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始元年(公元465年)
1 春,正月一日,皇帝刘子业改年号为永光,大赦。
2 正月二日,北魏大赦。
3 二月十四日,北魏主拓跋濬进入楼烦宫。
4 自从孝建年间以来,民间盗铸劣钱,以致货币不能流通,商业活动停止。二月二十七日,重新铸造二铢钱,形制更薄更小。官府每次发行新钱,民间即刻仿造,而且更加薄小,没有轮廓,也不磨平,称为“耒子”。
5 三月十二日,北魏主拓跋濬回到平城。
拓跋濬崩殂,太子拓跋弘即位,大将军乙浑专权
6 夏,五月十一日,魏高宗拓跋濬崩殂(得年二十六岁)。当初,魏世祖拓跋焘经营四方,国家虚耗,加上内难,朝野都十分悲楚。高宗即位之后,让人民得到休养生息,静以镇之,怀柔中外,民心再次安定下来。
五月十二日,太子拓跋弘即皇帝位,大赦,尊皇后为皇太后。
新君时年十二岁,侍中、车骑大将军乙浑专权,就在宫禁中,假传圣旨,矫诏杀尚书杨保年、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侍中、司徒、平原王陆丽,正在代郡温泉治病,乙浑派司卫监穆多侯召他。穆多侯对陆丽说:“乙浑有无君之心。如今皇帝晏驾,大王您德望素重,为奸臣所忌,应该稍微滞留,以观事变;如果朝廷安静无事,再入宫也不晚。”陆丽说:“哪有听闻君父之丧,还担心自己招祸而不趋赴的!”即刻驰赴平城。乙浑所为多有不法,陆丽数次争执。五月十六日,乙浑又杀陆丽及穆多侯。穆多侯,是穆寿之弟。
五月十七日,北魏任命乙浑为太尉、录尚书事,东安王刘尼为司徒,尚书左仆射、代人和其奴为司空。殿中尚书、顺阳公拓跋郁密谋诛杀乙浑,反被乙浑所杀。
7 五月二十日,北魏任命淮南王拓跋它为镇西大将军、仪同三司,镇守凉州。
8 六月,北魏开酒禁。
9 六月二十一日,刘宋加授柳元景为南豫州刺史,加授颜师伯为丹杨尹。
10 秋,七月二日,北魏任命太尉乙浑为丞相,位居诸王之上;事无大小,都由乙浑决定。
11 刘宋皇帝刘子业年纪虽小(本年十七岁),但是心胸狭窄,性情残暴。刚即位的时候,还忌惮太后、大臣及戴法兴等,不敢自恣。太后既死,皇帝年龄渐长,想要有所作为,戴法兴则抑制他,对他说:“陛下如此所为,想做营阳王吗(营阳王刘义符被罢黜事,见公元424年记载)!”皇帝心中稍有不平。他宠信一个宦官华愿儿,赏赐无度,戴法兴经常加以裁减,华愿儿怀恨在心。皇帝派华愿儿到民间去察听风谣,华愿儿对皇帝说:“道路皆言‘宫中有二天子:戴法兴为真天子,陛下为赝天子’。况且陛下居于深宫,与人物不接,戴法兴与太宰、颜师伯、柳元景共为一体,往来门客总有数百人之多,内外士庶,莫不畏服。戴法兴是先帝左右近臣,久在宫闱;如今又与他人合为一伙,我深深地担心,这个帝座,恐怕不再为陛下所有了。”皇帝于是发诏书,将戴法兴免职,遣还田里,然后流放远郡。
刘子业赐死戴法兴,讨伐杀死刘义恭
八月一日,赐死戴法兴,并解除巢尚之中书通事舍人职务。
员外散骑侍郎、东海人奚显度,亦有宠于世祖刘骏。时常负责土木工程,课督严苛暴虐,对人棍棒捶扑,十分惨毒,人们都感到悲苦。皇帝刘子业曾经开玩笑说:“奚显度为百姓祸患,应当铲除。”左右应声称是,即刻宣旨处死。
尚书右仆射、领卫尉卿、丹杨尹颜师伯居权日久,骄奢**恣,上层阶级的人都不喜欢他。皇帝要亲理朝政,八月十日,调任颜师伯为尚书左仆射,解除卫尉卿、丹杨尹职务,任命吏部尚书王彧为右仆射,分颜师伯的权。颜师伯开始恐惧。
当初,世祖刘骏多猜忌,王公、大臣,行动小心,不敢互相往来。世祖崩殂之后,太宰刘义恭等都相互祝贺说:“今天开始,才免于横死之祸!”刚刚把刘骏安葬,刘义恭与柳元景、颜师伯等声乐酣饮,不舍昼夜。皇帝心中不平。杀了戴法兴之后,诸大臣无不震慑,各不自安;于是柳元景、颜师伯密谋废黜皇帝,立刘义恭,日夜聚谋,而迟疑不能决。柳元景将他们的阴谋告诉沈庆之。沈庆之与刘义恭关系一向不好,颜师伯常专断朝事,不跟沈庆之商量,还对令史说:“沈公,爪牙而已,怎么能参与政事!”沈庆之怀恨在心,于是举报。
八月十三日,皇帝亲自率羽林兵讨伐刘义恭,将他和他的四个儿子一起杀死。又另遣使者称诏召柳元景,以兵跟随。左右奔告“兵刃非常”。柳元景知道大祸将至,进屋辞别母亲,整朝服乘车应召。他的弟弟、车骑司马柳叔仁身穿戎服,率左右壮士,想要拒命,柳元景苦劝禁止。出了家门前的巷子,军士大至。柳元景下车受戮,容色恬然;并其八子、六弟及诸侄,全部被杀。颜师伯在道路上被抓获,和他的六个儿子一起被杀死。又杀廷尉刘德愿。
改年号为景和,文武百官进位二等。遣使诛杀湘州刺史、江夏王世子刘伯禽(刘义恭的儿子)。从此公卿以下,都像奴隶一样,随时被捶打侮辱。
当初,皇帝在东宫为太子的时候,多过失,世祖刘骏想要废掉他,立新安王刘子鸾,侍中袁盛称“太子好学,有日新之美”,刘骏于是停止。皇帝由此感激他。诛杀群公之后,想要引进袁,让他掌管朝政,迁为吏部尚书,与尚书左丞徐爰皆以诛刘义恭等功,封县级子爵。
徐爰精于谄媚,善于奉迎,也读过很多书,自元嘉初年,就入侍左右,参与顾问;既长于附会,又饰以典文,所以为太祖刘义隆所信任。刘骏之世,对他更加倚重。这时殿省旧人多见诛杀放逐,唯有徐爰巧于奉迎,始终没有忤逆皇帝。皇帝对他更加优厚,群臣莫及。皇帝每次出宫,常与沈庆之及山阴公主同辇,徐爰也在车中。
山阴公主,是皇帝的姐姐,嫁给驸马都尉何戢。何戢,是何偃之子。公主尤其****恣肆,曾经对皇帝说:“妾与陛下,男女虽殊,但都是先帝儿女。陛下六宫万数,而妾唯驸马一人,太不公平。”皇帝于是为公主置面首左右三十人,晋爵为会稽郡长公主,秩同郡王。吏部郎褚渊貌美,公主就请皇帝让他来侍候自己,皇帝许诺。褚渊侍候公主十日,备见逼迫,以死自誓,才被放过。褚渊,是褚湛之的儿子。
皇帝令太庙另行绘制祖先画像,皇帝入庙,指着高祖刘裕像说:“这是大英雄,生擒数天子。”指着太祖刘义隆像说:“这个也不差,但晚年不免被自己儿子砍去头颅。”指着世祖刘骏像说:“他是个酒糟鼻。鼻子为什么没有酒糟?”立即召来画工,把鼻子补上酒糟。
12 任命建安王刘休仁为雍州刺史,湘东王刘彧为南豫州刺史,但是,都留在京师,不让他们上任。
13 八月十四日,任命司徒、扬州刺史、豫章王刘子尚兼领尚书令;任命始兴公沈庆之为侍中、太尉。沈庆之坚决推辞。朝廷又征召青州、冀州二州刺史王玄谟为领军将军。
14 北魏葬文成皇帝拓跋濬于金陵,庙号高宗。
刘子业赐死刘子鸾,杀刘子师及其同母妹
15 九月三日,刘宋皇帝刘子业前往湖熟,九月八日,回建康。
新安王刘子鸾有宠于刘骏。刘子业嫉恨,九月十一日,遣使赐死刘子鸾,又杀了他的同母弟弟、南海王刘子师及其同母妹,挖掘殷贵妃(刘子鸾生母)墓;又想挖掘景宁陵(刘骏与王皇后合葬墓),太史认为对皇帝不利,才停止。
当初,金紫光禄大夫谢庄为殷贵妃撰写悼文,说:“赞轨尧门。”皇帝认为谢庄把殷贵妃比作钩弋夫人,要杀他。有人对皇帝说:“人人都会死,痛苦就那一下子,太便宜他了。谢庄生于富贵之家,把他关进尚方做苦役,让他尝尝天下最大的痛苦,然后再杀他,也不晚。”皇帝听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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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因马屁而丢掉性命
谢庄说殷贵妃“赞轨尧门”,确实不太恰当,尧代表圣明天子,指皇帝刘骏;赞是辅佐,意思是辅佐天子成就其功业。辅佐天子家门,那是皇后的事,用在贵妃身上就不恰当,刘子业当然不高兴。钩弋夫人是汉武帝宠妃,他的儿子后来做了皇帝。刘子业就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了,谢庄因自己一个不恰当的马屁丢了性命。这不能怪别人兴“文字狱”,因为他写这几个字的时候,就应该考虑到当时太子的感受。
刘子业下诏讨伐刘昶,刘昶聚兵反,逃奔北魏
16 徐州刺史、义阳王刘昶,一向为世祖刘骏所厌恶,民间每每传谣言说刘昶当反。这一年,谣言尤甚。皇帝常对左右说:“我即大位以来,还未尝戒严,使人觉得美中不足!”刘昶派典签蘧法生奉表到建康,请求入朝,皇帝对蘧法生说:“义阳王与太宰(刘义恭)谋反,我正要讨伐他。如今他自己要回来,甚善!”又屡次诘问蘧法生:“义阳王谋反,你为什么不报告?”蘧法生惧,逃回彭城。皇帝因此用兵,九月十九日,下诏讨伐刘昶,内外戒严。皇帝亲自将兵渡江,命沈庆之统诸军为前驱。
蘧法生回到彭城,刘昶即刻聚兵反;移檄统内诸郡,皆不受命,斩刘昶来使,将佐文武悉怀异心。刘昶知事不成,抛弃母亲、妻子,带着爱妾,夜里与数十骑开北门逃奔北魏。刘昶颇有学问,能写文章。北魏人器重他,将公主嫁给他为妻,拜为侍中、征南将军、驸马都尉,赐爵丹阳王。
17 吏部尚书袁,开始时为皇帝所宠任,但很快就不合皇帝心意,待遇一下子就降下来,皇帝指使有司纠察上奏他的罪名,以平民身份继续担任原职。袁恐惧,编了一套说辞,请求外放到地方工作。
九月二十四日,任命袁为督雍州、梁州等四州诸军事、雍州刺史。袁的舅舅蔡兴宗对他说:“襄阳对应的星象险恶,你为什么要去?”袁说:“大刀迎头砍来,还管什么流箭!今天我去襄阳,只求生出虎口而已。况且天道辽远,星象吉凶哪能都应验!”
当时,临海王刘子顼为都督荆州、湘州等八州诸军事,荆州刺史。朝廷任命蔡兴宗为刘子顼的长史、南郡太守,行府、州事,蔡兴宗推辞不去。袁对蔡兴宗说:“朝廷形势,人所共见。在内大臣,朝不保夕,舅舅如今出居陕西,为八州行事,袁在襄、沔,地胜兵强,去江陵只有咫尺之遥,水陆流通。如果朝廷有事,可以共立齐桓、晋文之功,这不是比受制于凶狂之主、身临不测之祸更好吗?如今有机会不去,以后要想走,还走得了吗!”蔡兴宗说:“我只是寒门平民,与主上关系也疏远,大祸不至于掉到我头上。宫省内外,人人不能自保,肯定会有事变。如果朝廷的内乱得以平定,地方上的灾祸却未必可量。你想在外求全,我欲居中免祸,各行其志,不也挺好吗!”
袁于是狼狈上路,还担心被追回,走到寻阳,喜悦说:“现在安全了!”
邓琬为晋安王刘子勋的镇军长史、寻阳内史,行江州事。袁与他来往,亲密异常,每有空闲,必定尽日穷夜。袁与邓琬既不是同乡,也不是一类人,看见他俩混在一起的人,都知道他们心怀异志。
朝廷不久又任命蔡兴宗为吏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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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在局中,全看运气
胡三省注解说,蔡兴宗有先见之明。因为结局是蔡兴宗没事,袁死了。但是读历史,学道理,不能以结果来论。两人都不是只求免祸的人,蔡兴宗积极推动废黜刘子业,只是刘子业被另外的人刺杀了。而蔡兴宗联络的人,虽然没有发动,但是也没有告发他。所以,他能够活下来,是他的运气而已。袁呢,他根本不是避祸,是找机会闯祸,要成就齐桓、晋文之业。朝廷立了新君,他却和邓琬一起要拥立刘子勋,要举兵夺天下,结果兵败身亡。
有些事不可能有什么先见之明,既在局中,全看运气,一切皆有定数。不过,蔡兴宗有一点是对的,到哪儿都一样,出去跟了刘子顼,到时候打起来,又往哪边站队呢?在外面并不比在朝廷更安全。
18 九月二十八日,解除戒严。皇帝从白下渡江,北上至瓜步。
刘子业允许民间私人铸钱
19 沈庆之再次启奏,建议允许民间私人铸钱,皇帝批准,从此钱币质量更加不堪。一千钱叠起来,高不满三寸,大钱小钱,都是一样,称为“鹅眼钱”。还有比这更差的,称为“线环钱”,用线串起来,放水里都不沉下去,随手一抓就破碎了。市井不再数钱的数目,十万钱连双手都捧不满,一斗米要卖一万钱,货币交易完全停止。
20 冬,十月七日,皇帝回到建康。
刘子业杀王藻,纳姑姑新蔡长公主
21 皇帝的舅舅、东阳太守王藻娶了世祖刘义隆的女儿临川长公主。公主性格善妒,在皇帝面前诬陷王藻。十月二十日,皇帝逮捕王藻下狱,处死。
会稽太守孔灵符,所至之处,都有政绩;因为忤逆皇帝近臣,被近臣诬陷,皇帝遣使鞭杀孔灵符,并诛杀他的两个儿子。
宁朔将军何迈,是何瑀之子,娶皇帝的姑姑新蔡长公主为妻。皇帝把这位公主姑姑纳入自己后宫,称为谢贵嫔;诈言公主薨逝,杀死一个宫女,把尸体送给何迈,命他殡葬,行丧礼。十月二十一日,拜贵嫔为夫人,特许乘坐有龙旗鸾铃的御车,出入戒严。何迈一向豪侠,多养死士。密谋利用皇帝出游的机会,将他废黜,立晋安王刘子勋。事情泄露,十一月三日,皇帝亲自将兵诛杀何迈。
当初,沈庆之揭发了颜师伯、柳元景的阴谋,自以为跟皇帝很亲近,数次尽言规谏,皇帝渐渐不悦。沈庆之惧祸,闭门不接宾客。曾经派左右侍从范羡去吏部尚书蔡兴宗处,蔡兴宗让范羡对沈庆之说:“你闭门绝客,是回避那些来请托你办事的人罢了。像我这样的人,并没有要求你办什么事,为什么也要拒绝见面呢!”沈庆之于是派范羡去邀请蔡兴宗。
蔡兴宗前往见沈庆之,对他说:“主上近来的所作所为,人伦丧尽,要他改变德行,已没有希望。如今他所忌惮的,唯独是您;而百姓所仰望托付的,也在您一人而已。您威名素著,天下所服。如今举朝遑遑,人人危怖。如果您出面领导,谁不响应!如果犹豫不决,想要坐观成败,岂止是您自己随时要遭大祸,那拯救天下的责任,谁来承担!我承蒙您的厚爱,所以敢于尽言,希望您详细考虑计划。”
沈庆之说:“我当然也知道今日忧危,不能自保,但尽忠奉国,始终如一,一切只听命运安排。加上我已年老退休,并无兵权,就算我要干,事情也干不成。”
蔡兴宗说:“当今心怀密谋,想要奋力一举者,并不是想要邀功求富贵,只是为了摆脱随时降临的死亡威胁而已!殿中将帅,唯听外间消息,只要有一人带头,俯仰之间,就可平定。况且您统御大军,历事三朝,旧日部曲,布满宫廷,受您厚恩者很多,沈攸之等人,都是您家子弟,还有您的门徒、佃户和三吴勇士,不担心他们不听从!殿中将军陆攸之,是您的同乡,如今他前往东方剿匪,拥有大量铠甲兵器,在青溪尚未出发。您取他的器仗装备部下,命陆攸之统领作为前锋,我在尚书中,自当率百官按前代故事,更选贤君以奉社稷,天下之事立马可定。又,朝廷所作所为,民间传言说都有您的参与。您今天不决断,当有比您先起事的,到时候您就不免被指控为皇帝帮凶了。听闻皇帝车驾经常到您家里,酒醉停留;又屏退左右,独入阁内;这都是万世一时的机会,机不可失呀!”
沈庆之说:“感谢您的至言。但如此大事,不是我所能做的;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我只能抱忠以死而已。”
刘子业赐毒药,沈庆之不饮,沈攸之以被子将他掩杀
青州刺史沈文秀,是沈庆之的弟弟的儿子,将要到镇所上任,率部曲出屯白下,也游说沈庆之:“主上狂暴如此,祸乱不久,而我沈氏一门受其宠任,天下人都说我们与他同心。而此人爱憎无常,极其猜疑残忍,不测之祸,进退难免。如今以我手里的军队,图谋他易如反掌。机会难得,不可错失。”再三陈述,至于流涕,沈庆之始终不从。沈文秀只好告辞。
等到皇帝诛杀何迈,估量着沈庆之必定会入宫进谏,先封锁青溪诸桥,阻绝道路。沈庆之接到消息,果然前往,不得进而还。皇帝于是命沈庆之的堂侄、直阁将军沈攸之赐给沈庆之毒药。沈庆之不肯饮,沈攸之以被子将他掩杀,终年八十岁。沈庆之的儿子、侍中沈文叔想要逃,担心像太宰刘义恭一样被肢解,对他的弟弟、中书郎沈文季说:“我能死,你能报仇。”于是喝下皇帝给沈庆之的毒药而死。沈庆之的弟弟、秘书郎沈昭明也自缢而死。沈文季挥刀驰马而去。追者不敢紧逼,于是他得以逃脱。皇帝诈言沈庆之病死,追赠为侍中、太尉,谥号忠武公,葬礼甚厚。
领军将军王玄谟数次流涕进谏,说皇帝刑杀过分,皇帝大怒。王玄谟是老将,有威名,民间都讹传王玄谟已被诛杀。蔡兴宗曾经为东阳太守,王玄谟的典签包法荣家在东阳,王玄谟派包法荣到蔡兴宗处。蔡兴宗对包法荣说:“王领军应当忧惧。”包法荣说:“王领军近日白天吃不下饭,晚上睡不着觉,总说自己马上要被逮捕,朝夕不保。”蔡兴宗说:“王领军既然忧惧,应当想办法,哪能坐待祸至!”于是让包法荣劝王玄谟举事。王玄谟派包法荣谢绝说:“这事我也做不到,但是我保证不泄露你的话。”
右卫将军刘道隆,为皇帝所宠任,专典禁兵。蔡兴宗曾经和他一起跟从皇帝夜出,刘道隆从蔡兴宗车后经过,蔡兴宗说:“刘君!找个清闲的日子抒发胸臆。”刘道隆懂他的意思,掐了一下蔡兴宗的手说:“蔡公勿多言!”
22 十一月十三日,立皇后路氏,是太皇太后的弟弟路道庆之女。
23 皇帝畏惧猜忌他的叔父们,担心他们在外为患,于是他们集中在建康,拘押在宫殿内,殴打凌辱,不把他们当人。湘东王刘彧、建安王刘休仁、山阳王刘休祐,都肥壮,皇帝制作一个竹笼,把他们装进去称重,因为刘彧最肥,称为“猪王”,称刘休仁为“杀王”,刘休祐为“贼王”。因为这三位亲王年纪最长,对他们尤其厌恶,常常把他们带在身边,不离左右。东海王刘祎性格顽劣,称为“驴王”。桂阳王刘休范、巴陵王刘休若年纪尚小,所以还不太受约束。皇帝曾经以木槽盛饭,并搅拌以杂食,在地上挖一个坑,放入泥水,把刘彧衣服剥光,**驱入泥坑中,让他像猪一样把头伸到槽中,用嘴拱食。皇帝与左右围观嬉笑。皇帝前后十几次想要杀掉三位亲王,刘休仁很有机智,每次都以谈笑谄媚取悦皇帝,得以拖延,保住性命。
少府刘曚的妾怀胎十月,将要临盆,皇帝把她迎入后宫,准备等她生下男孩,就立为太子。刘彧曾经惹皇帝不悦,皇帝将他衣服剥光,绑起手足,再用木棒贯穿绳索,派人提到御厨房去,说:“今日屠猪!”刘休仁笑道:“猪未应死。”皇帝问其故,刘休仁说:“等皇太子出生,杀猪取其肝肺。”皇帝怒气消解,说:“暂且押到廷尉监狱。”第二天,把他释放了。
十一月十八日,刘曚的妾生子,皇帝给他取名为皇子,为之大赦,全国凡是有儿子的,赐爵一级。
皇帝发现太祖刘义隆、世祖刘骏在兄弟中都排行第三,而江州刺史、晋安王刘子勋排行也是第三,所以厌恶他,于是利用何迈事件,派左右朱景云送毒药赐死刘子勋。朱景云走到湓口,停留不进。刘子勋的典签谢道迈、主帅潘欣之、侍书褚灵嗣等收到消息,立刻飞马去报告长史邓琬,泣涕请计。邓琬说:“我身为南方一个寒门子弟,蒙先帝殊恩,把他的儿子托付给我,我岂能爱惜自家门户一百口性命,期当以死报效。幼主昏暴,社稷危殆,名为天子,实为独夫民贼。我现在就指帅文武,直指京师,与群公卿士,废黜昏君,再立明主!”
十一月十九日,邓琬称刘子勋教令,令所部戒严。刘子勋也身穿军服,到议事厅主持,集合僚佐,命潘欣之代表刘子勋宣旨。在座的人还没有出声,录事参军陶亮首先自请效死为前锋,众人皆奉旨。于是任命陶亮为咨议参军,领中兵,总统军事;功曹张沈为咨议参军,统率水军;南阳太守沈怀宝、岷山太守薛常宝、彭泽令陈绍宗等并为将帅。
当初,皇帝命荆州逮捕前军长史、荆州行事张悦,押送回京,走到湓口,邓琬称刘子勋命令,打开他的脚镣手铐,接到派去迎接他的车上,任命为司马。张悦,是张畅之弟。邓琬、张悦二人共掌内外众事,派将军俞伯奇率五百人在大雷截断长江交通,禁绝商旅及公私使命。遣使到各诸郡征兵,收集各种武器,十天之内,得甲士五千人,出发增援大雷防务,在长江两岸筑垒。又任命巴东、建平二郡太守孙冲之为咨议参军,领中兵,与陶亮并统前军,移檄远近各州郡,号召起义。
寿寂之砍死刘子业,刘彧即皇帝位
24 十一月二十九日,皇帝召诸妃子、公主列于前,强迫左右侍从**她们。南平王刘铄的妃子江氏不从;皇帝怒,杀死她的三个儿子南平王刘敬猷、庐陵王刘敬先、安南侯刘敬渊,抽打江妃一百鞭。
之前民间谣言说湘中出天子,皇帝准备南巡荆州、湘州二州以镇压。准备第二天先诛杀湘东王刘彧,然后出发。
当初,皇帝既杀了诸公,担心群下图谋自己,认为直阁将军宗越、谭金、童太一、沈攸之等有勇力,把他们引为爪牙,赏赐美人、金帛,充实其家。宗越等久在宫中,为众人所畏服,都为皇帝尽力。皇帝仗恃他们,更加无所忌惮,无所不为,宫内外人心**。左右宿卫之士皆有异志,而畏惧宗越等,不敢发动。当时三王长期被幽禁,不知所为,湘东王刘彧的主衣(掌管衣帽)、会稽人阮佃夫,内监、吴兴人王道隆,学官令、临淮人李道儿与直阁将军柳光世,以及皇帝左右侍从、琅邪人淳于文祖等,阴谋弑杀皇帝。皇帝因为册立皇后,宫中人手不够,征调诸亲王府的宦官入宫。刘彧的左右钱蓝生亦在其中,刘彧密令他注意皇帝动静。
之前,皇帝游华林园竹林堂,命宫女们**相互追逐取乐,一个宫女不从命,斩首。夜里,皇帝梦见在竹林堂,有女子骂道:“皇帝悖虐不道,活不到明年秋天!”皇帝在宫中找出一个和梦中人相貌相似的,斩首。又梦见所杀的人骂道:“我已向上天控诉!”于是巫师们都说竹林堂有鬼。这天中午过后,皇帝出华林园。建安王刘休仁、山阳王刘休祐、会稽公主并从,湘东王刘彧独在秘书省,不被召,更加忧惧。
皇帝一向厌恶主衣、吴兴人寿寂之,看见他就咬牙切齿,阮佃夫把密谋告诉寿寂之及外监典事、东阳人朱幼,细铠主(掌管铠甲)、南彭城人姜产之,细铠将、晋陵人王敬则,中书舍人戴明宝。寿寂之等听闻,都响应。朱幼在皇宫内外,事先做好安排,派钱蓝生密报刘休仁、刘休祐。当时皇帝想要南巡,心腹宗越等都出宫准备行装,唯有队主樊僧整守卫华林阁。柳光世与樊僧整是同乡,秘密邀他入伙,樊僧整即刻受命。于是同谋一共有十余人。阮佃夫担心力少不济,还想再招人,寿寂之说:“参与的人多了会泄密,不烦多人。”当天晚上,皇帝屏退所有侍卫,与一群巫师及宫女数百人在竹林堂射鬼。结束之后,将要奏乐,寿寂之抽刀前入,姜产之次之,淳于文祖等紧随其后。刘休仁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对刘休祐说:“事变发动了!”相随逃奔景阳山。皇帝看见寿寂之冲进来,拉弓射击,不中。宫女们都四散逃走。皇帝也走,大呼“寂寂”三次。寿寂之追上,将他砍死(年十七岁),宣令宿卫说:“湘东王受太皇太后令,铲除暴君,今已平定。”宫臣们惶惑,不知所措。
刘休仁到秘书省见湘东王,即刻称臣,引升西堂,登御座,召见诸大臣。当时事起仓促,刘彧鞋子都丢了,光脚走到西堂,还戴着乌帽。坐定之后,刘休仁呼主衣取来一顶白帽替换。令宫人们准备羽仪,虽然还未即位,凡事都以令书的名义发布施行。宣太皇太后令,数废帝罪恶,命湘东王纂承皇极。天亮之后,宗越等才进宫,湘东王对他们亲切安抚。废帝的同母弟、司徒、扬州刺史、豫章王刘子尚,顽悖有兄风,十一月三十日,湘东王以太皇太后令,赐死刘子尚及会稽公主。建安王刘休仁等才得以出宫,回到自己家中。
刘彧下令释放谢庄。
废帝还横尸在太医阁口。蔡兴宗对尚书右仆射王彧说:“此人虽然凶悖,毕竟是天下之主,应该举行简单的丧礼。如果一直不管,恐怕有野心家作为借口。”于是葬之于秣陵县南。
当初,湘东王的母亲沈婕妤早逝,是路太后把他养大。湘东王事奉太后非常恭谨,太后也笃爱湘东王。湘东王既弑了废帝,想要安慰太后之心,下令以太后的弟弟的儿子路休之为黄门侍郎,路茂之为中书侍郎。论功行赏,寿寂之等十四人皆封县侯、县子。
十二月一日,任命东海王刘祎为中书监、太尉。加授镇军将军、江州刺史、晋安王刘子勋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十二月四日,任命建安王刘休仁为司徒、尚书令、扬州刺史,任命山阳王刘休祐为荆州刺史,桂阳王刘休范为南徐州刺史。
十二月六日,改封安陆王刘子绥为江夏王。
25 十二月七日,湘东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废帝时各种荒唐封赏和乱改法令规章,全部撤销。
十二月十一日,任命右卫将军刘道隆为中护军。刘道隆受废帝宠爱,曾经**建安太妃。至此,建安王刘休仁请求辞职,明帝于是赐刘道隆死。
宗越、谭金、童太一等虽然被皇帝所抚慰接纳,但内心不能自安。皇帝也不想让他们再居于宫中,从容对他们说:“卿等遭遇暴君,勤劳日久,应该得到一方自养之地;兵马大郡,随便你们挑。”宗越等本已自疑,听到这话,皆相顾失色,于是阴谋作乱,告诉沈攸之,沈攸之向皇帝告密。皇帝逮捕宗越等,下狱处死。沈攸之得到信任,再任直阁将军,进入皇帝寝殿。
26 十二月十二日,改封临贺王刘子产为南平王,晋熙王刘子舆为庐陵王。
27 十二月十三日,任命尚书右仆射王景文为尚书仆射。王景文,就是王彧,避皇上刘彧的名讳,改成王景文。
28 十二月十六日,追尊沈太妃(刘彧生母)为宣太后,陵墓称崇宁陵。
29 当初,豫州刺史、山阳王刘休祐入朝,以长史、南梁郡太守陈郡人殷琰代行府州事。等到刘休祐改封荆州,即任命殷琰为督豫州、司州二州诸军事、豫州刺史。
30 有司上奏说,路太后应该回到原来的位号(淑媛),移居外宫。皇上不许。十二月十九日,尊路太后为崇宪皇太后,居崇宪宫,供奉礼仪,跟从前一样。立妃王氏为皇后。皇后,是王景文之妹。
31 废除二铢钱,禁止鹅眼钱、线环钱,其他的仍允许通用。
32 江州佐吏得到新君刘彧所下令书,皆喜,一起去见邓琬,说:“暴乱既除,殿下(刘子勋)又开黄阁(开府仪同三司,府门涂黄色),于公于私,都是大庆!”邓琬则认为晋安王刘子勋排行第三,又在寻阳,如果起事,与世祖刘骏当年情势相同,事情必定成功,于是取令书扔在地上说:“殿下当开端门,开黄阁是我们的事!”众人皆惊骇错愕。邓琬与陶亮更加积极缮治器甲,征兵四方。
雍州刺史袁抵达襄阳,即与咨议参军刘胡缮修兵械,简集士卒,诈称受太皇太后令,命他起兵,即刻竖起统帅大旗,驰檄四方,奉表劝刘子勋即大位。
十二月二十二日,改封山阳王刘休祐为江州刺史,荆州刺史临海王刘子顼仍留本任。
之前,废帝刘子业任命邵陵王刘子元为湘州刺史,中兵参军沈仲玉为道路行事(负责沿途之事),走到鹊头,听闻寻阳兵起,不敢前进。邓琬派数百人前往迎接,劫持而回。
邓琬让刘子勋建大营于桑尾,传檄建康,称:“孤立志遵从国家传统,罢黜昏君,拥护英明。”又指控刘彧:“假传太皇太后命令,毒害豫章王刘子业,篡窃帝位,打乱昭穆次序(叔父不能继承侄儿),孤立我们兄弟。我们子字辈兄弟还有十三人,圣灵(指刘骏)何辜,竟让他香火断绝?”
郢州刺史、安陆王刘子绥接到刘子勋最开始的檄文,准备攻打废帝,后来听闻废帝已死,即刻解甲,停止招兵。既而又听闻江州、雍州还在备战,郢府行事苟卞之大惧,即刻派遣咨议、领中兵参军郑景玄率军顺流而下,并送军粮。
荆州行事孔道存奉刺史、临海王刘子顼命令,会稽将佐奉太守、寻阳王刘子房命令,皆举兵以响应刘子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