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婴和公孙杵臼(1 / 1)

晋灵公被杀后,晋成公即位,但他也只在位短短七年便去世了。

在这期间,强国间的争霸战依然持续不断,最可怜的,莫过于夹在大国之间的小国了。

成公虽然在位只有短短七年,却也伐郑、伐陈、伐秦、伐楚,可以说干戈不断。只可惜晋自从襄公去世后,因为国内问题频生,国势便逐渐转衰,和晋文公时代相比,已是大不如前了。

成公死后,儿子景公继位。景公在位期间,赵盾去世了,赵盾的儿子赵朔接掌父亲的职位,并娶了晋成公的姐姐庄姬为妻。

至于屠岸贾,则又使出浑身解数,积极地讨景公欢心,景公也任命他为司寇,负责掌管全国的刑狱。

在这期间,南方的楚国则积极往外发展,扩充实力。郑国、陈国、庸国、舒国、宋国等都受到楚国的侵略。

晋景公三年(公元前597年)楚庄王围攻郑国,郑国向晋国求救,景公派荀林父、随会、赵朔率军去救援。大军到达黄河边,却得到消息说郑国已经战败投降了。

荀林父打算率军回头,副将之一的先縠却反对,他说:“这回我军出兵,目的是救援郑国,所以非达到目的不可。”

大军于是渡河开战,郑国刚吃过楚国的败仗,还心有余悸,竟帮着楚军打起晋军,结果晋军大败于邲。

战败的晋国兵士逃到河边,争相抢夺渡船,许多人的手指因而被砍断,掉落在船中,令人触目惊心。

回到晋国,荀林父主动请罪说:“臣身为统帅,作战失败,理应负责,请主上赐死。”

景公本想答应,随会赶紧劝阻道:“以前文公与楚军战于城濮(pú),楚军大败,楚成王怒责主帅子玉,子玉自杀,文公得知,大为高兴。现在楚军打败我晋军,我们若诛杀大将,岂不是正好令楚王遂心吗?”

景公觉得有理,这才留住了荀林父的一条命。

至于先縠,因为担心景公会怪罪他当初坚持作战,竟跑到翟国去,与翟国密谋攻打晋国,结果事迹败露,全族遭诛杀。

先縠被杀是景公四年的事,而在景公三年,还另外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事件的主导者便是屠岸贾。

长久以来,屠岸贾对赵氏始终怀恨在心,此时当上司寇,便打算公报私仇。他通告诸将领,说灵公被杀事件赵盾是贼首,赵盾子孙竟然还在朝中当官,如何能令百姓心服?应该惩治他们!

大臣韩厥反对,认为这不是惩治叛贼,而是作乱。屠岸贾根本不听,韩厥只得暗地里通知赵朔赶快逃难。

赵朔不愿走避,只将妻子庄姬送到宫里藏匿,并请求韩厥,别让赵家的香火断灭,因为庄姬此时已怀有身孕,即将分娩(miǎn)。

据说,在庄姬临走前,赵朔这样吩咐她:“若是生女儿,就取名叫文;生儿子,就取名叫武。”

屠岸贾一心要取赵氏家族的性命,果然很快展开了行动。他未向景公请命,就率领诸将把赵朔家族全杀了。

而庄姬在躲入宫中不久便分娩了,生了个男孩。

公孙杵臼是赵朔家的一位门客,在赵朔被杀而庄姬尚未分娩前,他就曾和赵朔的好朋友程婴秘密商议过,程婴说:“如果赵朔的妻子有幸生下男孩,我就代老友来抚养他长大成人,为赵家保留香火。”

庄姬生下男婴的消息并没能瞒得过屠岸贾的耳目,甚至连她藏匿在宫中这件事也被屠岸贾知道了。

屠岸贾决心斩草除根,立刻派人进宫里来搜。

听到屠岸贾派人入宫搜寻婴儿,庄姬吓坏了,难道赵家香火就注定要断送在屠岸贾手中了吗?

搜寻者已进入宫门,庄姬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情急之下,庄姬只得将小婴儿藏在裤子里,心中默祷着:“老天啊!你若存心要灭绝赵家香火,就让婴儿哭叫吧!若是不然,求您让婴儿不出半声。”

冥冥之中,似乎真有神祗保佑,当搜索的人来到庄姬身边,小婴儿竟安安静静的,一声也不吭。

搜索的人觉得奇怪,搜了再搜,依然什么也找不到,最后,只好无可奈何地回去复命。

屠岸贾气得咬牙切齿,他想,小婴儿一定是被偷偷带出宫了,但他是绝不允许赵家香火留存的,该如何是好呢?

据说,屠岸贾很快想出了办法,他的办法便是“威胁利诱”。

何谓“威胁利诱”?原来,屠岸贾令人在四处张贴告示,告示上写明:若有人知道赵家婴儿的下落,前来通报,必有重赏;但若协助藏匿或知情不报,一经查获,则满门抄斩。

告示一出,家有男婴的,似乎都成了众人的注目焦点。

再说程婴这边,程婴在庄姬产后不久,就得到她暗地里托人带来的信,信上只写了一个“武”字。

程婴一看,立刻就明白了,心中亦喜亦忧。

他立刻去找公孙杵臼商量,看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屠岸贾并不是个省油灯。”程婴说,“他第一次搜不到,一定会搜第二次,赵家遗孤早晚会藏不住的。”

公孙杵臼点点头,接着说:“我们必须早一步将婴儿带出宫。”

说归说,其实两人都明白,王宫岂是一般人可以随意进出的?更何况在这节骨眼儿上,谁进谁出,根本逃不过屠岸贾的耳目。想将小婴儿带出宫外,谈何容易呀!

两人静默了片刻,程婴又说:“如何带出宫是个大难题啊!”

“没错!而且,就算带出来了,如何躲过屠岸贾的追查,也是个棘手的问题,依我看,屠岸贾这个奸贼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话说完,公孙杵臼低下头,眉头紧皱。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抬起头,好像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程婴充满期待地望着他。

“依我看,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替身。”公孙杵臼说。

“替身?”程婴面带不解。

“是的。你想想看,依据屠岸贾的个性,不将赵氏赶尽杀绝,他岂会甘休?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另外找一个婴儿,冒充为赵氏遗孤,再设计让他落入屠岸贾手中,这样,真正的赵氏遗孤就得以保全。”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程婴心想,“但是,到哪里去找替身呢?”

关于替身的来源,一种说法是他们终于找到一个别人家的孩子来代替。但是,另一种传说则是这样的:就在庄姬分娩前后,程婴的妻子也分娩了,巧的是,同样是个男孩。当公孙杵臼提出以替身顶替赵氏遗孤的说法后,程婴便毅然决然地表示,愿意献出自己刚出世不久的儿子当替身,好保全赵家唯一的香火——赵武。

公孙杵臼一听程婴愿意牺牲自己的儿子,内心十分激动,他问程婴:“你认为扶立孤儿和以死相殉比较,哪一样比较难办?”

程婴毫不犹豫地回答:“扶立孤儿比以身相殉困难多了。”

公孙杵臼于是说:“老夫不才,就把简单的事让给我吧!至于扶立遗孤这一件事,就难为你了。”

“公孙兄的意思是……”程婴状似不解。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公孙杵臼说,“你把孩子交给我,让我带着他先到山里躲起来,你再到屠岸贾那里密报,说我暗藏赵氏孤儿,让他来抓我……”

公孙杵臼话未说完,程婴眼泪已夺眶而出,因为这样一来,公孙杵臼的下场如何,任谁都可以猜得出。

“公孙兄义薄云天,但是,小弟如何忍心这样做啊!”

“你割舍得下自己的儿子,老夫这一条命又算得了什么呢?就这么说定了吧!”

两人于是开始商量细节问题,包括如何将赵氏孤儿从宫中偷抱出来,等等。

公孙杵臼说:“这件事情不好办,最好能再找韩厥帮忙。”

程婴也赞同公孙杵臼的建议。事不宜迟,当下,程婴便赶回家,向妻子说明原委。

程婴的妻子一听,当场泪如雨下,哭得肝肠寸断,但她是个深明大义的女子,尽管万般不舍,心如刀割,也没有阻止丈夫抱走心爱的儿子。

程婴将儿子送到公孙杵臼家。当晚,公孙杵臼便带着小婴儿躲入山里。

接着,程婴又赶去找韩厥,央求他协助。

韩厥便是当初反对屠岸贾声讨赵氏,并预先警告赵朔的将领。他一听程婴说明来意,二话不说立刻就答应了。

至于如何将赵氏孤儿自宫中抱出,两人的计划是这样的:找一位可靠的大夫,借口替庄姬看病,请庄姬将孩子放在药箱里,再由大夫偷偷带出来。

韩厥忧心地说:“这一阵子,屠岸贾加派不少人手看守王宫,若是出了差错,叫我如何对得起赵家?”

“将军请放心。”程婴说,“我先去屠岸贾那里报信,就说赵氏孤儿已找到,屠岸贾一定会亲自带领大队人马前去捉拿。可想而知,此时宫中防备必然松懈许多,将军就可以相机而行。”

“果然是深谋远虑、设想周到。”韩厥十分佩服地点点头。

“那么,我们就分头办事吧!”

辞别了韩厥,程婴又马不停蹄地安排其他的细节问题,等到一切就绪,程婴便直接到屠岸贾府上求见。

“小的知道赵氏孤儿的下落。”程婴这样告诉屠岸贾的家宰。

消息传报进去,屠岸贾立刻接见了程婴。

“赵氏孤儿人在哪里?”屠岸贾迫不及待地问。

程婴说:“实不相瞒,先前是小的与赵府门客公孙杵臼密谋,两人将赵氏孤儿自宫中偷偷抱出,藏到山里。可是,小的也是有家小的人,生怕一旦消息走漏,不但自己性命不保,还会连累到家人。几经思量,才决定前来密报。赵氏孤儿现在正由公孙杵臼带着,躲在山里。”

“你说的都是真话?”屠岸贾问。

“大人,小的句句属实,绝无虚言呀!”程婴答。

屠岸贾大喜道:“好,你带路,我们现在就去捉拿赵氏余孽(niè)。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千金之赏!”

于是屠岸贾身边的人立刻忙了起来,司马更是焦头烂额,忙着为主子出兵缉拿人犯做准备。

不多时,屠岸贾便率领大队人马出发了。

他们在程婴的指引下,来到公孙杵臼和婴儿藏身的山间草屋。

就如原先计划的,公孙杵臼显得惊慌失措,却仍试图狡辩,声称男婴并不是赵氏孤儿,及至看到程婴现身,顿时脸色大变。

“原来是你这个小人!天呀!我竟然还以为你是个忠义之士!既然先前和我一起营救赵氏孤儿,为什么今日又出卖我?你就算不能和我一起扶立孤儿,也不该如此狠心呀!”

一阵呼号感叹,公孙杵臼已是泪流满面,他请求屠岸贾:“赵氏孤儿何罪?请留他一条活命,杀了我吧!”

屠岸贾哪里会答应,当场下令杀了那一老一小。

屠岸贾心愿已了,回到城里,果然预备颁发赏金给程婴,程婴却不愿受赏,他说:“小的会这样做,为的并不是赏金,而是怕一旦事情揭发,会全家株连。事实上,小的曾受恩于赵大人,今日做了这不义之事,心里羞愧难当,哪里敢再收受什么赏金呢?”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勉强你了。”屠岸贾说。

程婴于是打算告辞离去,屠岸贾却挽留他,希望他留在自己的城邑内,为自己效命。

程婴说什么也不肯,言明自己已经无颜见人,只打算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度过余生。

屠岸贾见他态度坚决,也只好打消念头了。

程婴告辞后,立刻赶往韩厥家。

原来韩厥趁着屠岸贾率兵去捉拿孤儿时,赶紧领着大夫进宫去给庄姬看病。

大夫神色自若地望闻问切,庄姬也明白他的来意,两人都没有多说什么。

待看诊完,庄姬便偷偷地把儿子放入大夫的药箱里。

大夫提着药箱,随同韩厥走出宫。因为听说赵氏孤儿已找到,宫门的守备果然松懈许多,没有人要求察看大夫的药箱。而药箱中的婴儿也十分合作,半声也不吭。

三个人就这样平平安安地回到韩府。

程婴来到韩厥家,见到赵氏孤儿,心中既悲又喜,悲的是自己可怜的儿子,喜的是总算保住了赵氏孤儿。

他向韩厥拜谢后,便和夫人带着义子——赵武离去。夫妻俩隐姓埋名,挑选了一处僻静的深山,过着俭朴的生活,将心血全放在赵武身上,抚养他长大成人。

时光飞逝,十五年过去了,景公身染重病,卜筮的结果,发现是有忠良的子孙不顺所导致。景公不明所以,询问韩厥原因。

韩厥说:“忠良的后代在晋国断绝香火的,大概就只有赵氏了。成季辅佐文公的勋劳、宣孟对于晋国的忠心,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结果后代却惨遭灭族之祸,这真是太不合理了,所以才会显示在龟策上啊!但愿君上能做一个定夺。”

景公问道:“依照你的了解,赵氏真的都没有子孙留存在世了吗?”

韩厥于是将实情一一说出,并告诉景公,当初的孤儿——赵武如今已十五岁,依然在程婴身边,等待冤屈昭雪的一天。

“真有此事?”景公非常惊讶地问。

“臣说的这些话绝无虚假。”韩厥恭敬地回答。

景公当下决定恢复赵家的声誉,并让赵氏孤儿继承先业。但是当时屠岸贾势力依然不小,若他集结诸将作乱,势必造成混乱。

景公于是召见赵武,偷偷将他藏匿在宫中,等到诸将进宫探问景公病情时,才吩咐他现身。

诸将一听说赵武的身份,已是大吃一惊;再见韩厥的兵一字排开,随侍一旁,更是心惊胆战,只好纷纷表态说:“当初击杀赵氏,是屠岸贾假借君上的名义,命令臣下跟从的,不然,谁胆敢妄为呢?现在既然君上有意立赵氏后裔,臣下自然乐意听命,一切就看君上的吩咐。”

景公于是命赵武、程婴一一拜谢诸将。

有了武力为后盾,景公不再迟疑,立刻下令击杀屠岸贾,灭其家族,以慰赵氏在天之灵,并将当初属于赵氏的田邑悉数归还给赵武。

含冤多年,赵家的声誉终于恢复,程婴的辛劳也总算有了代价。

等到赵武行过冠礼,程婴便向大夫们辞别,并慎重地告诉赵武:“先前赵氏遇难,我苟且偷生,并非不敢殉难而死,是为了扶立赵氏的后代,也就是你。如今你已成人,也已恢复官位,我责任已了,该到九泉之下向赵宣孟及公孙杵臼报告了。”

赵武一听,急得哭出声来。他说:“我愿意竭尽所能来报答您的恩情,您怎能在这时弃我而去啊!”

程婴说:“孩子啊!我不能不死。公孙杵臼就是认为我能不负重托,才先我而死,若我不去复命,他会以为我事情没有办成。”

话一说完,他就拔剑自刎而死。

赵武伤心万分,为他服齐衰之丧三年,并为他设邑专供祭祀,春秋两季按时祭祀、哀悼,世世代代不曾断绝。

历史知多少——春秋时期的鬼神世界

程婴自刎而死,赵武为他设邑祭祀,代代不息。由此可知,当时的人认为祭拜祖先是一件重要的事。

在他们的想法中,祖先的灵魂就在天帝左右,而且有时也会降临人间,保佑人世间的子孙。

事实上,他们除了认为祖先是神,天是神,日月星辰是神,还认为山川也是神。此外,又有土神、谷神及各种来历不明的精灵鬼怪。

在一般人的观念中,土神和谷神可以说是和人们关系最密切的了,因为土神掌管的,就是土壤的

肥瘠;而谷神掌管的,则是农作物的收成。

总而言之,当时的鬼神世界,的确可以用“多彩多姿”四个字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