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成皇帝下(1 / 1)

绥和二年(甲寅,公元前7年)

1 春,正月,皇上行幸甘泉,祭祀天神。

2 二月十三日,丞相翟方进薨。

当时,火星接近心宿星(根据中国古代的星象学,这是灾难接近天子的天象),丞相府议曹(属吏幕僚,丞相府、公府、州郡都有,职责在于议论咨询)平陵人李寻上奏翟方进说:“灾变迫切,上天的斥责一天天增加,怎么能避免被斥逐,甚至更严重而被刑戮的命运?整个丞相府三百余人,唯有君侯您自己决断尽节,才能转移凶险。”翟方进十分忧虑,不知道怎么办。

宫廷郎官贲丽通晓星象,说大臣应该承担责任。皇上就召见翟方进。翟方进见了皇上回来,还没来得及自裁,皇上又赐下册书,责备他政事不治,灾害并发,百姓穷困,说:“本想将你免职,又于心不忍,派尚书赐给你上尊酒十石、牛一头,你自行处理吧!”

翟方进即日自杀。

皇上对翟方进的死因秘而不宣,派九卿送上殉葬的印信绶带,赏赐车马与棺材,葬礼一切陈设都由少府供应,柱子和栏杆全部用白布包裹。天子亲临吊唁数次,葬礼规格和赏赐都超过以前的丞相。

【司马光曰】

晏婴说:“不怀疑天命,也不试图改变天命。”祸福之至,是能够转移的吗?当年楚昭王、宋景公不忍心把灾祸转移给他们的大臣,说:“把腹心之疾,转移到股肱,有什么好处呢?”仁义的君王,对这样的事根本就不忍心去做,更何况那灾祸是根本无法转移给别人的呢?假使翟方进根本就罪不至死,却杀了他,那是欺天;假使翟方进有罪该死,却又隐瞒他被杀的事情,还高规格厚葬,那是欺人。孝成皇帝既要欺天,又要欺人,而又没什么好处,他可以说是不知命的人了。

【华杉讲透】

汉成帝君臣合谋,逼死了翟方进。先是李寻要他“尽节转凶”,这“转凶”,就是把天象显示皇上要遭的灾祸,转移到自己身上,替皇上承担责任。这个建议,翟方进无法拒绝。但是翟方进不想死,所以“不知所出”,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贲丽又补一刀,皇上也着急,要赶紧找个替死鬼去挡灾,就召见翟方进,意思很明确了,翟方进回去,还没来得及自裁,皇上催逼的东西就到了,送来的十石酒、一头牛,根据礼仪,是有天地大变的时候,皇上拿来祭天告罪的,这是明确要翟方进做牺牲上祭坛了。翟方进只能“即日自杀”了。

司马光所举的历史案例,值得讲一讲:

《左传》记载,周哀王时期,有云如一群赤色的鸟,夹日而飞,持续三日。楚昭王问周太史,这是什么征兆?太史说:“应验在大王您身上有灾,如果举行祭祀消灾的禜礼,可以把灾转移给令尹、司马。”楚昭王说:“移腹心之疾于股肱,何益!”不搞什么禜礼。

《史记》记载,宋景公时,出现和今天一模一样的火星接近心宿星的天象,宋景公很忧虑,星象官子韦说:“可以把灾转移给丞相。”宋景公说:“丞相,是我的股肱。”星象官说:“那也可以转移给人民。”宋景公说:“君王全靠人民。”星象官说:“可以转移给这一年的庄稼。”宋景公说:“闹一年灾荒,人民困苦,我还算什么国君呢?”星象官说:“上天虽然高高在上,也能听见卑微的言论,国君您有仁人之言三句,星象应该会有变化。”之后火星果然离开心宿。

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这是学习历史的意义。司马光所举的案例,当时却没有人说给成帝听,他就做下这欺天欺人、伤天害理的坏事。司马光说他“不知命”,这是一个大题目,《易经》上叫“乐天知命”。《易经》上说:“乐天知命,故不忧。”乐天知命,乐于顺从天道的安排,安守命运的分限。

孔子说:“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

孟子曰:“莫非命也,顺受其正。”一切都是命运,只须顺理而行,接受的就是正命。

程颐说:“知命者,知有命而信之也,人不知命,则见害必避,见利必趋,何以为君子?”知命者,知道有命,并且相信这命,就按这个命去做。孔子说五十而知天命,我的天命是什么,我就去做什么。如果人不知命,那他一举一动的原则,都是趋利避害。趋利避害,就没有志向和原则,为利欲所牵引,为害怕而躲避,他的未来往哪儿去,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能成为君子呢?

孔子说:“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这就是智、勇、仁三达德,成帝既无智,也不仁,也不勇,就全是惑、忧、惧,就有害必避,逼翟方进替他挡灾了。

3 三月,皇上行幸河东,祭祀后土。

4 三月十八日,皇上崩于未央宫。

皇上一向自以为身体很好,也没有什么疾病。当时,楚思王刘衍、梁王刘立正在京师朝见,第二天就要返回封国。皇上住在未央宫白虎殿(准备第二天给他俩饯行),又准备拜左将军孔光为丞相,封侯的印绶和委任状都已准备好。晚上都一切如常,清晨起床的时候,正要穿裤袜,衣服突然滑落下来,已经说不出话,当天早上就崩了。民间喧哗,都归罪于赵昭仪。皇太后下诏,令大司马王莽与御史、丞相、廷尉调查,问皇上起居和发病的情况,赵昭仪自杀。

【班彪赞曰】

我的姑姑曾经在成帝后宫做婕妤(班婕妤),父子、兄弟都在宫中侍奉,他们多次对我说:“成帝仪表堂堂,上车端正而立,不回头看,不高声说话,手不到处指来指去(‘车中,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这是《论语》里形容孔子的话,班彪用来形容成帝)。临朝的时候,深远静默,尊严如甚,可以说是穆穆天子之容,又博览古今,宽容地接受臣下直言进谏,批复公卿的奏议,都有文采。一生承平之世,上下和睦。但是,沉湎于酒色,赵氏姐妹**于后宫,外家王氏擅权于朝廷,言之令人气结!”从建始以后,王氏掌控了国家大权,哀帝、平帝又都很短命,王莽于是篡位,那是他掌握作威作福的刑赏大权,渐渐积累而来。

5 当天,孔光在大行皇帝(大行是不回来了的意思)灵柩前拜受丞相、博山侯印绶。

6 富平侯张放听说皇帝崩逝,思慕哭泣而死。

【荀悦曰】

张放并非不爱皇上,只是没有忠心,爱而不忠,正是伤害仁德的贼子。

7 皇太后下诏,恢复在长安南、北郊祭祀天地的礼仪。

8 夏,四月初八,太子刘欣(本年十九岁)即皇帝位,谒高庙,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皇太后。大赦天下。

哀帝初立,躬行俭约,省俭费用,政事都由自己决定,朝廷翕然有望进入治世。

9 四月己卯日(四月无此日),葬孝成皇帝于延陵。

10 太皇太后王政君下令傅太后、丁姬可以每十天到未央宫一次。

皇上下诏问丞相、大司空:“定陶恭王太后(傅太后)应该住在什么地方?”丞相孔光一向听闻傅太后为人凶暴,长于权谋,而且自从皇帝还在襁褓之中时,就由她抚养教导一直到成人,而皇帝当初得以被立为皇太子,也是她出了大力。所以孔光担心傅太后参与政事,不希望她跟皇帝朝夕亲近,于是说:“定陶太后应该另外修筑宫殿居住。”大司空何武说:“可以住在北宫。”皇上听从了何武的意见。

北宫有紫房复道(紫房是太后所居宫室,复道是双层阁道)通往未央宫,傅太后果然从复道朝夕都到皇帝那里去,要求给她称尊号,并贵宠她家亲属,使得皇上不能按规矩办事。

高昌侯董宏,希望能够迎合傅太后的心意,上书说:“秦庄襄王的母亲本来是夏氏,而过继给华阳夫人为子,取得帝位。在他即位后,夏氏和华阳夫人都称太后。应该立定陶恭王后为帝太后。”事情交给有司讨论,大司马王莽,左将军、关内侯、领尚书事师丹弹劾董宏说:“明知道皇太后的尊号,是天下一统,却引用亡秦的先例为比喻,贬低误导圣朝,这不是人臣该说的话,大不道!”皇上新立,谦让,就采纳王莽、师丹的意见,将董宏贬为庶人。傅太后大怒,强迫皇上给她称尊号。皇上于是向太皇太后汇报,太皇太后就让皇上下诏尊定陶恭王为恭皇。

11 五月十九日,立皇后傅氏,是傅太后堂弟傅晏的女儿。

12 诏曰:“《春秋》之义,母以子贵,宜尊定陶太后为恭皇太后,丁姬为恭皇后,各置左右詹事(掌皇后家中之事的总管),食邑待遇分别与长信宫(太皇太后王政君)、中宫(皇太后赵飞燕)相同。”又追尊傅太后的父亲为崇祖侯,丁姬的父亲为褒德侯;封舅舅丁明为阳安侯,舅舅的儿子丁满为平周侯,皇后的父亲傅晏为孔乡侯,皇太后弟弟、侍中、光禄大夫赵钦为新城侯。

太皇太后下诏让王莽辞职回家,让位给皇帝的外家。于是王莽上书请求退休。皇帝派尚书下诏起用王莽,又派遣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左将军师丹、卫尉傅喜一起去找太皇太后说:“皇帝听说了太皇太后的诏书,非常悲伤!大司马王莽如果不能留任,皇上不敢听政!”太皇太后于是重新下令让王莽继续主持政务。

13 在汉成帝时期,春秋时郑国那种**靡的音乐非常流行,宫廷歌手丙强、景武之流富贵显耀于世,贵戚与皇上都相互攀比竞争,看谁的美女歌舞能压倒对方。皇帝还在做定陶王时,就非常厌恶这种风气,性情上也不喜好音乐歌舞,六月,下诏说:“孔子不是说了吗?‘放郑声,郑声**。’撤销乐府官署。郊祭的音乐和古代兵法上的武乐,都记载在经书里,不是郑国、卫国那样的音乐,可以划归其他官署。”如此裁撤的人员超过原来的一半。但是,百姓已经在郑卫之声中浸**日久,又没有制定新的雅乐来推行,所以豪富吏民的音乐歌舞,一如既往,自娱自乐。

14 王莽推荐中垒校尉刘歆,有才能,有品行,担任侍中,稍后擢升为光禄大夫,地位尊贵,并受到皇上宠幸,更名为刘秀。

【柏杨曰】

刘歆是刘向的儿子。刘向原名刘更生,后改名刘向。而刘歆改名为刘秀,是希图应验图谶。《河图赤伏符》上有一句怪话:“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刘歆于是改名为刘秀,希望这个预言应验在他身上。

【华杉讲透】

刘歆在历史上还是以“刘歆”留名,在本书中,下文我们仍称他为“刘歆”,以免和后来的汉光武帝刘秀混淆。

皇上下令刘歆负责典校五经(《诗经》《尚书》《礼记》《易经》《春秋》),继承他父亲未竟的事业。刘歆于是综合群书的精华,编成《七略》上奏,有《辑略》《六艺略》《诸子略》《诗赋略》《兵书略》《术数略》《方技略》,共六部,三十八种,五百九十六家,一万三千二百六十九卷。

刘歆叙述诸子百家,分为九流: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名家、墨家、纵横家、杂家、农家,他认为:“九家皆起于王道衰微,诸侯主政,而各国君主好恶不同,所以九家之术锋出并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驰说,来取合于诸侯。他们的说法虽然不同,好像水火不容,但又好像水火一样相生(水灭火,长出树木,木又可以生火),就像仁和义,敬与和一样,相反而相成。《易经》说:‘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目标目的都一样,但是思虑繁多,路径不一。除了儒家正统之外,其他各家,分别推崇自己的长处,穷思尽虑,来阐明他们的思想,虽然有弊病不足之处,但是综合他们的要点,也不过都是儒家六经的支派与末流而已,这些学者,如果能遇到明君圣主,对他们的思想加以折中,也都是股肱之才!孔子说:‘礼失而求诸野。’如果礼仪教化因为社会动**而失传了,到了最偏远的地方去找,或许还有保存。如今离圣人的时代已经很久远了,道术缺废,无所求索。那么,在这九家的思想里面去找,不是比‘求诸野’强吗?如果能修明儒家六艺,再来参考这九家之言,舍短取长,那就是可以通达万方的经略了。”

15 河间惠王刘良能继承先祖河间献王刘德的高尚品行,在母太后薨逝的时候,服丧完全符合礼仪标准。皇上下诏给河间王增加封邑一万户,以作为宗室表率。

16 当初,董仲舒向汉武帝建议说:“秦朝用商鞅之法,废除周朝的井田制,人民可以买卖土地,以至于富者的土地一望无际,而贫者没有立锥之地。就在一个县邑里面,有人像君王一样尊贵,有人像公侯一样豪富,小民怎能不困苦!现在要完全恢复井田制是不可行了,但是也应该稍微接近,限制拥有土地的数量,以弥补那些没有土地的,堵塞兼并的途径。也限制豪强拥有奴婢,并取缔主人可以杀死奴婢的特权。轻徭薄赋,让民力得到休养,然后国家可以得到善治。”

等到哀帝即位,师丹又谏言说:“如今累世承平,豪富吏民的资产都有上亿之多,而贫者越来越穷困,应该给富人的资产设个上限。”天子将师丹的建议让公卿们商议。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上奏说:“自诸侯王、列侯、公主都应限制土地最高数额。关内侯、官吏、人民都可买地,但都不能超过三十顷。奴婢不得超过三十人。执行到位时间以三年为限,三年不达标的,没收入官府。”

【胡三省曰】

诸侯王、列侯可以在他们的封国内购买土地。留在长安的列侯和公主可以在长安购买土地。但也都不能超过三十顷。诸侯王可以畜养奴婢二百人,列侯、公主家里的奴婢限额一百人,关内侯和普通官吏平民,家中奴婢限额三十人。

【华杉讲透】

政策的逻辑,初心是解决贫困,一出手却是解决富人。解决富人的办法又简单粗暴,按爵位高低给每个级别的人设一个资产上限。全都是想当然。这个政策没能实行,也实行不了。不知道如果真的强推,会有什么后果。

当时土地、奴婢都价格低廉,贵戚们都觉得这个政策对自己不利。皇上下诏说:“以后再说。”于是就没有推行。

皇上又下诏:设于齐国的皇家织造厂,每年生产的刺绣绫罗绸缎太多,浪费太大,全部停止,不要再向宫中输送。废除“任子令”(二千石以上官员任职满三年,可以保举自己的同母兄弟或儿子进宫为郎官,这种官员全靠血缘关系,不看才能和品德,现在废除),废除“诽谤诋欺法”。掖庭内宫女年三十岁以上的,一律遣送出宫,让她们嫁人。官府奴婢五十岁以上的,恢复为平民。年俸三百石以下的基层官员,增加俸禄。

17 皇上在未央宫设酒宴,内者令(少府属官,掌官中帷帐及诸衣物)为傅太后设座,安排在太皇太后旁边。大司马王莽在检查场地布置时,斥责内者令说:“定陶太后是藩国臣妾,怎么能与太皇太后的至尊之位并列呢?”于是将座位撤去,重新设座。傅太后听说后,大怒,拒绝参加宴会,对王莽恨之入骨。王莽又上书请辞。

秋,七月初一,皇上赏赐王莽黄金五百斤,安车驷马,免职回家。公卿大夫们多有称誉王莽者,皇上于是又再加恩宠,在王莽家设置中黄门,为他家驱使(中黄门是宫中太监,专门在王莽家驻场,为他和皇上之间来回传递消息),每十天赐餐一次。又下诏给曲阳侯王根、安阳侯王舜、新都侯王莽、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都增加封邑若干。任命王莽为特进、给事中,每月初一、十五朝见天子,礼仪与三公相同。又召回之前被遣回封国的红阳侯王立。

傅太后的堂弟、右将军傅喜,好学问,有志向,有品行。王莽既然罢退,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傅喜身上。当初,皇上给外家亲属升官封爵,唯独傅喜称病婉拒。傅太后开始参与政事,傅喜经常谏劝她,所以傅太后不愿意让傅喜辅政。

七月初四,以左将军师丹为大司马,封高乡亭侯。赐给傅喜黄金百斤,交回右将军印绶,以光禄大夫身份在家养病。以光禄勋、淮阳人彭宣为右将军。

大司空何武、尚书令唐林都上书说:“傅喜行义修洁,忠诚忧国,可以为内朝辅政之臣。今天以养病为由,突然遣归,让群众失望,都说:‘傅氏贤子,因为议论不合定陶太后的意思,就被黜退。’百官无不为之抱恨。忠臣是社稷之卫士。当年,鲁国治乱的关键就在季友,楚国的安危在于子玉,魏国的战争与和平全靠无忌,项羽的存亡则看范增。百万之众,不如一贤。所以秦国以千金离间赵王与廉颇,汉高祖散财万金离间项羽,让他疏远亚父范增。傅喜能立于朝廷,就是陛下之光辉,也是傅氏兴废的关键。”

皇上自己也敬重傅喜,所以,第二年又把他召回。

18 建平侯杜业上书诋毁曲阳侯王根、高阳侯薛宣、安昌侯张禹,而推荐朱博。皇帝少年时就知道王氏骄纵气盛,心中不满,因为刚刚即位,暂且优待他们。过了一个多月,司隶校尉解光上奏说:“曲阳侯王根,在先帝坟墓还没有完成时,就公然聘娶掖庭女乐、五官(元帝定妾媵位号,从昭仪起,分十四等。五官位于第十二等,禄秩相当于三百石官)殷严、王飞君等,置酒歌舞。王根哥哥的儿子、成都侯王况,也聘娶以前的掖庭贵人为妻,皆无人臣礼,大不敬,不道!”于是皇上说:“先帝对王根、王况叔侄,何等深厚!如今却背恩忘义!”因为王根在当年皇上被立为皇太子时出过力,所以皇上保留他的爵位,将他遣返封国。王况被贬为庶人,遣返故乡。王根及王况父亲王商所荐举的官员全部被免职。

19 九月二十五日,地震,从京师到北边郡国三十余处,城郭崩塌,压死四百余人。皇上以灾异问待诏李寻。李寻说:“太阳,是众阳之长,象征着国君。国君不修道,则太阳失去它的常度,暗淡无光。最近,太阳尤其微弱,光明被侵夺而失去光彩,邪气珥、霓(珥,是日晕。霓,又叫副虹,雨后天空中彩虹,色彩鲜明的叫虹,排列顺序与虹相反,色彩比虹暗淡的叫霓)多次出现。小臣我不知道宫廷内的事,但是,从太阳显现的天象来看,陛下的志向节操比您刚即位时差远了!希望陛下执守乾刚之德,强大自己的心志,遵守治国的法度,不要听女人和邪臣的巧言,还有那些保姆、乳母的卑辞请托,都断绝而不听。一切遵从国家大义,断绝对他们的小小不忍之心,实在不得已,可以赏赐给他们货财,绝对不可以给他们请托的人官位,因为这实在是上天所禁止的啊!

“臣听说,月亮是众阴之长,象征着后妃、大臣和诸侯。最近月亮也多有变异,这是因为母后参政乱朝,阴阳俱伤,两不相便。我是外臣,不知道朝廷内部的事,只是根据天象,推测如此。从天象来看,近臣已经不足以倚仗了。唯有陛下亲自选求贤士,不要让那些邪佞之人显贵盛强,这样才能尊崇社稷,让本朝强大!

“臣听说五行以水为本,水的标准状态是平静,王道公正修明,则百川顺畅,经脉畅通。如果偏颇私党,失去纲纪,则涌溢为败。如今汝水、颖水激流翻涌,与雨水并为民害,这正是《诗经》所谓的‘百川沸腾’,咎在女宠之族。希望陛下能稍稍抑制外戚大臣!

“臣听说地道柔静,是阴的常义。最近关东多次地震(这也是‘阴’出了问题),务在崇阳抑阴以救其咎,固志以用英俊之才,建威以黜奸邪之人,闭绝私路,拔进英隽,退黜不称职的大臣,以强本朝!根本强,则意志力强,那些想要危害国家的,自然就被折挫了。根本弱,则招殃致凶,为邪谋所欺凌。我听说,之前淮南王刘安谋反之时,他所忌惮的只有汲黯一人,连公孙弘,他都认为不足为道。公孙弘是汉之名相,本朝还没有一个人可以和他相比,还被刘安轻视,更何况本朝连公孙弘这样的人都没有呢?所以说,朝廷没有人才,就被乱臣贼子所轻视,这是自然的道理。”

【华杉讲透】

李寻的奏章,反反复复说“尊强本朝”,要让汉朝再次强大,核心要旨是要汉哀帝“固志建威”,坚定自己的意志。领导力首先是意志力,执行谁的意志,就是谁在领导。汉哀帝连保姆、乳娘的请托都不能拒绝,就是让她们都可以向人封官许愿了,更不用说后妃外戚,那国家是谁在治理呢?你的意志力强,小人自然不敢妄想乱动,这就是“本强则精神折冲”,有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折断他们想冲过来的邪谋。如果领导者意志力弱,“本弱则招殃致凶”,他本来没有邪谋的,都要被你招来。

另一个关键是“朝廷无人,则为贼乱所轻”。朝中没有人才,那乱臣贼子就轻视你,他就敢于铤而走险。这就是《孙子兵法》讲的“道、天、地、将、法”,你得掂量掂量你有几员大将,别人也在观察掂量你有什么样的将。

20 骑都尉(统领骑兵)平当为皇上使派,负责河堤事务,上奏说:“古代的九河,已经都堙没了。按照经义,治水之道,在疏不在堵,挖掘河道疏浚,不是靠堤防壅塞。黄河从魏郡以东,决口很多,河水四处漫延,水迹难以分明,四海之内的广大百姓,不可以欺骗,应该广泛征求能疏浚河川的人才。”皇上听从了他的意见。

待诏贾让上奏说:“治河有上、中、下三策,古代君王建立都城,安置人民,整理土地,一定是首先避开河川沼泽、地势低洼的地区,在洪水不能威胁到的地方选址。这样,不会遭遇大水,而小河小溪又能流进来提供水源。在山坡底下,作为湖泊池泽,秋季可以做泄洪区,让洪水左右流动,宽缓而不急迫。土地上有河川,就像人有嘴一样,用土去堵河,就像为了制止婴儿哭泣而去堵他的嘴,哭是马上止住了,但是那孩子也要死了。所以说:‘善于治河的人,疏浚河道让水畅流;善于治民的人,鼓励他们畅所欲言。’(出自《国语》,召公进谏周厉王的话:‘善为川者决之使道,善为民者宣之使言。’)修筑堤防的传统,起于战国时期,那是因为各国都只管自己,把自己这一边堵住就行。齐国与赵国、魏国,都以黄河为界,赵国、魏国背靠山区,而齐国地势较低。齐国在距离黄河二十五里处筑堤,河水东抵齐堤,为齐堤所阻,则向西泛滥于赵、魏。于是赵、魏也在距黄河二十五里处筑堤。他们这样的做法虽然不对,但是毕竟还都留出了泄洪区。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河堤内填淤的土地肥美,百姓开始在里面耕田,长时间没有水害,又在里面盖房子,慢慢形成村落。大水再来,这些村庄被淹没,于是他们又建起新的堤防以自救,如此渐渐离开他们的城郭,排干水泽,建房居住。所以说,这样的居民区遭水灾,那是理所当然!如今的堤防,狭窄的地方,距河岸只有几百步距离,远的地方,也不过距河岸数里地而已。所以说,在原来的大堤之内,又有好几重河堤,民居充斥其间,这都是前世所排干的泄洪区。黄河从河内郡黎阳到魏郡昭阳,东西两岸还都有石堤,洪峰受到阻挡,激**而还,百余里间,河水来回两次向西,三次向东,如此迫阨,不得安息。

“如果行上策,是将冀州的人民迁走,将黎阳遮害亭河堤拆除,放黄河向北流入渤海。黄河向西有大山,向东有金堤,水势不会冲击太远,泛滥的河水,一个月就能平定下来。反对的人可能会说:‘如果这样,败坏城郭、房屋和坟墓以万计,百姓会怨恨。’可是当年大禹治水的时候,山陵挡路的都摧毁,所以才能开凿龙门口,洞穿伊阙山,开辟底柱山,击破碣石山,毁坏割绝天地本来面貌。至于城郭、村庄、坟墓,那都是人工所造,何足道也!如今黄河沿岸十个郡,每年治河费用都上亿,而等到决堤洪灾的时候,所摧残的损失,无法计算。如果拿出数年的治河经费来安置所迁移的人民,遵照古代圣人的方法,重新确定山川之位,让神人各得其所,不互相干扰为害。我大汉方制万里,为什么要去和河水争夺咫尺之地呢?此功一立,河定民安,所以说是上策。

“如果在冀州多穿漕渠,让人民得以灌溉农田,分杀水怒,虽然不是圣人之法,也可以算是救败之术。可以从淇口以东修筑石堤,多设闸门。反对的人可能认为,黄河大川,难以禁制。但是,从荥阳的漕运渠道效果就可以看出来了。冀州灌溉渠道水尽时,就关闭荥阳水门,让河水流入灌溉渠道。旱灾来的时候打开东方闸门,用来灌溉。洪灾来的时候打开西方闸门,使水流分散,保护农田不要受灾。这样,堤防才能发挥作用。这也是富国安民,兴利除害,能维持一百年,所以说是中策。

“如果只是修缮原来的堤防,低的堤防加高,薄的堤防加厚,劳费无已,年年遭灾,那是最下策!”

【胡三省曰】

贾让所规划的上中下三策,从汉朝到现在,没有能照做的。大概古人论事,都喜欢说上、中、下三策,其上策大多是孟浪而惊世骇俗,中策则平实而合乎时宜,下策嘛就是大家都知道的。

【王夫之曰】

治河之策,贾让所言,正是千古之龟鉴,而平当寥寥数言,也说到了本质,这正是鲧失败的原因和禹成功的根本,就算尧舜那样的圣君,也不能和黄河争胜。而小民之常情,就是贪图田庐之利,就想住在河边。劳动天下,以满足他们的欲望,自己得利一时,而遗祸子孙,这都是古今通病。而后世之谋臣呢,耍弄君王,劳民伤财,却不能按大禹的治河方针去做,原因是两个:

一是所谓贤者,拿一筐土,去暂时堵塞了滔天黄河,河岸百姓唱起歌谣来歌颂他,甚至建起祭庙来祭祀他,于是功显朝廷,名动天下,所以好事者踊跃,都要来做抗洪英雄。

二就是那时不肖的贪官了,公帑之出纳,浩繁而没有凭据,很容易贪污,民夫之征调呢,又可以乘威以指使,享其利而利其灾,大发国难财。灾区当地官员和参与其中分利的奸佞之人,个个为他唱赞歌,危词痛哭,把灾情的严重和灾区人民的悲惨说得感天动地,以动上听。所以从秦汉以来一千五百年,奔走天下谈黄河,言满公车,牍满故府,疲惫豫、兖、徐三州之民,来填这一河之壑,而一旦溃败,就都成了鱼鳖。

黄河之害,不是那河要害民,是民贪其利而自害耳!都想在泄洪区居住,民有良田,国有赋税,舔舐那刀锋上的蜂蜜,不怕自己的舌头被割断。假如能算一百年的账,想想天下土地之广,按贾让所说,迁移冀州之民,又有何不可呢?难道比年年抗洪疲劳困毙还难吗?数千年都逃不脱鲧的覆辙,是因为国君不明,而贪功嗜利之臣民,积习不可破。平当之言,贾让之策,就像两支巨烛,燃放于历史的天空,而君臣百姓,都视而不见,不亦悲乎!

【华杉讲透】

但凡上中下三策,你找那最笨的,花钱最多的,耗时最长的,往往就是上策,就是胡三省说的“孟浪而惊世骇俗”了。虽然它看起来最贵,实际上最便宜,一本万利,而且是万世之利。贾让把管一百年的办法还称为中策,因为他的格局是一千年。但是迁走之后,怎么能阻止河定之后,新的移民又进入肥沃的黄泛区,那又是问题了。王夫之说“积习不可破”,确实不可破,因为你是和这些庸人同处一个社会。

钱穆说过一个故事,一个古寺,大雄宝殿门前,两棵参天巨柏,气势如虹,那柏树长到这么大,至少五百年,当年那建寺的首任方丈,他栽下这两棵树的时候,知道自己是看不到树长大的,他看到的,他打造的,是五百年后的场景,也就是说,他的格局是五百年。后来,一次雷电,劈毁了一棵树,这五百年后的方丈,在那死树空出来的位置,种了一棵夹竹桃。夹竹桃嘛,今天种下,明年就赏花。他的格局,就是一年而已。

21 孔光、何武上奏说:“要撤除的亲情已尽的祖先祭庙的名次,应当及时确定下来。请陛下与群臣讨论。”当时光禄勋彭宣等五十三人都认为:“孝武皇帝虽然功勋卓著,但亲情已尽,应撤除祭庙。”太仆王舜、中垒校尉刘歆却提出异议,说:“按照《礼记》,天子的祭庙应有七座。七是正规的数量,可以作为常数。被尊为‘宗’的,不在此数中,宗是变数。如果有功德,就被尊为‘宗’,因此不可预先规定宗的数量。我们愚昧地认为,孝武皇帝的功勋那样大,而孝宣皇帝又如此尊崇他,不应该撤除他的祭庙!”哀帝观看奏议后,指示说:“太仆王舜、中垒校尉刘歆的建议可行。”

22 何武后母在蜀郡,派遣官吏去把她迎回京师,正赶上成帝驾崩,官吏担心道路上有盗贼,暂时停止出发。皇上左右的人讥刺何武,说他侍奉母亲,不能笃实切行。皇帝也有改换大臣的意思,冬,十月,下诏将何武免职,以列侯身份回归他的封国。十月初九,任命师丹为大司空。师丹见皇上大量匡改成帝的政策,于是上书说:

“古代新君登基,沉默不言三年,政事一律听于家宰,三年内不改变父亲的政策。”

【华杉讲透】

新君即位,三年不言,不发表意见,一切听宰相的。这背后有两个理念:

一是孝道,为亡父守孝三年,平民百姓,是什么也不干,在父亲坟墓旁搭一个草庐,守孝三年。天子有国家的责任,必须在朝坐镇,但是也不处理政事。孔子说孝道:“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父之道,可谓孝矣。”父亲在世的时候,观察他的志向;父亲没了,观察他的行为,如果三年内,都不改变父亲的做法,父亲信任的人,他继续信任;父亲照顾的人,他继续照顾;父亲制定的政策,他继续执行,这就是孝了。

第二个理念,是新君即位,一动不如一静,自己不动,观察臣子们怎么动。新君不是新官,新官上任三把火,要马上证明自己的能力。新君不需要,因为他什么也不做,还是君,做错了,就会有损自己的威信,甚至改变权力的平衡。殷商时,高宗武丁即位,朝中都是父亲的大臣,他真的做到三年一言不发,让他们自己干,躲在后面观察,既评估每一个贵族大臣的立场和能力,观察他们之间的派别关系以及各种政治活动,同时,又避免自己的任何想法和意图,被他们发觉或误解。三年期满了,满朝文武都求他说话。武丁还是不说,手写了一段答复:我不是不想说话啊!但是,我是君主,我的一言一行,都是天下的楷模,我怕我德不配位啊,我说话,说错了怎么办呢?我说错了,大家也照着做,那不就危害天下吗?所以我不是不想说话,我是真的不敢说啊!

这时候,群臣纷纷表态,无论您说什么,我们都照做!武丁这才开口了,从此,一切按他的意志办,成为一代圣君。

不过,武丁是一个特例,是他的手腕。新君登基,没有三年不办事的。他做储君时,已经打了半辈子腹稿,要行使自己的意志。而一朝天子一朝臣,都在等着重新洗牌。哀帝的问题,并不是他干得太多,而是他干的,都是傅太后的意思。

“之前大行皇帝棺椁还停在灵堂,而官爵臣子以及亲属们,都已经赫然贵宠起来,封舅舅为阳安侯。皇后尊号还未定,就预封她父亲为孔乡侯,解除侍中王邑、射声校尉王邯等的职务。诏书频繁地下达,变动政事,疾如闪电,毫不缓和。臣不能明陈大义,也不能坚决地推辞封给我的爵位,也相随着无功受封(成为高乡亭侯),增加了陛下的过失。最近郡国多地发生地震,大水涌出,杀伤人民,日月不明,五星失行,这都是因为陛下举措失中,号令不定,法度失理,阴阳颠倒的反应。

“人之常情,如果没有儿子,六七十岁了,还要多娶妻广为求子。孝成皇帝深刻地洞察天命,知道您的至德,所以虽然自己身在壮年,却克制自己的私心,立陛下为嗣。先帝暴弃天下,而陛下继体,四海安宁,百姓不惧,这都是因为先帝圣德,又合乎天人之功了。臣听说‘天威不违颜咫尺’,头顶三尺有神明,愿陛下深思先帝之所以选立陛下的意图,克制自己,躬行道德,以观察群臣的跟从与教化。天下,就是陛下的家。亲属亲信们何愁得不到富贵呢?只是不要这样急切仓促,这样不长久啊!”

师丹数次呈上奏书,大多是这样恳切的直言。

傅太后的侄子傅迁在皇上左右,尤其倾危奸邪,皇上很厌恶他,将他免职,遣归故乡。傅太后怒,皇上不得已,又把他找回来留任。丞相孔光与大司空师丹上奏说:“诏书前后相反,天下疑惑,无所取信。臣等请求将傅迁遣返故乡,以消除奸党。”但傅迁最终还是没有被遣返,反而官复原职为侍中。皇上被傅太后所逼,都是这一类的事。

【王夫之曰】

成、哀之世,汉朝哪里还有什么君臣!只有妇人。哀帝之初,傅氏与王氏争而傅氏胜,哀帝之亡,王氏与傅氏争而王氏胜。胜者乘权,而不胜者愤,二氏之荣枯,举朝野而相激以相讼,悲夫!

说傅迁是倾邪之人,就公推傅喜之贤。这和指斥王根、王立的骄横,而推举王莽,有什么区别呢?王莽被废,吏民在宫门前叩头讼冤,贤良对策而相互激励,都被那王莽虚伪的谦让所迷惑引诱,人心思归,贤者也不免上当。如此看来,那傅喜到底是真贤还是假贤,又有谁知道呢?四海之大,竟没有可以托孤寄命之人,唯区区王、傅两个老妪的爱憎是争。呜呼!率天下而奔走于闺房之颦笑,国家的格局,就在那两位老妪的闺房之中了。

23 议郎耿育上书为陈汤伸冤说:“甘延寿、陈汤,为圣汉扬钩深致远之威,雪国家累年之耻,讨雪域不羁之君,系万里难制之虏,他们的丰功伟绩,岂有人能与之相比吗?先帝嘉许,于是下明诏,宣著他们的功勋,并为之更改年号(当年为建昭六年,因为陈汤诛杀郅支单于,呼韩邪单于又修明顺服,为汉朝保卫边塞,所以改年号为竟宁元年),传之无穷。于是,南郡贡献白虎,边陲没有警备,当时正赶上先帝病卧在床,但仍然垂意不忘,数次派尚书责问丞相,赶快给他们核定奖赏等级。唯独丞相匡衡,排斥不肯给,最后封甘延寿、陈汤仅仅数百户,让功臣战士们失望!到了孝成皇帝,承建业之基,乘征伐之威,兵革不动,国家无事,而大臣倾邪,欲专擅主上之威,排斥妒忌有功之臣,竟然让陈汤孤零零地被逮捕下狱,不能自明,最终以无罪之身,年老而被流放,弃置于边陲。敦煌正当西域通道,让威震西域的大汉功臣,转眼之间就罪及其身,为郅支单于的残部遗虏所耻笑,诚可悲也!至今出使西域的人,没有一个不述说陈汤诛灭郅支单于的故事,以扬我大汉国威之盛。那么,我们用人家的功勋来威慑敌人,又抛弃他这个人来让他的仇人快意,岂不令人痛心!况且居安思危,盛必虑衰,如今国家既无文帝累世之富饶,又无武帝满朝文武俊才。枭俊擒敌之臣,唯有一个陈汤而已!假使他已经死亡,没有赶上陛下,我们还希望国家追录其功,封表其墓,以勉励后进之人。而陈汤幸得还活着,身当圣世,距他立功的时间,还不算太久,为什么要反而听信那些邪臣的话,把他鞭逐斥远,让他的家族逃亡分窜,死无葬身之地呢?有远见的人士,无不认为,陈汤的功勋,世人没有一个赶得上的,而他的过错,都是人之常情(无非是贪财图利,也没有什么政治上的大罪)。陈汤尚且如此,虽然破绝筋骨,暴露形骸,立下如此艰苦卓绝之功,还是免不了受制于嫉妒之臣的唇舌,成为流放边境的罪犯。这是我为国家所担心的了!”

奏书递上去,天子召回陈汤,卒于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