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末年,鲁国的孔子当时已年近七十,早已远离鲁国政坛多年的他,看透了世间万物,内心已从心所欲。人近黄昏的孔子,只想做做学问、带带学生,平静地度过余下岁月。

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开设私学的教育家,孔子奉行“有教无类”思想。不管你是贵族,还是平民,只要想来学习,他都敞开大门欢迎你。

然而一位前来求学的年轻人,彻底打破了孔子平静的生活,他对儒家思想发出了质疑之声。更让孔子大跌眼镜的是,正是这位新收的弟子,在此后的岁月里开宗立派,成为与儒家相爱相杀数百年的竞争对手。

前来求学的是一位出身贫寒的年轻人,他姒姓卜氏、名商、字子夏,比孔子小四十四岁。子夏虽然家境贫寒,但是孔子毫不介意地收他为徒。

初入孔子门下的子夏,展现出了学霸的天赋,课堂上只要是孔子讲过一遍的知识,他都能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简直是活生生的人肉复读机,并且能将所学知识点举一反三,具有很强的发散性思维。

老年的孔子对这位天才级学生,十分喜爱,视如己出,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子夏在短短数年之内,就把孔子所教的《诗》《书》《礼》《乐》《易》《春秋》六本书背得滚瓜烂熟,对书里的很多内容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如此才华出众的学生,很快就被鲁国高层看中,子夏被安排去莒父担任地方官员,下基层历练,作为国家储备干部培养。

孔子手下有很多学生后来都担任了官员,孔子也很乐意看到这种情况,因为学生去做官就是用自己的儒家思想改变世界。

子夏在治理莒父这段时间,工作成绩斐然,作为学霸的他并没有把所学知识生搬硬套,而是活学活用,让当地老百姓过上了小康的日子。子夏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利用节假日时间,回来看望孔子。

一般毕业后的学生回母校看望老师,学生都会对老师说些客套话,感谢老师的教导之恩。

然而子夏回来看望孔子,话语之间虽没有浓浓的火药味,但是也让孔子如坐针毡。因为子夏变成了一位质疑型学生。

如果你问一位老师,在他的课堂教学里,对他挑战性最大的是什么?很多老师会说不是惹是生非的熊孩子,而是质疑型学生!

惹是生非的熊孩子可以叫家长,给处分。然而质疑型学生,往往学习成绩好,智商高,他会从知识领域向老师发起挑战,老师不能断然否定他。

子夏拜见孔子后,恭敬地坐下。

孔子笑着说:“听说你在莒父干得不错。”

子夏:“那都是您教导得好。当初不嫌弃我出身贫寒,收我为徒,尽心教育我。”

孔子:“那是为师应尽的义务。对了,你说说,你是如何治理莒父的。”

子夏:“别看我的技艺虽小,但只要能帮助生产,有利润可图,就让各行各业的百姓认真钻研,有了一技之长便可以丰衣足食,经济就能快速增长。大的道德节操上不能有逾越,小节上有些随意也是可以原谅的。对于作奸犯科的人,应按照刑罚严惩。”

孔子听完后,头都大了,整个身子绷不住了。他平时教导学生治理国家要“为政以德”,“德”的核心就是“礼”与“仁”。然而自己得意的学生子夏,非但没有把自己的思想贯彻实施,根本看不到“德”,还反其道而行之,追求物质上的“欲速”与“小利”!这不仅是对自己作为一位先进教育工作者的最大否定,更是搞出了“异端邪说”。

作为一名德高望重的老师,孔子要把自己的学生重新引上正轨。

孔子严肃地说:“为师今天想教导你,做事不要急于求成,不要贪图小利,否则欲速则不达,贪图小利更做不成大事!”

子夏早料到自己的老师会批评自己,但他鼓起勇气说:

“老师,您说的都对。我始终不忘你主张的‘礼’与‘仁’。可是周平王东迁洛邑后,天子大权旁落,礼崩乐坏三百年,弑君七十二,亡国五十六。”

孔子听了点点头。

“要想恢复‘礼’,就必须国富民强,国家与社会才能恢复秩序,否则就有被吞并的危险。要想恢复‘仁’,就必须用政令、刑罚驱动他们,一味地说教并不能感化所有人,只有恩威并施,人才会遵纪守法,心存善念。”子夏鼓起勇气说完。

孔子听完后,仰天长叹了一声,说道:“子夏,你要做君子儒,不要做小人儒。”

子夏听到这里,看到老师面露不悦,不想再惹老师生气,毕竟孔子已年近七十了,于是退出了房间。

子夏虽对孔子的学说提出了质疑,可孔子毕竟是一个爱学生的好老师,他没有责罚子夏。而同时代,古希腊的学术大师毕达哥拉斯,就因为学生发现了他的学术漏洞,提出了大胆质疑,面子挂不住的毕达哥拉斯就把学生扔水里淹死了。与毕达哥拉斯相比,孔子真是太仁慈了。

师徒为学术争论是难免的事,事情过去就过去了。然而这一场争论就像蝴蝶效应一样:南半球的一只蝴蝶微微扇动了一下翅膀,几个星期后在北半球就会演变成一场龙卷风。

中国教育自古以来有一个很大的弊端,就是要求孩子在家听父母话,在学校听老师话。然而历史上无数事例告诉我们,打碎旧规则、创造新世界、制定新秩序法则的往往都是质疑型学生,因为他们有不同于凡人的思想,有敢于创新的精神。

几年后,孔子死了,子夏为孔子守孝三年。

守孝三年结束了,孔子的弟子们要各奔天涯了。

孔子死后,子夏并不想留在弹丸之地的鲁国,他想找一个更广阔的天地去施展自己的才华。

在临走前,子夏特意拜别孔子的孙子子思。

子思的父亲孔鲤在孔子生前就去世了,子思是孔子唯一的后代,也四书五经里《中庸》的作者。此时子思还是个小朋友,孔子在生前将他托付给另一位得意弟子曾参抚养,也是四书五经里《大学》的作者,被后世尊称为“曾子”。

作为新监护人,曾参牵着子思的小手,代子思向前来拜别的子夏行礼。

子夏:“我打算西去晋国,晋国虽然内部混乱,但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充满机遇,更能发挥我的所学。”

曾参:“我选择留在鲁国,老师将子思托付给我,我要好好教育他。”

子夏:“我与你不同,人在乱世之中,想独身世外是不可能的。我们的老师不也曾想改变这个世界吗?这个世道太乱了,只有‘礼’才能规范每个人的行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每个人能恪守自己的本分,不僭越。这样才能让天下井然有序!”

曾参听完后,皱了皱眉说道:“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人不可不志向远大,他责任重大,路途遥远。以追求“仁”的理想,这不是很崇高的事吗?只要奋斗至死,就离实现的道路不远。)”

讲到这里,子夏明白自己与曾参话不投机。子夏就此拜别,头也不回地走了。

子夏打起背包行囊,带上儒家的《诗》《书》《礼》《乐》《易》《春秋》六本书,踏上西行之路。

很多历史书对众多教派的大分裂都会有详细的描述,比如佛教分裂成了大乘佛教与小乘佛教,基督教分裂成天主教与东正教。而很多历史书对子夏西行,并没有太多关注,然而正是此次西行开启了孔子死后儒家内部的大分裂。

活跃在战国时期的儒家可以分成两大宗,一个是礼派,一个是仁派。这两大宗就像金庸武侠小说里华山派的剑宗与气宗,互相争锋。

在礼派看来,要想改变乱世,恢复孔子理想的礼制,让社会秩序井然、尊卑有序,光靠说教、感化是没有用的,必须通过强而有力的改革方式来达成。说直白点,手段要狠硬!

在仁派的眼里,要想改变乱世,就要相信老百姓是善良的,是可以被教化的,对他们施以仁政,手段要柔和!

虽然两宗都是儒家,同根同源,但由于走的路线不一样,待遇冰火两重天。

子夏与战国后期的荀子是礼派的代表,他们的学术思想深度契合战国时君王对人才市场的需求,是战国君王眼中的明星人物,所说的话那都是金句名言。

由于礼派能快速提升国力,他俩的学生在各诸侯国都被当作重点人才引进,给官、给房、给车。礼派真正做到了培养符合国家需求的应用型人才!

仁派的代表就是曾子与孟子,由于这宗是主张对百姓好好教育并施以仁政,所以并不能马上给君王带来丰厚的物质回报。

毕竟是战国时代,不是今天你打我,就是明天我揍你,君王最看中的是能否快速提升国力。

子夏到达晋国后,选择了在晋国的西河开办私学,像孔子一样,开始了教书生涯。

就在子夏到达晋国后不久,公元前453年,作为春秋第一超级大国的晋国,在一无天灾、二无外敌的情况下轰然倒塌。这是一场巨大的地缘政治灾难,彻底终结了春秋时代,战国时代的大幕正式拉开!

民办教师子夏一不留神就从春秋跨越到战国,成为一名跨时代的先锋人物。

子夏在西河地区教书,作为孔子的高徒,他凭借渊博的学识,很快在西河地区打开了教育市场。

某一天,一队来自王宫的人马停在子夏家门口,这些人是来请子夏去给一位重量级人物上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