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秦国已经历经了数十年的“四代乱政”,国内局势没有最乱只有更乱。
春秋时,秦国权力高度集中在秦君手里,看到哪个大贵族是潜在威胁,秦君死的时候就让他殉葬。这个方法虽然简单粗暴,却让秦国政局高度稳定,秦君也成为春秋时非正常死亡率最低的国君。
到了战国时,人们的思想开始大解放,很多贵族在地方担任庶长,庶长上马管兵,下马管民,手握实权。国内众多庶长联合起来抵抗秦君的“人殉”,这还仅仅是内忧。最可怕的是外患,东方崛起的魏国,正在不断进攻秦国,秦人随时可能有亡国灭种的危险。
内忧外患如同一口大黑锅,说是“四代乱政”,其实就是“四代甩锅”。
公元前425年,秦国庶长联合起来逼死了秦怀公,立秦怀公的孙子嬴肃为秦灵公。秦灵公就是公子连的父亲,他在位期间多次发动对魏战争,想从魏国手中夺回河西之地,可是无一例外地都失败了。
公元前415年,秦灵公去世了,公子连还是一个年仅十岁的小朋友。秦怀公流亡在外的儿子嬴封大摇大摆地回来,继位成为秦简公。
作为还乡团的秦简公,并没有大开杀戒,上位第一件事,就把公子连送到魏国做人质。毕竟公子连虽然岁数小,但他仍有获得国君之位的资格,是个潜在威胁,指不定哪天就暴雷了,所以还是把这颗雷送得越远越好。
往哪送呢?
东边的魏国是个好地方,秦魏两国三天两头来一场火并,把公子连送去当人质,说不定哪天就被魏军在出征前就给杀了祭天。
说送就送,秦简公立马把公子连送到魏国当人质。
一颗巨雷送走后,秦简公开始了一些简单的改革。
其中一项在当时算是石破天惊:允许老百姓佩剑。过去的春秋时代,能佩剑的必须是贵族,你一个普通老百姓佩剑,这是要造反不成?在外流亡多年的秦简公,深知各国都处在大变革中,而走在转型期的秦国更要追上时代的步伐。
可惜秦简公在位期间,国家安全受到严峻的挑战。魏国的吴起有事没事带着魏武卒来痛打秦国,隔三岔五就有战败的消息传到秦国雍都。
公元前400年,秦简公在忧愤中死了,把锅甩给了他的儿子秦惠公。秦惠公为了彻底夺回河西地区,在位期间天天“996”,不敢吃也不敢穿,拼命自攒实力,终于凑足了五十万大军,这相当于秦人所有的家当。
没想到公元前389年,誓要夺回河西的五十万秦军,在阴晋被“核武器”吴起一仗全部击溃,吴起因此一战封神。秦人赔得老本都不剩,不光被魏军打翻在地,连衣服都被扒得一干二净,成为天下诸侯的笑柄。
秦人家家都披麻戴孝,对秦惠公极度不满,秦国内部就像一个高温高压的锅炉,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秦惠公面对如此内忧外患的局面,想不抑郁都难。
公元前387年,秦惠公死了,他解脱了,他的锅像击鼓传花一样,甩给了他两岁的儿子——秦出公。
此时魏国觉得这是一个控制秦国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当初公子连被送到魏国,魏文侯知道这是秦简公故意送来的,想借魏人之手除掉潜在威胁。魏文侯并不傻,他命人把公子连好好养起来,教他读书写字。公子连还交了一个好朋友,他就是魏国的太子击,后来的魏武侯。
公子连在魏国将近三十年,从一个孩子成长为一个四十不惑的中年人。此时的公子连早已忘记了秦国的模样,家乡对于他来说是一个遥远的概念。公子连周边的人也把他看作一个魏国人。
就在秦出公继位后没多久,魏武侯把公子连喊了过来。
“公子连,我的好朋友!作为哥们的我,不能坐视本该属于你的国君之位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占据。我打算派兵送你回秦国,夺回属于你的国君之位!”
人到中年的公子连听乐了,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机会再回秦国。
“感谢魏侯,我如果回到秦国,一定奉您为老大,秦国愿世世代代做魏国的附属!”
魏武侯要的就是公子连这句话。他心想,公子连从小就在魏国,他是一个披着秦人皮的魏国人,只要他回到秦国,秦国就会永远臣服在魏国之下。
魏武侯年轻时一直一帆风顺,从没吃过亏。他是一个谜之自信的人,总认为万事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以为自己可以玩转命运,可是到头来却被命运玩得团团转。魏武侯的一生就是不停地给自己挖坑,然后不停地往里跳的过程。
如果说魏武侯把吴起赶跑了,给魏国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损失;那么魏武侯把公子连送回秦国,则为魏国埋下了亡国的祸根。秦国历史从公子连踏上返乡路,就翻开了崭新篇章,秦人在崛起的路上飞速狂奔。
公元前386年,公子连在魏国大军的护送下来到了洛河西岸。洛河是秦魏边境,洛河以东黄河以西,是在魏国掌控下的河西地区,洛河对面就是八百里秦川沃野。
让公子连没想到的是,他刚渡过洛河进入秦国境内,当地的庶长听闻公子连来了,立马开门迎接,表示要拥立公子连。
公子连一路向雍都进发,沿途不断有庶长带着军队前来投靠,以至于公子连的队伍越滚越大。
躲在雍都的秦出公母亲慌了,秦出公还是个两岁的娃,生活还不能自理,国家大小事务都要秦出公的妈来处理。一个妇道人家要管理一个大国,必须要有帮手,于是自家的亲戚和身边的宦官成为不二人选。这些垄断权力的行为,引起了地方势力派庶长的极度不满。
秦出公的妈眼看公子连就要到雍都了,她赶紧派兵前去镇压,结果派去的人也都投靠了公子连。
一位叫“改”的庶长见秦出公母子大势已去,为了给未来的秦君献上一份大礼,于是他带人杀了秦出公母子,并把尸体扔到深渊里。
公子连兵不血刃地进入雍都,继位为新任秦君,他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秦献公。
如果说秦国后来的商鞅变法是一场大戏,那么秦献公就是拉开大幕的人。
对于接受秦国这口“破锅”的秦献公来说,如何让秦国重新站起,傲视诸侯,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先抽第一根丝吧,国内的庶长是内乱的根源,作为贵族的他们,最怕什么?
人殉。
干得不好,被秦君撤职。
干得太好,被秦君埋了。
这让人怎么干活?
秦献公顺从贵族的心愿,从他继位第一天开始,就昭告全国,废除人殉,秦君死的时候再也不拉人陪葬了。
稳定了庶长,秦献公要干一件震动全国的大事——迁都。
雍都从春秋早期一直作为秦国的首都,已经有三百年历史了,而秦献公之所以要从雍都搬走,就是因为雍都远离东方。
秦献公在魏国待了快三十年,脑子里早已是魏国人的战略思维。魏国的战略思维很简单,逐鹿中原,扩大领土,制霸天下。
魏国的战略重心在中原而不在西边的秦国,中原就在魏国的嘴边,土地肥沃、交通便利、物产丰富,是天下的黄金地段,升值空间巨大,适合投资发展!
秦国在魏国人眼里除了穷就是位置偏,远没有中原值钱。魏国早已把秦国打得休克,抢夺了秦国的河西沃土,使得秦国的八百里沃野暴露在魏国的兵锋之下。这相当于一把利剑悬在秦人头上,只要秦人敢造次,随时可以杀入秦国腹地。魏国要的就是秦国老老实实当自己的马仔。
而在秦献公看来,秦国可以当一时马仔,可要当一世马仔,绝对做不到!魏国的目标是中原,那么秦人的目标也要是中原,甚至是全天下。
公元前383年,秦献公继位的第二年,开始了大搬家,新家的地址是栎阳(今陕西省西安市阎良区)。
栎阳紧挨着秦魏边境,交通便利,适合与赵、魏、韩三国做贸易。更重要的是,秦献公要把这里打造成东进中原的军事要塞。
跟秦献公一起来的王公贵族,到达栎阳,看到所谓的新首都之后,内心是一万只羊驼在狂奔。这哪是什么首都,除了高大的城墙就是碉堡。雍都虽然偏了一点,可好歹是三百年的首都,吃喝玩乐一条龙,而栎阳除了夯土以外的城墙碉堡,啥都没有,自己是来吃土的吗?
尽管王公贵族哭天喊地,可是仍不能阻挡秦献公东进的雄心。
秦献公一方面专心治理内政,另一方面是向魏国示好,我们迁都完全是为了更好地做生意,更好地与魏国亲近。
天真的魏武侯哪里知道,国与国之间哪有什么纯真的友谊,表面奉你当大哥,背地里在摩拳擦掌,瞅准时机把你干翻在地。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秦献公迟早要与魏国翻脸,难道魏武侯没发现吗?
然而,即使魏武侯发现了,他也没精力去管,他宁可相信秦献公永远是只温顺的绵羊,因为他把所有精力全部投入逐鹿中原的事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