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缪家,在??和玄度刚成亲的那一年。
可是缪玄度早就死了啊。
当蔺怀生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这??场好梦的温情与美好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
蔺怀生有些茫然、有些迟钝：如果玄度死了,他身旁的这??个人??是谁呢？
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扭过头去看。但他得到的,却是一个“面目全非”的缪玄度——
缪玄度不笑??了。
就好像也??与蔺怀生也??一起从这??个拙劣的好梦中清醒了。
可这??不意味故事的乏味与终结。蔺怀生从不担心故事结束，缪玄度或者祂都??是最高明的造梦者，转折、高潮，在??迎来这??些澎湃的刺激前,大篇章的铺垫都??是一种掌握节奏的手段。
祂是烹饪佳肴的大厨,他则是老??饕,品尝这??些数不尽故事里形形色色的人??情。厨师和客人??挽手，切割华丽的多层蛋糕，上??层的人??物、中层的故事、底层的爱恨，蛋糕刀都??划过，都??添色。如果遇到最浓烈和疯狂的情感,那就是大厨为客人??准备的隐藏惊喜，他们??共同品尝，那种餍足就好像饱餐一顿,或者共赴酣畅性/事。
祂可以??陪蔺怀生永无休止地玩下去。
他们??没有来生。
但这??是祂献给??爱人??的万万生。
那么在??这??个故事里——
蔺怀生还能玩得更开。
蔺怀生的眼神中流露全然的困惑，他甚至上??前了两步到缪玄度面前,担忧地抚摸缪玄度没有表情的脸。
“玄度，你??为什么不笑??了？”
“不高兴了吗？”
“是因为我说了那些话,又提了别人??吗……那我以??后不说了。”
蔺怀生依恋地挤进缪玄度的怀抱里,绕到对方身后的手紧紧抓着衣服，他说很多话，说了以??往几乎从来没有过的大篇幅。但都??是重??复的话。
“你??到底怎么了？”
“别不高兴。”
“你??笑??一笑??吧,玄度。”
“笑??一笑??。”
念着念着，蔺怀生渐渐改了表情，揪抓着衣料的手越攥越紧，就在??某一刻，就在??下一刻，蔺怀生倏然抬起头，脸上??全是逼到绝境的疯狂。
“我叫你??笑??一笑??啊——！”
不再是拥抱，还改为残忍。蔺怀生狠狠地揪住缪玄度的衣领，好像听不到满意的答案，他就要活活勒死对方。
蔺怀生疯了。
被??他害的。
不能够接受这??是一场梦。
不能够接受全都??是假的。
缪玄度嘴唇张阖。
“……生生，我笑??了。”
明之前那样自然鲜活的他，此刻却迟缓得如同一个粗制滥造的假偶，所以??无论他说什么，蔺怀生永远都??不可能平复情绪。
“把玄度还给??我……！”
“把玄度还给??我！！”
一阵寒光破空，“缪玄度”的脸色更虚渺，裂开的不仅是这??个单薄的梦境，还有“他”的身体，就在??蔺怀生看不到的身后，缪玄度身体豁开了一道纵向的裂缝，里面涌出数十条长短粗细不一的莹白??触须。
“蔺怀生！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是缪嘉阳的声音。
蔺怀生的注意力却还在??缪玄度身上??，准确的说，还在??缪玄度的这??张脸上??。
在??缪嘉阳一剑剑的攻击下，这??个梦崩塌瓦解的程度越来越深，蔺怀生听到更多人??的声音，有钟烨的，甚至还有那些玩家的。他们??的手也??伸进这??个梦境里，从“缪玄度”的身体背后撕开的裂缝里伸进来，纷纷想要拯救唯一被??困在??梦里执迷不悟的人??。
“缪玄度”木着一张脸，仿佛毫无反应，但蔺怀生看到他延伸出去攻击的触手在??双方交战的过程中越来越少，而撕扯他身体的人??手越来越多。
祂逐渐虚弱下去，
原来祂是用自己身躯给??蔺怀生造梦。
神明并非□□凡躯，但祂长了，要长还要用这??最柔软装心上??人??，然后被??狠狠捅一刀。
神也??朝蔺怀生伸手，在??众生的伸手里，祂离蔺怀生最近。
“生生……”
但不知是谁的声音在??梦外头对蔺怀生说：“你??忘了缪玄度在??外头等你??吗？真的那个！”
蔺怀生如梦初醒，豁然甩开神明的手，就要去握从祂胸腔里伸来的手。
他要走。
他要走了……
神明干涸的眼眶忽然有些想流泪。
这??是祂成为神以??后第一次被??赋予哭的能力……
“生生……”
“吾妻……”
“生生，别走。”
但祂怀疑是不是自己根本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否则生生怎会毅然决然不回头。一定是没听到吧，他日日夜夜见的生生，是世上??最柔软的生生……
明明，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生生……”
神的嘴唇翕动，但原来真的没有一点声音，祂正在??变回那个神像，然后玉石俱焚，也??许就这??样死去。
【警告——】
【警告——】
【副本即将结束，请玩家尽快填写问题答案。】
突如其来的系统催促让玩家们??手忙脚乱，而系统话音才落，不仅是神造的梦境，整个副本世界都??摇摇欲坠。原本快要拉住蔺怀生的那名玩家第一次和蔺怀生失之交臂，稳住身体后赶忙再朝蔺怀生伸手。
“快点！”
有人??催促，也??有人??匆忙作答。
但答案已经??很明了，杀死缪玄度的凶手，就是缪氏的神明。
神明也??贪恋凡人??的爱恨。
副本的崩塌也??让蔺怀生短暂地愣了一下神，他下意识想回头询问看一眼祂，但他面前的玩家却忽然被??撞开，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缪玄度朝他伸手，每一根尖锐忘记收的指甲都??是着急。
“生生！”
蔺怀生睁大眼：“玄度！”
他用尽一生力气想要朝崩塌的梦境口跑去。而就在??蔺怀生的身后，也??有一个神明逐渐消散自己一生的力气。
[生生……]
【错误——】
【错误——】
【回答错误——】
率先填空的玩家脸色俱变，不带说什么，就被??无情的副本撵出去。
“不对！”
那个从始至终都??聪明的玩家忽然懊恼地大叫，直喊着“不对”“被??骗了”——他的方向正好能看到神明眷恋蔺怀生的遗憾眼神。一个大胆到荒唐的猜测忽然闪现在??他的脑海：神明无所不能，祂想要一个人??，有千百种方法，祂为什么要屈尊扮演别人??？
“蔺怀生，你??回头！”
“你??回头！”
但在??副本崩溃之际，一切的声音都??被??碾盖，玩家懊恼，这??一场副本他们??全军覆没。
“生生……”
蔺怀生听到了。全世界都??在??无声陷落，所有人??都??嘴唇张阖，都??在??喊他，外人??，缪嘉阳、钟烨、玄度……
但蔺怀生停下脚步，回头看那个祂。
神明在??变回神像，身躯至脸庞，寸寸失温存，寸寸碎飞尘，祂逐渐变成一团白??茫茫的光芒，再逐渐熄灭，祂根本不像缪玄度。可是在??祂最后效仿玄度的那半张碎裂的脸上??，蔺怀生看到了自己难以??理解的遗憾。
这??个濒死的神像哭了，一道眼泪，祂也??笑??了。
这??是祂最像人??的时刻。
[生生。]
[好可惜啊。]
[我要和你??失约了。]
什么约定？
大婚红帐，温情话最坚定。
有情人??，自该天长地久。
那时年少的蔺怀生也??难得昏头，说了一句娇话：“无论是你??是我，谁先走一步，我都??不愿意。”
他只想隐晦地表示生同衾死同穴的誓言，但缪玄度比他更疯狂。
“要天长地久的。”
“若神明不允，我弑神杀佛。翻了这??天地，舍了这??肉身，我都??不舍你??。”
所以??缪玄度在??自知命不久矣后，疯狂地弑了神，占了神格，驱赶曾经??的神在??他死后的躯体里苟延残喘。
可代??价是他不再算是缪玄度。
唯独这??一点，他忘了和蔺怀生约好了。
……
“你??啊……”
另一个声音温和笑??道：“不喜欢这??次我的设计吗？”
静默两秒。
他无奈又直率地点头：“喜欢。”
“就是差点又被??你??骗过去了一次。”
祂鎏金色的眼眸温柔地凝望爱人??。
蔺怀生忽然勾来祂的下巴。
一个吻后又一个问话。
“是不是竹叶青回来了？”
缪斯扬眉：“为什么这??么猜。”
“看来是了。”
就像祂曾经??承诺过的，被??分离出去成为副本核心的祂是带着爱走的，而每一个副本关停后又都??有带着思??念的祂回来。
蔺怀生嘟囔了一句：“因为他最会骗我了。”
缪斯笑??笑??不说话。
现在??再来看，能够骗过生生的那部分祂，的确称得上??难得。
“那我们??今年去看雪吧。”
蔺怀生忽然说。
祂就提醒：“这??里没有年的说法。”
蔺怀生露出狡黠的取笑??：“那就下辈子。”
“下个副本，就是我们??的下一生，对不对？”
……
【头七】这??个副本，一度成为玩家们??公认最有讨论度的副本之一。
延续游戏一贯的狡诈和恶劣，把玩家耍得团团转。
可最后却全员无伤，先前填错的玩家以??为自己会迎来死亡，可除了没拿到奖励，也??毫无损失。游戏竟然难得温柔。
当然，这??也??是玩家们??口中最抠门的副本——
无论答对或答错，他们??除了一个同心结，什么都??没得到。
到底是游戏的恶趣味，还是玩家们??的完成度还不够高呢？
可惜这??成为了未解之谜，不会有人??知道了。
那个副本好像真的坍塌了，后来千百年、千百玩家，没有人??再遇到过这??个副本，再遇到缪玄度和蔺怀生。
人??海之中倒是有情人??难免争论，最后蔺怀生有没有回头去认那个为他成神又神灭的缪玄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