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是,就在此时发生了“王同皎阴谋政变案”。
王同皎,神龙政变的功臣之一,安定公主的驸马都尉、银青光禄大夫、光禄卿,也是敬晖等人的好兄弟,坚决的反武斗士。
王同皎为人忠正耿直,对朋友讲义气,人缘一直不错。神龙政变后,王同皎逐渐淡出了权力圈,以武三思和韦后为首的专政势力死灰复燃,不光窃取了神龙政变的胜利果实,还将张柬之、敬晖等人排挤出了中央朝廷。
王同皎十分气愤,他找来了张仲之、祖延庆、周憬、李悛、冉祖雍等人,想趁给武则天下葬的机会,埋伏弓箭手弄死武三思。然而,这番密谋很快就被泄露了,出卖王同皎的,正是著名诗人宋之问和他的弟弟宋之逊。
据史料记载,宋氏兄弟才华横溢,本可以在诗坛大放异彩,留名青史,可却迷上了做官,张昌宗得势的时候,宋之问写了不少酸诗讨好他,因此备受重用。张氏兄弟被杀后,宋氏兄弟遭受牵连,被流放到岭南,然而他们心有不甘,于是偷偷潜回洛阳,投奔到王同皎的府中。
王同皎是个讲义气的人,念在昔日的旧情,收留了兄弟二人。可他没想到,自己家中正在上演“农夫与蛇”的悲惨故事。宋之问的人品本来就有问题,一心钻营为官,没有丝毫底线,他看到武三思红得发紫,因此想着背叛王同皎,只不过找不到门路,没有机会接近武三思而已。
有一天,脾气耿直的王同皎在家里大发牢骚,咒骂武三思和韦后狼狈为奸,刚好被宋之逊的儿子宋昙听到,宋之逊二话不说,直接指使宋昙和他的外甥李悛前往武三思府中禀报此事,以此来求得武三思的信任。
就在此时,王同皎的小伙伴,抚州司仓冉祖雍也因为担惊受怕,主动将他们密谋的事情举报给了武三思。真可谓出师未捷人先崩,长使同皎血满襟啊。
武三思笑了,呵呵,居然想用弓箭射杀我,真的是脑洞大开啊。
武三思:“李悛、冉祖雍,你们真的想投靠我?”
李悛:“至死不渝!”
武三思:“那好,你们就上书皇帝,控告王同皎、张仲之、祖延庆、周憬等人暗中收买死士,准备趁则天皇后下葬之机,谋杀朝廷重臣。”
李悛:“没毛病!”
武三思:“对了,再加一条!他们还想带兵闯入皇宫,废掉韦皇后!”
人,总有别人不能触碰的底线。对李显来说,一是皇权,二是韦后,有时候韦后甚至要重于皇权!
李显十分震怒,当即批捕涉案官员,并指派御史大夫李承嘉和监察御史姚绍之为主审,杨再思、李峤和韦巨源三位重臣监审。
王同皎暗骂武三思和韦后是事实,谋反,也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几天之后,王同皎、张仲之等人便因为涉嫌谋反而被杀,宋之问、宋之逊、宋昙、李悛、冉祖雍等人因为依附武三思,纷纷得到提拔重用。
王同皎一案让武三思和韦后如坐针毡,这帮功臣虽然被剥夺了兵权,但他们在朝中经营了多年,手下势力盘根错节,稍有不慎就会受其害。为此,武三思和韦后找到李显,声称王同皎伙同江湖人士暗害朝中元勋,敬晖、桓彦范、张柬之、袁恕己和崔玄暐等人绝对脱不了干系,请求给他们治罪。
不久,李显便给政变的功臣安排了新的去处:
敬晖:郎州(今贵州省遵义市)刺史。
崔玄暐:均州(今湖北省丹江口市)刺史。
桓彦范:亳州(今安徽省亳州市)刺史。
袁恕己:郢州(今湖北省鄂州市)刺史。
同时被贬的,还有神龙政变的大批非核心成员。
两个月之后,武三思再次以王同皎案为由,贬敬晖为崖州(今海南省三亚市)司马,桓彦范为泷州(今广东省云浮市罗定市)司马,张柬之为新州(今广东省云浮市新兴县)司马,袁恕己为窦州(今广东省茂名市信宜市)司马,崔玄暐为白州(今广西玉林市博白县)司马。
天涯有多远,就把你们贬多远,还没到天涯海角,我就继续贬。
事实上,武三思曾经奏请过李显,希望能处死神龙政变的功臣,却遭到了李显的拒绝。一来,张柬之等人罪不至死,贸然将他们处死,背锅的是李显自己,二来,李显曾经赐给他们丹书铁券,这帮兄弟有十次免死的机会。
没有谋反的重罪,就不能处死这帮人?
好吧,那就给你安个谋反逆天的罪名。
神龙二年(706)七月,金秋时节,洛阳城南天津桥,不少百姓站在围墙下面观赏着什么东西,有人窃窃私语,有人谩骂鄙视,更多的人则是在细细品味。这是一张大字报,上面爆料了韦皇后的一些丑事,至于是哪些丑事,史书并没有明说。如果所猜不错,应该是韦皇后和情夫通奸的事情。据史料记载,这些大字报正是武三思派人贴的,目的就是把屎盆子扣到政变功臣的头上,彻底激怒李显。
很快,这件事就成了洛阳城的头条新闻。
洛阳宫内,李显勃然大怒。很显然,他不太愿意相信头顶的绿光,直觉告诉他,一定有人在背后捣鬼。那个,御史大夫李承嘉,你去帮朕调查一下吧!
有唐一朝,御史大夫是出场率最高的官员。不管是朝廷大案,还是官员们扯皮闹事,御史大夫肯定要出马,如今连情色新闻也归他们管了。管什么事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的心腹,站在谁的立场啊。
比如李承嘉,武三思家中的常客。他带着手下在洛阳城转了一圈,随后汇报道:大字报是张柬之、桓彦范、敬晖、袁恕己和崔玄暐等人的亲信所贴,上面虽然是请求陛下废黜皇后,实际上是谋反之举!
言外之意,张柬之等人犯了死罪,免死铁券也不管用!
消息一出,举朝哗然。以大理寺丞李朝隐为首的人认为,这件事很蹊跷,按照正常的流程,必须由御史台审问,等犯人羁押到堂,最终才能定案。可武三思的党羽却认为,谋反就是谋反,这帮人就是该杀。
李显虽然懦弱无能,却并非残忍嗜杀的暴君,面对武三思的步步紧逼,李显最终做出了判决:流放张柬之等人!对武三思来说,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想借李显之手除掉张柬之等人已经是奢望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动手。
中书舍人崔湜向武三思进言:“桓彦范、敬晖等人虽然被贬,可毕竟还存在翻身的可能,不如假传皇帝圣旨,派遣使者前去将他们诛杀!”
武三思:“满朝文武大臣,谁可以行此事?”
崔湜:“我看大理寺的周利贞就可以,这位老兄曾经被敬晖贬为嘉州司马,派他出马,一个顶俩儿!”
武三思:“让周利贞担任侍御史,派他去执行此事吧!”
武三思很享受这种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感觉,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可以定格敌人的生死命运。运作复出,不就是为了如今的权势吗?
随后,周利贞轻装简行,奔赴岭南等地,俨然一个超酷的职业特工,实施着自己的伟大报复计划。事实上,张柬之和崔玄暐二人年事已高,在被贬的途中相继去世,根本不劳周利贞动手。
少了两个刺杀对象,周利贞总感觉自己有些亏得慌,不想自己白跑一趟。在贵州,周利贞遇到了桓彦范,他命人准备了一堆树枝,上面布满了倒刺,随后将赤身**的桓彦范放在树枝上拖着行走,直到血肉模糊,骨头外露,奄奄一息之时,周利贞才将桓彦范杀死。
至于袁恕己,死法就很“文明”了。
周利贞知道袁恕己很喜欢服食丹药,于是准备了一碗野葛汁。野葛是剧毒的草,又名“钩吻”,服用下去会感到喉咙如铁钩在刺,剧痛无比。据说,袁恕己被灌下毒汁之后,身体疼痛难耐,只好用双手扒泥,直到指甲全部被磨破,周利贞才用棍棒将他活活打死。
最惨的当属敬晖,为报当年被贬之仇,周利贞将他活剐至死。
直到此时,神龙政变的核心功臣被彻底铲除。
几个月的斗争,让武三思麾下聚集了不少势力。比如兵部尚书宗楚客、将作大匠宗晋卿、太府卿纪处讷、鸿胪卿甘元柬,以及被时人称为“五狗”的御史中丞周利贞、侍御史冉祖雍、太仆丞李俊、光禄丞宋之逊、监察御史姚绍之。
对政客来说,最欣慰的莫过于政敌全死,自己人全在。有一次内部聚会,武三思公然咆哮道:“老子不知道世间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只知道我喜欢的就是好人,我不喜欢的就是坏人!”看来,古人早就为我们制定了好人和坏人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