用得很多。不但学说思想上应用他的方法,政治、社会方面,应用也很多。对种种制度,都要分析起来,求个究竟,明了含义,真伪就自然清楚了。把从前很腐败的东西看破,看破以后就容易扫**了。所以这时代洛克的学说很有影响。
(5)求取知识
方才是第一步——洛克分析的方法应用到种种观念上定观念的效用;第二步是求知识的方法。现在先讲知识的定义:洛克说知识是认清两个意思是否相合,是否不相合,这是一种知识简单的定义,很容易看出。譬如现在说肯定的话:“杯是白的”,便要看杯和白是否相符合。说否定的话:“杯不是黑的”,我们便要看杯和黑是否不相符合。所以他说:“知识是找出两个意象是否相合,是否不相合。”
譬如我举个例:“政府的权力和个人的自由有何关系?”那不容易明白。再简单说:“这个屋子比这张桌子要长多少?”那还是不容易明白,一样讲不出来。但是有法子,我们先求屋子的长是多少尺,桌子的长是多少尺,分到简单的尺数,那屋子比桌子究竟长多少,便容易知道了。用这同样的比例到知识上去:把每一个复杂的观念,分成简单的分子,那简单的观念,人人便容易知道了,明白了。总而言之,洛克想把复杂的东西解剖起来,使得平常人都可用常识去观察,都能懂得明白,这是他方法论重要的一点。
(6)推论必须讲次序
知识的方面已讲过,现在讲理性。理性的方法,又和笛卡尔、亚里士多德的推理不同。他以为知识是比较两个观念相合不相合,理性是比较两个观念以上的无数观念。理性的要点,第一是不可越过次序,要一步步的推论。
譬如有二十个命题,不能从第一、第二个前提,忽跳到第二十个断案;假使如此,旁人就难明了了。必定先将第一和第二比较,看是不是合适,再依次递推到第二和第三,第三和第四……一直到比较第十九和第二十,都要没有错——没有不符合的地方,好似链子一般可以贯串。这样照历史的方法一步步找出来,可使人人都懂得。总之,复杂化简单,繁难化容易,要使人人都容易了解。
(7)平常人的推论
我们可以用洛克自己举的例,明白他推理的方法。他说:“一个乡下老太太,害了回热病,才好得不多久,但是穿上很少的衣服,想要出门了。这时有一个人和她说:‘天气快变了,怕要刮风,风起了还也许下雨,下了雨要湿衣服,你衣服穿得不多,一定会淋湿,淋湿要生病,你又是病后,怕要复发。’这么一说,这位老太太便知道不出门了。假使那个人同他说,单说‘下雨……害病’,截去了中间许多话,那位老太太怕就不容易明白他的意思了。”
洛克说这是平常人的推论。平常人的推论并不是三段论法,大前提、小前提,然后再下一个断案。
洛克接下去说:“这是平常人的推理,只要关系明白,成了贯串的关系,每个人都可以推论,用不到三段法。假使把方才这些话变成三段式去告诉那位老太太,恐怕要不明白了。可知这种三段式并不是平常人的思想。亚里士多德的思想,亦未见得都从三段论法中得来。上帝造人,并不是单造一个躯壳,必要待到亚里士多德以后,才会有思想。”
(8)洛克对三段论的批评
洛克攻击三段法,是他论理的方法和以前不同。还有一层,古代推理时一定要个大前提,那大前提是要最普遍的、全称的——凡人是怎样,凡动物是怎样——这普遍的全称的大前提在古代是不可少的,一切理论都是从普遍的大前提着手。笛卡尔亦是这样。
洛克却用不着普遍的、全称的大前提,一切推论,都是个体的关系,只是要这一个个体和那一个个体的关系不要弄错便够了。方才说的“天变……刮风……下雨……受湿……害病”是一贯下来的,这是经验派的方法,这派方法和以前方法的根本不同,就在不承认普遍的全称的名称,这都是为方便起见,是人心造出的,功用并不重要;这派只承认有个体的存在。
洛克以为一切人的动作行为都根据知识思想。人的观念错了,他动作亦不会对的。这派方法重要的所在,就是使人有正确明了的观念。何以他注重个体——注重个体的观察呢?因为只有个体的事物可以观察,可以用人的常识经验来观察。何以反对全称、普遍的名称呢?因为全称的普遍的,是不能观察的。张三是可以观察的,因为是个体;一切人是不可观察的,因为是全称。洛克要使人人的平常经验能够观察得到的,所以注重个体的事物,反对抽象名词。
这一层是经验派的方法的中心问题。经验派的方法要使人心离全称的——糊涂不明白的——抽象名词,回到个体的事物。换句话说,就是回到具体的观察,使得易于正确易于明了。这是中心问题,其余都是从这方面引申的枝节方法。
(9)经验主义的缺点
现在要批评这派方法论的缺点,提出的都是与下两次讲演的实验派有关系。何以单提这个呢?因为实验派和经验派有很相同的地方。这两派都承认一切知识全由经验来,不容易找其中的差别,因此提出几种缺点,可以表示差别所在。
第一个缺点是他的方法仅仅是批评的方法,破坏有余,建设不足。
旧制度、旧思想和旧迷信,一样样地都解剖了,这是很容易的;但只注重分析,分解成了小东西,在创造方面不能预料、推想将来,不能预先安排布置,要建设理论系统,分析方法就不够用了。所以这种批评的方法,破坏有余,建设不足。
为什么这种方法只可分析、破坏,不适于建设创造呢?根本原因在于,洛克对经验的见解不同。洛克把经验看做一片片、一段段、一块块的小东西,却不注重这些片断经验的关系,以为经验是片断的零碎的东西,没有组合;所有组合,都是人心造出来的,经验本身零散混乱,没有联系——所谓空间、时间的关系都是人的联想。
这种见解,得到后来者休谟的大力发扬。从他的哲学看来,他把经验看做无数不相关联的小分子。这种结果,近乎极端的怀疑,以为一切经验都是偶尔如此的,不必一定如此。这样要弄到没有科学亦没有真理的地步,因为科学所以能存在,就在承认经验中事实的本身有一种关系,才可以找出通则和公理,现在把关系都看做人造,科学就不能存在了。
又他人生哲学上的结果,只承认单独存在的个人,因此求快乐求利益,认为有利益上的关系,便可以聚在一块,结果要成极端的个人主义。所以把经验看做零碎分子,是很有大缺点的。
还有一个缺点,他讲的经验是被动的,不讲主动的动作——心灵是一张白纸,凡是外来的影响收下就是了,这是不够的。经验必须能活动、能创造才行。至于究竟我们的知识作用怎样,下次再讲。
五、实验派哲学
今天是这个讲演的第七次,讲演第四派的哲学方法。我们从前讲演的第一派是希腊的系统的方法,第二派是大陆方面的理性派,第三派是经验派,今天提出来讲的是实验派。从前的讲演,都先讲哲学方法发生的背景,就是为什么发生这种哲学方法,然后再讲到方法的自身。今天也是如此。先讲此派哲学方法发生的背景,而把哲学方法的自身放在下星期再讲。
我们虽把理性派的哲学方法用笛卡尔来代表,而以洛克代表经验派的方法;但要知道,我们所选出来的真是所谓代表,历史上主张这两派的并不限于这两人。从1600年直到1856年,有250多年最激烈的长期争论,其论点就是“理性”与“感觉”所占的地位。
理性派主张有许多定理都是全称的、普遍的、先天的,只可从理性得来,而不能从感觉得来。洛克一派以为无论如何高深玄妙的道理,总之以经验为求知之门;凡是不从经验来的,都是不正当的。这个纷争直到十九世纪中叶,还没有完。
今天要讲这一派的绪论,先把那两派——理性派、经验派为什么每家都要纷争到这样厉害的动机说一说。
1.经验派理性派争论的动机
一、他们以为知识不是少数人独有的,而应该以平常各个人的经验为知识的根据,去考证理性的知识。只要观察正确,知识都是平等的,没有什么专门学者与平常人的分别。
二、他们以为注重理性的结果,一定要想入非非。经验是切实的、具体的、可以考核的。经验的范围虽然较小,有许多事确有经验所做不到的;但是十分妥当,没有危险。
三、他们以为经验与感情所及,都是人生日用的生活;所有相关的事实,都在人生范围以内。自培根以来,英国这一派都主张征服天行,替人生实用做工具。所以洛克一派,注重经验,其目的即在求得人生实用的知识方法。
2.理性主义的三大主张
在理性的一方面,恰恰与经验主义相反,其主张的动机,也有三端可以举出来。
一、他们以为经验是不正确的,没有一定的,靠不住的。经验常常要变更,如生理上境遇不同的时候,病的时候,其经验都与平常不同。经验不同,自然实用上也不能有坚定的行为。所以只有理性是靠得住的。
二、经验派自己以为注重实用是长处,但由理性派看来,却正是他们的短处。经验所限,其实用的范围很小,都偏于机械的物质的一方面;而精神理想的一方面,都是感觉所做不到。所以只靠经验不靠理性,便把较高的精神一部分丢了。
三、如果完全依靠经验,一定被过去所限。凡是经验,总都限于过去的,往前的推想、预算、指挥,都不是只靠感觉的经验所能。经验派不过为过去的奴隶,对将来的布置、筹划、建设,只认为不可知。不知将来,便不能指挥现在。只有理性派有布置、筹划、建设将来的能力,所以也有指挥现在的能力。
我们为什么先把理性、经验两派纷争的动机讲述一遍?因为知道了他们的争论点——两方提出来的长处和互相攻击的短处——然后可以介绍到最近几十年来对经验的新见解。这新见解把从前经验派所提出来的长处,应有尽有;而从前理性派所指出来的短处,都能免掉。
从这新见解,可以把三百年来的纷争暂时解决,重新回到有系统的现状。这问题确是高深而且重要。他们两派也并不是无意识的纷争,我们现在且看这新见解能不能把他们两派的争端解决。
3.思想界的三大变化
以下我们要讲近几十年来的三件事实——原因。由这事实,我们对经验的见解统统改了。不但把从前经验派所主张的官能的感觉打破,推广,还能包括理性的一部分在内。
(1)生物演化思想
第一件事实,是生物进化的观念。
这是最近代的说法;六十年前,1859年达尔文在他的《物种起源》里面正式宣布的。但是与经验有什么关系呢?这答案很简单,就是从前不但把官能感觉当作死的,专为求知用的;即脑筋和神经系统也当作死的,专为思想用的。从有了生物进化的观念以后,把神经看作生物进化的工具,也是一步一步进化来的,与肢体一样,随环境的不同而进化。
照生物进化的学说讲起来,世界生物的历史,是漫长、有趣且热闹的一出戏。从前的低等动物,没有完全成型,脆弱地在世界各个地方生活;由于要在各种不同的环境中谋生,渐渐有新机能出来;有了新机能可以生存,没有了便要消灭。于是新机能一步一步地越加发展,直到高等动物,机能比低等动物愈高,其应付环境的力量也愈大。
照这一出戏看来,不但呼吸、消化、手足等等官能,是对付环境的结果,就是视觉、听觉的官能,也是进化的结果。生物要有这些东西,并不是因为好看,是要使生存的能力增加,所以都是生存的工具。
譬如用眼睛来做个例。眼睛所以能看东西,并不在为求知识。他能前后左右看,像人的样子,是生物从前所以应用的如保护自身,保护子孙,躲避敌手,攫取远处食物等,都是眼睛应用的事体。眼睛是生活的工具,使生物得种种警告。其余听官、鼻官等等,也是同一道理。就是脑筋,也不单为求知,而在对将来推想、预算、计划,也是生活的工具。
这种讲法,把眼、耳等官能以及神经,都看作生活工具,不仅为求知,其影响在乎把知识的意义也变了:知识不是呆板的,知识的本身也是拿来应用的。从前两派所争感觉与观念哪个正确,哪个不正确,都因为不知道知识的价值不在本身而在应用。譬如“手”,照从前的讲法,一定要讲“这手是否真能代表自然界的手”?这简直不成问题。真正的标准,是在看他应用时有什么价值。
照从前的讲法,把人的知识看作一面镜子的样子,把“实在”照下来就是。这样办法,那自然要争了。经验派说我的镜子清楚,照得真;理性派说经验只能照粗浅低下的一部分,而不能照高深玄妙的一部分。
但用生物进化之理来讲,知识并不是镜子,是用的东西,各方面都用得着。感觉、理性,都是帮助有机体的生存能力:警告他危险的东西,叫他驱避;指点他有用的东西,叫他攫取,并不是呆板去照“实在”是什么。思想、知识,是把已知的作为根据,推算将来,所以不是应用的东西,不是映照实在的镜子。
(2)新锐的心理学
第二件事实,是新心理学的产生。
这个观念很重要,也与进化论有密切关系,也可以并作一事,但分开说较为注重,可以格外明了些。经验派的短处,在把“感觉”看作唯一的材料,经验的对象,就是感觉。新派的心理学完全不承认这种说法。以为感觉不过是戟刺生物,使他运动的。所以这派心理学可以称为行动心理学。
怎样叫做动的心理学,与从前的心理学对“感觉”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呢?从前把感觉看作唯一条件,现在以为这不过戟刺我们运动的,向那一方面进行或驱避。手足的运动,眼睛的四顾,都由感觉戟刺起来的作用;每一感觉都是指挥或节制行为的。譬如到大街上去,汽车、马车、人力车很多,要走过去,必须眼、耳、手、足同时运用。这时候晓得官能并不单是被动的感觉,而在时时指挥运动的方向,可以平安经过这条街路。又如用细刀刻木,手与视觉也是如此。每一个感觉都指挥运动一步一步继续前进。
理性派批评经验派主张的感觉没有条理和系统,好比一个人站在地上乱转,转得头晕目眩了。这话虽太极端,然感觉如不管他的用处,的确是没有头绪的。但照新心理学讲,感觉以生物的活动为中心,每一感觉都是帮助活动的,把糊涂杂乱的都变得有系统有条理。如站在前门大街上,产生许多感觉,他要找没有车的地方走去,自然是有系统有条理有意识的了。
(3)科学方法的系统研究
第三件事实,是最近有机会研究有条理系统的知识思想究竟是什么东西。
知道了作用,真相就渐渐清楚了。从前理性、经验两派的纷争,直至最近科学的思想方法出现以后,才知道都是错的。以前对有条理系统的知识思想,不甚明了,科学发达以后,有人研究科学的思想方法是什么,所以对经验的新见解,很迟才兴盛起来。
这第三个事实是科学方法研究法的发明,其内容下次再讲,今天先提几个重点。依科学方法的眼光看来,经验派对全称的通则,完全看不起,这一层经验派错了。全称的通则,在科学上占重要的位置,没有他便没有科学了,怎么可以完全看不起呢?但是理性派把他看得太重了,以为本身有价值的,这也不尽然。
这些全称的通则,其价值在一方占住中心位置,一方能把散漫者整理起来,变得有条理有系统,作为预算将来的用处。用处虽大,但也是一种工具,本身却没有什么价值。
全称的通则或定理的用处,把分别的、无关的、碎漫的事实联贯起来,找出条理系统。没有这一步,就是得了一百万种的零散观察,也是无用的。图书馆里的书,只记得许多目录,可以算有学问吗?在没有系统条理的地方,找出系统条理来,这确是通则定理的用处。这一层,理性派不错。
但是理性派把这些通则定理看作独立的,不受经验的限制和证明,那也错了。
通则定理虽然有用,但照普通律令,也应受科学检验,凡经得起检验就存在,否则新的也许可以推翻旧的。理性派以为自己提倡的观念超越经验,怎么错呢?举个最近的例子:牛顿的万有引力说在科学史上可以算得上完美无缺的了,大至天地,小至一点,都与引力有关。但是,这样普遍的定理,还是让德国学者爱因斯坦修改了。
他把学理研究好了,发表出来,说:我这不过是一种理想,如果若对的,下次日蚀的时候观察有某某之事实,可以证明。最近的一次日蚀,他们依他的指挥观察,果然看出某某事实,这学说于是证明。三百年来大家公认的定理,尚且可用几分钟的时间证明修改,那普通的定理须用经验来修正,自然不待说了。
我现在把三种事实总在一点上。开端时对经验有一种批评:经验是限于过去的,如果积起过去的经验来,不能悬想将来,那是回想的,不是进取的。现在合起三种事实来,就是以经验为生活,继续前往,期望新的将来。不但记得过去的,还要向前进取的,把从前理性派批评经验的短处都取消了。
我们必须知道,过去的经验,已成陈迹,无可奈何了。只有一件事,可以支配挽救,就是“将来”。但是走到将来有两条路:一条是暗中摸索的,瞎碰的;一条是根据过去的经验,依照预定的方针,用心思、有意识地向前做去。将经验看作生活,知识看作生活的工具,预算怎样可以管辖将来,不为潮流卷去。
所以此派学者对逻辑非常注重,以为非此不能整理过去的经验。此点最为重要,是实验派哲学的中心。他们要找一个方法,为人类做工具,管得住现在能胜任的一部分,以便将来可以为力,一步一步有意识地去做。
4.“经验”的三个重要之处
上次讲经验有三种重要之点:
一、经验是生活。生活是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将来,绵绵不绝的历程;因过去的经验,预备将来的生活,这是从旧到新、递进不已的。
二、由于这个缘故——从旧到新的缘故,我们对付将来的能力,全靠我们能不能管得住将来,预料将来,利用过去的经验去推测将来,以便我们有知识的系统的行为去应付环境。
三、所谓方法问题,并不是找出方法,作形式上的论理便算了事。所以要有论理的方法,就是当他做工具;推算将来的结果,才可定现在的方针。所以方法问题,并不是形式上的问题,是实际上的问题。这是上次我们讲实验派重要的结论。
这次是讲他的方法,讲这种思想方法的大纲。先举个很浅显的例子,就是平常没有学过逻辑学的人,没有学过哲学的人,都能应用的。这并不是这一派那一派的方法,在平常人看来,虽不是方法,但能不知不觉应用这个理。譬如一人要走过一条车马很多的街,要从这边走到那边,这时很和“人生”一样。人一生有许多时与过这条街的情况相同。人生也是一条大街,很复杂很危险的长途,很不容易过去。所以现在先举这个例子,再讲他的方法。
5.经验验证的步骤
拿这个例来看,这人要走过这很挤的街,第一步是怎样?那第一步是先“观察”——观察情形。这边有车来了,那边可有没有?现在行路的人是很多,什么时候才可以少一些?要到怎样情形,才可安然过去?
这是第一步,无论何人都要做这一步的。这点要注意。
这种观察同经验派——第三派——的理论,有两种根本不同的地方:
这是自动的,不是被动的。
经验派把外面的影象印到心上,如白纸一般完全收进去就是了。这却不然。这观察是自动的,由自己眼观四处、耳听八方得来的。这都是一种动作的结果,并不是单把一件一件影象收进去的。
我讲观察,不单是观察就算了。
观察的结果,要应用,要把来做推论的材料,并不是为观察而观察,和照相一般摄一个影、收入些影像就完了。这又是个不同的地方。
观察后第二步,就是要下推论。
我们推论惯了,往往不觉得是个问题。实在推论都是问题,从现在的经验推想到将来,看什么时候可走过去。从逻辑学上讲来,这是个问题——这是从已知推到未知,从已过推到未来。我们所以能推论,全靠有过去的经验。
这第二步的推论,就是把种种相仿的经验,拿来和现在的情形比较,才可以推算几时可以过去。如果没有经验,他没有东西比较,就不敢过去。比较以后,才下推论,才能从现在推到将来。
方法的第三步,是人的动作行为。
观察后有材料推论,可以判断这情形,第三步就是照推论做法,实行这判断。
假如这人看准了,或是不动等半天,或是立刻冲过去;或动或不动,这是他的行为,是方法的第三步。这一点和从前几派根本不同。以前从没有一家把行为归在方法里——思想的方法里,加第三步的行为——我们为什么要把行为归在思想方法里呢?因为行为亦是很重要的。假如这人观察后,单下个推论,但不照这推论做去,那么,他的推论错不错,他究竟能不能过这条街,我们不能知道;他有了行为,便可看出了。他也许是个近视眼,没有观察清楚,他自以为不妨,走过去竟被冲倒了;他也许推论不得当,他把汽车的速度当作骡车的速度,走过去遭到危险。
他走得过去,便足以证明他观察推论的不错。走不过去,亦足以证明他的错误,下次可以不犯这弊病。所以我们的行为是证明,是真正的证明,是实际上的证明,可以证明这两步的正确不正确。没有这一步,观察推论的错不错,便不可得知,所以这一步亦是思想方法的一步。
现在所以要举很浅的例,要说明科学方法就是各个人平常用的思想方法——平素日常应用的方法——他的不同地方,不过程度上的不同,性质是一样的。科学方法,比较的有条理些,有系统些,要格外精密些,小心些,实在还是一样。
6.普通观察的两大缺点
我们从第一步看,看科学方法同普通人思想方法不同的地方在何处?普通的观察,有两大缺点:
(一)对很高、很大、很明显——表面上的东西,太注意了;
(二)对小的、微细的、隐藏的——不容易发现的,太不留意了。
这是两大缺点。科学方法欲免去这缺点,不想看成十分重要的,还要进一步看精密的东西。但是这不容易观察得到,所以不全靠官能的感觉,还须靠人工的器具——望远镜、显微镜等——使得重要的东西,不轻轻放过。这是科学方法同常识方法不同的地方。
所以我们在科学观察上,有种种辅助品:观察远的,有望远镜,小的有显微镜;研究光的,有折光镜;还有寒暑表、风雨表种种人造的器具,供观察不到的地方用,比表面上的观察更进一步,更要看得精细。这还不够,还要使我们观察格外正确,用数量的量法作精密的计算,使得极微细的,都不能逃出我们观察之外。所以科学方法和常识观察,只是程度的不同——精密不精密的不同。
7.科学方法的两个步骤
(1)第一步:观察
在这地方最重要的一点:科学方法的观察是有目的的,别的方法论也注重官能的观察,但他们当做本身是目的,这便错了。我们是为了旁的事情观察,观察不过是工具。为什么要观察?因要解剖某种事实,或指定一种困难在何处,所以要观察,要研究。
科学方法决不单是观察,是无所为而观察的,要有了问题——情形,才行。普通的观察,他没有把情形解剖、分析,没有把困难所在指出,轻易判断是很难的。科学方法要先考察过,才下判断,所以我们说观察是工具,是引我们到第二步的。
我们观察是有所为而观察,所为的要规定困难点在何处,把这种情形解剖起来,指定困难,这是观察的理由。科学方法,好似个医生,医生最重要的是诊察,他不先听病人的话,他先拿器具来试验他的热度,考察他的大小便,先这样观察,定这困难的所在,拿来做下断案的预备,没有观察诊断,不能确定这困难之处是什么。
近时科学和古代科学不同的地方,他重要的一点,即是方才讲有观察的用处,并不是观察可以解决。从观察里找出解决,是错的。观察不过供给材料,指定困难的所在;换句话说,就是观察引起问题,但不是解决问题。古代科学讲:这物何以下坠?因为是重的。何以不下坠?因为是轻的。他用官能的感觉,来解释这问题。近时科学便要研究他何以重的会下坠、轻的不下坠?我们知道所谓轻重是结果,并不是原因。他的原因在地心吸力。吸力是他重要的原因。假如在地球外,火星或金星里,他的吸力不同,轻重的量也不同了。其余光也是一样,古代当作一种问题,我们却知道是由磁力、电力来的。所以观察只可帮助指点人一条路。
(2)第二步:推论
照我们讲,观察无论如何正确,不能解决问题,还是要推论——第二步的功夫。推论是从现在到将来,从已知到未知。推论都是冒险的,所以科学方法和普通思想方法第二个区别,就是科学要用种种方法管住冒险,使危险减少,使推论做到稳、正、当、确的地步。方法越精密,冒险的性质越减少。这是科学方法和常识方法第二个区别。
8.科学方法杜绝无谓的推论
防备危险,这是科学方法的重要问题。科学方法管住推论的冒险有两项,分作二层来说。
(1)第一层的保障,是打破习惯。
譬如那过街的人,他的推论,根据于过去的经验。往往过去经验,变做经验固定,成了习惯,很难打破。科学方法第一步管住推论的错误,便在打破习惯。因为思想习惯固定以后,往往被他拘牵住,于新的情形之下不能应用。昔人信地是扁的、平的,地是不动的,太阳天天绕地球转一次。我们现在知道地是圆的,三百六十五天,地球绕太阳一周。
我们要知道何以以前几千年都相信这些说辞,这全因根据于固定的经验。看惯了扁平的东西,推到地球,以为也是扁的;看惯了动的东西,推到太阳,以为也是动的。所以科学方法要管住冒险,最重要是打破习惯,比较参考,哪一种可用,哪一种不可用,这真正是应用。
要求打破过去的错误的经验习惯——经验固定,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把经验的范围推广,有比较的材料,大同小异的,小同大异的,异中同,同中异,把各方面多比较一下,才可把固定的习惯打破。有系统的科学,都是许多经验——不同的材料比较参考。所以科学决不是由一个人就能制造出来,而是全社会的产品。
科学并且是世界的,没有国界的,别国人的经验也可以供参考,一偏之见,是不行的。生在热带里的人,假使他没有地理上的知识,决不会知道很流动的水会结冰。在低温以下**可变做固体,这是很浅的理。科学方法就因此要搜集许多材料比较参考,打破固定的思想习惯。
(2)第二层的保障,就是根据种种材料,从这里找出普遍的概念。
这概念是讲关系——因果的关系或先后的关系,这就是通则,是科学上的道理。通则的用处,在于把琐碎的找出条理系统,把种种事实归到定理里。但我们要知道:通则不单是简单的作用,在推论上有保障。根据经验的通则作指挥,格外可靠一些。
在科学书里,都知道科学多通则——科学的律令——但我们要知道这一条条的定理,何以这般重要?真正科学在于能把这些东西应用到经验上去,使很复杂的经验成了定理,便可使保障推论时格外稳当。
何以有定理是稳当呢?譬如个医生,诊察后下个判断,说是肠热病,他决不单根据观察事实,还须根据定理。他知道定理:在某种情形之下是肠热病,凡是肠热病,都是如何情形的。他一方面根据事实,一方面根据定理。有了定理,才可以免除危险;从已过推到未来,才可以有把握。
现在可以看出这实验派的方法论,同别派的区别地方。比较这一派的长处,那第一派是整理、系统的方法,他注重系统、类别。但我们讲他所以重要,不过用时格外方便,至于本身,并不是目的。那第二派是理性派,注重定理,固亦不错。但我们所以承认,就因为推论时有根据,可以保险,并不指它本身是目的。
(3)第三步实行——动作行为。
无论观察如何详细,推理如何正确,都算不了真知识,要使成为真知识,非经实行不可。实行把推论实地试验一下,观察推论是不是正确。没有这一层,只可算是假设,不能说是真理、真知识。
科学的试验,即精密的实行。把学理上应发生的效果实验一下,看这效果是否发生。有了实验,才可以成真理。实验是实行,并不是糊糊涂涂的试验,像小孩子烧药品一般。最重要的是要有计划,要有把握的计划。这种试验的结果,是正确观察推论的结果。
9.实验主义小结
我们讲实验派的方法,总括有两句:
(一)实验要使知识、学问、学理格外切于实用,不是空的无用的知识。
(二)使人生的行为格外根据有意识的行为,受知识的支配,不要作无意识的盲从。
我们再放眼一看,古来多少学理,都是些纸上空谈,有多少行为,都是些茫无意识。吾们从这两方面上想,所以实验的方法是世间人类幸福唯一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