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泥菩萨(14)(1 / 1)

可惜蔺怀生始终清楚真实和虚假的边界。

他不否定这种类似于“戏结缘”的感,但起码应该有真实的灵魂在共鸣,而不是永远披着角色的皮囊说言不由衷的话。

河神看出蔺怀生潜在的冷漠,知道过犹不及,便不再就此和蔺怀生讨论。他收起了自己有的锋芒。过了一会,食肉的村民们也偃旗息鼓,当火堆熄灭,菩萨庙的各个角落相继沉默。当夜,大家各怀心事入睡。这时候众人又都心照不宣,怀着诡异的默契,期间没有任何一个人主动打扰蔺怀生。

蔺怀生睡得很浅,加上当副本作为神明本就无需休憩,几乎是异样突显之时,蔺怀生就睁了眼。

他和河神第一时间看了况。

那些吃了羊肉的村民在地板上蠕动。他们身上很痒,每一个人翻滚间都像正在难受蜕皮的蛇,只不过蛇蜕的是皮,这些人蜕的是肉块。哪怕没有淋雨,他们身上依然出现了和白那些村民相同的症状。一切直指那只仿佛自投罗网的羊,义上的温顺实则是陷阱。

这些张大的口腔中重复而机械地吐露相同的呢喃,好痛,好痛啊,逐渐变得大声,变成像咒文一样的经唱,有的玩家都被吵醒了。

满地都是散落的肉块,血顺着地砖的缝隙四处流淌,神明庙宇成了修罗场。这些依稀还辨认出一点人的模样的东西在地上爬着,全部都在念“好痛”,但他们的手却不断地从自己的身体撕下肉块再往四周抛去,后来,指缝堆积满了屑肉,有损们撕扯的力道,这些似人非人的东西就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骨,而后经如骨头一般的指甲在地板上反复削尖、打磨,发出刺耳牙酸的尖声。

“呕……!”

忍饿了一个晚上的赵游好不容易才睡着,这会什都没吃就先吐了。

“操操操——!”吐完酸水的赵游语言中枢失调,骂了一连串的脏话,而其他人虽然没吐,脸色却并不比他好多少。白虽然经亲眼过一次,但数量差异造成的场面效果在此时尤为明显。

“是那只羊!”

汪旸顷刻间判定。

赵游叫道:“别的都别说,看人!你快被抓裤脚了!”

场面堪称混乱。于这些经变成怪物的村民而言,剩下的正常人似乎是他们猎食的象,尽管行动缓慢,但依然朝着四个人类手脚并用地爬去。赵游一边躲,一边哇哇叫,说有没有可像丧失病毒一样被抓就要感染,越紧张话篓子的话倒得越多,蔺怀生几乎都快听不清了。赵游说话的内容是蔺怀生全然不知的,而人在危急中很难保持绝的镇静,蔺怀生只猜测这是玩家赵游原本处的真实世界中存在的东西。

“菩萨,救命救命!”

赵游不知什时候躲了他附近,两个人差不多高,也许赵游还要再高一些,赵游吓得扑在蔺怀生身上的时候就好像一只直立的萨摩耶扑怀。蔺怀生被吵得实在头痛,把人往身后一拨,灵动的披帛顿时绷直如剑,横扫迎面而来的人骨怪物。

赵游如一个大型挂件扒在蔺怀生肩头,打架不行,就力图助威很行。

“菩萨,你是我永远的神,我现在就信奉你——”

怎还越来越说了。另一侧的披帛围着赵游的脑袋绕了两圈,把这张喋喋不休影响菩萨发挥的嘴巴人工封口。

赵游唔唔地发了一会声,蔺怀生无心理睬他,顿时安静了下来。暗色的数据流也钻过这个皮囊,在貌似真的眼眶中留下一瞬蛛丝马迹。

蔺怀生飞身去,正和河神一起击退怪物。哪怕依旧是难以自保的泥身,他也从来选择主动出击而不是龟缩畏惧。祂剩余的思绪一同来附和,用洋溢之和赵游一同赞美蔺怀生的锋锐,绪汹涌的高峰,赵游攥紧了捂在嘴上的披帛。披帛只是受菩萨控制的死物,但松了一点口子,缠得没那紧,赵游就牵强也要当做蔺怀生的温柔。

蚂蚁也咬死象,何况变成人骨的村民远比蚂蚁棘手多了。一层层的血泼在垂帐上,形成斑驳的纹路,神明大杀戒,手段只会更加凶残。村民们被菩萨幻化出的绳子各个五花大绑,附着残肉的空洞眼眶不死心地瞪着两位神明,然后被河神逼出那些可怕的雨水。

这些如病变般的黑骨正上演诡异的场面。明明他们自身都经没剩下几块肉,竟然反而还在作呕,根本吐不出什东西,而满地的碎肉内脏却逐渐长回他们身上,他们重新有了人的模样,但呕吐的症状依然不止。

汪旸拧眉道:“和白那会不太一样。”

蔺怀生说:“再等等。”

六双眼睛一同注视着这场反胃的默剧,更有五双眼睛、一双眼睛、无数双眼睛悄然转移了聚焦的方。蔺怀生默默等待着,直这些经恢复过来的村民呕出第一口混杂着羊血的生肉。蔺怀生有一种意料之中的得证。

他并不慈悲,否则就会这些村民从始至终进行规劝,阻止这一切发生。但他默许,就是冷眼旁观这一切的过程,推测这个副本的可。

这些人呕出来的每一块羊肉都是活的,每一个都仿佛心脏,落在地上还会跳动,们四处寻找同伴,逐渐围拢、拼合,直村民吐出最后一块肉而后如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原本那只被他们分食的白羊复生。

从生死又生,小羊无知无觉一般,又众人展示温顺的眼睛。但这一次,有人感不寒而栗。而后小羊仿佛知晓自己再也骗不了这些人了,兽形的面容竟然展露出一丝遗憾。踏着蹄子,来村民的面,挑挑拣拣,最后咀嚼青草的牙齿咬住了一个人的脑袋,方连反应都没有就被咬断了颅骨。

最终还是有东西溅在了菩萨庙的地上。

有人都怔住了。而小羊心满意足,摇头晃脑地拖着一具尸体走出了菩萨庙。雨幕将笼罩,偏爱这样温顺的生灵,而嘴衔咬的尸体则很快被雨水重新融化成骷髅。而在小羊去的方,蹄子踏过的每一寸贫瘠土地,在雨的滋润下慢慢长草生花。

肉.体在生死之间反复遭受折磨,但更恐怖的是彻底的死亡,有人都看,被羊叼走的那副骷髅最终没有“活”过来。空气中传来更难以启齿的气味,几个人嫌恶地皱起鼻子,离抖如筛糠的村民远了一些。隋凛甚至要把这些脏污了菩萨庙的人通通丢外头。

蔺怀生忽然把矛头指李清明。

“以,你亲手烤的肉,你自己为什不吃呢?”

李清明一愣,他处在众人的注视下,被警惕,被孤立,今夜突生的意外加剧了这间小小庙宇的矛盾和冲突。李清明推了推眼镜,他的眼镜在大山格格不入,并且以他的行为举止,说他是那个出去读书的孩子也不会有人质疑,但他人生中的二十几年从未离过这座大山。

他迎众人的怀疑,神色无奈。

“菩萨,您明明听我也劝过的。”

“您是为我背弃了您,以生气了吗?”

他的巧舌如簧与黑白颠倒,三言两语把蔺怀生塑造成一个心胸狭隘的神明。

蔺怀生尚未生气,河神就惩戒了他这位信徒。

“放肆!”

神明的怒火在庙宇间冲撞,要这个不敬的人类俯首。李清明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一寸寸地碾压在地上,眼镜歪斜地架着,他闭上眼,鼻托的棱角在他鼻梁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神明如此威风,可蔺怀生却感知河神正隐隐变得虚弱的神魂。为什?蔺怀生他谓的信徒李清明,那个命送羊口的尸体,眼下剩无几的村民。越多越虔诚的信徒就滋生越强大的神明,但人心易变,神明难以永恒。

神明的生命最单调,但寄居在另一位神明胸腔以后,又转化出世间最浪漫的形态,以最赤诚的姿态,从此爱展现自己最真实的绪与法。

蔺怀生始终难以适应自己没有心跳却要听着另一个生命体的心声,可倘若河神没有救他,那他在这个副本会不会走最后的死亡?不倒推,不验证,这是河神给蔺怀生在这个故事留下的谜题。

蔺怀生有一种感上受之有愧的不等感,但他经受着,就不再问心有愧。

菩萨掀握住河神的手,在人类无知无觉的神明领域中,用自己的神魂修补河神的虚弱。金色神魂虚拢住菩萨的温柔,哪怕菩萨强势地给来最渴望的神力,也舍不得同化。神魂的缺口,寄居了无数双眼睛和嘴巴,祂操纵着们,不断撕扯、咀嚼这条金色的溪流,刨根问底地研究他为什又被复宠。

那厢,披帛飞身离去,把李清明捆了个结实。

蔺怀生俯视他:“不用试图激怒我。”

“只要你在我的法场,就永远跑不了。总有办法试出来你身上有什秘密。”

李清明费力地抬起头,他仰望神祇,舌尖舔过一排上龈,兴奋地笑了。

仿佛在说,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