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惠文王与张仪都觉得楚怀王在这几次国际对抗中的表现就是一个傻瓜。的确,楚怀王一生中的大脑思维始终位于两个极端,要么没头脑,要么不高兴。
可是想要对付楚国,消灭自己最大的潜在敌人时,秦国不敢动手了。自从秦国打服了韩、魏之后,结成了新的连横同盟。楚怀王也并非没有警觉,他主动与齐国结盟,结成了新的合纵同盟。
虽然秦国是第一超级大国,但是在齐、楚两大国联手形势下,丝毫不占优势。
秦惠文王就开始打起了坏主意,这也是秦惠文王与他老爹秦孝公最大的不同。秦孝公属于低头拉车、埋头苦干的国君,老老实实、一点一点地扩充自己的实力;而秦惠文王不光会低头拉车,还会抬头看路,探索新的方向,寻找新的办法。
很多国家之间的博弈会采用“先礼后兵”的正规套路,而秦惠文王摸索出来的则是“先诈后兵”的小人套路。
使用“先诈后兵”的套路很简单,天下很少有人在巨大利益的**面前不动心。一般来说,只要抓住人性贪婪的弱点,假装出关心他帮助他的样子,许诺未来有巨额报酬时,就能让贪婪的人心甘情愿地上当受骗。当贪婪之人发现上当受骗,要来讨还公道时,诈骗分子便用暴力手段打跑受骗者。
秦惠文王作为一国之君,为何使用“用诈后兵”的小人套路呢?
答案是,世道太险恶。各国诸侯都不是省油的灯,在那个没有信用评级的天下,光明仿佛可望而不可即,充斥在诸侯之间的只有无尽的欺骗。
完成此次诈骗计划后,秦惠文王将自己的得力干将张仪派往楚国。
张仪既是秦国相国,也是驰名天下的纵横家,而他更愿意在各国诸侯面前扮演成功学导师。
张仪的套路一般是扮演你的灵魂导师,找出你遇到的现实困境,进而忽悠你走向成功之道,让你心甘情愿为自己的智商付费。支付方式必须是国家利益,收费人便是秦国。死去的魏惠王曾是张仪的著名学生,硬生生被骗得血本无归,直到死前才醒悟。
公元前313年,张仪领命后,在前往楚国的路上,内心充满波澜。
十几年前,自己刚从鬼谷子那儿完成学业,第一个求职的国家就是楚国。没想到在楚国却被老令尹当作小偷,打成了血人,只剩半条命逃离了楚国。现在老令尹早已不在,而我则摇身一变成了大秦国的相国,天下诸侯都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中。
“楚王,我来了!听说你脑子不好使,那就赶紧为你堪忧的智商付出巨额学费吧!”
张仪作为秦国使者来到阔别多年的郢都后,很快就受到楚怀王极高的礼遇。楚怀王安排张仪住上等的国宾馆,并亲自到宾馆里安排他的食宿。
楚国表面与齐国结盟,可是楚秦两国还没有撕破脸,毕竟两国睦邻友好了几百年,相互还通婚。
张仪见到楚怀王客气地行礼后,直接就说:“秦王托我给楚王您带句话。”
楚怀王笑道:“客气啥,我楚国是个偏僻的地方,先生有话直说。”
张仪:“东方的齐国太嚣张,有称霸天下的野心。秦国想教训教训这个小霸王。可是齐、楚两国有盟约,楚国又和秦国世代友好,就怕秦国攻打齐国时,楚国进退两难!”
楚怀王听完后,面露难色,觉得张仪说得有道理。
张仪:“大王,请您不要纠结。我是鬼谷子大师的高徒,更是引领君王实现宏图霸业的灵魂导师。我关注您很久了。”
听到这句话后,楚怀王浑身一震,眼前的张仪是位高人啊!
“秦、齐两国交战,楚国只能选择一边站队。楚国与秦国结盟,是低风险高回报。毕竟秦国的综合实力要比齐国强很多!”
楚怀王也点点头。
张仪:“如果大王与齐国断交,废除盟约。我们秦国也不会亏待您,愿向楚国献出商於六百里土地,让秦国的美女做您的妾婢,秦、楚两国继续相互通婚,永结兄弟之邦。”
“先生,你等会。你刚才说,愿献出哪里的土地啊?”楚怀王惊讶地问道。
“大王,是商於六百里土地!”张仪笑道。
当楚怀王听到张仪肯定的回答后,他惊讶了,紧接着内心一阵狂喜。
商於是“商”(今陕西省商洛市)到“於”(今河南省内乡县柒於镇)之间,位于秦岭的六百里土地的合称。这块地物产并不丰富,但里面有一条重要的古道——商於道。
商於道是秦国通往楚国的重要道路,路的两边连接着秦国富饶的关中平原和楚国的军事重镇南阳盆地。这条路中间有一座极其重要的关隘——武关,谁占据武关,谁就占据了商於道,就好比拿把刀抵在了对方的喉咙处。
楚国历代先王做梦都想拿下商於之地,但碍于秦楚友好关系,一直不敢动手。没想到这次秦国主动把这块大肥肉送到自己面前。
被巨额利益冲昏了头脑的楚怀王,立马答应了张仪的条件。
楚王感觉自己好棒,事实上就是个棒槌。事后,楚国群臣向楚怀王朝贺。
就在一片“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声中,陈轸觉察到了这是一场骗局。
狗头军师陈轸才华虽不及张仪,但是好歹从事外交多年,在诸侯之间来回穿梭,也算半个纵横家,什么套路没见过。他心想:楚国与齐国毁约,秦国割让土地给楚国,这么大的事,也不立个字据,付个定金,仅凭口头约定,怎么能算数呢?
内心惶惶不安的陈轸立刻向楚怀王谏言:“大王,小心张仪有诈!”
此话一出,朝堂上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楚怀王气急败坏地吼道:“我不派遣一兵一卒,就能得到商於六百里土地,群臣都来恭喜我,唯独你唱反调。你几个意思啊!”
陈轸:“大王,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倒是觉得,商於六百里土地,不但拿不到,楚国还有被秦、齐两国夹攻的危险!”
楚怀王拍着桌子,“你给我说清楚!”
陈轸对着满朝文武说道:“秦国之所以重视楚国,就是因为楚国与齐国结盟。如果齐楚断盟,楚国就会孤立无援,秦国怎么会满足一个没有外援的楚国,又怎么可能会给商於六百里土地呢?大王不如表面和齐国断绝关系,然后派一位将领随张仪去秦国。假如秦国真割让土地,届时再与齐国正式断交也不晚。万一秦国耍花招,不割让土地,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豪横的楚怀王正在气头上,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巨无霸国家的君王,凭此实力,没有人敢欺骗他;如果有,那等待骗子的将是掘地三尺的毁灭性打击。况且秦国与楚国世代通婚,都是亲戚,怎么下得了手呢?
天真可爱的楚怀王,总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不知道骗子有一招惯用的伎俩——杀熟吗?
对于陈轸的谏言,楚怀王是左耳进右耳出。
张仪在楚国期间与楚怀王促膝长谈,谈人生、谈理想、谈霸业。楚怀王发现自己终于找到了人生导师,给自己与楚国指明了前进方向。楚怀王更后悔,当初老令尹不把张仪推荐给自己,非要把他当小偷毒打一顿,让这么好的人才白白流失。
为了表明对导师的尊重,楚怀王给张仪举行了隆重的拜相仪式,张仪成为楚国的名誉相国。
但假的终究还是假的,不可能变成真的。
到了张仪回秦国复命的时候,楚怀王对张仪依依不舍,给张仪的马车上塞满了金银珠宝。
楚怀王拉着张仪的手:“张先生,楚国的未来就拜托您了!”
张仪爽朗地笑道:“没问题啊!大王放一百二十个心!”
在回秦国的路上,张仪与楚怀王派来负责交割土地的将领打得火热,双方称兄道弟。
经过一路车马劳顿,到了咸阳后,张仪要下马车。
“哎呀!”
随着一声惨叫,张仪一脚踩空,摔倒在马车下。伤筋动骨一百天,张仪因为摔伤连续三个月没有上朝。
此时,在秦国一直等着交割土地的楚国将军急了,立马写信给楚怀王:
“张仪摔伤了,秦国故意拖延土地交割。”
收到信后,楚怀王心想:“张先生摔伤了,这事不能拖下去,秦国一定是要看我们楚国的诚意!来人啊,请把勇士宋遗找来!”
宋遗在楚国是个大名人,每次楚军出征都要带上他。此人因怀有一项特殊技能,从而成为只有一个人的独立军种。只要楚军与敌国交锋,把宋遗放置于阵前,嘴巴朝向敌军,他就会自动开启骂街模式,只要一张口就能把敌人骂得生不如死,从敌人祖上十八代一直问候到家庭女性成员。由于宋遗说出来的话,字字带刀,敌人虽没有受到任何物理攻击,却有不少人倒于马下,不治身亡。因此,人称宋遗“楚国骂街王”。
楚怀王派骂街王宋遗前往齐国,就是要臭骂齐王,让齐国与楚国断交。
宋遗来到齐都临淄后,受到齐宣王的接见。齐宣王没想到,眼前的宋遗不管啥外交礼仪,一张嘴就咄咄逼人,好在齐宣王正值壮年,不然真被宋遗骂得心肌梗塞。
被骂完后的齐宣王大叫道:“要不是你有使者的身份,我早就把你砍成碎片。”
无处撒气的齐宣王说完把象征齐楚联盟的符节掰断,砸向了宋遗。
齐宣王被彻底激怒了,要知道后来齐宣王是一个狠角色,他继承了老爹齐威王留下的大好河山,在不断开拓进取下,将齐国推向战国的巅峰,连虎狼般的秦国都对他畏惧三分。猪头楚怀王千不该万不该招惹齐宣王,在十一年之后,齐国将推倒楚国大门,带着小弟在楚国境内横行肆虐。
楚国与齐国正式断交后,张仪立马康复了,告诉楚国将军立马着手处理割地的事务。
一天秦惠文王正式举行朝会,处理割地一事,楚国将军也应邀到场。
楚国将军:“秦王,我是奉楚王之命来接受商於六百里土地的。”
秦惠文王故作惊讶,“张仪,怎么会有这事!我们秦国给的是六里,哪有六百里呀!”
张仪:“这一定是楚王听力不好,把六里听成了六百里。这位楚国将军听好了,是六里!”
楚国将军错愕了,接着狂怒了,“我们楚人从来没有见过你们这帮厚颜无耻之人!等着瞧吧,你们秦人将会血流成河!”
在郢都的楚怀王被秦国戏耍后,终于明白自己当初不但被人骗了,还帮着人数钱。恼羞成怒的他要向秦人讨回公道。
张仪在诈骗楚怀王的过程中,戏精张仪还是下足了功夫的,拿捏住了楚怀王的要害。况且在那个没有反诈骗宣传教育的年代,人们防范意识薄弱,从而给了诈骗分子可乘之机。所以楚怀王心甘情愿地跳入张仪挖的大坑中,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然而让楚怀王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是他漫漫受骗路的一个开始。日后,他将成为战国“职业跳坑运动员”,即将获得“战国第一大傻瓜”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