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驾崩,皇帝病入膏肓,大唐的权力即将面临重新洗牌,这对有些人来说是噩耗,可对绝大部分人来说是仕途飞跃的机会。一时间,觊觎权力的积极分子纷纷活跃到前台:皇子、朝臣、宦官、深宫内的野心家。
这些人中,最值得一提的便是张皇后。张良娣本来不受李亨的待见,可在灵武的那些日子,张良娣一路相随,日夜相伴,脏活累活抢着干,这让李亨感动不已。还在灵武的时候,李亨就想封她做皇后,只不过李泌强势阻拦,这才没能成功。回到长安之后,李亨第一时间让她做了正宫皇后。
张皇后膝下有两个儿子:十二子李佋(生于753年)、十三子李侗(生于756年)。按照张皇后和李辅国的设想,他们先干掉太子李豫,或者将他驱逐出长安,然后扶持李佋为太子,就此掌控权势。
幸运的是,李亨早已经得到幕僚李泌的提醒,再加上他和太子李豫的感情非比寻常,不管张氏和李辅国如何进谗,他始终守住了不换太子这条底线。
上元元年(760)六月,李佋患病去世,小儿子李侗又不受李亨的宠爱,张皇后也就放弃了为他争夺太子之位的心思。事实上,李辅国和张皇后勾结的最终目的就是打压太子李豫,然后扶持张皇后的儿子。李佋去世后,二人便没有了共同的利益基础,再加上李辅国已经成为朝中的一号人物,自然不再把张氏放在眼里。
张氏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女人,李辅国利用和背叛了她,还时常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这让她气愤不已。当时,李亨已经病入膏肓,没办法为她撑腰,为了能够和李辅国斗上一斗,她决定为自己找个外援:太子李豫。
有一天,张氏假传皇帝的旨意,宣李豫进宫面圣,李豫原以为父皇有什么话要给自己交代,一看竟然是昔日的仇敌张氏,心里顿时就闹情绪了。
张氏没心思哄他,直接把话挑明道:“太子啊,李辅国手握禁军,你父皇的诏书都是由他来发布,这可不是好兆头。眼下,李辅国最忌惮的就是太子和我,如果皇帝难以痊愈,李辅国伙同亲信程元振等人入宫作乱,那可就大事不妙了。在此之前,李辅国威逼太上皇从兴庆宫迁入太极宫,陛下对他意见很大,如果太子能设法除掉他,必得人心。”
按理说,张氏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但李豫向来谨慎小心,也很情绪化,他还在想着张氏想置自己于死地的嘴脸。李豫细细想来,张氏说了半天,无非是利用他对付李辅国,她手中一无亲信,二无兵力,凭什么找自己合作?
李豫回应道:“李辅国和程元振都是父皇的亲信,眼下父皇病入膏肓,如果我等不先和父皇打招呼,擅自策划政变杀了他们,恐怕父皇会受惊。”
策划政变还要先告诉皇帝?发动政变还担心李亨受惊?只能说,需要再给李豫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张皇后明白,李豫对自己还有成见,不可能轻易合作,张皇后也不想低声下气去求他,于是愤然道:“那既然如此,太子就请先回去吧,我再好好想想!”
李豫离开后,张氏的仇恨变得无以复加。李辅国,李豫,你们统统都去死吧。张氏思虑再三,制订了一个歹毒的计划,要彻底埋葬李辅国和李豫。
数日之后,张皇后找到了李亨的次子越王李系。他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虽然没有实权,在皇子中的地位却仅次于太子李豫。
张氏开门见山:“越王殿下!李辅国在朝中势力逐渐坐大,皇帝和我都是忧心忡忡,我本来想叫太子设计除掉他,但他软弱无能,无法完成皇帝的心愿。如果你能够除掉李辅国,那我就拥立你为皇帝。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系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趣。再者说,李亨也讨厌李辅国,既然有皇帝和皇后的支持,这事虽然担些风险,做成了却是大功一件。
李系说:“好!”
简单的一个字,饱含了李系的所有动力。
悲剧的是,李辅国早已经在张皇后身边安插了奸细,他们商议对付李辅国的时候,李辅国和程元振等人就已经得知了消息。李辅国确实没有想到,张皇后居然会铤而走险,既然如此,那就把你们一起收拾了。对李辅国来说,杀死张皇后和越王李系毫无难度,问题是谁来做太子?
李辅国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扶持李豫。一来李豫性格柔弱,二来打着李豫的旗号,出兵就变得名正言顺,不用担心有人秋后算账。
反倒是张皇后这边为难了,发动政变需要军队,可禁卫军都在李辅国手中,如果利诱禁卫军首领,泄密的可能性太大。再者说,在长安城发动政变,李辅国的禁卫军可以随时支援。思虑再三,张氏和李系决定将埋伏的地点定在长安城郊外的华清宫长生殿。
第一,长生殿远离大明宫和太极宫,不受禁卫军的控制。
第二,李亨在华清宫长生殿养病,到时候以皇帝的名义召唤李豫和李辅国,他们必定不会带很多人,下手会更加容易。
计划订下之后,张氏开始在宫中收买太监,对他们许以厚利:如果越王做了皇帝,到时候大家都是开国功臣,加官晋爵,光宗耀祖自然不在话下!
太监也分等级,好多人都是进宫谋生的小孩,没阅历没背景没靠山,唯一的出路就是在深宫熬下去,如今眼前摆着一条康庄大道,自然有很多人动心。就这样,张氏和越王在宫内拉起了一支两百余人的宦官小分队。
上元二年(761)四月十六日,凌晨时分,越王李系给太监们每人发了一把锋利的兵器,并嘱咐他们到时候听自己的号令,将太子和李辅国剁成肉泥。
想法很美好,士气很高昂,可就是提前泄露了消息。
此时,李辅国早已经集结了大批禁卫军,将华清宫包围起来,又让程元振在华清宫的凌霄门设下伏兵,只等张皇后等人露出马脚,便将他们一网打尽。
当天,太子李豫接到旨意后急急忙忙地赶往华清宫,到了凌霄门,程元振将太子拦了下来,对他说道:“皇后和越王在宫内埋伏了太监,只您要进宫便会遭到毒手,请太子殿下不要入宫!”
李豫不高兴了:“明明是父皇召见我,他肯定有事情交代。”
程元振:“社稷事大,太子万万不可入宫。来人,将太子护送到飞龙厩,派禁卫军严加保护。”
让禁卫军将自己带走是什么意思?张皇后前几天不是想和自己联手杀死李辅国的吗?为什么会在宫里埋伏杀我?难道李辅国要发动政变?
李豫顿时吓蒙了。
程元振:“将太子殿下送走!”
华清宫内,张皇后和越王正在焦急地等待,李系派了好几拨人前往长生殿打听消息,可回报的都是暂无动静。很快,天黑了下来,可太子李豫和李辅国依旧没有入宫,难道是消息走漏了?张氏心中顿生不祥之感。
宫外,李辅国下令了:“将长生殿围住,抓捕越王李系和叛党。”
此时,李系正在偏殿休息,突如其来的叫声将他惊醒,他起身朝门外看去,只见一层层的禁卫军将长生殿围住,搜捕小队正往自己藏身的地方走来。
李系呆若木鸡,直接放弃了抵抗。越王府的宦官段恒俊、朱光辉等人求生意愿强烈,带着二百个几乎不会打架的宦官做了短暂反抗之后,全数被杀。
兵器撞击之声不断响起,张皇后惊慌了,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离死亡如此之近!为何武则天能够轻松称帝,韦后可以玩弄中宗皇帝于股掌之间,而自己精心策划的兵变居然会这么不堪一击?
张皇后还在胡思乱想,可死亡的气息,铁甲军的搜捕呼喊之声很快便将她带回了现实。危急时刻,张皇后想到了唐肃宗李亨,如果世上还有一人能救她的性命,那一定是李亨。张皇后向李亨榻前飞奔而去,口里大声呼唤着救命。
然而,李亨已经病入膏肓,看到张皇后满脸泪水,惊慌失措的样子,李亨倍觉心疼,可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哪还有能力护着张氏。
李辅国为难了,他们想抓张氏,可皇帝在殿中休息,难道要带兵冲进去,以下犯上?如果李亨强行留下张皇后,自己该当如何?是和皇帝撕破脸皮,还是匍匐在李亨的脚下乞求原谅?
李辅国脑子飞快地转着,最后决定由太子李豫出面斡旋。李辅国:“来人,就你!带人进长生殿传话,说太子想找皇后说话。”
大头兵没有脑子,他们误以为李辅国要抓张皇后,于是一拥而上冲了进去,几乎是用暴力手段将张氏拖了出来。禁卫军粗暴的举动吓坏了长生殿的宦官和宫女,他们以为末日来临,纷纷四处逃散,宫内再次混乱起来。
李亨知道太子和皇后的恩怨,看到禁卫军如此嚣张,还以为是太子授意的,于是当场昏了过去。上元二年(761)四月十八日,唐肃宗李亨在长生殿驾崩,享年52岁。
就在当日,李辅国下令将张皇后、越王李系等人处死,随后带着太子李豫身穿素服,在大明宫九仙门与宰相见面,并将张皇后和越王谋反、唐肃宗驾崩的消息公之于众。
上元二年(761)四月十九日,35岁的李豫在长安城太极宫两仪殿为皇帝发丧,并于次日正式登基称帝,史称唐代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