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波起义的**出现在隋大业七年(611)的冬天,主要分布在河北和黄河流域,起义军造反的口号非常坦白:反对朝廷的徭役,抗拒高句丽战争。

山东:王薄(611)、张金称(611)、孙安祖(611)、刘霸道(611)。

河北:高士达(611)、窦建德(611)。

河南:翟让(611)。

但凡天下大乱,有几类人造反的概率最高。

第一类:根正苗红的农民。

普通老百姓的生存环境一般比较糟糕,是朝廷低级官僚压迫的主要对象,如果被欺压到没有立足之地,不奋起反抗就没法保全自己,他们就会不约而同地扯旗造反,秦朝末年的陈胜、吴广,隋末的王薄就属于这类人。

隋炀帝登基之后,干了许多令人瞠目结舌的大工程:修建东都洛阳、南巡江都、北巡大漠、修建长城、西征吐谷浑。这些事无一例外,都要征调男丁。

男丁从哪里来?客观地说,除了江南和西南,全国各地的百姓都接到过朝廷的调令,但是山东、河北、关中、河东等地,却是朝廷征调最频繁的地方。

当时朝廷是怎么用人的呢?

隋炀帝是大老板,他一声令下,朕要修建洛阳宫。官老爷们闻风而动,立刻给各州县的长官下条子,征调民夫送往洛阳。

中央朝廷的官员自然不会参与工程的建造,他们的主要职责就是设计图纸、管理项目经费、项目现场监督,以及后期的验收。至于修造工程,对民夫的调度使用,日常的伙食和薪酬,全都是地方官员和小吏负责。

地方官员的诉求是什么?

用最快的速度搞定工程,让上级领导们满意,让皇帝满意。因此,在使用劳动力的时候,这帮人是无所不用其极,如果官员们有良心,可能会督促民夫昼夜加班,良心被狗吃了的,直接上鞭子抽打,态度极其恶劣。修建洛阳宫的时候,因为工期太严,劳动强度太高,死伤者不计其数。

这还不算什么,地方官员不能白干活啊,除了拿朝廷的俸禄,是不是得从中克扣百姓的血汗钱?客观地说,朝廷为了修建洛阳宫,批了巨额的资金,在没人监督的情况下,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拿这笔钱。

以隋朝的国力,上马几个大工程根本不在话下。问题是,隋炀帝的节奏实在是太快了,老百姓刚刚忙完这里,就得启程赶往那里,实在是不堪其苦啊。

朝廷虽然给百姓分了不少田地,也免除了他们的赋税,可男人们整天在外打工,根本就没时间照顾家里,再多的田地又有什么用?如果继续为朝廷服役,要么让田地荒芜下去,要么把田产卖给豪强地主,换取全家老小的生活费。

客观地说,修洛阳城、挖通济渠,工地上虽然死了不少人,可大家毕竟都还有盼头。直到朝廷上马大运河、征讨高句丽的时候,老百姓开始绝望了。

据史料记载,为了征伐高句丽,隋炀帝从全国各地征调了一百一十三万府兵,其中很大一部分来自河北和山东,这两个地方堪称是“扫地为兵”。这还没有算上在路上运送粮食和保障物资的百姓。

王薄,山东邹平(今山东省滨州市邹平市)人,祖上数代都是农民。

关于王薄的身份,究竟是府兵,还是负责运输的脚力,史书上并没有明确的记载,可能是因为运送的粮食被自己吃光,或者延误了军粮运送的日期,又或者接到朝廷的征兵令却不愿意去送死,总之都有可能。

不过,王薄是个会念书、会写诗的农民,田园里的知识分子。

在中国古代社会里,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但凡会点儿诗文,骨子里总会有一点自命不凡,不太愿意服输的傲气,那是一种才华的味道。

其他老乡都在埋头干活的时候,王薄便偷偷地观察他们的情绪,令他欣喜若狂的是,这帮老乡都对朝廷的苛政有所不满,暗地里也骂了无数次娘,可死活就是没人敢公开站出来,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怒。

有一天,王薄趁老乡们情绪快要失控的良机,竟然学起了陈胜和吴广,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兄弟们,去了要死,不去也要死,索性反了他!

王薄的叫喊犹如黑暗中的一束亮光,将所有的沉默和愤怒都唤醒了。

“就是,凭什么让我们去送死!”

“干!”

“老子都快累死了,不干了!”

“造反吧!”

人啊,不管本性是善良还是邪恶,心底都住着一个小恶魔,一个人的时候不敢放它出来,可要是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他们并不介意放出来狂欢一下。

有了带头的,有了闹事的,有了摇旗呐喊的,这事儿自然就能干起来。在王薄看来,想要做大家的领导,就得拿出点真本事,让大家心甘情愿地跟着你。

很快,王薄就在山东长白山(今山东省邹平市境内)搞了个根据地,并自称为“知世郎”,意思就是自己知道天命所归,随后宣布扯旗造反。

自古以来,造反行动必须有四大标准配置:领袖人物、口号、粮草、根据地。

在我看来,造反口号是一等一的重要。

好的口号,最低的要求就是朗朗上口,比如:

黄巾起义: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李自成:打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最厉害的就是那种听了之后不造反都不好意思的,比如:

陈胜、吴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王薄想了想,自己毕竟是个文化人,不能随随便便搞出一句话来敷衍大家,于是躲在家里埋头苦思,绞尽脑汁写了几首诗:

《莫向辽东浪死歌一》

莫向辽东去,迢迢去路长。

老亲倚闾望,少妇守空房。

有田不得耕,有事谁相将。

一去不知何日返,日上龙堆忆故乡。

《莫向辽东浪死歌二》

莫向辽东去,从来行路难。

长河渡无舟,高山接云端。

清霜衣苦薄,大雪骨欲剜。

日落寒山行不息,荫冰卧雨摧心肝。

《莫向辽东浪死歌三》

莫向辽东去,夷兵似虎豺。

长剑碎我身,利镞穿我腮。

性命只须臾,节侠谁悲哀。

功成大将受上赏,我独何为死蒿莱!

这就有点做作了,跟你造反的都是一帮农民,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谁又读得懂你写的酸诗臭文?王薄辛苦憋出的大作问世后,老百姓表现得都很蒙,不知所云,不过大家都看懂了第一句话,莫向辽东去!

这句话就是王薄起义军造反的核心宗旨。

王薄造反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山东等地。在和平年代,敢公开和朝廷叫板的人都是狠角色,对待狠角色一定要尊敬。在王薄的煽动下,那些不想去辽东的人很快就聚拢在他的周围,数万人的业余农民军就此诞生。

第二类:在体制内混生活,却不受上级领导待见的人。

有些人可能非常豪爽,身边有一大帮酒肉朋友。有些人可能擅长武艺,单兵作战能力非常强。有些人可能有领袖气质,战略眼光超凡脱俗。总之,他们很容易在人群中脱颖而出。这类人的共同特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天下大乱的前夕,如果农民兄弟们不动,他们会很识时务的蛰伏待机,不务正业,一旦有人带头兴风作浪,他们就会趁机浑水摸鱼。

汉高祖刘邦、东汉末年的刘备、隋末的孟让就是这类人。

孟让,齐郡人(今山东省济南市),起义之前担任齐郡主簿,手中端的是政府的铁饭碗,至少在齐郡地界,孟让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身为朝廷官员,翟让肯定不会搞苦力劳动,他的工作就是坐在衙门内搞搞文书,传递一下信息,搞搞对外联络的工作,毫无压力,更谈不上什么性命之忧。

孟让的造反,史书上没有给太多眼花缭乱的解释,比如被上级领导恶心,家里被官府整得揭不开锅等。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庸碌之辈(隋朝为数不多的起义之后没有记载,不了了之的首领),造反也纯属发泄自己难以晋升,前途无望的愤怒,想要通过暴力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第三类:土匪黑社会。

这类人平日里不缺吃穿,手中囤积了大批粮食和金银珠宝,和体制内的人一样,农民兄弟不动,他们就不动,如果社会动**,他们依靠雄厚的财力,可以迅速拉起一支黑社会队伍。隋末的刘霸道就属于这类人。

刘霸道,山东平原人,祖辈都是朝廷的退休官员,家底非常殷实,到了刘霸道这里,直接变成游手好闲,广交朋友的豪侠,俗称地方豪强。刘霸道听说王薄等人起义造反,也心生了做皇帝的心思,因此广撒钱财,广发英雄帖,瞬间就招募了十来万土匪流氓,打造了一支令人闻风丧胆的黑社会势力。

第四类:豪门望族。

应该说,他们不是一个人,而是势力庞大的政治家族。家族成员要么在朝中担任显赫的职务,要么头上有公、侯等勋爵的光环,地位非常显赫,财力非常雄厚,在地方上很有威名。

天下大乱的时候,他们属于统治阶层,利益既得者,一般会选择拥护朝廷。如果朝廷能够镇压起义,他们就会选择继续支持,如果朝廷失去了控制,他们往往会挟天子以令诸侯,或者起兵勤王,趁机夺取政权。

隋文帝杨坚、唐高祖李渊就是这类人,他们是整个社会的精英,懂得蛰伏待机,不做出头鸟,却往往可以在群雄逐鹿中笑到最后。

客观地说,起义军虽然人数众多,声势浩大,可毕竟拿的锄头和木棍,碰到老实巴交的商人和老百姓还可以勉强抢劫一顿,如果遇到朝廷的官军,就只有被打得屁滚尿流的下场。

这一阶段的起义军业余到了极致,大家奋起反抗,纯粹是为了逃避朝廷的征调,或者是为了生存,又或者是嫌自己的命太长,想要投机取巧,甚至有些人都不知道为何要造反。在军队规模、武器配备、造反理念上,第一批起义军无法对朝廷形成有效的冲击,可以简单理解为酝酿阶段。

不过,隋炀帝并没有掉以轻心,他责令地方官府迅速组织兵力平乱。至于隋炀帝本尊,则继续在前线布置对高句丽的第一次军事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