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73年,被秦国打怂的韩国,主动倒向秦国。赵、魏两国决定惩治韩国,派出大军围攻韩国华阳,韩国紧急向大哥秦国求援。

白起再次出场,一仗歼灭赵、魏两国十五万大军。

此时的白起已经如日中天,成为全天下都畏惧的战神。然而最兴奋的倒不是白起,而是魏冉。因为白起是魏冉提拔的,自己提拔的人成为明星,自己脸上也很有光。

魏冉是秦昭襄王的舅舅,俗话说,舅舅为大。魏冉这个舅舅日子过得不要太滋润啊!他是名副其实的二把手,为了自己的大外甥,魏冉算是鞠躬尽瘁,尽自己所能去辅佐他,秦昭王在外期间,秦国国力那是高开高走啊。在秦国的关键时刻,魏冉还会客串一把相国,他断断续续担任相国长达二十五年之久,是秦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相国。

由于魏冉劳苦功高,被秦昭襄王封为穰侯(魏冉的封地在穰),后来五国灭齐的时候,秦国从齐国手中抢来的宋国旧地陶邑也成了魏冉的封地。

不光魏冉位极人臣,以宣太后为首的娘家人垄断了秦国权力的核心。

宣太后的弟弟芈戎被封为华阳君。秦昭襄王的两个弟弟,公子芾被封为泾阳君,公子悝被封为高陵君。

穰侯、华阳君、高陵君、泾阳君被人称为“秦国四贵”。

如果这四贵本本分分做自己封地上的封君,那这一辈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这四位偏仗着自己是宣太后的至亲,经常不把秦王放在眼里,垄断朝政,贪敛财富。

秦昭襄王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没大没小,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自己能登上王位,靠的就是母亲娘家人的舍命帮助。

直到,舅舅魏冉的一次出征,让秦昭襄王有了要动母亲娘家人的想法。

公元前270年,魏冉下令将军灶率军穿越韩、魏两国,去攻打复国不久的齐国,最后还将攻占的齐国城邑并入自己的封地陶邑。

陶邑曾是宋国的大邑,交通便利、经济发达。可是陶邑并不与秦国接壤,是秦国在东方的一块飞地。

魏冉之所以要扩大陶邑的地盘,其实是要实现自己的野心。在秦国国内,他混到死,也只是臣子的身份。可是到了自己的封地陶邑,他便可以利用当地丰厚的资源,组建万乘之军,成为一个小诸侯。仗着自己是秦国二把手的身份,让周边诸侯都对自己俯首称臣。

用国家的资源为自己谋私利,秦昭襄王看破没说破。

任何一个企业一旦搞成了家族企业,内部近亲繁殖,企业离死也就不远了。

秦昭襄王急需一个能帮助自己除掉外戚集团的帮手。想什么来什么,一个外援来到了秦国,他叫范雎。

范雎,字叔,魏国人。他满腹才学,可是出身贫寒,只能在魏国大夫须贾手下当门客。

可惜范雎找错了老板,也正是这位老板改变了范雎的一生。

有一次大夫须贾出使齐国,范雎也随同去了。魏国使团在齐国待了几个月,期间齐襄王发现范雎很有才华。出于对人才的尊重,齐襄王派人送给范雎十斤黄金和牛肉美酒。

须贾知道后,大为恼火,没想到自己手下人竟然混得比自己好。他想来想去,认为肯定是范雎向齐国出卖魏国的情报。于是只让范雎收下牛肉美酒,把黄金退了回去。

满怀嫉妒的须贾回到魏国后,向相国魏齐告发了此事。魏齐听说后,立马正义感爆棚,要严惩卖国贼范雎。让人暴揍范雎,范雎被打成重伤,假装死了过去。魏齐就命人用席子把范雎卷起来,扔进厕所,让人在他身上拉屎撒尿。

只剩一口气的范雎从粪坑里爬了出来,在朋友郑安平的帮助下,躲了起来,化名为张禄。

内心充满屈辱的范雎发誓要报仇,但只有去比魏国更强大的国家,才能完成自己复仇的心愿。

说来也巧,有一天秦国大使王稽出使魏国。郑安平带着受伤的范雎前往王稽的住处,一番交谈下来,王稽觉得范雎的才华惊为天人。于是就把范雎带回了秦国。

讲到这里,不得不说,秦国之所以能开挂打败天下诸侯,他的外挂就是外国人才,而外国人才的主力都来自魏国。商鞅、张仪、范雎都在魏国混过。只要秦国需要人才,魏国人才批发部就会送货上门。于是出现了搞笑的一幕,魏国人混到秦国的上层,带着秦人来攻打魏国。

范雎化名为张禄来到秦国后,王稽向秦昭襄王举荐张禄,但秦昭襄王并没有在意他,范雎就在宾馆混了一年多。

直到魏冉率军穿越韩、魏去攻打齐国,将夺得的土地并入自己的封地陶邑。

嗅觉灵敏的范雎判断秦王内心肯定有动宣太后娘家人的想法,秦国作为一个高度中央集权的大国,秦国所有的东西都是秦王的,一个权臣敢在自己的封地上开疆扩土,这分明不把秦王放在眼里。

范雎瞅准时机上书秦昭襄王,信中内容:

我听说明君管理国家,有功劳的必给奖赏,有才能的必给官位。功劳大的给的待遇就高,功绩多的爵位就高,能力突出的官位就高。

我还听说秦国有人抢夺其他诸侯国的土地来中饱私囊,如果是君王获得其他诸侯国土地,则对国家有利。有的人虽是臣子,却是蛀蚀国家的害虫。高明的医生知晓病人的生死,伟大的君王能洞悉国家的成败。

请秦王给我一次见面的机会,我有一些治国之策想说给您听,如果我说的没有效果,我愿负罪受死。

秦昭襄王读完署名张禄的信后,立刻就会意信中传递的两条重要信息。

第一,外戚集团长期霸占权力核心,并阻碍其他人进入,造成了权力的垄断,从而威胁王权。

第二,魏冉仗着是国君舅舅的身份,用秦国的武装力量为自己谋取疆土,这种以公谋私的情况必须杜绝。

“张禄所想的,正是我所想的。来,用我的龙车去接张禄进宫。”

范雎来到秦王宫后,故意往里面走,碰到前来迎接的秦昭襄王。

太监看到往里闯的范雎,立刻呵斥道:“大王来了,赶紧让开。”

范雎故意激怒秦王,说道:“秦国没有王,秦国只有宣太后和穰侯魏冉。”

秦昭襄王已是55岁的人,听到范雎的话,内心顿感凄凉。继位三十六年以来,虽然外戚帮了自己不少忙,但是自己竟一直活在他们的阴影下。

“先生,请借一步说话。”

秦昭襄王拉着范雎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地点,屏退了四周。

范雎:“秦国占据地利优势,武力强盛,为何没有成就霸王之业。原因就是穰侯、宣太后的外戚对国不忠。他们只顾自身利益,家里的财富已经超过了王室。更重要的是穰侯的对外扩张路线不正确。”

“请先生说说哪里不正确?”秦昭襄王来了兴致。

范雎:“穰侯越过韩、魏,进攻齐国,这一做法极其不明智,完全是为了扩大自己的封地陶邑。即使秦国在外辟地千里,倘若新得的土地不与本土连接,迟早会落入敌人手里,是为他人作嫁衣。”

秦昭襄王:“那应该怎么做呢?”

范雎:“王不如远交近攻,得寸则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

“什么是远交近攻呢?”秦昭襄王疑惑地问道。

范雎:“大王,您有地图吗?”

秦昭襄王拿来了一张地图,铺在两人面前。范雎用手指着位于地图中间的韩、魏两国。

“秦国先与位于天下中枢的韩、魏两国交好,然后威逼楚、赵两国屈服,进而震慑远方的齐国。远方的齐国愿意与秦国交好后,韩、魏两国就没有了后援。秦国就可以放手兼并韩、魏两国。”

秦昭襄王:“韩、魏两国,优先打哪一个?”

范雎:“韩国!因为秦韩两国边境犬牙交错。韩国如果嵌入秦国领土中,就像大树被虫蛀了一样。”

对范雎的战略构想,秦昭襄王表示高度赞同。于是秦国和自己不接壤的国家搞好关系,然后向韩、魏两国大举进攻,占领了不少土地。

得到秦昭襄王赏识后的范雎平步青云,在此期间外戚集团并没有收敛,反而越来越放肆。

范雎再次劝谏秦昭襄王:“宣太后独断专行;穰侯魏冉出使外国从来不上报;华阳军、泾阳君不顾法律,随意处置他人;高陵君任免官员从不向秦王汇报。”

秦昭襄王听完后,阴沉着脸。

“树上结的果子太多,会压断树枝,如果树枝断了,这棵树也跟着受损!”范雎接着说道。

听完范雎的比喻后,秦昭襄王意识到是该动手的时候了。

秦昭襄王派人把郎中令和卫尉叫到身边。

郎中令统帅的郎卫,是秦王贴身的中央警卫团,人数为一千五百人。卫尉统帅的卫士,是负责王宫安全的守备部队,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禁卫军,人数为两万人。

“今晚,将宣太后、穰侯、华阳军、泾阳君、高陵君五人软禁起来。郎中令负责寡人在宫内的安全。卫尉留下一部分兵力戍守王宫,封锁咸阳城城门,其余人包围上述五人宅邸!”

接着秦昭襄王拿出虎符。

“范雎,我把虎符给你,带上我的调令,前往负责保卫咸阳城的中尉那儿再调集中尉军五万人在咸阳外围布防,封锁咸阳城外各个关口。”

当晚,宣太后为首的外戚集团全部被控制起来。他们死活都想不到,在秦国国内呼风唤雨的他们,会在一夜之间失去自由。要怪只能怪他们活得太恣意妄为了,秦王不发威,还真当他是病猫了。

商鞅虽然死了数十年,但是所有秦人都活在他设计的操作系统里。这套系统具有强大的中央集权功能,可以让君主拥有绝对的操控权,要是有人敢挑战君主权威,包括商鞅自己在内都会被放回回收站,等待格式化。

秦国的虎狼之师都靠秦王手里小小的虎符来控制。纵使你战功卓著、威震朝野,打完仗也得上交兵权,变成一个普通人,无力反抗秦王。

“我想让你活,你就可以活。我想让你死,你就得死。我就是秦王,秦国的天。秦国就是权臣的坟场!”

毕竟外戚集团都是自己的亲人,又曾帮助过自己,没必要赶尽杀绝。于是秦昭襄王把母亲宣太后软禁,罢免穰侯魏冉的相位,夺回相印,把他和华阳军、泾阳君、高陵君赶出关外。

魏冉虽然没了权,但是荣华富贵还是给他保留了下来。他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部装车,足足有几十辆车。带着这些金银财宝,浩浩****地离开了咸阳,去了陶邑。

公元前266年,外戚集团被扫**光了,相位空了出来,秦昭襄王自然把信任的范雎扶上了相位,被封为“应侯”。

熬了那么多年,终于实现位极人臣梦想的范雎,他和张仪一样都拥有被人凌辱的不堪往事,心里有着严重的创伤。

张仪担任秦相后,心胸开阔,曾与司马错在灭蜀伐韩的问题上争论得不可开交,但是张仪并没有给司马错使阴招。在秦国灭蜀战役中,张仪更是与司马错相互配合。

范雎是心胸极其狭隘的人,当他坐上相国位子后,大脑开始自动检索对他有威胁的人。

“白起!”范雎惊呼道。

白起是魏冉提拔上来的,算是外戚一党的成员,又是秦国第一战将,对范雎的威胁实在太大了。

越想越感到后脊背发凉的范雎连忙找到秦王。

“大王,外戚集团都铲除了,可是有一人是漏网之鱼。”

“谁?”秦昭襄王紧张地问道。

“白起!”

秦昭襄王一听,笑了笑,“把白起除掉,以后的仗你来打,好不好?”

范雎:……

秦昭襄王铲除外戚,是保卫自己的王权。范雎铲除白起,是保卫他的相位。这一点,秦昭襄王看得清清楚楚,才不会被范雎利用。

范雎虽然位极人臣,但是他仍用自己的化名张禄,以至于全天下人都认为秦国的相国叫张禄。

不知情的魏国派须贾作为大使出访秦国。范雎知道自己报仇的机会来了。

过去被你戏弄羞辱,今天让我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范雎穿着破烂衣服来到须贾居住的宾馆。须贾看到范雎愣住了,没想到会在秦国遇见他,范雎还变得如此落魄。

须贾动了恻隐之心,请范雎进入房间一同吃饭,又拿了一件粗丝绸衣服给他穿。

吃饭的过程中,须贾问范雎:“我此次出使秦国,想认识秦国新任张相国,如果能认识他,我后面的事就好办了。可惜没有人帮我引荐。”

范雎:“没问题啊,我认识啊!”

吃完饭,范雎找来了马车带上须贾前往自己的相府。到了门口,范雎对须贾说,“你等等我,我去向张相国禀报一下。”

须贾在相府门口等了很久,始终没有看到范雎出来。于是他看见门房问,“范雎进去了怎么还没出来?”

门房回道:“这里没有叫范雎的人,刚进去的人正是张相国。”

须贾感到晴天霹雳,他立刻向范雎请罪。范雎历数他的罪行,看在他之前给自己一碗饭吃,一件粗绸衣服的分儿上,放了须贾一条生路。

虽然让须贾活,但是要羞辱一番。晚上范雎大宴宾客,故意让须贾坐在堂下,面前放着草豆拌的饲料,还让两个囚犯在他旁边不停地喂他。

看到受尽羞辱的须贾,范雎感到痛快,他指着须贾吼道:“回去跟魏王说,把魏齐的人头献来,否则日后屠平大梁。”

须贾回到魏国后,把此事告诉了魏齐,不可一世的魏齐感觉到了世界末日,赶紧逃到了赵国,躲在平原君家里。

曾经帮助过范雎的王稽与郑安平都得到了秦王重用。

范雎并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只要对方不是自己一路人,就要打击对方。

有句话说得好,“未尝他人疾苦,莫劝他人大度。”

范雎报复仇人,天经地义,但是在家国大事上,绝不能掺杂任何个人恩怨。数年之后的长平之战,正是因为他心胸狭隘,才造成秦国不可估量的损失,更间接造成白起之死。

历史就像走马灯一样,人物换了一茬又一茬。

公元前265年,宣太后即将走完自己的一生。

这位楚国女子在秦国叱咤一生,原本只是秦惠文王的小老婆,自己的儿子也与王位无缘。没想到时来运转,一个外来的女人带着娘家人,干翻了秦国王室,扶持了自己的儿子坐上秦国王座。

为了自己的儿子,为了秦国,她做了义渠王的情人,与这个单纯的男人生了两个儿子,最后还结束了他的生命。义渠纳入秦国版图,她对秦国的贡献厥功至伟。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为了秦国。

晚年的宣太后,原本想过属于自己的日子,却被儿子废掉,软禁起来。

虽然软禁的日子没有自由,但是宣太后又找了一个情人陪伴自己,这人叫魏丑夫。

临死之前,宣太后想让情人魏丑夫给自己殉葬。魏丑夫吓得半死,他找了大臣庸芮为自己说情。

庸芮对宣太后说:“人死之后,能感受到世间的事情吗?”

宣太后:“感受不到。”

庸芮:“既然感受不到,那你为何要置自己喜爱的人于死地呢?如果人死后泉下有知,先王对您出轨的事一定恨之入骨。太后您弥补都弥补不过来,怎么能带着情人魏丑夫去黄泉呢?”

宣太后只能作罢。

宣太后死了,但是她爱找男朋友的作风不死,并在秦后宫流传了下来,最后让她的太孙秦始皇吃了个大苦头。

秦国内部完成了权力洗牌,按照范雎的远交近攻政策,重点攻击韩国。已经游走在死亡边缘的韩国,为了求生决定将一块巨型蛋糕献给秦国。那就是秦人梦寐以求的上党地区。

山雨欲来风满楼,中国古代史上,空前绝后的史诗级大战——长平之战,即将打响!

这场大战还得从赵孝成王的一场梦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