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宗元皇帝下(1 / 1)

永昌元年(公元322年)

1 春,正月,郭璞再次上疏,请皇帝以皇孙出生为由,颁布赦令,皇帝听从。正月初一,大赦,改年号为永昌。

王敦任命郭璞为记室参军。郭璞善于卜筮,知道王敦必定作乱,自己也会被牵连其中,非常忧虑。大将军掾、颍川人陈述去世,郭璞哭丧极为哀痛,说:“嗣祖(陈述字嗣祖)啊!焉知非福啊!”

王敦既与朝廷离心离德,将朝廷名士都羁留录用在自己幕府。任命羊曼及陈国人谢鲲为长史。羊曼,是羊祜哥哥的孙子。羊曼与谢鲲终日酣醉,所以王敦也不委任他们具体的工作。王敦将作乱,对谢鲲说:“刘隗奸邪,将危社稷,我想要清除君侧之恶,如何?”谢鲲说:“刘隗确实是个祸害,但他是城狐社鼠。”(城墙上筑窝的狐狸,社稷里挖洞的老鼠,意思是投鼠忌器,动不得。)王敦怒道:“你是个庸才!不识大体!”将谢鲲外放为豫章太守,但又扣留他,不让他到任。

正月十四日,王敦在武昌举事,上疏数落刘隗罪状,声称:“刘隗佞邪谗贼,作威作福,妄兴徭役,劳扰士民,赋役繁重,怨声载道。臣身为宰辅,不可坐观成败,所以进军讨伐,刘隗的首级早上悬挂于城门,则大军晚上就退兵。当初太甲荒唐无度,幸有伊尹之忠,殷商得以中兴。愿陛下深垂三思,则四海平安,社稷永固。”

沈充也在吴兴起兵,响应王敦。王敦任命沈充为大都督、督护东吴诸军事。

王敦到了芜湖,又上表控诉刁协罪状。皇帝大怒,正月二十一日,下诏说:“王敦凭恃恩宠,敢肆狂逆,将朕比作太甲,要将朕幽囚。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朕亲率六军,以诛大逆,有杀王敦者,封五千户侯。”

王敦的哥哥、光禄勋王含乘轻舟逃归于王敦。

太子中庶子温峤对仆射周顗说:“大将军王敦此举似乎只是清君侧,并不是叛逆。”周顗说:“不然,人主自然并非尧、舜,不能没有过失,但人臣岂能举兵胁迫?举动如此,不是叛乱是什么!王敦狼子野心,他的企图岂有限度?”

王敦初起兵时,遣使告诉梁州刺史甘卓,约他一起东下,甘卓许诺。等到王敦登船出发,甘卓按兵不动,派参军孙双到武昌劝阻。王敦惊道:“甘侯之前和我约好如何如何,如今有变,是担心我危害朝廷吧!如今我只是清君侧,事成之后,封甘侯为公爵。”孙双回去报告,甘卓还是狐疑。有人对甘卓说:“不如假意许诺王敦,等他到了京城,再出兵讨伐他。”甘卓说:“当年陈敏之乱,我也是先假意跟从,然后又反戈一击,舆论都说我见风使舵,心中时常愧疚。如今再来一回,何以自明!”

甘卓派人把王敦的意思告诉顺阳太守魏该,魏该说:“我之所以举兵拒胡贼,正是要效忠于王室。如今王敦举兵向天子,不是我应该参与的。”于是拒绝。

王敦派参军桓罴游说谯王司马承,请司马承任军司。司马承叹息说:“我要死了!地荒民寡,势孤援绝,有什么办法!不过,死得忠义,夫复何求!”司马承征召长沙人虞悝为长史,正赶上虞悝母丧,司马承前往吊唁,说:“我要讨伐王敦,而兵少粮乏,况且我新到任,恩信未著。你们兄弟是湘中豪杰,如今王室危难,兵革之事,古人也不会因守丧而推辞,先生对我有什么指教呢?”虞悝说:“大王不因虞悝兄弟猥劣见弃,亲自屈就光临,敢不效死!然而湘州荒弊,难以进讨,应该收众固守,传檄四方,王敦的势力就分裂了。分裂之后,再图进讨,或许可以取胜。”司马承于是囚禁桓罴,任命虞悝为长史,以其弟虞望为司马,督护诸军,与零陵太守尹奉,建昌太守、长沙人王循,衡阳太守、淮陵人刘翼,舂陵县令、长沙人易雄,一同举兵讨伐王敦。易雄移檄远近,列数王敦罪恶,于是一周之内,全都响应司马承。唯独湘东太守郑澹不从,司马承派虞望征讨,斩郑澹,将人头送到各地示众。郑澹,是王敦的姐夫。

司马承派主簿邓骞到襄阳,对甘卓说:“刘隗虽然傲慢失众心,但并非对天下有害。大将军却以其私恨,举兵向宫阙。这正是忠臣义士竭节之时。您受任为方伯,奉辞伐罪,正是齐桓公、晋文公那样的功勋!”

甘卓说:“齐桓、晋文不是我所能赶上的,但我也志在徇国,当与您一起详细考虑。”

参军李梁对甘卓说:“当初隗嚣跋扈,窦融保河西以奉光武,之后得到福报。如今将军在天下人心中有重望,但当按兵坐以待之。如果王敦取胜,自然要委以将军方面大员之任;如果王敦失败,朝廷必以将军替代他的位置。何愁不富贵,而放弃此庙胜之策,到战场上去一决存亡呢?”

邓骞对李梁说:“光武帝是在创业之初,所以隗嚣、窦融可以文服从容观望。如今将军之于本朝,不能以窦融来做比较;襄阳与太府相比,也没有河西之固。假使王敦攻克刘隗,还师武昌,增兵石城,切断荆州、湘州的粮食供应,将军还能往哪里去!势在人手,还说自己有什么庙胜,真是闻所未闻!况且身为人臣,国家有难,坐视不救,这符合大义吗?”

甘卓还在犹疑。邓骞曰:“如今既不为朝廷义举,又不接受王敦檄书,这是必至之祸,我看得很清楚。况且大家认为困难的,无非是彼强我弱罢了。如今王敦兵不过万余,留守的不过五千;而将军你的兵力是他的几倍。以将军之威名,率此府之精锐,杖节鸣鼓,以顺讨逆,岂是王含所能抵挡的!若王敦救援,必须逆江而上,他们逆流来战,自己都支撑不住,将军之举武昌,如摧枯拉朽,还有什么顾虑呢!武昌既定,取得他的军事物资,镇抚二州,以恩意招怀士卒,让士兵们像回家一样来归附,这就是吕蒙击败关羽的计策和形势啊。如今放弃这必胜之策,安坐以待危亡,不能说是明智。”

王敦担心甘卓在身后有变,又派参军、丹杨人乐道融前往邀约他,一定要他跟自己一起东下。乐道融虽然侍奉王敦,但是对他的悖逆非常愤恨,反而跟甘卓说:“主上亲临万机,自用谯王司马承为湘州刺史,并不是专任刘隗。而王氏擅权日久,突然看见皇帝有分权之举,就觉得自己有损失,于是背恩肆逆,举兵向宫阙。国家对您的恩遇如此之厚,今天如果与王敦站在一边,岂不违负大义!生为逆臣,死为愚鬼,永为宗党之耻,不可惜吗!我为您考虑,不如假装许诺王敦,而驰袭武昌,王敦士众听闻,必定不战自溃,您则立下大功。”

甘卓本来就不愿跟从王敦,听了乐道融的话,终于决断,说:“这就是我的本意。”于是与巴东监军柳纯、南平太守夏侯承、宜都太守谭该等发布公开檄文,列数王敦叛逆罪状,率所部兵马讨伐王敦。派参军司马赞、孙双奉表到朝廷汇报,罗英到广州约陶侃同进。戴渊在江西,先得到甘卓檄书,上表朝廷,宫中皆称万岁。陶侃得到甘卓书信,即刻派参军高宝率兵北下。武昌城中传言甘卓兵到,人皆奔逃溃散。

王敦派表弟、南蛮校尉魏乂和将军李恒率甲卒两万攻长沙。长沙城池不完整,资储又缺乏,人情震恐。有人建议谯王司马承向南投奔陶侃,或者退据零陵、桂阳。司马承说:“我起兵志在死于忠义,岂可贪生苟免,做那奔败之将!大事不能成功,只是让百姓知道我的心罢了。”于是环城固守。

没过多久,虞望战死。甘卓想要留邓骞为参军,邓骞不愿意。甘卓于是派参军虞冲与邓骞一起到长沙,带信给司马承,劝他固守,等甘卓兵出沔口,切断王敦归路,则湘州之围自解。司马承回信说:“江左中兴,刚刚开始草创,没想到宠臣之中,出了恶逆之人!我以宗室受任,志在一死;但是智识尚浅,百事茫然。足下如果能卷甲电赴,可能还赶得上救我;如果狐疑不进,再来就只能在枯鱼堆里找我了。”甘卓不能听从。

2 二月十一,封皇子司马昱为琅邪王。

3 后赵王石勒立儿子石弘为世子,派中山公石虎率领精卒四万攻打徐龛。徐龛坚守不战,石虎筑成长长的围墙,将他包围。

4 前赵主刘曜亲征杨难敌,杨难敌迎战,不胜,退保仇池。仇池诸氐、羌及故晋王司马保部将杨韬、陇西太守梁勋都投降刘曜。刘曜将陇西一万多户人家迁到长安,再进攻仇池。这时军中发生瘟疫,刘曜也染上了,将要引兵撤退;担心杨难敌在后面追击,于是派光国中郎将王犷游说杨难敌,谕以祸福,杨难敌派出使者,自称藩臣。刘曜任命杨难敌为假黄钺,都督益、宁、南秦、凉、梁、巴六州、陇上、西域诸军事,上大将军,益、宁、南秦三州牧,武都王。

秦州刺史陈安请求朝见刘曜,刘曜以生病推辞。陈安怒,以为刘曜已死,大肆抢掠而归。刘曜病重,乘马车回长安。派部将呼延寔监护辎重于后,陈安邀击,俘虏呼延寔,对他说:“刘曜已死,你还辅佐谁!我当与你共定大业。”呼延寔叱骂说:“你受人宠禄,却又叛变,自以为你的智能可与主上相比?我看你过不了几天就要枭首于上邽街市,还有什么大业!速速杀我!”陈安怒,杀呼延寔,任命呼延寔的长史鲁凭为参军。陈安派他的弟弟陈集率骑兵三万追击刘曜,卫将军呼延瑜逆击,斩陈集。陈安于是回上邽,派部将攻打汧城,攻陷。陇上氐、羌都归附陈安,有十多万部众,自称大都督,假黄钺,大将军,雍、凉、秦、梁四州牧,凉王,以赵募为相国。鲁凭对陈安大哭说:“我不忍心看见陈安之死啊!”陈安怒,下令将他斩首。鲁凭说:“死自然是我的本分,把我的头悬挂在上邽街市,观看赵国斩陈安!”于是被杀。刘曜听闻,恸哭说:“贤人,是人民之所仰望也。陈安于求贤之秋而多杀贤者,我知道他成不了事!”

休屠王石武以桑城降前赵,刘曜任命石武为秦州刺史,封酒泉王。

5 皇帝司马睿征召戴渊、刘隗入卫建康。刘隗抵达,百官在道路上迎接,刘隗推起头巾,露出额头,洒脱不羁,高谈阔论,意气自若。进宫入见,与刁协劝皇帝将王氏一门全部诛杀。皇帝不许,刘隗这才面有惧色。

司空王导率其堂弟中领军王邃、左卫将军王廙、侍中王侃、王彬及宗族二十余人,每天早上到宫门前待罪。周顗将要进宫,王导呼喊他说:“伯仁,我家一百余口,就托付给您了!”周顗直入宫门,头也不回。见了皇帝,陈说王导忠诚,极力援救;皇帝接纳他的话。周顗喜欢饮酒,酒醉而出,王导还在门口,又呼喊他。周顗不跟他说话,对身边的人说:“今年杀这些贼奴,取金印如斗大,系在手肘后面。”既出,又上表申明王导无罪,言辞恳切。王导不知道,非常痛恨周顗。

皇帝下令,还给王导朝服,召见他。王导叩头曰:“逆臣贼子,哪朝哪代都有,想不到今天出在臣的家族!”皇帝光着脚,拉着他的手说:“茂弘(王导,字茂弘),正要交给你诸侯之任,这是什么话!”

三月,皇帝任命王导为前锋大都督,加戴渊骠骑将军,下诏说:“王导为大义灭亲,可以把我做安东将军时的符节给他。”又任命周顗为尚书左仆射,王邃为右仆射。皇帝派王廙前往晓谕王敦,要他停手。王敦不听,将王廙留下,而王廙也为王敦所用。

征虏将军周札,一向骄矜阴险,贪图小利,皇帝任命他为右将军、都督石头城诸军事。王敦将至,皇帝派刘隗驻扎在金城,周札防守石头城,皇帝亲自披上甲衣在郊外检阅部队。任命甘卓为镇南大将军,侍中,都督荆、梁二州诸军事,陶侃领江州刺史,让他们各率所部兵马抄王敦后路。

王敦到了石头城,准备进攻刘隗。杜弘对王敦说:“刘隗死士众多,不易攻克,不如先攻石头城。周札刻薄寡恩,士兵不为他所用,攻之必败,周札一败,刘隗自己就撤走了。”王敦听从,以杜弘为前锋,攻打石头城,周札果然开门迎接杜弘入城。王敦占据石头城。叹息说:“我再也不能做出被后世赞扬为盛德的事了!”谢鲲说:“何至于此!只要从今天开始,每一天都忘记前一天的事,重新开始罢了。”(王敦的话,是撕破脸了,准备造反了。谢鲲的意思,只要大家不计前嫌,君臣之间的猜疑还可以恢复。)

皇帝命令刁协、刘隗、戴渊率众攻打石头城,王导、周顗、郭逸、虞潭等三道出战,刁协等兵皆大败。太子司马绍听闻,想要亲自率将士决战;登车将出,中庶子温峤拉住缰绳进谏说:“殿下是国之储君,怎能亲自作战,轻弃天下于不顾!”抽剑斩断缰绳,太子才停止。

王敦拥兵自重,不入朝进见,放纵士卒劫掠,宫廷及官府官员都逃散一空,唯有安东将军刘超按兵守卫,与侍中二人侍奉在皇帝身边。皇帝脱下军装,穿着朝服,自言自语说:“想要坐我这位置,就早说!何至于把百姓害到如此地步!”又遣使对王敦说:“公若不忘本朝,就此息兵,则天下尚可共安。如其不然,朕当回琅邪国,为贤人让路。”

刁协、刘隗既败,一起入宫,在太极殿东阶进见皇帝。皇帝拉着刁协、刘隗的手,流泪呜咽,劝他们逃走避祸。刁协说:“臣当守死,不敢有贰。”皇帝说:“如今事态紧逼,怎么能不走!”于是下令给刁协、刘隗人马,让他们自己安排。刁协年老,不堪骑乘颠簸,又一向对人没有恩惠,招募随从,大家全都推诿拒绝,走到江乘,为人所杀,首级被送给王敦。刘隗逃奔后赵,官至太子太傅而卒。

皇帝令公卿百官到石头城见王敦,王敦对戴渊说:“前日之战,你是不是还有余力没使出来啊?”戴渊说:“岂敢有余力,实在是力量不足而已!”王敦说:“我今日之举,天下人认为如何?”戴渊说:“看表面的认为是逆,体会到您的诚心的认为是忠。”王敦笑道:“你真是会说话。”又对周顗说:“伯仁,你辜负了我!”周顗曰:“您驱动战车,冒犯皇家,下官亲率六军,不能完成使命,让王师奔逃败北,所以辜负了您。”

三月十八日,大赦。任命王敦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江州牧,封武昌郡公;王敦一律推辞不受。

当初,长安覆没,四方皆劝进于司马睿。王敦想要专擅国政,认为司马睿年长,难以控制,想要另外选择年幼的国君,王导不听。等到王敦攻克建康,对王导说:“不听我的话,差点灭族。”

王敦认为太子有勇略,为朝野所向,想要诬之以不孝之罪,将他废黜。于是大会百官,问温峤说:“皇太子有什么可称道的品德?”声色俱厉。温峤曰:“对事物有洞察,有远见卓识,这不是一般浅薄的人所能了解的。从礼仪来看呢,可以说是孝子吧!”众人都认为温峤说得对,王敦的阴谋于是被阻止。

皇帝在广室殿召见周顗,对他说:“近日大事,二宫无恙,诸人平安,大将军王敦心满意足了吗?”周顗说:“二宫诚然如陛下所言,平安无事,臣等尚未可知。”护军长史郝嘏等劝周顗避开王敦,周顗说:“我位列大臣,朝廷风纪沦丧,怎可再到民间求生存,向外投靠胡越之族呢!”

王敦的参军吕猗,曾经任尚书郎,性情奸谄,戴渊任尚书,厌恶他。吕猗对王敦曰:“周顗、戴渊皆有高名,足以惑众,近来听他们说话,毫无愧色,明公如果不除掉他们,恐怕必有再举之忧。”王敦一向忌惮二人之才,心中颇以为然,从容问王导说:“周顗、戴渊深得南北士人之望,应当做三司(太尉、司徒、司空)吧。”王导不答。王敦又说:“如果不做三司,只让他们做尚书令或左右仆射吗?”王导又不答。王敦接着说:“如果不这样,那就只有诛杀了!”王导还是不答。

三月二十三日,王敦派部将、陈郡人邓岳逮捕周顗及戴渊。之前,王敦对谢鲲说:“我准备任命周顗为尚书令,戴渊为仆射。”这天,又问谢鲲:“近来舆论如何?”谢鲲曰:“明公之举,虽然是为了保存社稷,但是舆论反应,实在是在大义上还有亏缺。如果真能举用周顗、戴渊,则群情敬服矣!”王敦怒道:“你真是粗陋没见识!这两个家伙不像话,我已经把他们抓起来了!”谢鲲愕然自失。参军温峤说:“‘济济多士,文王以宁。’为何屠戮名士!”王敦大怒,要斩温峤,众人都不敢说话。谢鲲曰:“明公发动这么大事变,都没有杀一个人。温峤只是贡献他的看法,忤逆了您的旨意,就杀掉他,是不是有点过了!”王敦于是放过温峤,贬为领军长史。温峤,是王浑的族孙。

周顗被抓,路经太庙,大声说:“贼臣王敦,倾覆社稷,枉杀忠臣。神祇有灵,当速杀之!”抓他的人用戟戳伤他的嘴,血一直流到脚后跟,周顗神色自若,看见的人都为他流涕。周顗与戴渊一起,在石头城南门外被杀。

皇帝派侍中王彬去慰劳王敦。王彬一向与周顗友善,先去吊唁周顗,然后见王敦。王敦奇怪他面容惨淡,问他。王彬说:“之前哭伯仁(周顗字伯仁),情不能已。”王敦怒道:“伯仁自己找死;况且他也不过把你当一般人对待,你为何要为他哀哭?”王彬曰:“伯仁是忠厚长者,也是您的亲近好友;在朝中无非是正直敢言,并没有结党营私,而您在赦令之后,还对他加之以极刑,所以伤痛惋惜。”说得激愤,勃然数落王敦:“你抗旌犯顺,杀戮忠良,图谋不轨,将要祸及门户了!”辞气慷慨,声泪俱下。王敦大怒,厉声说:“你狂悖至此,以为我不能杀你吗!”当时王导在座,为之惧怕,劝王彬起身道歉。王彬曰:“脚痛不能拜!到了这个地步,还道什么歉!”王敦曰:“脚痛跟颈痛比怎么样!”王彬毫无惧色,坚决不拜。

王导后来整理中书档案,才看见周顗营救自己的表章,拿着流泪说:“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良友!”

在吴兴起兵的沈充攻拔吴国,杀内史张茂。

当初,王敦听闻甘卓起兵,大惧。甘卓哥哥的儿子甘卬为王敦参军,王敦派甘卬去对甘卓说:“您这是尽臣子本分,我不责怪您。我家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不得不如此。如果您能将军队撤回襄阳,我们当重结盟好。”甘卓虽然也向慕忠义,但是性格多疑,没有决断,屯军于猪口,想要等各方一同出军,稽留几十天,也不前进。王敦已经占据了建康,于是派使者以驺虞幡进驻甘卓部队。甘卓听闻周顗、戴渊已死,流涕对甘卬说:“我所担忧的,就是今天这种局面。如果圣上平安,太子无恙,我在王敦上流,他还不敢倾危社稷。如果直逼武昌,王敦势穷,必劫天子以绝四海之望,不如回襄阳,再思后图。”当即下令撤军。

都尉秦康与乐道融对甘卓说:“如今分兵截断彭泽,让王敦东西不能呼应,他的部众自然离散,可以一战而擒。将军起义兵而中途停止,我们为将军感到不可取。况且将军之下,士卒各求其利,想要他们西归,恐怕也做不到。”甘卓不从。乐道融昼夜涕泣劝谏,卓不听;乐道融忧愤而死。甘卓性格本来宽厚和气,忽然变得非常强硬,径直回襄阳,情绪浮躁,举动失常,有识之士都认为他离死不远了。

王敦任命西阳王司马羕为太宰,加授王导为尚书令,王廙为荆州刺史;撤换百官及诸军镇守将,转徙黜免者以百数;又朝令夕改,随心所欲。王敦将要回武昌,谢鲲对王敦说:“您到首都以来,称疾不朝,所以虽然建立功勋,但人心实在是还未归附。现在如果去朝见天子,解开君臣之间的芥蒂,则天下心悦诚服。”王敦说:“您能保证不发生什么变故吗?”谢鲲说:“我近日入宫觐见,主上留着身边坐席,希望能见到您,宫廷和各府衙门,一片穆然,必定无虞。您若入朝,我愿做您的侍从。”王敦勃然说:“就是杀几百个你这种人,又有什么损失!”竟不朝而去。夏,四月,王敦回到武昌。

当初,宜都内史、天门人周级听闻谯王司马承起兵,派他的哥哥的儿子周该秘密到长沙,向司马承效忠。南蛮校尉魏乂奉王敦之命,攻打湘州甚急,司马承派周该及从事、邵陵人周崎出城搬救兵,都被巡逻部队抓获。又让周崎对城中人说,大将军已经攻克建康,甘卓已回襄阳,外援已绝。周崎假意许诺,到了城下,大声呼喊说:“援兵很快就到,努力坚守!”魏乂杀死周崎。魏乂拷打周该至死,周该始终没说他为什么来长沙,周级由此得以保全。

魏乂等攻战日益紧逼,王敦将尚书台的书信及奏疏送来,令魏乂用箭射入城中,给司马承看。城中知到朝廷已经陷落,莫不怅惋。相持一百日,刘翼战死,士卒死伤相枕。四月初十,魏乂攻陷长沙,司马承等被俘。魏乂要杀虞悝,子弟对之号泣。虞悝曰:“人生会当有死,如今满门为忠义之鬼,又有什么遗憾!”

魏乂以槛车载司马承及易雄送到武昌,佐吏皆奔散,唯有主簿桓雄、西曹书佐韩阶、从事武延,毁去官服,充当僮仆,跟从司马承,不离左右。魏乂见桓雄姿貌举止,不是凡人,忌惮他,将他杀死。韩阶、武延意志更加坚定。荆州刺史王廙秉承王敦旨意,在半路杀死司马承。韩阶、武延将司马承灵柩送到建康,葬之而去。易雄到了武昌,意气慷慨,毫无惧色。王敦派人把檄文拿给易雄看,数落他,易雄说:“确有此事,只恨我位微力弱,不能救国难而已。今日之死,正是我的愿望!”王敦忌惮他义正词严,将他释放回官舍。众人都祝贺他,易雄笑道:“我哪里还能活命!”既而王敦派人将他暗杀。

魏乂缉拿邓骞甚急,乡人都为他感到害怕,邓骞笑到:“这是要用我罢了,他刚刚得到本州,多杀忠良,所以找我来安抚人心。”于是前往进见魏乂。魏乂大喜道:“您就是古代的解扬啊!”任命他为别驾。

皇帝下诏,任命陶侃兼任湘州刺史;王敦要求陶侃仍回广州,加授散骑常侍。

6 四月十一日,前赵羊皇后去世,谥号献文皇后。

7 甘卓家人都劝他防备王敦,甘卓不听,反而把士兵放散到田地里耕作,有人进谏,他就发怒。襄阳太守周虑秘密接受王敦指示,诈称湖中多鱼,劝甘卓把左右全派出去捕鱼。五月二十三日,周虑引兵袭击甘卓于寝室,杀死甘卓,将首级送给王敦,并杀死甘卓的儿子们。王敦任命从事中郎周抚督沔北诸军事,替代甘卓镇守沔中。周抚,是周访之子。

王敦既得志,日益傲慢凶暴,四方进贡的物品多进入他的府邸,将、相、州牧,以及镇守一方的将领,都出自他的门下。王敦任用沈充、钱凤为智囊,对二人言听计从,他们所陷害的人,无不诛杀。以诸葛瑶、邓岳、周抚、李恒、谢雍为爪牙。沈充等凶险骄恣,大起营府,侵人田宅,剽掠街市,有识之士都知道他们必将败亡。

【华杉讲透】

两个阵营对垒,你死我活的斗争,甘卓手握重兵,根本没有资格置身事外,必须站队,他却首鼠两端,只求保全自己。而在胜负已决之后,还以为自己的地盘可以一切照旧,也不做防备,真是天真到了极点。所有人都知道他必须死,只有他自己不知道。他活该也就罢了,还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8 秋,七月,后赵中山公石虎攻陷泰山,抓获徐龛,送到襄国;后赵王石勒把徐龛装进布囊里,于百尺楼上扔下摔死,命王伏都等人的妻子将他的内脏挖出吞食,并活埋其降卒三千人。(徐龛杀王伏都,事见公元320年记载。)

9 兖州刺史郗鉴在邹山三年,有部众数万。战争不息,百姓饥馑,挖野鼠、捕冬眠的鸟儿为食,为后赵所逼,退屯合肥。尚书右仆射纪瞻,认为郗鉴雅望清德,应到朝廷任职,上疏请征召他。于是朝廷召回郗鉴,拜为尚书。徐州、兖州之间各坞堡多降于后赵,后赵设置太守、县令以安抚之。

10 王敦自领宁州、益州二州都督。(没有皇帝诏命,自己任命自己。)

冬,十月九日,荆州刺史、武陵康侯王廙去世。王敦任命下邳内史王邃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诸军事,镇守淮阴;卫将军王含都督沔南诸军事,兼任荆州刺史;武昌太守、丹杨人王谅为交州刺史。命王谅逮捕原交州刺史修湛、新昌太守梁硕并处死。王谅诱捕修湛,斩首。梁硕举兵,将王谅包围在龙编。

11 祖逖死后,后赵屡次入寇黄河以南地区,攻陷襄城、城父,围攻谯郡。豫州刺史祖约不能抵御,退屯寿春。后赵于是取得陈留,古梁国、郑国一带又陷于动乱。

12 十一月,任命临颍元公荀组为太尉;十一月十二日,荀组去世。

13 撤销司徒这种官衔,并入丞相府。王敦以司徒官属为留府。(王敦在武昌遥控中央,在建康设置留府。)

14 皇帝忧愤成疾,闰十一月十日,崩逝。司空王导受遗诏辅政。皇帝恭俭有余,但明断不足,所以大业未复而祸乱内兴。十一日,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尊生母荀氏为建安君。

15 十二月,前赵主刘曜把他的父母葬在粟邑,大赦。陵园周长二里,高百尺,总计用了六万民夫,劳作一百天才建成。役者连夜劳作,点着火烛赶工,人民非常困苦。游子远进谏,刘曜不听。

16 后赵濮阳景侯张宾去世,后赵王石勒恸哭不已,说:“上天不愿让我成就事业吗?为什么这么早夺走我的右侯啊!”程遐代为右长史。程遐,是世子石弘的舅舅,石勒每次与程遐商议,有所不合,就叹息说:“右侯舍我而去,让我与此辈共事,岂不是太残酷了吗?”然后一整天都在流泪。

17 西平公张茂派将军韩璞率众攻取陇西、南安,设置秦州。

18 慕容廆派世子慕容皝袭击段末柸,进入令支,掳掠一千多家居民后返回。

肃宗明皇帝上

太宁元年(公元323年)

1 春,正月,成国李骧、任回入寇台登,将军司马玖战死,越[img align="bottom" alt="" class="rareFont" src="images/092541095482.jpg" /]太守李钊、汉嘉太守王载都举郡投降成国。

2 二月初二,葬元帝司马睿于建平陵。

3 三月初一,改年号为太宁。

4 后赵所属饶安、东光、安陵三县火灾,烧毁七千多家房屋,死者一万五千人。

5 后赵入寇彭城、下邳,徐州刺史卞敦与征北将军王邃退保盱眙。卞敦,是卞壸的堂兄。

6 王敦密谋篡位,暗示朝廷征召自己进京。皇帝司马绍亲笔写诏书征召他。夏,四月,加授王敦黄钺、班剑,奏事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王敦移镇姑孰,屯驻在于湖,任命司空王导为司徒,王敦自领扬州牧。王敦准备篡位,王彬苦苦劝谏。王敦变色,目视左右,将要逮捕他。王彬正色说:“你之前杀兄(王澄),现在又要杀弟吗?”王敦于是停止,任命王彬为豫章太守。

7 后赵王石勒遣使结好于慕容廆,慕容廆逮捕使者,押送到建康。

8 成国李骧等进攻宁州,宁州刺史、褒中壮公王逊派将军姚岳等迎敌,战于螗蜋,成兵大败。姚岳追到泸水,成兵争着渡河,溺死者一千余人。姚岳因为路远,不敢渡河,撤退。王逊因为姚岳没有穷追猛打,大怒,鞭打姚岳,怒气太甚,竟然冠帽破裂,当场气绝身亡。王逊在宁州十四年,声威广传到蛮夷地区,州人立他的儿子王坚主持州府政事。皇帝下诏,任命王坚为宁州刺史。

9 广州刺史陶侃遣兵救交州。救兵未至,梁硕已经攻陷龙编,抢夺刺史王谅所拿皇帝符节,王谅不给,梁硕砍断他的右臂。王谅曰:“死且不避,断臂何为!”十几天后去世。

10 六月初六,司马绍立妃子庾氏为皇后,任命皇后的哥哥、中领军庾亮为中书监。

11 梁硕占据交州,凶暴失众心。广州刺史陶侃派参军高宝攻击,斩梁硕。皇帝下诏,任命陶侃兼任交州刺史,进号为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没过多久,吏部郎阮放请求当交州刺史,皇帝批准。阮放走到宁浦,遇到班师而回的高宝,为高宝设宴,伏兵杀死高宝。高宝士兵攻击阮放,阮放逃走,到了交州。没多久,阮放病逝。阮放,是阮咸的堂侄。

12 自称凉王的陈安在南安包围前赵征西将军刘贡,匈奴休屠王石武从桑城引兵向上邽进军,救援刘贡,与刘贡合击陈安,大破之。陈安收集剩余的骑兵八千人,败逃退守陇城。秋,七月,前赵主刘曜亲征,包围陇城,又另外派兵包围上邽。陈安频频出战,屡战屡败。右军将军刘干攻克平襄,陇上诸县全部投降。陈安留部将杨伯支、姜冲儿守陇城,自己率精骑突围,出奔陕中。刘曜派将军平先等追击。陈安左手挥七尺大刀,右手运丈八蛇矛,近则刀矛俱发,杀死五六人,远则左右飞驰,边射箭边走。平先也勇捷如飞,与陈安搏战,三次交手,才夺下他的蛇矛。这时天黑了,雨下得很大,陈安弃马,与身边的人藏在山中。赵兵搜索,不知所在。第二天,陈安派部将石容侦察赵兵,被前赵辅威将军呼延青人捕获,拷问陈安所在,石容始终不肯说,呼延青人将他杀死。雨停之后,呼延青人追踪陈安逃走留下的痕迹,在 一个山涧转弯处抓获陈安,斩首。陈安善于抚慰将士,与之同甘共苦,他死后,陇上人思念他,为他作《壮士之歌》。杨伯支斩姜冲儿,献出陇城投降。别将宋亭斩赵募,献出上邽投降。刘曜迁移秦州大姓杨、姜诸族二千多户到长安。氐、羌皆送人质请降;任命赤亭羌酋姚弋仲为平西将军,封平襄公。

13 皇帝畏惧王敦逼迫,想要以郗鉴为外援,拜郗鉴为兖州刺史,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镇守合肥。王敦忌惮,上表举荐郗鉴为尚书令。八月,皇帝下诏,召郗鉴回京,途经姑孰,王敦与他议论西晋时期的大臣,说:“乐广没有什么才干,看他的政绩,怎能胜过满奋呢!”郗鉴说:“乐广看上去平淡无奇,但是太子司马遹被废黜时,他表现软弱,但没有屈膝。而满奋是一个失节之士,怎么能跟他相比!”王敦说:“当时的情况,危机四伏。”郗鉴说:“丈夫当以死抗争。”王敦厌恶他的话,不再和他相见,扣留他很长时间,不放他走。王敦的党羽都劝他杀郗鉴,王敦不听。郗鉴回到建康,与皇帝密谋讨伐王敦。

14 后赵中山公石虎率步骑兵四万攻打安东将军曹嶷,青州郡县大多投降,石虎于是包围广固。曹嶷出降,被送到襄国斩首,并活埋了他的部众三万人。石虎想要把曹嶷的居民全部杀光,青州刺史刘征说:“如今留下我,是要我管治这里的人民,没有人民,我做什么官呢?我也要回去了!”石虎于是留下男女七百口给刘征,让他镇守广固。

15 前赵主刘曜自陇上西击凉州,派部将刘咸在冀城攻韩璞,呼延晏在桑壁攻宁羌护军阴鉴,刘曜自将戎卒二十八万,沿黄河列营一百多里,金鼓之声动地,河水为之沸腾。张茂部署在河岸的防御营垒阵地,都望风奔溃。刘曜扬言要百道并进,渡河直抵姑臧,凉州大震。

参军马岌劝张茂亲自出城拒战,长史氾祎怒,请斩马岌。马岌曰:“氾公一个糟粕书生,只会言语刺伤别人,不思家国大计。明公父子立志要为朝廷诛杀刘曜,已有多年,如今刘曜自己送上门来,远近人情,都在看着明公怎么做,应当用行动证明明公的信义和勇敢,不让秦、陇人民失望。力虽不敌,从形势上看,不可以不出兵。”张茂说:“好!”于是出兵屯驻石头城。

张茂谓参军陈珍曰:“刘曜举三秦之众,乘胜席卷而来,怎么办?”陈珍曰:“刘曜兵虽多,但精锐很少,大多是氐、羌乌合之众,上对下没有什么恩德,下对上也不信任,况且他还有山东石勒之忧,怎么能放着腹心之疾不管,旷日持久,来与我争河西之地呢!如果他过了二十天还不退兵,请您给我弊卒数千,我为明公生擒刘曜。”张茂喜,派陈珍带兵去救韩璞。

前赵诸将争着要渡河,刘曜说:“我军军势虽盛,但是畏惧我们威严,被迫来跟从的有三分有二,中军疲困,其实难用。如今只需按兵不动,以我的声威震慑他,如果到了本月中旬,张茂的降表还不到,就算我欺骗你们。”

张茂不久遣使称藩,献马、牛、羊、珍宝不可胜纪。刘曜拜张茂为侍中,都督凉、南北秦、梁、益、巴、汉、陇右、西域杂夷、匈奴诸军事,太师,凉州牧,封凉王,加九锡。

16 杨难敌听闻陈安被杀,大惧,与弟弟杨坚头南奔汉中,前赵镇西将军刘厚追击,大获而还。前赵主刘曜任命大鸿胪田崧为镇南大将军、益州刺史,镇守仇池。

杨难敌送人质向成国请降,成国安北将军李稚接受杨难敌贿赂,没有将杨难敌送到成都。反而在前赵军队撤退后,将杨难敌遣返武都,杨难敌于是据险不服。李稚对自己的失策深感后悔,向成国朝廷请求讨伐杨难敌。李雄派李稚的哥哥、侍中、中领军李琀与李稚从白水出师,征东将军李寿及李琀的弟弟李玝从阴平出兵,攻打杨难敌。群臣谏止,不听。

杨难敌派兵抵御,李寿、李玝无法前进,而李琀、李稚**,到了下辨。杨难敌派兵截断其归路,四面攻击。李琀、李稚孤军深入,没有后援,都被杨难敌所杀,死者数千人。李琀,是李**的长子,有才望,李雄想要立他为继承人,接到他的死讯,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17 当初,前赵主刘曜有长子刘俭,次子刘胤。刘胤长到十岁,身高七尺五寸,汉主刘聪很欣赏他,对刘曜说:“此儿神气,不是刘俭比得了的,应当立为你的嗣子。”刘曜说:“藩国嗣子,能守祭祀足矣,不敢乱长幼之序。”刘聪曰:“您的勋德,应当世代接受征伐之大任,不是其他臣子能比的,我会另外给刘俭封一个藩国。”于是封刘俭为临海王,立刘胤为世子。

刘胤长大后,力气很大,精通箭术,骁捷如风。靳准之乱,刘胤逃亡,隐姓埋名藏匿于黑匿郁鞠部。陈安既败,刘胤向郁鞠说明自己身世,郁鞠大惊,礼敬地把他送回前赵。刘曜悲喜交集,对群臣说:“刘熙虽已为太子,但是年幼文弱,恐怕不堪当今多难之世。刘胤,是之前的世子,才气过人,而且涉历艰难。我想效法周文王、汉光武帝,保护社稷和刘熙的安全,如何?”

太傅呼延晏等都说:“陛下为国家无穷之计,岂止是臣等所仰赖,也是宗庙四海之庆。”

左光禄大夫卜泰、太子太保韩广进言说:“陛下如果认为废立之事是对的,就不应该再问群臣意见;如果心中还有犹疑,那就是还乐意听到不同意见。臣等认为,废太子是不对的。当初周文王在还未公布谁是继承人之前就决定立次子,那是可以的;光武帝则是因为母亲失宠而废黜她的儿子,岂足以为圣朝效法!就算是让刘彊继承,也未必不如明帝刘庄也。刘胤文武才略,诚然高绝于世。但是太子孝友仁慈,亦足以为承平贤主。况且东宫之位,是人民和神灵所系,岂可轻动!陛下如果一定要这么干,臣等有死而已,不敢奉诏。”刘曜默然。

刘胤进言说:“父之于子,当爱之如一,如今废黜刘熙而立臣,臣何敢自安!陛下如果认为臣还可为国效力,臣也可辅佐刘熙以承圣业啊!如果一定要以臣替代刘熙,臣请效死于此,不敢闻命。”言毕嘘唏流涕。

刘曜也因为刘熙为羊皇后所生,不忍废黜,于是追谥亡妃卜氏(刘胤之母)为元悼皇后。卜泰,是刘胤的舅舅,刘曜喜爱他的公正忠诚,任命为上光禄大夫、仪同三司、领太子太傅;封刘胤为永安王,拜侍中、卫大将军、都督二宫禁卫诸军事、开府仪同三司、录尚书事,命刘熙对刘胤尽家人之礼。(本是君臣关系,尽家人之礼,则刘熙为弟,刘胤为兄。)

18 张茂大肆扩建姑臧城,修灵钧台。别驾吴绍进谏说:“明公之所以修城筑台,是警觉到之前的祸患(指刘曜的攻击)。但我认为,如果恩德未能感动人心,就算有层层高台,也没有什么益处,而是适得其反,显出您怀疑部属的忠诚,失去士民将安危托付于您的期望,并向敌人展示您的胆怯和虚弱,挑动他们进犯之谋,这样怎能辅佐天子,称霸诸侯?希望您立即停止这项工程,让人民得到休息,也节省费用。”

张茂曰:“亡兄(张寔)被杀之日,岂无忠臣义士,想要尽节保护呢!但是祸生不测,虽有智勇,也无所施展。王公要在显要地方设立关卡,勇士重在重重戒备,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如今国家还未太平,不可在乱世以和平年代的道理来责备人。”于是继续修建工程。

19 王敦的堂侄王允之,正在总角之年(十岁左右),王敦爱他聪明机警,经常把他带在身边。王敦有一次夜里饮酒,王允之推辞喝醉,先去睡了。王敦与钱凤密谋为逆,王允之听到了全部谈话。立即在卧处大吐,衣服面容全是呕吐的秽物。钱凤离开,王敦果然来检视,见王允之躺在呕吐物中,不再怀疑。正好王允之的父亲王舒拜官为廷尉,王允之请求回去探望父亲,将王敦、钱凤的阴谋全部告诉王舒。王舒与王导向皇帝报告,秘密做准备。

王敦想要增强自己的宗族势力,削弱皇室的力量,冬,十一月,调任王含为征东将军、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王舒为荆州刺史、监荆州沔南诸军事,王彬为江州刺史。

20 后赵王石勒任命参军樊坦为章武内史,石勒见他衣冠弊坏,问他缘故。樊坦率然回答说:“之前被羯贼抢掠,资财**尽。”石勒笑道:“羯贼如此无道吗?我赔偿你。”樊坦大惧,叩头涕泣谢罪。石勒赐给他车马、衣服,又装钱三百万,送他上任。

21 这一年,越[img align="bottom" alt="" class="rareFont" src="images/092541095601.jpg" /]斯叟部落攻打成国将领任回,成主李雄派征南将军费黑讨伐斯叟。

22 会稽内史周札,一门之中出了五个侯爵,宗族强盛,东吴本地人中没有能和他家相比的,王敦对此很忌惮。王敦生病,钱凤劝王敦早日铲除周氏,王敦同意。周嵩因为哥哥周顗之死,心中时常愤恨。王敦没有儿子,收养王含之子王应为嗣子,周嵩曾经当众说王应不宜统兵,王敦很厌恶他。周嵩与周札哥哥的儿子周莛皆为王敦帐下从事中郎。正巧道士李脱以妖术惑众,士民颇为相信和侍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