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四年(688)三月,武则天提议修造明堂,朝廷的书呆子们争吵半天也拿不出方案图纸,武则天乾纲独断,起用北门学士才搞定了这事儿。
明堂是个大工程,由谁来督造呢?
武则天思来想去,决定把工程总包交给薛怀义,一来他很懂建筑知识,二来给他个证明自我价值的机会,也好让朝臣闭嘴。薛怀义虽然霸道,人却不傻,明堂的成败关乎武则天的颜面和政治前途,如果督办不好,他会死得很难看,因此接到这个活之后,薛怀义就一头扎进了工地。
有时候,我们对别人的认知会产生偏颇,比如因为某些缺点放大到整个人都有问题,不是因为缺点的存在,而是我们不想去认可这个人。
拿薛怀义来说,九个月的时间就建造了中国历史上最高的单体木结构建筑,后来又修造了高达一百五十米的天堂,这样的事迹,足以震古烁今,也难怪武则天会对他另眼相看。
明堂和天堂耗费了亿万钱财,其中少不了贪污浪费。据说,薛怀义手握财政大权,花起来毫不心疼,为了鼓舞工人的士气,薛怀义经常在工地撒钱。当然,剩余的钱都流向了薛怀义和他的同党手里,他们购置了大量的田产房产,摇身一变,成了洛阳城中的超级富豪。
武则天没空关心钱财的流向,工程竣工之后,武则天狂喜不已,为了褒奖薛怀义的忠诚和辛劳,武则天下诏:加封薛怀义为左威卫大将军、梁国公。
明堂和天堂修造之前,薛怀义的标签是面首、男宠、地痞、混子。
明堂和天堂修建之后,大臣们如果再露出鄙夷的眼神,薛怀义都不用亲自动手,只要抬头望望这两个标志性建筑,就可以立马让朝臣们闭嘴。
前面已经说过,武则天时期,北方的突厥部族强势崛起,好战的默啜可汗屡次侵扰边境城池,弄得武则天焦头烂额。对她来说,突厥是必须要教训的,然而朝中的局势纷繁复杂,如果将兵权交给李氏家族,将会不利于她的统治,武则天思来想去,决定起用无根无基的薛怀义。
载初元年(689)五月,武则天下诏:封薛怀义为新平军大总管,北伐突厥。
大姑娘上花轿,第一回啊。
薛怀义临危受命,兴奋异常,带着大军一路北上到了紫河(今内蒙古南部、山西长城外的浑河),令他失望的是,连一个突厥哨兵也没碰到。薛怀义虽然不甘心,也只能在单于台上刻下到此一游,随后下令班师回朝。
一时间,洛阳城纷纷传说,薛怀义是朝廷的福将,只要他出马,突厥大军就会望风而逃。此后的四五年,薛怀义屡次带兵北伐,朝中能征善战的大将军,诸如王孝杰、苏宏晖等人都曾受薛怀义的节制,连宰相李昭德也做过他的幕僚。
有一次,薛怀义召集大将商议军情,李昭德说话不客气,薛怀义二话不说,当场给了他几个大嘴巴子。李昭德是什么人,皇帝跟前的红人啊,被薛怀义打脸之后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连连请罪!
上帝想让一个人灭亡,必定会让他先疯狂。
薛怀义走上了人生的顶峰,觉得自己是个狠角色,于是减少了入宫陪伴武则天的次数,后来甚至长期居住在白马寺,远离了权力中心。
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让武则天对薛怀义逐渐失去了新鲜感,她愿意护着薛怀义,却不再将他视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男人。很快,一个名为沈南璆的御医成了武则天的座上宾,关于此人的记载,史书并没有留给我们太多的信息,可以确定的是,沈南璆长相和气度非常出众,为人却过于端庄持重。
就在这当口,侍御史周矩找到了武则天,想向她汇报薛怀义的情况。
武则天:“薛怀义最近都在忙啥啊?”
周矩:“回陛下,他最近经常带着白马寺的和尚上街晃悠,据说又从洛阳招募了一千多人进入白马寺。”
武则天颇为警惕:“都是些什么人?”
周矩:“都是身强体壮、虎头虎脑的粗鄙汉子。”
武则天:“你怎么看这件事?”
周矩:“陛下,臣担心薛怀义有别的企图,应该尽早将白马寺的人丁遣散,以免酿成大祸啊!”
武则天犹豫了,她还没想好如何处置薛怀义,或者说不忍心对他下手。
武则天:“你先回去吧,朕即刻命他前往御史府解释此事。”
御史府内,薛怀义骑着高头大马,直接闯了进来,只见薛怀义就着台阶,跨下坐骑,随后端坐在内堂,俨然上级领导前来视察工作。
薛怀义:“周大人,本国公日理万机,有什么事就快点说吧!”
周矩:“国公爷,你在白马寺豢养了数千名壮丁,究竟想干什么啊?圣上已经下旨,令臣过问此事,你需要将实情全部告知于我!”
事实摆在眼前,薛怀义开始心虚了,他连话头都不敢接,直接纵马逃出了御史府。事后,周矩向武则天如实禀报。
武则天颇为不悦:“薛怀义就是神经病一个,你不用理他,至于白马寺的壮丁,由你全权处置!”
客观地说,武则天的脾气已经收敛了不少,要是放在过去,就凭薛怀义私自培养武装力量的行为,不死也得脱层皮。武则天没有处置薛怀义,一来念着过去的情分,二来相信将白马寺的壮丁遣散之后,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数日之后,武则天在明堂举办了盛大的无遮法会,普天同庆。当天晚上,武则天情绪高涨,派人将沈南璆叫进宫内服侍。薛怀义听说之后,恨得咬牙切齿,坐卧不安,如同奓了毛的猫。
薛怀义吃醋了,为了引起旧情人的注意,他决定干点儿惊天动地的大事。夜深人静之时,薛怀义抱着一堆干柴来到了天堂。薛怀义深信,整个洛阳城中,只有天堂和明堂才是武则天最在乎的。
望着巍峨无比、气势恢宏的建筑,薛怀义着实有些不舍。可耐不住失宠的痛苦,嘴里却又嘟囔着:为了自己的幸福,这把火说什么也得放!
天堂是洛阳城最高的木质建筑,规模庞大到无以复加的程度,火势一旦蔓延开来,人力根本无法挽救。据史料记载,熊熊烈火瞬间就将天堂包围起来,建筑内的巨大佛像因为高温迅速融化倒塌,烈火的光焰将周边照得如同白昼,由于天堂的南边就是明堂,建筑倒塌下来的时候正好将明堂也给点燃。
直到第二天早晨,火势才逐渐缓和下来。事后,武则天命人暗中调查,这才得知是薛怀义干的好事。然而,她该如何向朝臣和百姓交代?承认是薛怀义吃醋,纵火焚烧国家形象建筑,然后将他公开处死?那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武则天也无可奈何,只好下诏解释:天堂的工人使用火源时粗心大意,将建筑内的麻布点燃,这才酿成了惨剧。
明堂和天堂被人焚毁,绝对算是洛阳城中的头号新闻,不少朝臣趁此机会上书,声称这是上天降灾示警,皇帝应该闭门自省。也有人出来打圆场,声称弥勒成佛得事后,就有天魔烧宫的典故,这说明武则天真是弥勒佛转世!
武则天深觉羞愧,为了转移大家伙的注意力,她再次下诏,命薛怀义担任项目总工程师,重新修造天堂和明堂。武则天并不是昏君,修造两大建筑耗费了亿万钱财,却因为薛怀义这个混账东西吃飞醋而焚毁,这叫人如何能忍?
新仇旧恨,就一起算在你薛怀义的头上吧!
证圣元年(695)二月初四,内侍前去给薛怀义传旨,说是皇帝想要见他。
薛怀义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只为引起武则天的注意,老情人召见,怎么能不兴奋?薛怀义兴致勃勃地前往洛阳宫,打算重拾昔日的恩宠。当他走到瑶光殿的时候,建昌王武攸宁带领一队禁卫军围了上来。
薛怀义:“建昌王,你这是何意?”
武攸宁:“奉陛下旨意,擒杀逆贼!”
武攸宁话音刚落,禁卫军便将薛怀义活活揍死在瑶光殿前,尸体随后被送往白马寺,焚尸造塔。客观地说,武则天算是比较理性的帝王,男色是好东西,可对她来说,可以有,却不一定非得有。薛怀义被杀后,不解风情的沈南璆也失去了武则天的宠爱,此后的两年多时间,武则天身边并没有出现过其他男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