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暂时不想告诉她。」
声音听起来有点沉重,这其中似乎有一段故事哪,而她也不是那种不知趣、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耸耸肩。
「我可以理解你為什么要保密,有时候太早说出自己的计划给别人听,反而杂音太多,要顾这又要顾那的,什么事都做不了,不如自己静静的做,何况这世界上等著看人笑话的人太多了,总是祝福的人少,幸灾乐祸的人多,想做的事就去做,何必跟别人交代?是吧。」
他神情转為温和,好奇的问:「妳好像很有心得?」
她深深嘆了口气。「其实我也不喜欢告诉别人自己的计划,有时候人多口杂,最大的阻碍往往来自最亲密的人。」
她这句话刚好说中了他的心,深有同感。
「最大的阻碍往往来自最亲密的人……的确是,我投资的事情,连我家人也不知道,他们总希望我能在大企业裡做事,掛头衔领高薪。」
这时候侍者送来了前菜和汤品,一闻到香味,她迫不及待的用汤匙舀了一口嚐,这一嚐不得了,天哪,可真让人惊艳!
「思瑶若知道我无意经营大企业,只希望开个餐厅,身兼老闆和厨房师父,恐怕也会反对。」
她差点把嘴裡的汤喷出去,连忙吞下肚子,才不可思议的盯著他。
「你要当厨师?你会做菜?」
「我在美国唸书时,在餐厅打工赚学费,也顺便学到一手好厨艺,我可是考过执照的。」
「哇,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拱起手。「佩服、佩服。」
他也拱手回礼。「好说、好说。」
两人不约而同大笑出声,突然想到这裡是高级餐厅,忙又摀住嘴,吃吃的笑著。
真奇怪,他发现跟她聊天,意外的感到轻鬆,没有负担,这是他第一次对人说出自己的抱负和理想,就连思瑶,他也不曾这样毫无顾忌的说出心裡话。
他除了要把光碟交给庄綺雯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弄清楚心中对她存有的疑惑。
「妳的计划呢?」
「什么?工作啊,先存钱嘍。」
「我指的是妳行事历上写的计划。」
她一愣,眼神恢復了戒备。「你问这个干麼?」
「因為……」他俊朗的脸庞突然缓缓靠近,一双过分俊美的眼眸像要把她看透似的,连声音都转成了不容质疑的低沉。「妳似乎能预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的心陡地大跳。「这怎麼可能?」
「有一次在餐厅,我听到妳和人谈股票的事,妳说精宏电子股会翻涨十几倍,现在那支股票已经涨了八倍了。」
「我瞎猜的呀。」
「是吗?為何妳可以猜到业务部的吴冒锋送妳的好同事崔予娟回家时,在计程车上强吻她?」
她见鬼的瞪他。「你怎麼知道这件事?」
「公司的八卦传得很快,更何况崔予娟也逢人便大力称讚妳料事如神。」
真是的!早叫予娟别告诉别人的呀,那个女人果然嘴巴不牢靠,她的眼神闪烁著,故意表现得漫不经心。
「这有什么,男人不都这样?猜也猜得到。」
「既然如此,為什么公司请哪位专家来演讲,妳都事先写在行事历上了,也知道同事哪一天会生小孩,还知道哪一天要去抓姦?这些都是巧合吗?」
对於他的逼问,她有些招架不住,因為她根本无法解释这些事情為何会发生,而且这人很奇怪,為什么要一直逼问她?庄綺雯不由得火大。
「你很奇怪耶,这是我的事,你干麼要干涉呢?」
见她生气了,他强硬的语气反而软了下来。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逼妳,请别生气。」他拿出光碟放在桌上,缓缓推向她。「我已经把所有照片和影片烧在光碟裡了。」
原本要发火的她,没想到他会这麼快就道歉了,还以為他像先前那样得了便宜还要往前逼进呢。望著光碟,她的火气缓缓消下去,想想这次也多亏他,自己才能顺利达成目的,而且还请她吃这麼贵的一餐,光是这些理由,她就可以让他功过相抵了。
「谢谢。」她收下光碟,也没再对他发脾气。
侍者将汤品和前菜的盘子收走,接著另一个侍者将两份牛排送上桌,庄綺雯很快被牛排吸引注意力,她拿起刀叉,将切下小块的牛排送入嘴裡,那口感果然与眾不同,好吃得彷彿整个肠胃都在唱歌,她的心情又大好起来。
「天呀,真好吃,我从没吃过这麼好吃的牛排。」
他从侍者手中接过红酒,由他亲自来為她服务,在她的高脚杯裡倒了三分之一的酒。
「配上这款红酒,会更香。」
她拿起高脚杯靠近嘴边,小小的嚐了一口,果然如他所说的,红酒和牛排极為搭配,无以言喻的满足从嘴裡散开,美味在舌尖上融化,直达胃裡,像是洗了一个舒服的SPA一样,好幸福啊。
「好吃,好吃,太好吃了。」她雀跃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看得他也感染到她的喜悦,漾出淡淡的微笑。
他切了一小块牛排,送入嘴裡,吞下肚后,举杯就饮,也喝了一口红酒,放下杯子后,才淡淡的继续刚才的话题。
「这样好吗?」
「啊?什么?」她抬起脸,不明白的看著他。
「说不定妳姊其实是知道的,只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因為她希望继续维繫婚姻,而说不定这是妳姊夫一时的迷失。」
原来他要说的是这个,一提到那个臭姊夫,她的脸色也拉下来。
「不,他们一定会离婚,我很肯定。」
他扬了扬眉。「所以妳也打算干涉妳哥的恋爱?」
在她瞪来的同时,他两手一摊,故意学她装得一脸无辜。「妳行事历上写的,我不小心看到了。」
「你看得可真清楚呀。」她一字一字的咬牙切齿,简直拿他没辙。
「我看妳挺忙的,忙著去管别人的感情,妳姊姊,妳哥哥,还有妳朋友,妳真想改变他们的命运?每个人有他们的人生要过,有他们的选择方式,外人是否不该任意干涉?有缘的人,不管分离得再远,最后都会遇上;无缘的人,无论如何强求,最后还是会分开,最好的方式,就是一切随缘,这样比较好吧。」
「你不懂。」
「就算遇上坏事,那也是他们的课题,人们有自己的关要过,只有跌倒过的人才能学到东西,从错误中记取教训,不是吗?」
她扬高下巴。「我不认為,如果有机会可以在发生错误前及时更正,我一定会做。」
他摇摇头,嘆了一口气。「不懂的是妳。」
他的样子像是在说她无药可救一样,让她非常非常的不服气。
「我哪裡不懂了?你说啊。」非要他讲个理由不可。
他放下刀叉,神色严肃的告诉她。「妳不可能永远保护他们不受伤害,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们自己去承受失败,才能学会成长。」
「难道明知对方有危险也要见死不救吗?」
他愣住,眼中有著惊讶。「谁会死?」
发现自己讲了不该讲的话,她忙低头。「不关你的事。」
大掌突然抓住她的手,让她吓了一跳,猛然抬眼望著他一脸的凌厉,连眼神都转為锐利了。
「谁会死?」
怎麼回事?他的神情好可怕,令她心头一惊,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这麼激动。
「放手呀,你抓痛我了。」她挣扎著。
「妳到底知道什么?说。」
他的逼问和激动,令她害怕起来,突然想到关亚谦一直缠著她,绝非只是好奇而已,难道……他会
是那个杀害别人的凶手?这个想法让她全身一颤,背脊泛寒。
「快说!谁会死!」
「你放手——放手呀——」他的力量好大,神情好可怕,逼得她不得不使出手段,用力朝他的手背咬下去。
关亚谦痛呼一声,鬆开了手,瞪著上头的牙齿印。
「妳咬我?」
「我不吃了!」她猛地站起身,拿起包包立刻走人。
「别走!」
她匆匆走出餐厅,发现关亚谦追在后头,她立刻用跑的。
一想到关亚谦有可能就是那个凶手,她的心也沉到谷底,奋力的奔跑著,心跳得好快,就像那一夜,她也是如此被人追赶著,只能没命的跑,把对方远远的甩开。
「綺雯!」他想追上她,但她越跑越快,根本就像逃命似的,让他忍不住低咒。「该死!」
眼看她就要逃走了,他却还没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其实他并不是故意要吓她,只因為他太震惊了,而且他的话还没说完,他还有秘密要告诉她,一些他从未告诉任何人的秘密,所以不能放她走。
「綺雯,我有一件格纹衬衫!」他大吼著,那声音足以让她听到,也引来路人们的讶异回头,但他管不了这麼多,他只知道,不能让她跑掉。
果不其然,她停下来了,而且吃惊的回头看著他。
很好,她终於肯听他说话了,他停下来,与她隔著十公尺的距离,不敢再贸然前进,只因為怕把她吓跑了,只要她肯听他说话就好。
她就站在斑马线上望著他,因為他的话而面露诧异,更让他认為自己找上她是对的。
「还记得第一次妳问我有没有蓝黑色的格纹衬衫吗?」
「你说你没有!」
「没错,当时我的确没有,可是就在隔天,思瑶送我一件礼物,那礼物刚好就是蓝黑色的格纹衬衫,巧的是,她还买了一双登山靴给我。」
「怎麼可能?」
「是呀,怎麼可能?妳怎麼会事先知道我会有蓝黑色的格纹衬衫和登山靴?从那次之后,我就开始注意妳、观察妳,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一谈。」
她看著他,心中无比震惊,格纹衬衫?登山靴?脑海裡又浮现那一夜的情景,那个男人的脸,关亚谦的脸,两张脸开始重叠,她几乎就可以确定了。
老天!真的是他!那个受害者就是关亚谦!
不!她必须告诉他,有人会杀了他,他有危险。
当她决定走回去与他好好深谈时,下一刻,刺耳的煞车声传来,他们两人同时呆住了。
一辆车正朝她急驶而来,她呆愣著,两脚不能动弹,关亚谦朝她大叫什么,她听不到,只觉得脑筋一片空白。
一股庞大的力量将她给吸进去,突然之间变得好安静,四周是一片黑暗,彷彿置身空无虚幻中,弄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这感觉她似曾相识,可能她到了天堂吧?或者是地狱?
她茫然的看著四周,分不清东南西北,而她脑袋沉沉的,好像踩不到地,飘浮在宇宙之中,随著一股洪流在四处游荡著,直到一个声音隐约传来,有人在呼唤她。
綺雯!
「谁……」
綺雯!快醒来!
「是谁……」
这声音好熟悉啊,好像是关亚谦?他在哪裡?
循著声音,她奋力游著,期待从这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困境中脱离,她感觉自己汗流浹背,而那声音呼唤得更急,接著,一双好温暖的手摸上她的脸,这双手好有力量,她想抓住这双手,不再放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