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316年,秦国咸阳大殿上,秦惠文王召开了一场极为重要的御前会议。

开会的群臣早在来之前就知道为何开这个会了,此次会议的主题不是别的,正是研究目前秦国该往哪个方向扩张?

自从秦惠文王继位后,一直坚持变法不动摇,国家GDP高速发展,并建设了一支让天下诸侯闻风丧胆的虎狼之师。再加上五国伐秦的失败,现在的秦国如同遥挂在西方的一颗璀璨的巨星,亮瞎了六国的钛合金眼。

作为全天下最靓的君王,秦惠文王大脑还是很清醒的。虽然秦国如日中天,但是一旦走错一步,很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历史上这样的前车之鉴数不胜数。企业通过销售商品抢占市场以获得发展,而战国时的诸侯国只能通过扩张土地来获得生存。

究竟该往哪里扩张呢?

这是一个让秦惠文王吃饭、如厕、睡觉都在思考的问题,秦王百思不得解。

想不出来不要紧,可以找群臣商议。虽然秦国是天下最集权的国家,国君说一不二,但是在作重大决策时,还是看重民主讨论的。

端坐在宝座上的秦惠文王一言不发,他俯视群臣时,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张仪与司马错都已经站了起来,准备发表自己的意见。

秦惠文王看到张仪那张精明的脸上露着笑容。

接着秦惠文王转头看着将军司马错,司马错出生在魏国少梁,后来少梁被秦国攻占,他便成了秦国人。不同于一步登天的张仪,司马错是靠着自己在战场上斩杀人头,从一个小兵一步步爬上秦国军事高层的。他是秦国二十级爵位的受益者,深刻体会到了变法对普通秦人翻天覆地的改变。

看完两队代表后,秦惠文王发话了:

“张仪、司马错,你们二人既然站起来了,就请畅所欲言吧!”

张仪与司马错相互客气了一下,论战开始了。

张仪先说,“我们应该向东攻打韩国!”

秦惠文王:“请您详细解释一下为何这样做?”

张仪:“我们攻打韩国,目标是拿下新城与宜阳,从而占据黄河、伊水、洛水,韩国在此设立了三川郡。而三川郡把周天子所在的洛邑紧紧包围,洛邑又是天下政治中心,周天子是天下诸侯名义上的共主!”

提到周天子,所有大臣都兴奋了,一旦将周天子控制在手,秦人无疑站在了政治制高点。

看着大臣们个个喜笑颜开的表情,张仪提高音量说道:

“据九鼎,按图籍,挟天子以令天下,诸侯莫敢不听,此王业也。(霸占九鼎,夺取地图与户籍,挟持天子号令天下,天下诸侯没有不敢听从的,从而建立王业!)”

张仪话音刚落,不少大臣点头表示赞同。接着司马错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

“我从小兵走到现在将军的位置,也见证了秦国的逐渐强大。一个国家想要强大,必须要具备三个资本,那就是‘广地’‘富民’‘博德’!”

秦惠文王听着非常起劲,“司马错,你给大家好好解释一下。”

“一个国家要想强大,就必须开疆扩土,老百姓就必须富庶,君王必须在天下树立自己的德望。这也是从商鞅变法以来,秦国追求的方向!山东(崤山以东)六国对秦国虎视眈眈。虽然我们前不久刚化解了危机,但不代表它们以后不会再次合纵攻秦。”

司马错看周围的大臣都望向自己,于是提高嗓门:

“六国的剑依然悬在秦国的头上,始终没有消失。山东六国的土地是秦国的五倍,军队是秦国的十倍。而我们只有扩张新的领土,收纳更多的人口,才能战胜山东六国!”

秦惠文王表示赞同,可是他提问道:“司马错,你的意思是往哪里扩张好?”

“蜀国!”

司马错说完,顺手拿出一张地图向众人展示。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蜀国位于秦国的正下方。

“蜀国是位置偏僻的西南国家,虽然位置偏了一点,但是好在面积大,土地肥沃,更巧的是现任国君昏庸无能,国内政局混乱。秦国只要拿下蜀国,不但可以扩大秦国疆土,更能夺取财富滋养百姓、扩充军队。更巧的是,前不久,蜀国与巴国交战,两个国家都向秦国求援。天赐良机,秦国不但可以坐收渔翁之利,顺手还能把巴国吞并!”

张仪听完后,站起来反驳道:“放着韩国不打,放着三川不要,偏要去攻打偏远的蛮夷国家,秦国的帝王之梦何时能成?”

司马错愤怒了:“张仪先生,想打着周天子的旗号让天下诸侯臣服的想法无异于痴人说梦,那可是几百年前齐桓公与晋文公干的事,现在“尊王攘夷”这一招早就过时了。如果将周天子要挟起来,秦国必然担负劫持天子的恶名,到那时山东六国要攻打秦国连理由都不用编了!”

张仪无言以对。

看着张仪说不上话来,司马错指着地图:

“大家是否注意到,巴蜀两国东面是谁?”

所有人盯着司马错手指的方向,惊呼道:“楚国!”

司马错笑道:“得蜀则得楚,得楚则天下并矣!”

朝堂上立马喧闹起来,秦惠文王与大臣都惊叹于司马错超强的战略思维。

在过去,秦国想去楚国,只能走武关(今陕西省商南县)这条路,而这条路狭窄绵长,后勤补给很不方便。而蜀国位于长江上游,一旦秦国拿下蜀国,就可以从长江顺流而下向楚国发动凌厉的攻势。更重要的是,蜀国是天府之国,最不缺的就是粮食,这无疑解决了秦国伐楚的后勤保障问题。

这相当于秦国在饱餐一顿之后,还有一场饕餮盛宴。

在巨大的物质利益**面前,朝堂上一致同意司马错的方案。

其实秦国朝堂上的这场辩论,是纵横学派与法家学派的思想较量。

张仪作为纵横家里的杰出人物,他想挟天子以令诸侯,扛着周天子的大旗,来获得以后外交博弈中的政治优势。说直白点,就是张仪以后忽悠诸侯时,不仅理直气壮,还有天子背书。

而司马错是从秦国基层靠军功、熬资历混上来的。正是秦国的变法,让他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这让他成为法家的坚定拥护者。法家追逐的目标,就是让国家更大、更强,如何扩充实力是法家的核心业务。

吵归吵,二人依然成为好朋友。

然而,这次争论的意义,远超出在场所有人的想象。

当年,商鞅与守旧的甘龙、杜挚论战,让秦国走上了变法氪金之路。

现在,司马错与张仪的论战,让秦国走上了天下无敌之路。秦国拿下巴蜀后,领土扩张了一倍,顿时超过楚国成为天下第一超级大国。

秦国不光实力倍增,还占据得天独厚的战略优势。中学地理课本上说,按照海拔划分,中国有三大阶梯:第一阶梯是海拔四千米以上的青藏高原,第二阶梯是海拔一千米以上的高原和盆地,第三阶梯是海拔五百米以下的平原。碰巧的是,秦国的国土大部分都在第二阶梯上,这就相当于秦国是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打击敌人,当然要容易得多。

论战结束了,确定要吞并蜀国。

可问题来了,如何吞并呢?

摆在秦军面前的,不是战五渣的蜀军,而是难于上青天的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