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当初,皇帝怀疑雍州刺史萧衍有异志。直后将军、荥阳人郑植的弟弟郑绍叔为萧衍的宁蛮长史,皇帝派郑植以看望郑绍叔为名,前往刺杀萧衍。郑绍叔知道消息,秘密报告萧衍,萧衍在郑绍叔家设宴为郑植接风,戏言说:“朝廷派你来杀我,今日闲宴,正是良机。”宾主大笑。又令郑植遍观城隍、府库、士马、器械、舟舰,郑植退下后,对郑绍叔说:“雍州实力雄厚,不容易对付。”郑绍叔说:“哥哥回去,详细向天子报告:如果要取雍州,郑绍叔请以此众一战!”送郑植于南岘,相抱恸哭而别。
萧懿死后,萧衍听闻,夜里召张弘策、吕僧珍、长史王茂、别驾柳庆远、功曹吉士瞻等到家里商议。王茂,是王天生之子;柳庆远,是刘元景的侄子。
十一月九日,萧衍集合僚佐,说:“昏主暴虐,罪恶超过纣王,当与卿等共同铲除他!”当天,竖起义旗,集合部众,得甲士一万余人,马一千余匹,船三千艘。将檀溪中储存的竹竿、木材,拿出来装备战舰,用茅草做成船篷,事情都立刻办妥。诸将争夺船桨,吕僧珍把之前准备的拿出来,每条船给二桨,争抢才平息。
当时,南康王萧宝融为荆州刺史,西中郎长史萧颖胄掌管府州事务,皇帝派辅国将军,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刘山阳将兵三千人前往任所,和萧颖胄的兵会合,命他们袭击襄阳。萧衍知晓他们的计划,派参军王天虎到江陵,送信给州府官员,声称:“刘山阳西上,要同时袭击荆州、雍州。”萧衍又对诸将佐说:“荆州一向畏惧襄阳人(襄阳是边陲重镇,士卒骁勇善战),加上唇亡齿寒,能不暗中与我们一条心吗?我合荆州、雍州之兵,鼓行而东,就算韩信、白起复生,也不能帮到建康了。何况以一个昏君率领一群捉刀传诏之徒?”萧颖胄等接到萧衍书信,犹疑不能决断。刘山阳到了巴陵,萧衍又令王天虎带信给萧颖胄和他的弟弟、南康王友(王友,是亲王的师友之一)萧颖达。王天虎出发后,萧衍对张弘策说:“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最近派王天虎前往荆州,每个人都送了信。这次王天虎乘驿马车十万火急,却只有两封信函给萧颖胄兄弟,信上说:‘由天虎当面汇报。’等他们问王天虎,天虎却什么报告也没有,天虎是萧颖胄的心腹,他们的人必定认为萧颖胄与王天虎有什么共同向大家隐瞒的秘密,如此则人人生疑。刘山阳被大家的议论纷纷所迷惑,自然心生猜疑,使萧颖胄进退无以自明,必定就掉进我的圈套。这就是为什么我送两个空信封,就平定一州了。”
刘山阳到了江安,停留十几天,不肯北上。萧颖胄大惧,无计可施,夜里招呼西中郎城局参军、安定人席阐文,咨议参军柳忱,闭门定议。席阐文说:“萧雍州蓄养士马,不是一天两天了。江陵人一向畏惧襄阳人,又寡不敌众,如果攻打萧衍,必定不能取胜;就算胜了,最后也不能为朝廷所容。现在我们如果杀了刘山阳,与雍州共同举事,挟天子以令诸侯,则霸业可成!刘山阳迟疑不进,是不信我。如今我们斩了王天虎的首级送过去,那他的疑虑就打消了。等他来了,再把他拿下,事情不可能不成功。”柳忱说:“朝廷狂悖日甚,京师贵人都屏气不敢呼吸。如今我们幸而在远方,才得以暂时安全。讨伐雍州,只是借以让我们自相残杀罢了。您没看见萧懿的下场吗?以精兵数千,竟为群邪所陷害,祸难相接。‘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况且雍州士锐粮多,萧衍雄姿冠世,必定不是刘山阳所能抵挡的。如果他击破山阳,我们荆州又要受到朝廷违反军令的处置,进退都不行,应该仔细考虑。”萧颖达也劝萧颖胄听席阐文等人的计划。
第二天早晨,萧颖胄对王天虎说:“你与刘山阳相识,今天不得不借你的头颅一用!”于是斩王天虎,将首级送给刘山阳,又征发百姓牛车,声称起步军征讨襄阳。刘山阳大喜。
十一月十八日,刘山阳抵达江津,身穿白衣,坐在一辆车里,只带了左右数十人前往拜会萧颖胄。萧颖胄派前汶阳太守刘孝庆等伏兵城内,刘山阳一进城门,就在车中将他斩首。副军主李无履收集余众请降。
柳忱,是柳世隆之子。萧颖胄担心西中郎司马夏侯详跟自己不是一条心,告诉柳忱,柳忱说:“这事容易!最近夏侯详向我家求婚,我还没有同意。”于是把女儿嫁给夏侯详的儿子夏夔,并告诉他起兵计划,夏侯详听从。
十一月十九日,萧颖胄以南康王萧宝融名义,下令戒严,又赦免囚徒,广施恩惠,颁布赏格。十一月二十日,任命萧衍为使持节、都督前锋诸军事。十一月二十日,任命萧颖胄为都督行留诸军事。萧颖胄有器局,既举大事,谦卑虚心,委屈自己,众心都归附他。因为别驾、南阳人宗夬及同郡中兵参军刘坦,咨议参军乐蔼为州人所推举信任,军府经略,萧颖胄每件事都向他们咨询。萧颖胄、宗夬各自捐献私人钱谷并向富人借贷,以资助军用。长法寺僧一向富裕,铸数千两黄金为龙埋在土中。萧颖胄把金子挖出来,以充军费。
萧颖胄遣使送刘山阳首级给萧衍,并且说年月未利,当须明年二月进兵。萧衍说:“举事之初,所依靠的,就是大家的一时骁锐之心。事事相接,一刻也不停,还担心犹疑怠惰。如果顿兵一百天,必定有人后悔。况且坐甲十万,粮食自己就吃光了。只要有一个小娃娃起来反对,则大事不成。况且我们处分已定,岂能中途停息?当初武王伐纣,在冒犯太岁的凶日,也要进兵,岂能再等待年月?”
【华杉讲透】
萧颖胄说年月不利,当须明年二月进兵,这一点道理也没有,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患有一个不治之症、绝症——拖延症。事逼到头上了,他能奋起行动,比如斩杀刘山阳。而只要还有一点空隙,他就会停下来拖延。这样的性格,做不成事,但也是一个非常普遍的原型性格,今天还比比皆是。有拖延症的人,对什么事都喜欢说“还来得及”或者“还没到时候”。也就是说,只有到了来不及的时候,他才会考虑行动。而这时候又已经来不及了,行动也没用,他就放弃了。和这样的人共事,如果你不能强迫、推动他,就只能把自己憋屈死。
十一月二十二日,萧衍上表劝南康王萧宝融称尊号,萧宝融不答应。
十二月,萧颖胄与夏侯详移檄建康百官及州郡牧守,数落皇帝及梅虫儿、茹法珍罪恶。萧颖胄派冠军将军、天水人杨公则攻向湘州,西中郎参军、南郡人邓元起攻向夏口。军主王法度因为不肯进军,被免官。
十二月十日,荆州将佐再次劝萧宝融称尊号,萧宝融不答应。夏侯详的儿子、骁骑将军夏侯亶为殿中主帅,夏侯详秘密召他来,夏侯亶从建康逃回。十二月二十七日,抵达江陵,称奉德皇太后之令:“南康王萧宝融应继承大统,在等待京师方面扫清宫廷,没有使用皇帝称号之前,可封十郡为宣城王、相国、荆州牧,加黄钺,有权任命百官,原职西中郎府、南康国如故。待军队接近京师时,主管单位备法驾奉迎。”
竟陵太守、新野人曹景宗派亲信向萧衍建议,迎南康王萧宝融,定都襄阳,先正尊号,然后进军。萧衍不听。王茂私底下对张弘策说:“如今南康王在他人手中,他挟天子以令诸侯,我们前进是为人所使,这岂是长久之计?”张弘策把这话告诉萧衍,萧衍说:“如果大事不捷,当然玉石俱焚;如果克敌制胜,则威震四海,谁敢不从?我岂是庸庸碌碌、受人摆布之辈?”
当初,陈显达、崔慧景之乱,人心不安。有人以时事问上庸太守、杜陵人韦睿,韦睿说:“陈显达虽然是老将,但并非命世之才;崔慧景颇有阅历,但是性情懦弱,魄力不够,他们被灭族,并不让人意外。能定天下者,莫非在我们州(雍州)吗?”于是派两个儿子去结交萧衍。等到萧衍起兵,韦睿率郡兵二千倍道兼程,前往投奔。
华山太守、蓝田人康绚率郡兵三千加入萧衍。
冯道根当时正在为母亲守丧,听闻萧衍起兵,率乡人子弟中能胜任作战的人,全部前往投奔。
梁州、南秦州二州刺史柳惔也起兵响应萧衍。柳惔,是柳忱的哥哥。
皇帝萧宝卷听说刘山阳死了,发诏讨伐荆州、雍州。十二月十三日,任命冠军长史刘浍为雍州刺史;派骁骑将军薛元嗣、制局监暨荣伯,率领军队及运送粮草的船只一百四十余艘,增援郢州刺史张冲,让他阻止反抗军前进。薛元嗣等对刘山阳中计被杀之事深怀戒惧,怀疑张冲,不敢前进,停留在夏口浦,一直等到反抗军要到了,才相继进入郢城。前竟陵太守房僧寄准备回建康,走到郢城,皇帝下诏,命他留下驻防鲁山,任命为骁骑将军。张冲与房僧寄结盟,派军主孙乐祖率数千人协助房僧寄守鲁山。
萧颖胄写信给武宁太守邓元起,招抚他。张冲对邓元起一向厚待,众人都劝他回郢城,邓元起大声对众人说:“朝廷暴虐,诛戮宰辅,群小用事,道路上都见不到衣冠之士。荆州、雍州二州同举大事,何愁不能成功?况且我老母在西边,如果大事不成,不过受戮于昏朝,也幸免不孝之罪。”即日整装上路,到了江陵,为西中郎中兵参军。
湘州行事张宝积发兵自守,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反抗军将领杨公则攻克巴陵,进军白沙,张宝积惧怕,请降,杨公则入长沙,安抚接纳了他。
22 本年,北秦州刺史杨集始率众一万余人从汉中出发北上,打算收复旧地。北魏梁州刺史杨椿率步骑兵五千人据守下辩,送信给杨集始,晓以利害,杨集始于是又率自己私人部曲一千余人投降北魏。北魏恢复他的爵位,命他回去镇守武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