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和七年(公元332年)
1 春,正月十五日,大赦。
2 后赵主石勒大宴群臣,对徐光说:“朕可与自古以来哪位皇帝相比?”徐光说:“陛下神武谋略超过汉高祖,后世没有能跟您相比的。”石勒笑道:“人岂能没有自知之明!你的话太过了。朕如果遇到汉高祖,当北面侍奉他,与韩信、彭越并肩而立;如果遇上光武帝,朕当与他并驱中原,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大丈夫行事,应该光明磊落,如日月皎然,终究不要效仿曹操、司马懿,欺人孤儿寡母,狐媚以取天下。”群臣皆顿首称万岁。
石勒虽然没上过学,喜欢让诸生读书给他听,并且点评古今得失,闻者莫不悦服。曾经让人读《汉书》,听说郦食其劝刘邦立六国后,惊道:“这是失策啊,怎么最后还是得了天下?”接着又听说张良谏止,又说:“原来是这样!”
3 后赵荆州刺史郭敬退戍樊城之后,晋人又再攻取襄阳。夏,四月,郭敬再次攻陷襄阳,留下部队戍守,自己回樊城。
4 后赵右仆射程遐对石勒说:“中山王石虎勇悍权略,群臣莫及,观察他的志向,除了陛下之外,对其他人都视若无物,加上贼忍成性,久为将帅,威震内外,他的儿子们年长,都掌兵权。陛下在,自然没有问题,但陛下万岁之后,他恐怕就不会甘为少主之臣。应该早日铲除他,以便大计。”石勒说:“如今天下未安,太子年幼,应该有强大的辅臣。中山王是骨肉至亲,又有佐命之功,正当委之以伊、霍之任,何至于像你说的那样!你是担心自己不能专擅身为皇帝舅舅的权力吧?我也会任命你为顾命大臣,不要担心。”程遐哭泣说:“臣所忧虑的是国家,陛下却说我是出于私心,拒绝我的意见,这样我怎能进我忠言啊!中山王虽然是皇太后养大,但和陛下并没有血缘关系,虽有微功,陛下酬报其父子的恩荣已经足够了,而他的野心没有止境,将来怎么会是有益于国家的人呢!如果不早日铲除,臣已经看到宗庙不再有陛下的香火祭祀了!”石勒不听。
程遐退下,告诉徐光,徐光说:“中山王时常切齿痛恨你我二人,恐怕他非但会危害朝廷,也将是你我家族之祸。”另一天,徐光找机会对石勒说:“如今国家无事,而陛下神色却好像有些不愉快,为何?”石勒说:“吴、蜀未平,我担心后世不以我为承受天命的正统啊。”徐光说:“魏承汉运,刘备虽兴于蜀,能说汉朝没亡吗?孙权在吴,就像今天成国的李氏。陛下夺取二都(洛阳、长安),平**八州,帝王正统不在陛下,又当在谁!况且陛下不忧腹心之疾,还去担忧四肢吗?中山王靠着陛下威略,所向则克,而天下都说他的英武仅次于陛下。况且他资性不仁,见利忘义,父子并据权位,势倾王室,而耿耿常有不满之心。近日在东宫侍宴,有轻视皇太子的神色。臣恐陛下万年之后,就没人可以制服他了。”石勒默然,开始下令由太子裁决尚书奏事,并且由中常侍严震参与意见,决定可否,唯有军事行动或处决大臣这样的大事,才向石勒请示汇报。于是严震之权超过石虎,石虎府邸门可罗雀了。石虎愈加怏怏不悦。
5 秋,后赵将领郭敬南下攻掠江西,太尉陶侃派他的儿子、平西参军陶斌及南中郎将桓宣乘虚攻打樊城,俘虏郭敬留守樊城的全部部众。郭敬回师救援樊城,桓宣在涅水迎战,击破郭敬,缴获郭敬在江西掳掠的全部物资。陶侃哥哥的儿子陶臻及竟陵太守李阳攻打新野,攻陷。郭敬惧怕,逃走,桓宣于是攻下襄阳。
陶侃派桓宣镇守襄阳,桓宣招抚怀柔初归附的人民,简化刑罚,省略威仪,劝勉考核农桑,有时用轻车载着农具,亲自率领百姓耕耘收割。在襄阳十多年,后赵再次攻打,桓宣带着少量弱兵拒守,后赵不能取胜。时人认为桓宣仅次于祖逖、周访。
【华杉讲透】
桓宣用兵,先是“围魏救赵”,不去江西拒敌,而是直接攻打郭敬老巢樊城,这叫“攻其所必救”,他就一定会回来。然后“围点打援”,在他回救的半途上摆好战场,以逸待劳,等他来送死。
6 成国大将军李寿入寇宁州,以其征东将军费黑为前锋,从广汉出击,镇南将军任回从越[img align="bottom" alt="" class="rareFont" src="images/092541325529.jpg" /]出击,以分散宁州兵力。
7 冬,十月,李寿、费黑抵达朱提,朱提太守董炳守城,宁州刺史尹奉派建宁太守霍彪引兵救援。李寿想要逆击霍彪,费黑说:“城中粮少,应该放霍彪入城,加快他的粮食消耗,何必拦他!”李寿听从。朱提城久攻不下,李寿想要急攻。费黑说:“南中地区地势险要,难以征服,应当以时间消耗他,等他智勇俱困,然后取之,这就跟猪圈、羊圈里的牲畜一样,何必着急。”李寿不听,急攻,果然不利,于是将全部军事指挥权交给费黑。
8 十一月初一,擢升太尉陶侃为大将军,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陶侃坚决推辞,不接受。
9 十二月二十九日,皇帝迁入新宫。
10 这一年,凉州僚属劝张骏称凉王,兼领秦、凉二州牧,设置公卿百官,就像魏武帝曹操、晋文帝司马昭当年一样。张骏说:“这不是为人臣者该说的话。敢再说此话的,罪在不赦!”但是在凉州境内,人们都称他为凉王。张骏立次子张重华为世子。
咸和八年(公元333年)
1 春,正月,成国大将军李寿攻陷朱提,董炳、霍彪投降,李寿威震南中。
2 正月二十六日,后赵主石勒遣使来修好;皇帝下诏,将他送来的礼物烧毁。
3 三月,宁州刺史尹奉投降成国,成国于是尽有南中之地,大赦,任命大将军李寿兼管宁州。
4 夏,五月初六,辽东武宣公慕容廆去世。六月,世子慕容皝以平北将军代理平州刺史,统领慕容部。赦免关押在监狱中的囚犯。任命长史裴开为军咨祭酒,郎中令高诩为玄菟太守。慕容皝以带方太守王诞为左长史,王诞推辞,举荐说辽东太守阳骛的才干超过自己。慕容皝听从,任命王诞为右长史。
5 后赵主石勒病重,中山王石虎入侍禁中,矫诏,群臣亲戚皆不得入宫,石勒病情变化,外面没有人知道。又矫诏召秦王石宏、彭城王石堪回到襄国。石勒病情稍有好转,见到石宏,惊讶说:“我派你外处藩镇,正是为了防备今天这种情况,是谁召你回来的吗?还是你自己回来的?如果是有人召你回来,就该诛杀他!”石虎惧怕,说:“秦王思慕陛下,暂时回来探视而已,马上就让他回去。”但是仍扣留石宏,不让他回去。过了数日,石勒再问,石虎说:“陛下下诏之后,已经即刻遣返,如今已在半道了。”
广阿有蝗灾,石虎密使其子、冀州刺史石邃率骑兵三千,在灾区巡逻。
秋,七月,石勒病危,遗命说:“大雅(太子石弘)兄弟,应该相互善待保护,司马氏,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中山王石虎,应该深思,以周公、霍光为榜样,不要将来给别人留下口实。”
七月二十一日,石勒去世。中山王石虎劫持太子石弘,让他登上金殿,逮捕右光禄大夫程遐、中书令徐光,下狱到廷尉,召石邃带兵入宫宿卫,文武百官皆奔散。石弘大惧,说自己劣弱,愿将帝位让给石虎。石虎说:“君王崩逝,太子即位,这是礼制。”石弘涕泣,坚决要让位,石虎怒道:“如果你不堪重任,天下自有大义,何必现在讨论!”石弘于是即位,大赦天下。杀程遐、徐光。夜里,将石勒秘密葬在山谷之中,没有人知道在哪里。己卯日(七月无此日),备仪仗护卫,将一口空棺葬于高平陵,谥号为明帝,庙号高祖。
后赵将领石聪及谯郡太守彭彪,各自遣使向朝廷投降。石聪本是汉人,冒姓石氏。朝廷派督护乔球带兵迎接,还没到达,石聪等已经被石虎诛杀。
【华杉讲透】
石勒一世英雄,又向慕仁义,但是又输在一个“仁”字上,没有杀伐决断,不够狠。他最后的安排,明知石虎是祸,既夺他权,让他不满,又没有真正削弱他的势力,或者干脆铲除他,却临死时叮嘱他学习周公、霍光。石虎是听得懂什么叫周公、霍光的人吗?
石勒是典型的读书读坏了,一个羯人仰慕汉朝文化,但是,离开了自己过去的生态,又没有真正理解和建立新的生态,就成了邯郸学步,新本事没学成,老本事也丢掉了。这一丢,就成了亡国破家,遗祸子孙!
6 慕容皝派长史、渤海人王济等人来建康报告父丧。
7 八月,后赵主石弘封中山王石虎为丞相、魏王、大单于,加九锡,以魏郡等十三郡为魏国,总摄朝政。石虎在魏国境内发布赦令,立妻郑氏为魏王后;儿子石邃为魏太子,加授“使持节”(使持节有诛杀中级以下官吏之权,次一等为持节,得杀无官职的人。再次为假节,得杀犯军令的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录尚书事;次子石宣为使持节、车骑大将军、冀州刺史,封河间王;石韬为前锋将军、司隶校尉,封乐安王;石遵封齐王,石鉴封代王,石苞封乐平王;改封平原王石斌为章武王。石勒文武旧臣,全部调任没有实权的闲职,石虎的僚属亲信,全部任台省要职。任命镇军将军夔安兼任左仆射,尚书郭殷为右仆射。将太子宫更名为崇训宫,太后刘氏以下全部迁入崇训宫居住。将石勒最美最好的宫人及车马、服装、珍玩等,全部搬入丞相府。
8 宇文乞得归被其东部酋长逸豆归驱逐,逃亡在外而死。慕容皝引兵讨伐逸豆归,驻军于广安。逸豆归惧怕请和,慕容皝接受,筑榆阴、安晋二城而还。
9 成国建宁、牂柯二郡投降晋国,李寿攻打,又再夺回。
10 后赵刘太后对彭城王石堪说:“先帝刚刚晏驾,丞相就如此欺凌逼迫。帝祚之亡,恐怕就在眼前。大王准备怎么办?”石堪说:“先帝旧臣都被疏远驱逐,军队已没有我们的人,宫省之内,更没有能有所作为的。臣请奔往兖州,挟南阳王石恢为盟主,据守廪丘,宣太后诏于各州牧、郡守、征将军、镇将军,命他们各自举兵以诛暴逆,这样或许还有救。”刘氏说:“事态紧急!应当马上就办。”
九月,石堪改穿平民衣服,轻骑袭击兖州,不能攻克,南奔谯城。丞相石虎派部将郭太追击,在城父抓获石堪,送到襄国,用火烤死。征召南阳王石恢返回襄国。刘氏密谋泄露,石虎废掉她太后之位,而后处死,尊石弘生母程氏为皇太后。石堪本来姓田,多次立功,后赵主石勒收他为养子。刘氏有胆略,石勒经常与她一起参决军事,辅佐石勒建功立业,有吕后之风,而且不像吕后那么善妒。
后赵河东王石生镇关中,石朗镇守洛阳。冬,十月,石生、石朗皆举兵以讨丞相石虎;石生自称秦州刺史,遣使向晋国投降。氐族统帅蒲洪自称雍州刺史,向西归附张骏。
石虎留太子石邃守襄国,带步骑兵七万攻石朗于金墉;金墉崩溃,抓获石朗,先砍下双脚,然后斩首。石虎进军长安,任命梁王石挺为前锋大都督。石生派将军郭权率鲜卑酋长涉璝的部众两万为前锋,自己率大军随后出发,驻军于蒲阪。郭权与石挺战于潼关,大破石挺军,石挺及丞相左长史刘隗皆战死,石虎逃回渑池,枕尸三百多里。鲜卑秘密与石虎通谋,反击石生。石生不知道石挺已死,惧怕,单骑逃回长安。郭权收集余众,退屯渭水之汭。石生于是丢弃长安,藏匿于鸡头山。将军蒋英据长安拒守,石虎进兵攻击,斩蒋英。石生麾下斩石生投降石虎。郭权逃奔陇右。
石虎分命诸将屯驻汧水、陇山,派将军麻秋讨伐蒲洪。蒲洪率部众两万户投降石虎,石虎迎拜蒲洪为光烈将军、护氐校尉。蒲洪到了长安,建议石虎迁徙关中豪杰及氐、羌百姓以充实东方,说:“诸氐都是蒲洪家部曲,蒲洪带头从命,谁敢违抗!”石虎听从,把十万多户秦州、雍州百姓及氐、羌人迁到关东。任命蒲洪为龙骧将军、流民都督,治所设在枋头;任命羌帅姚弋仲为奋武将军、西羌大都督,命他率其部众数万迁居清河的滠头。
石虎回到襄国,大赦。后赵主石弘命石虎建立魏国政府,完全依照魏武王曹操辅汉的前例。
【华杉讲透】
石生败得稀里糊涂,面对如此严峻形势,要么主动归顺石虎,任石虎处置;要么义无反顾,誓死一战。绝对不能想要一战,一看形势不利又想逃命,还藏进山里,真是荒唐!临大事,决大疑,定大计,一定要记住一个原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否成功,全看运气,要把自己交给运气,绝对不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因为你掌握不了!谁死谁活,是上天掌握,你只管去拼,看上天把奖章发给谁。你不能一会儿要拼命,一会儿又想保命,就像你跟神灵许了一个愿,看看不行又重新另外许一个愿,谁来保佑你呢?石生本来已经有好运,勇往直前就行,他自己崩溃了。
11 慕容皝初嗣位,用法严峻,国人多不自安,主簿皇甫真恳切劝谏,不听。
慕容皝的庶兄、建威将军慕容翰,同母弟、征虏将军慕容仁,有勇略,屡立战功,得士心,幼弟慕容昭,有才艺,都有宠于慕容廆。慕容皝猜忌他们,慕容翰叹息说:“我受事于先公,不敢不尽力,幸而靠先公之灵,所向有功,这是上天襄助我国,不是人力可为。但是别人却认为我有功劳,进而怀疑我雄才难制,我岂可坐而待祸呢!”于是带着儿子一起出逃,投奔段氏。段辽一向听闻他的才干,希望能收服他以为己用,非常敬重他。
慕容仁从平郭回来奔丧,对慕容昭曰:“我等一向骄纵,多有无礼于嗣君,嗣君刚烈严厉,就算无罪,也怕被他惩治,更何况我们有罪!”慕容昭说:“我们都是嫡子,都有资格主持国家。兄长一向得士心,我在内也并未被怀疑,伺其间隙,除掉他也不难。兄长回去,举兵来攻,我为内应,事成之后,将辽东给我就行。男子举事,不克则死,不能像慕容翰一样,偷生于异域。”慕容仁说:“善!”于是回到平郭。闰十月,慕容仁举兵向西。
有人将慕容仁、慕容昭的阴谋告诉慕容皝,慕容皝还不相信,派人去找慕容仁对质。慕容仁的军队已经到了黄水,知道事情泄露,杀使者,还师退守平郭。慕容皝将慕容昭赐死,派军祭酒封弈前往慰抚辽东,任命高诩为广武将军,带兵五千与庶弟、建武将军慕容幼,慕容稚,广威将军慕容军,宁远将军慕容汗,司马、辽东人佟寿一起讨伐慕容仁。与慕容仁战于汶城北,慕容皝兵大败,慕容幼、慕容稚、慕容军都被慕容仁俘虏。佟寿曾经任慕容仁的司马,于是投降慕容仁。前大农(即大司农)孙机等举辽东城响应慕容仁。封弈进不了城,与慕容汗一起返回。东夷校尉封抽,护军、平原人乙逸,辽东相、太原人韩矫等都弃城而走,于是慕容仁尽有辽东之地。段辽及鲜卑诸部都与慕容仁遥相呼应声援。慕容皝追思皇甫真的话,任命皇甫真为平州别驾。
12 十二月,后赵逃到上邽的将军郭权,遣使来向晋国降;京兆、新平、扶风、冯翊、北地等郡都起兵响应。
13 当初,张骏想要向成国借道,遣使上表于建康,成主李雄不许。张骏于是派治中从事张淳出使成国,请求归附为成国藩属,但请成国借道给他,让他继续前往建康。李雄假意许诺,却暗中布置,准备等张淳经过三峡时,派人假扮盗贼,将他连人带船沉入长江。蜀人桥赞秘密通知张淳,张淳对李雄说:“我的主君派我深入无人之地,万里通诚于建康,是认为陛下嘉尚忠义,能成人之美。如果陛下要杀我,当斩我于都市,向众人宣示说:‘凉州不忘旧德,通使晋室,主圣臣明,发觉而杀之。’如此,则义声远播,天下畏威。如今派盗贼将我杀于江中,陛下的威德和我的罪名,都不能彰显,何足以示天下呢!”李雄大惊道:“怎么会有这种事!”
司隶校尉景骞对李雄说:“张淳是个壮士,应该将他留下。”李雄说:“既是壮士,怎么肯留下来!不如你去试试。”景骞对张淳曰:“你身体肥大,天热,可以派下面一个人先去,你再小住一段时间,等秋季天凉再走。”张淳说:“我的主君因为皇室流亡远方,先帝灵柩未能运回,生民涂炭,无人赈救,所以派我通诚于京师。所论之事,非常重大,不是下面一个小吏所能传达的;如果下吏也可,那就根本不会派我来了。就算火山汤海,我也要去闯,岂能因为天热天冷这些小事而裹足不前呢!”
李雄对张淳说:“贵主英名盖世,土险兵强,何不也称帝自娱一方呢?”张淳说:“我的主君自先祖以来,世代笃行忠贞,因为国耻未雪,枕戈待旦,谈什么自娱!”李雄非常惭愧,说:“我的先祖也本是晋臣,遭天下大乱,与六郡之民避难此州,为众人所推举,遂有今日。司马氏若能中兴大晋于中国,我也当率众辅佐他。”送给张淳厚重的礼物,让他过境。张淳于是得以完成使命,归于建康。
当初,长安陷落时,敦煌计吏耿访从汉中入江东,屡次上书建议派大使慰抚凉州。朝廷任命耿访为守侍书御史,拜张骏为镇西大将军,选拔陇西人贾陵等十二人随同耿访出使。耿访到了梁州,道路不通,将皇帝诏书交给贾陵,贾陵化装成商人继续前行。这一年,贾陵才到了凉州,张骏派部曲督王丰等向贾陵答谢。
咸和九年(公元334年)
1 春,正月,后赵改年号为延熙。
2 皇帝下诏,任命郭权为镇西将军、雍州刺史。
3 仇池王杨难敌去世,儿子杨毅继位,自称龙骧将军、左贤王、下辨公。任命以叔父杨坚头之子杨盘为冠军将军、右贤王、河池公,遣使来向晋国称藩。
4 二月二十三日,皇帝下诏,派耿访、王丰带着印绶,授张骏为大将军,都督陕西、雍州、秦州、凉州诸军事。自此每年使者不绝。
5 慕容仁任命司马翟楷兼任东夷校尉,前平州别驾庞鉴兼任辽东相。
6 段辽派兵袭击徒河,不能攻克,又派他的弟弟段兰与慕容翰共攻柳城。柳城都尉石琮、城主慕舆埿并力拒守,段兰等不克而退。段辽怒,痛切地斥责段兰等,下死命令,必须攻下。段兰休息二十天,再增兵来攻。士卒都穿着两层铠甲,盾牌蒙头,制作飞梯,四面进攻,昼夜不息。石琮、慕舆埿拒守更加坚固,段兰死伤一千余人,还是不能攻拔。慕容皝派慕容汗及司马封弈一起前往救援。慕容皝叮嘱慕容汗说:“贼军士气正锐,不要和他们争锋!”慕容汗一向骁勇果断,以骑兵一千多人为前锋,长驱直进。封弈谏止,慕容汗不听。与段兰遭遇于牛尾谷,慕容汗大败,死者超过三分之二;封弈整阵力战,才保住没有全军覆没。
段兰想要乘胜穷追,慕容翰担心就此灭国,制止说:“身为将军,应当慎重,审己量敌,不是万全,不可轻动。如今虽然挫败敌军一支部队,但并未屈其大势。慕容皝多权诈,喜好设埋伏,如果他动员全国部队,亲自将兵以拒我,我孤军深入,寡不敌众,这是危险之道。况且主君给我们的命令,正是要求今日之捷;如果违命贪进,万一取败,功名俱丧,如何回去面见主君!”段兰说:“敌人已成被擒之势,没有再留余地之理,你是担心自己国家被灭罢了!如今千年在东方,如果我军进而得志,我将迎立千年为国嗣,终究不会辜负您,让您的先祖宗庙没有祭祀。”千年,是慕容仁的小名。慕容翰说:“我投身相依,没有再回国之理。国之存亡,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为段国考虑,并且为你珍惜功名而已。”于是下令自己所部,准备单独撤退,段兰不得已,只能听从。
7 三月,成主李雄分割宁州部分土地,设置交州,任命霍彪为宁州刺史,爨深为交州刺史。
8 后赵丞相石虎派部将郭敖及章武王石斌,率步骑兵四万人西击郭权,驻军于华阴。夏,四月,上邽豪族杀郭权投降石虎。石虎把秦州三万多户人家迁到青州、并州。长安人陈良夫投奔黑羌部落,与北羌王薄句大等侵扰北地、冯翊。章武王石斌、乐安王石韬合击,击破黑羌军,薄句大逃奔马兰山。郭敖乘胜逐北,为羌军所败,死者十之七八。石斌等收军撤退到三城。石虎遣使诛杀郭敖。秦王石宏有怨言,石虎将他幽禁。
9 慕容仁自称平州刺史、辽东公。
10 长沙桓公陶侃,晚年深以满盈自惧,觉得自己权位太高,恐惧不安,所以从不参与朝廷权力,屡次申请退休回到自己封国,佐吏等苦苦挽留。六月,陶侃病重,上表逊位。派左长史殷羡缴还所假节,麾,幢,曲盖(假节、主帅旌旗、仪仗旗帜、曲柄伞盖,均为代表将军权力的仪仗),侍中貂蝉(侍中的貂尾和蝉饰),太尉印章,荆州、江州、雍州、梁州、交州、广州、益州、宁州八州刺史印信,棨戟(仪仗用木戟)。军资、器仗、牛马、舟船,皆有账册,封印仓库,陶侃亲自保管钥匙。将后事托付给右司马王愆期,加授他为督护,统领文武官员。
六月十二日,陶侃卧在车上出发,到渡口上船,将归长沙,回头对王愆期说:“老子搞得东倒西歪,都怪你们苦留!”
六月十三日,船到樊溪,陶侃薨逝(享年七十六岁)。
陶侃在军中四十一年,明毅善断,识察纤密,谁也骗不了他;从南陵到白帝,数千里中,路不拾遗。他死后,尚书梅陶写信给亲信曹识说:“陶公的机警和洞察,好似魏武帝曹操,忠顺勤劳则似孔明,陆抗等诸人赶不上他。”谢安每每说:“陶公虽然用法治,但是也深得法外之意。”谢安,是谢鲲的侄子。
11 成主李雄头上生疮,身上刀伤累累,生病之后,旧伤都化脓,儿子们都厌恶而远远地躲开他,唯独太子李班昼夜侍奉在侧,不脱衣冠,亲自为他吮吸疮脓。李雄召大将军、建宁王李寿受遗诏辅政。六月二十五日,李雄去世(享年六十一岁),太子李班即位。任命建宁王李寿录尚书事,政事都委托给李寿及司徒何点、尚书令王瑰。李班只在宫中守丧,朝政一概不问。
12 六月二十九日,加授平西将军庾亮为征西将军,假节,都督江州、荆州、豫州、益州、梁州、雍州六州诸军事,兼领江州、豫州、荆州三州刺史,镇守武昌。庾亮延聘殷浩为记室参军。殷浩,是殷羡之子,与豫章太守褚裒、丹杨丞杜乂,皆以识度清远,善谈《老子》《易经》,闻名江东,而殷浩尤为风流人士所推崇。褚裒,是褚略之孙;杜乂,是杜锡之子。桓彝曾经对褚裒说:“季野(褚裒字季野)有皮里《春秋》。”意思是说他肚皮里面有一部《春秋》,表面上虽然没有说话臧否人物,而腹中自有褒贬。谢安说:“褚裒虽然不说话,而四时之气已经完备。”
【柏杨曰】
一窝穷嚼蛆,你捧我,我捧你,好不热闹。这种现象发生在文坛之上,没有关系,不过各自过瘾,但发生在政坛之上,每人都身负实际政治责任,影响就大,晋帝国之终不能复兴,早成定局。
【华杉讲透】
按斯宾格勒的历史观,人类历史的进程,就是野蛮征服文明,再被文明同化的过程。在西方,罗马征服希腊,被希腊文明同化,又再被野蛮的北方蛮族征服,而北方蛮族又再被罗马和基督教文明同化。在中国也是一样,秦国在六国中最为野蛮,征服六国而统一天下。五胡乱华,又是野蛮征服文明,石勒被同化得太快,第一个灭亡。晋国被逼到江南,当以《孙子兵法》为时尚,但他们还在追捧老子、《易经》,就是不知死活了。
像这种偏安一隅的情况,皇帝必须自己亲自任军事领袖,立志恢复中原,如果皇帝想做太平天子,享受人生,那他必定不能支持北伐行动。因为掌握北伐军权者,会掌握全国军队、物资,败则国家伤筋骨,胜则将帅得声威、权势及民心,对皇帝形成威胁。后世宋高宗杀岳飞,就是这种情况。而东晋局势的发展,一轮接一轮的将帅叛乱和最后刘裕的篡夺,正给宋高宗留下了历史的教训。宋高宗运气好,得以高寿善终,但也是击鼓传花,把灭亡大祸传给子孙而已。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个人如此,国家也是如此。要追求文明,就要保持野蛮,只有野蛮才能保卫文明。因为文明就是文化的死亡,就是终结。
13 秋,八月,慕容皝派来建康告丧的使节王济返回辽东,皇帝下诏,派侍御史王齐前往吊祭辽东公慕容廆,又派谒者徐孟策拜慕容皝为镇军大将军、平州刺史、大单于、辽东公、持节、都督,承制封拜,一切按慕容廆当年规格。钦差的船到了马石渡口,都被慕容仁扣留。
14 九月初八,卫将军、江陵穆公陆晔去世。
15 成主李雄之子、车骑将军李越屯驻江阳,奔丧到成都。认为太子李班不是李雄亲生儿子,心中不服,与其弟安东将军李期密谋作乱。李班的弟弟李玝劝李班下令李越回江阳,任命李期为梁州刺史,镇守葭萌。李班认为李雄还未下葬,不忍心撵走他的亲儿子,对李越推心置腹,毫不猜疑,反而派李玝出屯涪县。
冬,十月二十三日,李越乘李班夜里哭灵,就在李雄灵柩前将他杀死,并杀死李班的哥哥、领军将军李都;又假传任太后诏书,数落李班之罪,将他废黜。
当初,李期的生母冉氏身份微贱,任太后将他抱过来抚养。李期多才多艺,有美名。李班死后,众臣都想立李越,李越却推举李期,立李期为帝。
十月二十四日,李期即皇帝位。给李班拟谥号为戾太子。任命李越为相国,封建宁王,加授大将军李寿为大都督,改封为汉王,都录尚书事。任命哥哥李霸为中领军、镇南大将军;弟弟李保为镇西大将军、汶山太守;堂兄李始为征东大将军,替代李越镇守江阳。
十月二十六日,葬李雄于安都陵,谥号为武皇帝,庙号太宗。
李始想要与李寿一起攻打李期,李寿不敢发动。李始怒,反而向李期进李寿谗言,请李期杀李寿。李期想要靠李寿征讨李玝,所以不同意,派李寿将兵向涪县。李寿先遣使告诉李玝去留的利害关系,给他让开一条去路,李玝于是投奔晋国。皇帝下诏,任命李玝为巴郡太守。李期任命李寿为梁州刺史,屯驻涪县。
16 后赵主石弘亲自带着皇帝玺绶到魏王宫,请禅位于丞相石虎。石虎说:“帝王大业,天下自有公议,岂能自己做主!”石弘流涕还宫,对太后程氏曰:“先帝真是要没有后代了!”于是尚书上奏:“魏台请依唐、虞禅让故事。”石虎说:“石弘愚暗,居丧无礼,不可以君临万国,便当废黜,谈何禅让!”
十一月,石虎派郭殷入宫,废石弘为海阳王。石弘安步就车,神色自若,对群臣说:“我庸昧不堪纂承大统,还有什么话说!”群臣莫不流泪,宫人恸哭。群臣到魏王公劝进,石虎曰:“皇帝是盛德之号,我不敢当,且可称居摄赵天王。”幽禁石弘及太后程氏、秦王石宏、南阳王石恢于崇训宫,不久将他们全部杀死(石弘得年二十一岁)。
西羌大都督姚弋仲称病不来朝,石虎屡次召他,他才来。正色对石虎说:“我常说大王您是英雄,为什么先帝拉着你的手臂,把儿子托付给您,您反而夺了他的天下呢?”石虎曰:“我岂愿意这么干!只是石弘年少,怕他不能胜任我家的事,所以我替他来干罢了。”石虎心中虽然不平,但是也知道姚戈仲真诚,也不怪罪他。
石虎任命夔安为侍中、太尉、守尚书令,郭殷为司空,韩晞为尚书左仆射,魏郡人申钟为侍中,郎闿为光禄大夫,王波为中书令。文武百官封官拜爵各有等差。石虎先到信都,再返回还襄国。(胡三省注:因为谶文说:“天子将从东北来。”所以石虎出去再从东北方回来。不过后来应在慕容氏从东北入住中原身上。)
17 慕容皝讨伐辽东慕容仁,十一月十五日,抵达襄平。辽东人王岌密信请降。慕容皝进军入城,翟楷、庞鉴单骑逃走,居就、新昌等县皆降。慕容皝想要坑杀辽东全部百姓,高诩进谏说:“辽东之叛,实非百姓本意,只是被慕容仁凶威所逼,不得不从。如今元凶尚在,才刚刚拿下一城,就加以夷灭,那未被攻克之城,就都死了归善之心了。”慕容皝这才停止。将辽东大姓迁徙到棘城。任命杜群为辽东相,安抚留下来的居民。
18 十二月,后赵徐州从事、兰陵人朱纵击斩刺史郭祥,献出彭城,投降晋国,后赵将领王朗攻城,朱纵逃奔淮南。
19 慕容仁派兵袭击新昌,督护、新兴人王寓将他击退,慕容皝于是将新昌居民迁入襄平。
咸康元年(公元335年)
1 春,正月初一,皇帝司马衍加元服。大赦,改年号为咸康。
2 成国、后赵都大赦,成国改年号为玉恒,后赵改年号为建武。
3 成主李期立皇后阎氏,任命卫将军尹奉为右丞相,骠骑将军、尚书令王瑰为司徒。
4 后赵王石虎命太子石邃裁决尚书奏事,唯有祭祀郊庙、选拔州牧、郡守、征伐、刑杀等大事才亲自处理。石虎喜好大兴宫室,鹳雀台崩塌,杀典匠少府任汪;再令重修,规模是之前的两倍。石邃的保姆刘芝封宜城君,干预朝政,收受贿赂,跑官提拔的大多是由她举荐。
5 慕容皝设置左、右司马,分别由司马韩矫、军祭酒封弈担任。
6 司徒王导因为老弱多病,不能参加朝会,三月十七日,皇帝驾幸王导府邸,与群臣宴于内室,拜王导并拜其妻曹氏。侍中孔坦密表恳切劝谏,认为皇帝刚刚加元服,已经成人,一举一动应该顾及礼制,皇帝听从。孔坦又因为皇帝委政于王导,从容说:“陛下已经成年,品德每天都在增长,应该博纳朝臣意见,群策群力,咨询善道。”王导听到后很厌恶,将孔坦外放为廷尉。孔坦不得意,称病辞职。
丹阳尹桓景,为人谄巧,王导很亲信喜爱之。正好天象有异,荧惑星守着南斗星超过十天,王导对领军将军陶回说:“南斗星,对应的是扬州地区(京畿地区),我应当逊位以接受上天的谴责。”陶回说:“公以明德做辅臣,却与桓景亲密到成天膝盖挨着膝盖地坐在一起,荧惑星怎么可能退走!”王导深为羞愧。
王导延聘太原人王濛为掾,王述为中兵属。王述,是王昶的曾孙。王濛不拘小节,以清高简约为人所称道,与沛国人刘惔齐名,相互友善。刘惔常称赞王濛性情通透而自然有节。王濛说:“刘君知我,超过我的自知。”当时的风流人物,以刘惔、王濛为首。
王述性格沉静,每次满座宾客辩论蜂起,而王述处之淡然,怡然自得。年三十,尚未知名,人们都说他是个痴人。王导因为他家门第显赫,延聘他入府。第一次见面,只问他东吴米价,王述瞪着眼睛,不作回答。王导说:“王掾不痴,人们怎么说他痴呢!”王述见王导每次发言,满座无不赞美,王述正色说:“人非尧、舜,怎么能每件事都做得尽善尽美呢!”王导改容向他致谢。
7 后赵王石虎南游,直到长江北岸,才转头回去。有游骑十多人到了历阳,历阳太守袁耽上表汇报,不说骑兵有多少。朝廷震惧,司徒王导请出兵征讨。夏,四月,加授王导为大司马、假黄钺、都督征讨诸军事。四月十六日,皇帝亲自到广莫门阅兵,分别命令诸将救援历阳及戍卫慈湖、牛渚、芜湖。司空郗鉴命广陵相陈光将兵入卫京师。后来才听说后赵骑兵数量极少,又已经离去,四月二十一日,解除戒严,王导也解除大司马职务。袁耽以轻举妄动免官。
8 后赵征虏将军石遇攻桓宣于襄阳,未能攻克。
9 大旱,会稽、余姚米价一斗五百钱。
10 秋,七月,慕容皝立子慕容儁为世子。
11 九月,后赵王石虎迁都于邺城,大赦。
12 当初,后赵主石勒因为天竺僧佛图澄预言成败,数次都应验,尊敬侍奉他。石虎即位后,更加恭谨地尊奉他,给他绫罗绸缎,雕花马车。朝会之日,太子、诸公搀扶翼从上殿,礼宾高唱“大和尚”,在座者全体起立致敬。又派司空李农旦夕问候起居,太子、诸公每五日去拜见一次。国人被影响,大多信佛。佛图澄所在之处,都没人敢朝那方向吐唾沫。争相兴建寺庙,削发出家。石虎认为其中真伪杂糅,或许有人为了逃避赋役而出家的,不是真信佛,于是下诏问中书说:“佛,是国家所尊奉。里闾小人没有爵位官职的,能允许信佛吗?”著作郎王度等人说:“王者祭祀,典礼都是现成的。佛,是外国之神,不是天子和华人所应祠奉。汉氏佛教刚刚开始传道,只允许西域人立寺庙以尊奉之,汉人皆不得出家,魏朝亦然。如今应该禁止公卿以下不得到寺庙烧香、礼拜;赵国人出家当和尚的,都穿回常人服装。”石虎下诏说:“朕生自边鄙,而成为华夏之君,至于祭祀,应遵从各民族本俗。夷、赵百姓乐意事佛的,听其自然,官府不加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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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子很容易成功,因为被骗的人会主动受骗。人性的弱点,就是一厢情愿,而后自欺欺人。自己骗自己毕竟不自在,有人帮着骗,就欣然接受了。佛图澄所谓能预言成败,数次应验,也就是说,除了那几次,都没应验。但是因为人们期望能预言未来,所以选择性记忆,认为他就是先知。石勒被骗也就罢了,石虎怎么也会主动送上门去呢?佛图澄明摆着没有给石勒预言他将会被石虎篡夺、断子绝孙的命运。这种主动被骗,也不能说他有多傻,算是一种心理咨询吧!人到了最高位,就没有依靠,也没有方向了,就像行船到了大海中央,他要找一个灯塔,或一个锚,这就算是“心理寻锚”吧!
人性弱点如此,千百年来,骗子市场上的主要矛盾,还是日益增长的被骗需求和骗子严重短缺的矛盾。骗子并不是骗子,而是满足顾客自己骗自己的需求,是顾客的“自欺助理”而已。
至于不许民间信佛,完全不成立。官家不信,民间信的自然就少。如果皇帝公卿都信佛,但不许老百姓信。那老百姓就会想:这是什么神?只许皇帝信,不许百姓信?肯定是不得了的大神啊!那不仅后赵全国要信佛,东晋都要抢着信佛了。
13 后赵章武王石斌率精骑两万人,又集结秦州、雍州二州部队征讨北羌王薄句大,讨平。
14 成国太子李班的舅舅罗演,与汉王相、天水人上官澹密谋杀成主李期,立李班之子为帝。事情泄露,李期杀罗演、上官澹及李班的母亲罗氏。李期自以为得志,轻视诸旧臣,信任尚书令景骞、尚书姚华、田褒、中常侍许涪等,刑赏大政,都由这几人决定,很少让公卿们参与。田褒并没有什么才干,只是曾经劝成主李雄立李期为太子,所以李期宠信他。由此纪纲混乱,李雄创下的帝业开始衰落了。
15 冬,十月初一,日食。
16 慕容仁遣送晋国使节王齐等南还。王齐等从海道取向棘城,王齐遇到大风,未能抵达。十二月,副使徐孟等到了棘城,慕容皝这才接到皇帝诏命。
段氏、宇文氏各自遣使到慕容仁处,下榻于平郭城外。慕容皝帐下督张英将骑兵一百人抄小道潜行掩击,斩宇文氏使十多人,生擒段氏使者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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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法上这叫“杀使伐交”,杀掉他的使节,破坏他的外交关系。
17 这年,晋明帝司马绍的母亲建安君荀氏去世。荀氏在宫中,所受尊重与太后等同;皇帝下诏,追封为豫章郡君。
18 代王拓跋翳槐因为舅父贺兰蔼头对他不够恭敬,准备把他召来处死,于是诸部皆叛。前任代王拓跋纥那从宇文部入境,诸部再次尊奉之。拓跋翳槐逃奔邺城,后赵对他十分厚遇。
19 当初,张轨及二子张寔、张茂,虽然保据黄河以西地区,但是没有一年不发生战争。等到张骏嗣位,境内渐渐平定。张骏勤修政事,总御文武官员,人尽其才,民富兵强,远近都称赞他为贤君。张骏派部将杨宣讨伐龟兹、鄯善,于是西域诸国焉耆、于阗等,都到姑臧朝贡。张骏在姑臧城南建造五座宫殿,官属都向他称臣。
张骏有兼并秦州、雍州之志,派参军麹护上疏朝廷,说:“石勒、李雄既死,石虎、李期继续叛逆,千万百姓,已超过一代人没有主君,老人们去世了,年轻人根本不知道往事,对朝廷的慕恋之心,日远日忘。请朝廷下令司空郗鉴、征西将军庾亮等泛舟渡过长江、沔江北伐,首尾同时进军,东西两方夹击。”
咸康二年(公元336年)
1 春,正月十八日,彗星在奎星、娄星旁出现。
2 慕容皝准备讨伐慕容仁,司马高诩说:“慕容仁背叛君亲,人神共愤;此前渤海从未封冻,自慕容仁反叛以来,接连三年都封冻。况且慕容仁一心防备陆路,或许这正是上天要我们趁渤海结冰时袭击他。”慕容皝听从。群僚都说踏海冰太危险,不如走陆道路。慕容皝说:“我计已决,敢动摇军心者斩!”
正月十九日,慕容皝率领弟弟、军师将军慕容评等从昌黎东下,踏冰而进,行军三百多里。到了历林口,舍弃辎重,轻兵直扑平郭。离城七里,才被斥候发现,报告慕容仁,慕容仁狼狈出战。之前,张英俘虏宇文氏及段氏使节,慕容仁后悔当时没有穷追。这次慕容皝来,慕容仁以为又是偏师轻出,骚扰寇掠,不知道是慕容皝亲自来,对左右说:“这回我一匹马也不让他回去!”
乙未日(正月无此日),慕容仁全军列阵于城西北。慕容军率所部投降慕容皝,慕容仁军心沮丧动摇;慕容皝纵兵攻击,大破慕容仁军。慕容仁逃走,其帐下部属叛变,于是将慕容仁生擒。慕容皝先为他斩杀其帐下叛变者,然后赐慕容仁死。丁衡、游毅、孙机等人,都是慕容仁所亲信重用的,慕容皝将他们逮捕斩首。王冰自杀。慕容幼、慕容稚、佟寿、郭充、翟楷、庞鉴都向东逃走,慕容幼半路回来投降。慕容皝兵追上翟楷、庞鉴,斩首。佟寿、郭充逃奔高丽。其余吏民为慕容仁所裹挟者,慕容皝全部赦免。封高诩为汝阳侯。
【华杉讲透】
踏着冰面穿过渤海,三百里,正常行军需要十天,也就是军队需要在大海中央,冰面上露宿,还不能烧篝火。而且渤海不是每年封冻,中间冻得结不结实,根本没人知道。慕容皝这是巨大的军事冒险,而且是巨大的艰苦,他赌赢了。高诩提供了这个“创意”,也得到封侯的奖赏。
3 二月,尚书仆射王彬去世。
4 二月十九日,皇帝司马衍亲自登上平台,派使节备上六礼,迎接已故当阳侯杜乂的女儿杜陵阳为皇后,大赦。群臣都来祝贺。
【柏杨注】
六礼:一、纳采,致送聘金;二、问名,占卜吉凶;三、纳吉,对方家长承诺这项婚事;四、纳征,致送规定的礼物;五、请期,由男方择定婚期;六、亲迎,新郎亲自到新娘家迎娶,皇帝不能迎娶,所以“临轩”,登上平台代替。
5 夏,六月,段辽派中军将军李咏袭击慕容皝。李咏经过武兴,被都尉张萌击败生擒。段辽又派段兰将步骑兵数万屯驻在柳城以西的回水,宇文逸豆归攻打安晋,为段兰声援。慕容皝率步骑兵五万扑向柳城,段兰不战而遁。慕容皝引兵北上安晋,逸豆归抛弃辎重逃走。慕容皝派司马封弈率轻骑追击,大破逸豆归军。慕容皝对诸将说:“这两个贼寇耻于师出无功,必将回师再来,应该在柳城左右设埋伏以待之。”于是派封弈率骑兵数千在马兜山埋伏。七月,段辽果然将数千骑来寇抄。封弈纵击,大破之,斩其将荣伯保。
6 前廷尉孔坦去世。孔坦病重时,庾冰去探视,流泪。孔坦慨然说:“大丈夫将死,不问以济国安民之术,反而像小儿女一样哭泣吗!”庾冰道歉。
7 九月,慕容皝派长史刘斌,兼郎中令、辽东人阳景送徐孟等人返回建康。
8 冬,十月,广州刺史邓岳派督护王随等攻击夜郎、兴古,都攻克。朝廷加授邓岳督宁州。
9 成主李期认为尚书仆射、武陵公李载有俊才,猜忌他,诬以谋反,把他杀死。
10 十一月,皇帝下诏,命建威将军司马勋率军进入汉中,成国汉王李寿击败司马勋。李寿设置汉中地方长官,又在南郑部署戍卫部队,然后回师。
11 鲜卑部落酋长索头郁鞠率众三万投降后赵,后赵拜索头郁鞠等十三人为亲赵王,分散其部众于冀州、青州等六州之中。
12 后赵王石虎在襄国建造太武殿,在邺城建造东、西宫,十二月,都建成。太武殿基高二丈八尺,长六十五步,宽七十五步,以文石砌成。下有地下室,置卫士五百人。以漆灌瓦,金珰,银楹,珠帘,玉壁,穷极工巧。殿上施白玉床、流苏帐,以黄金做的莲花装饰帐顶。又建造九座宫殿于显阳殿后,选官员及民间女儿充实进去,佩戴珠玉、身穿绸缎的有一万多人。又教宫人占星气、练习骑马射箭。设置女太史,以及各种杂伎艺人和能工巧匠,都和外面男人的职业一样。以女骑兵一千人为仪仗卫队,都头戴紫纶巾,穿着锦绣裤子,金银装饰的裤带,五彩斑斓的靴子,执羽仪,鸣鼓吹,出游宴饮都让她们跟着。
这年后赵大旱,一斤黄金才能买到粟米二斗,百姓嗷嗷待哺,而石虎用兵不息,徭役繁多。派牙门将张弥将洛阳的钟虡(巨钟和悬挂钟的钟架,虡,音jù)、九龙、翁仲(铜人)、铜驼、飞廉(神鸟,风神)运到邺城,以四轮缠网(防止打滑及减少压强)的大车装载,车辙宽四尺,深二尺。其中一口钟掉进了黄河里,招募潜水员三百人入河,以竹子编织的绳索系住大钟,用一百头牛在岸上拉动绞盘,才拉出来,又建造排水量一万斛的船,载运过河。大钟运到邺城,石虎大悦,下令赦免两年以下刑罚,赏赐百官谷物布帛,赐百姓爵位一级。
又听从尚方令解飞建议,在邺城南投石入漳河,打算建造吊桥,花费数千万亿,而吊桥不能建成,役夫饥饿无粮,这才停止。
石虎下令各地方官带领百姓进入山林草泽采集橡果及鱼虾以佐食,又被权贵豪强所夺,百姓一无所得。
13 当初,日南(越南美丽县)夷帅范稚,有一个奴仆叫范文,经常跟随商贾往来中国。后来到了林邑(越南维川县),教林邑王范逸建造城郭、宫室,制作器械,范逸宠爱信任他,用他为将。范文于是诬陷范逸的儿子们,有的被放逐,有的逃亡。这一年,范逸去世,范文假意迎还范逸的儿子于他国,在椰酒中放毒,将他们杀死,范文自立为王。于是出兵攻大岐界、小岐界、式仆、徐狼、屈都、乾鲁、扶单等国,全都消灭,有部众四五万,遣使奉表入贡。
14 后赵左校令成公段制造一个庭燎(朝堂上用于照明的巨型烛台),为双层铁盘,放到悬挂旗帜的高杠顶端,高十余丈,上盘放一个巨大的蜡烛,下盘站人,后赵王石虎试看之后,大为喜悦。
咸康三年(公元337年)
1 春,正月庚辰(正月无此日),后赵太保夔安等文武官员五百多人入朝,请上尊号,这时,照明的巨型烛台发生事故,上盘的烛油灌入下盘,死者二十余人。后赵王石虎深恶痛绝,腰斩成公段。
二月二十五日,石虎依照殷朝、周朝制度,称大赵天王,即位于南郊,大赦。立其后郑氏为天王皇后,太子石邃为天王皇太子,其他儿子封王的一律降为郡公,石氏宗室为王者降为县侯。百官封赏各有等次。
2 国子祭酒袁瑰、太常冯怀,认为江东逐渐安定,请求兴建学校,皇帝听从。正月初四,立太学,开始招生。但是士大夫们习惯于崇尚老、庄,儒术始终不能振兴。袁瑰,是袁涣的曾孙。
3 三月,慕容皝于乙连城以东修筑好城,以压逼乙连,留折冲将军兰勃驻守。夏,四月,段辽以车数千辆运粮到乙连,被兰勃击取。六月,段辽又派堂弟、扬威将军段屈云,率精骑在兴国城夜袭慕容皝的儿子慕容遵,被慕容遵击破。
当初,北平人阳裕侍奉段疾陆眷,一直到段辽,历经五世,都被尊重礼敬。段辽数次与慕容皝相攻,阳裕进谏说:“‘亲仁善邻,国之宝也(出自《左传》,亲近仁义,睦邻友好,是国家之宝)。’况且慕容氏与我世代通婚,都是甥舅关系,慕容皝有才德,而我们与他构怨,没有一个月不发生战事,百姓凋敝,有什么利益,也弥补不了害处。臣恐社稷之忧,将由此开始。希望双方都能检讨自己的过失,通好如初,以安国息民。”段辽不从,外放阳裕为北平相。
4 后赵太子石邃一向骁勇,后赵王石虎很喜爱他,经常对群臣说:“司马氏父子兄弟自相残灭,所以使朕得以至此。像朕这样,岂有杀阿铁(石邃)之理?”后来石邃骄**残忍,他最喜欢的娱乐项目,就是让美艳的姬妾妆容精致,然后斩下头颅,洗净鲜血,把头放在盘子上,与宾客传看,再将她的肉烹煮来一起食用。河间公石宣、乐安公石韬也有宠于石虎,石邃嫉之如仇。石虎荒耽酒色,喜怒无常。派石邃裁决尚书事,每次石邃向他汇报,石虎就骂:“这种小事,也来汇报!”如果没听到汇报,又骂:“为什么不来汇报!”辱骂鞭打,一个月里有三回。石邃私底下对中庶子李颜等说:“官家(石虎)太难伺候,我想要行冒顿之事(弑父自立),你跟从我不?”李颜等人伏在地上,不敢回答。
秋,七月,石邃称病不视事,秘密率太子宫臣僚文武官员五百余骑,在李颜别墅饮宴,对李颜等人说:“我要到冀州杀河间公石宣,有不从者斩!”走了数里地,骑兵都逃散。李颜叩头固谏,石邃也昏醉而归。石邃的母亲郑氏听闻,私底下派宦官来责备石邃。石邃怒,直接把母亲的使者杀了。
佛图澄对石虎说:“陛下不宜常去东宫。”石虎正要去探视石邃的病,想起佛图澄的话,转身回宫,既而又瞋目大声说:“我为天下主,父子之间还不能相信吗!”于是命自己所亲信的女尚书前往探视。石邃喊那女尚书上前说话,直接抽剑把她斩了。石虎大怒,逮捕李颜等诘问,李颜全部交代。石虎杀李颜等三十多人。把石邃幽禁在东宫,既而赦免,在太武东堂召见他。石邃朝拜,但并不谢罪,待了一会儿就走。石虎派人对他说:“太子应朝见皇后,岂能顷刻就走!”石邃头也不回,昂然而出。石虎大怒,废石邃为庶人。当天晚上,杀石邃及其妃张氏,并男女二十六人同埋于一棺;诛其宫臣支党二百多人;废郑皇后为东海太妃。立其子石宣为天王皇太子,石宣的母亲杜昭仪为天王皇后。
【华杉讲透】
石虎说:“司马氏父子兄弟自相残灭,故使朕得至此,如朕有杀阿铁理否?”这话逻辑完全不对,石虎能当皇帝,正是靠父子兄弟自相残杀,他杀了石弘,杀了改变他命运、对他恩重如全世界所有山峰重量总和的石勒的全部子孙,夺了帝位,跟司马氏有什么关系?石虎的残暴程度远超司马氏。他树立的样板在那里,他的子孙,只会有样学样,岂能和睦呢?他自己话音刚落,就杀了自己的亲儿子,因为他已经建立了这样的生态,只能这样发展。
我们要注意的是,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这就是自欺欺人,我们也会这样,经常说一些话,把自己都感动了,但是在做的时候,却完全不会按自己的话去做。但这也并不影响自己继续说话感动自我与他人。
人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说诚信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是诚信,说团结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是团结,说使命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是使命,说原则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是原则,说努力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是努力,说专注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是专注,说坚持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是坚持,说良知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是良知,这是非常普遍的现象,但人们习以为常,很严肃认真地说着自己从来没过脑子想过,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践行的话。还相互感动,眼神凝视,很严肃地点头,很有共鸣的样子,其实就跟吃错了药似的。
这就是知行合一之难,石虎并不懂得家族和睦的道理,如果真懂得,他就不会杀石弘篡位了。很多人也不懂得诚信、团结、使命、原则、努力、专注、坚持等所有美好词汇的含义,如果真懂得,就不会“懂得很多道理,却依然过不好一生”了。
人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石邃对李颜说“吾欲行冒顿之事”,他也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因为当他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已经不是在“行冒顿之事”了,冒顿是空前绝后的天才,一声不吭,没有跟任何人商量,靠一个“响箭计”,一个人就把弑父自立的大事办成了,这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一例。石邃闹得沸沸扬扬,完全是胡闹,他还说要行冒顿之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在这一段,我们要学到的,就是随时检查自己,要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要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因为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太多了!而且不知道自己不知道!
5 安定人侯子光自称佛太子,说自己从大秦国来,当为小秦国之王,聚众数千人于杜南山,自称大黄帝,改年号为龙兴。石广征讨,斩侯子光。
6 九月,镇军左长史封弈等劝慕容皝称燕王,慕容皝听从。于是备置各官府衙门,任命封弈为国相,韩寿为司马,裴开为奉常,阳骛为司隶,王寓为太仆,李洪为大理,杜群为纳言令,宋该、刘睦、石琮为常伯,皇甫真、阳协为冗骑常侍,宋晃、平熙、张泓为将军,封裕为记室监。李洪,是李臻之孙;宋晃,是宋奭之子。
冬,十月十四日,慕容皝即燕王位,大赦。
十一月甲寅(十一月无此日),追尊武宣公慕容廆为武宣王,夫人段氏为武宣后。立夫人段氏为王后,世子慕容儁为王太子,一切依照魏武帝曹操辅汉,以及晋文帝司马昭辅魏的前例。
7 段辽数次侵扰后赵边境,燕王慕容皝派扬烈将军宋回向后赵称藩,请求后赵出兵讨伐段辽,自请尽率全国军队与后赵会师,并送他的弟弟、宁远将军慕容汗到后赵为人质。后赵王石虎大喜,厚加慰答,但是不接收人质,遣送他们回去,秘密约定明年一起出兵。
8 这一年,后赵将领李穆在大宁收容逃亡的代王拓跋翳槐,拓跋翳槐的故旧部落多前来归附他。代王拓跋纥那逃奔燕国,代国人又再尊奉拓跋翳槐为代王,拓跋翳槐筑盛乐城居住。
9 仇池氐王杨毅的族兄杨初,袭杀杨毅,兼并他的部众,自立为仇池公,向后赵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