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头大哥已经找好了,说服骁果卫的活交给了司马德戡。司马德勘是个谨慎的人,他刚刚执掌骁果卫,利用将士思乡心切的弱点,带他们叛逃肯定没问题,可如果要说服他们弄死老板,司马德戡心里很没底啊。
司马德勘冥思苦想,最终想到了一条诛心之计。
他找到了医官张恺,让他在军中散布消息,说隋炀帝已经知道了骁果卫要谋反的事情,因此准备了许多毒酒,想要将那些准备叛逃的将士全部毒死。骁果卫本来就人心惶惶,听到这种要人命的谣言之后,不约而同地找到了司马德勘,希望他能够出面,给兄弟们找一条活路。
司马德勘:“兄弟们,陛下素来严苛无道,咱们逃跑必然是死路一条,为今之计,只有杀了这个无道昏君,另立明主!”
将士们:“唯大将军马首是瞻!”
还是那句话,将士们都是朴实的,谁能给他们保障,他们就听谁的。当时,司马德勘在军中上蹿下跳,十分活跃,甚至到了公开商议叛逃的地步。
隋炀帝还能翻盘吗?客观地说,完全可以的,因为司马德戡的保密工作很差劲,行动还没进入实质性阶段,计划就已经提前泄露。有一天,一名江都宫的侍女找到萧皇后,颇为得意地说道:“主子,我听说司马德戡在军中上蹿下跳,似乎有什么不轨的行为,此事必须得让陛下知道啊。”
萧皇后颇为嫌恶,觉得小宫女邀宠的心思太明显了。再者说,丈夫倔得像头驴,谁的话也听不进去,说司马德戡谋反,不是找不自在吗!
萧皇后:“你很忠心,就由你亲自向陛下汇报吧!”
告密这种事,历朝历代都是绝好的立功机会。问题是,宫女告密的时机不对啊。隋炀帝想要做埋头的鸵鸟,你非得让他重见天日,这不是找死吗?
不出萧皇后所料,隋炀帝听完之后暴跳如雷。什么造反,什么哗变,什么骁果卫,老子通通都不想听,隋炀帝口中只蹦出了一句话:你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宫女,不该掺和朝廷的军国大事。结局就是,宫女被活活打死。
至此,隋炀帝被杀的命运直接被他亲手锁定。
武德元年(618)三月初十,江都城狂风大作,黑云压城,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司马德戡按照预定的计划,召集全体骁果卫将士,先给他们打了一针强力的进口鸡血,确认大家要一干到底,随后星夜赶往江都城,与宇文智及等人里应外合,轻松拿下了江都城的控制权。
此时,元礼和裴虔通正在江都宫内值班,唐奉义负责江都宫门的防务工作。大家心照不宣,将江都宫的所有大门都没上锁。
三更时分,江都宫内逐渐安静下来,主子和奴才都已进入梦乡,就在此时,司马德戡在江都城内点起火把,随后带领大军向江都宫狂奔而去。一时间,人声鼎沸,火光映天,江都宫犹如白昼一般。
隋炀帝从梦中惊醒,听到了宫门外的喊杀声,心里顿觉不妙:“裴虔通!宫门外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为何如此吵闹?”
裴虔通得知皇帝惊醒,吓得冷汗淋漓,急忙回答道:“陛下,城外的草房失火了,大家正在组织救火呢。”
这鬼话说的,完全是把隋炀帝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啊。如果隋炀帝能够稍微警惕一点儿,叫来右屯卫将军独孤盛、燕王杨倓等亲信大臣,亲自核实此事,就可以戳破裴虔通的谎言,镇压骁果卫的谋反。
机会就在眼前,只要睁开你的眼皮,就可以绝地反击了。悲摧的是,睡眼惺忪的隋炀帝居然相信了裴虔通的鬼话。就在此时,隋炀帝一头栽倒在龙**,继续呼呼大睡,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毫无拖沓。
与此同时,宇文智及在宫城外集结了一千多名卫府将士,并成功劫持了巡夜的候卫虎贲冯普乐,随后部署兵力,分头把守在街道路口。
半夜三更,卫府兵力和骁果卫大军同时集结在江都城,如果说他们想要挑灯夜战,临时演习,恐怕没人会相信吧。燕王杨倓是隋炀帝的嫡孙,他发现情形有些不对,立即前往江都宫的玄武门。
杨倓:快点开门!本王要立刻进宫!
门卫:对不起,宫门已经上锁,没有陛下的旨意,谁也不能进宫。
于是,杨倓的表演开始了,就在众人神情警惕的时候,燕王杨倓一个漂亮的转身,华丽地躺在了地上。快快快!本王中风了。
瞟了一眼,守门的没反应。
杨倓:啊,本王要死了,能否通融一下,让本王见陛下最后一面?
如果要评年度最佳影帝和最佳皇室贡献奖,非燕王杨倓莫属。关键是,燕王的演技太浮夸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在演戏。更何况,这帮人恰好是要你命的阎王爷,如何会给你开门?
裴虔通:来人!将燕王送下去休息。
武德元年(618)三月十一日,凌晨时分,司马德勘和裴虔通顺利接头。司马德勘将骁果卫的步兵交给了裴虔通,让他们接手了江都宫各宫门的防务。
此时,动静已经闹得很大了,尤其是骁果卫骑兵出现在禁宫大内,让值班卫士们觉得气氛有些诡异,他们开始在玄武门附近高声呼喊,警示有贼人闯入,可隋炀帝的宫殿离玄武门还有一段距离,根本就听不到呼叫声。
裴虔通差点气哭了,一群瞎了眼的东西,还搞不清楚情况吗?
裴虔通率领骑兵赶到成象殿,听到宫人到处呼喊,于是反身回去,命人关闭了各处的宫门,只留东门供人出入,戍卫的将士们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纷纷弃械投降,从东门逃亡而去。成象殿外,裴虔通撞到了正在值班的右屯卫将军独孤盛。此人是隋炀帝东宫旧臣,长期侍奉皇帝,忠心耿耿。
独孤盛怒吼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私闯禁宫,不怕杀头吗?”
裴虔通:“宫内发生兵变,不过这不关您的事,独孤将军可以选择沉默。”
独孤盛:“老贼,你说的什么屁话。”
独孤盛数了一下,身边就十几个亲信,战是必死无疑,不战或可求生。战与不战,只在一念之间。令人欣慰的是,独孤盛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他在没有身穿铠甲的情况下,坚决下达了作战的军令,随后率部和裴虔通在大殿门口展开了肉搏战,分分钟的功夫,全部躺尸在地。
独孤盛的拼杀只能阻挡一时半刻,改变不了江都宫的乱局。
宫内大乱,隋炀帝在干吗?
呼呼大睡,据说刚醒过来。这个皇帝很蠢,这可能是我们的第一感觉。问题是,人家是经历过大风浪的帝王,真的会比我们傻吗?
据史料记载,在此之前,隋炀帝已经提前做了安排。他亲自挑选了数百名官奴,将他们安置在玄武门,还取了个很绕口的名字——“给使”。创立之时隋炀帝就说了,你们的战斗值不行,不适合正面团战,就记住一条,如果玄武门发生突然情况,以最快的速度报告给朕,就算你们完成任务。
为了提高官奴们的敬业度,隋炀帝给他们赏了一批宫女,还从内库拨了一笔专项资金。隋炀帝很自信,这帮人在朝野没有政治背景,没有帮派之分,如果玄武门出现变故,他们一定会给自己传信。
所以说,宫女的报告,隋炀帝不在乎。裴虔通的谎言,隋炀帝也不在乎。他在等的,就是这群会对自己感恩戴德的官奴。悲剧的是,兵变的前夕,宇文化及用重金砸晕了隋炀帝跟前的宫女魏氏,而魏氏则假传圣旨,声称皇帝给“给使”放假,让他们回家睡觉去了。
这间谍工作玩得很有技术含量啊。
给使没来,可千牛备身独孤开远来了,他的手里有数百名卫士,此刻正在疯狂地砸着隋炀帝的宫门,并大声呼叫:“陛下!禁卫军武器完备,足以破贼,只要陛下出面安抚众人,人心自然安定,否则大祸临头啊!”
殿内毫无反应,有人在假装睡觉。
时间一长,独孤开远的部下也害怕了,皇帝老子都不出面,哥几个还玩个啥,赶紧撤吧,早撤早安全!等到司马德戡等人赶到的时候,隋炀帝的宫殿已经空无一人。直到此时,隋炀帝彻底成为孤家寡人,昔日臣子带给他的不是上朝请安,不是珍奇珠宝,不是香车美女,而是寒光凛凛的钢刀。
冲在最前面的人叫令狐行达,骁果卫的校尉。为什么是他,谁也不知道,可能是建功心切,跑得最快,或者被领导安排成了第一批炮灰吧。令狐行达进殿之后,发现隋炀帝在玩躲猫猫的游戏,于是拔出钢刀,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猎物。半盏茶的工夫,令狐行达就把隋炀帝扒拉出来了。
隋炀帝急忙制止,问道:“你想要杀朕吗?”
令狐行达:“臣不敢,不过是想奉陛下西还长安罢了。”
隋炀帝看到了东宫旧臣裴虔通,这位深得圣恩的臣子,于是大声怒吼道:“裴虔通,朕待你天高地厚之恩,实在想不通你为何要反朕?”
裴虔通:“臣不敢谋反,臣也想奉陛下回京师。”
好统一的台词,看来是事前编排好的啊。
隋炀帝见机行事道:“好,朕原本就打算回长安,只不过长江上游的运米船还没有到江都,朕现在就和你们一起回去吧。”
政变总指挥,宇文化及的人呢?很诡异,他骑着高头大马,此刻正在江都宫外等候。事实证明,弑君谋反毕竟是要人命的大事,不是每个人都能干的。
宇文化及的心理素质不过硬,还是给个特写镜头吧:他骑在战马上,腿肚子发抖,神色紧张,汗流浃背,每当有人来报告消息,他都会说一句,罪过罪过。
裴虔通劫持隋炀帝之后,便派副官孟秉前去传信。
孟秉:宇文将军,大事已成,司马将军请您去江都宫主持大局。
宇文化及,一个被隋炀帝骂得狗血喷头,被数次罢官的人,如今摇身一变,成为主宰天子命运的人,意气风发可想而知。进宫之后,宇文化及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封为丞相。
江都宫内,文武百官已经集结完毕。
裴虔通:“陛下,朝中大臣此刻正在外面,需要陛下亲自去慰劳。”
来,上马吧。
隋炀帝办事,向来大气有场面,看到裴虔通的马,略微有些嫌弃地说:“爱卿啊,你这马也太脏了,马鞍太破了,给朕换一副新的来。”
还挺会摆谱啊。宇文化及看不下去了,怒吼道:“裴虔通,你是不是傻了,怎么能带这个家伙出来招摇过市,赶紧带回去结果了。”
隋炀帝慌张了:“裴仁基呢?”
乱党马文举:“已被枭首。”
随后,隋炀帝被带回大殿,裴虔通和司马德戡手持白刃,站立在一旁。望着昔日在丹陛之下高呼万岁的大臣,隋炀帝的心中感慨万千。
隋炀帝:“朕究竟有何错,惹得你们兴师动众来杀朕?”
马文举:“陛下,您置社稷宗庙于不顾,对外频频征战,对内穷奢极欲……”
隋炀帝:“朕确实对不起老百姓,可你们呢,荣华富贵至极,为什么要干下这事儿?究竟谁是主谋?”
司马德戡:“杨广,天下人都怨恨你,何止一个人。”
宇文化及:“封德彝,你还在等什么,赶紧宣布吧。”
封德彝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罪状书,打算正式宣读。
隋炀帝:“封德彝,你不是读书人吗,怎么也干起谋逆的勾当了?”
封德彝羞愧难当,一溜烟地消失在众人面前。
此时,隋炀帝的小儿子,赵王杨杲(年仅12岁)也在跟前站着,看到阵仗有些不对,吓得哇哇大哭,裴虔通掏出钢刀,直接将他剁翻在地。
批斗大会还在继续,司马德戡、裴虔通、马文举等人轮番上场,当着骁果卫的面,历数隋炀帝的罪恶,将他说的极度难堪。
隋炀帝有反驳的余地吗?不说就是默认,说多了就是狡辩。
杨杲被杀,隋炀帝已经看出了端倪,自己绝对活不过今晚。
临死之前,隋炀帝还是拿出了帝王该有的气度:“天子自然有天子的死法,你们身为臣子,做人还是得有基本的底线,千万不能拿刀砍朕啊。”
隋炀帝:“来人,把毒药给朕。”
原来,王世充等人平叛失败之后,隋炀帝便叫身边的人随时带上毒药。隋炀帝喊了好几声,可都没人答应。是啊,宫女太监早已经乘乱逃走了,谁还会站在旁边,给他拿着毒药?隋炀帝笑了,很苦涩,很像是自嘲。
既然不能白刃相加,又找不到毒药,那就只好用另外一个办法:自缢而死。
宇文化及将这一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令狐行达。
大隋皇帝杨广,正是在此无名之辈的手里结束了辉煌而又悲剧的一生,结束了杨氏家族的统治,结束了他那想要万国来朝,成就千古一帝的伟大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