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魏国回来的惠施直接奔向庄子的家。上门的惠施看到庄子坐在地上,一边敲盆一边即兴欢唱,气氛搞得十分活跃!惠施以为庄子家里有什么大喜事。

惠施好奇地问道:“庄周,我的好兄弟啊,好久不见,今天你显得好开心啊,家有啥大喜事呀?”

庄子满脸笑容回答道:“我老婆死了。”

惠施无语。

庄子的老婆是一个伟大的女性,对这个看似疯子般的天才,一生都不离不弃。换作一位好丈夫,对妻子的离去,都会发出痛彻心扉的哭嚎。

可是,庄子不是凡人,他对老婆的离去表现得兴高采烈,搞起了个人演唱会。庄子的老婆要是泉下有知,一定会气得活过来。

惠施气愤地说道:“庄周啊!年轻的时候你不着调也就算了,毕竟年少轻狂。可是你都人至中年了,怎么还是不着调呀!你的妻子跟你过了一辈子苦日子,什么福都没享到。现在她死了,你不哭泣却唱起歌来。你简直是畜生啊!”

庄子长叹一声:“老婆死的时候,我是非常伤心。可是我想了一下,在她出生之前,这个世界上没有她的,她死后,又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人活着是因为气聚,人死了是因为气散了。生死是一种自然现象,没必要纠结于它。”

惠施听完后,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和你谈生死,你和我谈哲学。双方的境界完全不一样呀!”

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说过:“哲学就是预习死亡。”

庄子作为一个哲学家,不但早预习了,还参透了生死。

事后,惠施与庄子又一起愉快地玩耍起来。

能入庄子法眼的人不多,惠施就是其中一个,他是战国名家的代表人物,逻辑思维极其严谨。两人经常互为对手展开激烈辩论,这世上最懂你的人,往往是你的对手。对手与你相爱相杀,共同成长,他了解你每一个长处,每一个短处。然而才学极高的庄子与惠施辩论,占不到半点便宜,只能靠诡辩取胜。

这哥俩最有名的一次辩论,史称“濠梁之辩”。

有一天,庄子与惠施俩人在濠水上的桥梁游玩,俩人看见桥下河里的鱼很多。

庄子:“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鲦鱼在河里游得悠闲自得,这是鱼的快乐呀!)”

听完这句话的惠施立马抓住了庄子的逻辑漏洞,问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呢?)”

庄子听完微微一笑,他来了兴致,说道:“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的快乐呢?)”

惠施听完后,皱了皱眉头,“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不知鱼之乐,全矣。(我不是你,所以我不知道你的内心活动;同样,你不是鱼,所以你不可能知道鱼的快乐。这一点是完全可以肯定的。)”

庄子哈哈大笑道:“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这又回到你开始提的问题,你问我‘怎么知道鱼的快乐?’是已经明白我知道鱼的快乐之后再问我,只不过是问我在哪里知道的而已。我就是在濠水的桥上知道了鱼的快乐?)”

讲到这里,聪明的惠施无话可说了。

按照惠施的理解,人与人之间都无法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更何况人与鱼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双方无法正常交流,作为一个人是不可能了解鱼的想法。

可庄子才不管你的狗屁逻辑,在我的世界中,可以变成各种生物,有时我是大鹏,有时我是巨鲲。濠水桥下的鱼就是我,我就是鱼,我俩属于一体。

聪明的惠施不再与庄子纠缠了,他明白庄子早已脱离了物质的世界,在他自己营造的精神世界里,任何生灵都是彼此相通的,毫无隔阂。

看着眼前嬉笑地像个孩子的庄子,惠施说道:“辩论可以明辨是非,一决高下,其结果必然有胜负。庄周,你却用看似不符合逻辑的诡辩,瓦解了我的世界观!”

庄子笑道:“惠施呀,你们这些名家,非要辩论出个对错、成败。就像你我比身高一样,比出个谁高谁低,有意义吗?秋天动物毛发的末端是无比得渺小,和它相比,泰山是无比得巨大,可是泰山与天地相比,又会显得无比得渺小。夭折的婴儿是短命的,和他相比,活了几百岁的彭祖是无比得长寿,可是彭祖的岁数只是宇宙的一瞬间。天地与我同时存在,万物与我浑然一体。”

惠施听完也笑了。

可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惠施只与庄子相处了短短几年。

一封从魏国大梁寄来的信件,让惠施立马收拾行李,赶往大梁。临行前,一脸兴奋的惠施对庄子说:“魏王把张仪赶走了,召我和公孙衍回国,商议如何对付秦国。”

望着惠施远去的背影,庄子再次陷入孤寂之中。

“你是一个入世的人,我是一个出世的人。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然而,庄子下一次见到惠施时,已是阴阳两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