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变成女人了。”十三岁那年的一个夏日,弗兰西在日记中如此写道。她一边读着自己写下的句子,一边漫不经心地挠着腿上一个蚊子咬的肿包。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又瘦又长、没什么曲线的腿,画掉那个句子重新写了起来:“我很快就要成为女人了。”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搓衣板似的胸,把那一整页都撕了。新起了一页从头开始写。
“狭隘,”她用铅笔重重地写着,“会带来战争、屠杀、私刑,以及把人钉上十字架。狭隘让大人以残酷对待孩子,更以残酷对待彼此。世界上绝大多数恶意、暴力、恐怖、心碎以及精神上的崩溃都来源于不能宽容的狭隘。”
她把这段话念了一遍,感觉它就像罐头食品一样没滋没味,新鲜劲儿早就煮没了。她索性合上日记,把它放到一边。
夏日里的这个周六本该作为她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天被记录在日记里。那天她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名字变成了铅字。每个学年结束以后,学校都会出一份校刊,在上面刊登各年级学生的优秀作文。弗兰西的作文《冬日时光》在七年级的评选中脱颖而出,成为入选校刊的优秀作文。校刊卖一毛钱一本,弗兰西得等到星期六才有钱买,可是学校星期五开始放暑假,弗兰西担心自己要买不到了。好在詹森先生说自己星期六来上班,可以帮弗兰西拿一本,到时候直接把钱带来给他就行。
眼下刚过中午,弗兰西站在自己家门口,手上拿着校刊,把它翻到有自己文章的那一页,盼着能有谁凑巧过来,那她就可以拿给人家看看了。
之前吃午饭的时候她给妈妈看过,可是妈妈急着回去工作,没时间细看。吃顿午饭的工夫,作文登在校刊上发表了这件事弗兰西提了不下五次。
最后妈妈也终于得说点什么了:“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早就想到能有这么一天。你以后还得有好多文章能发表,到时候你就习惯了。现在你也别太当回事了,这还有碗没洗呢。”
爸爸在工会总部等活,弗兰西得等到星期天才能给他看了,不过她知道爸爸肯定会很高兴的。所以她站在大街上,把这份殊荣放在胳膊底下夹着。她实在是舍不得放下这份校刊。从看见自己的名字印到校刊上的那一刻开始,她激动的心情就没平复过。
她看见一个名叫乔安娜的年轻姑娘从附近一栋楼里走了出来。乔安娜推着婴儿车,带自己的宝宝出门呼吸新鲜空气。几个出来买东西的家庭主妇原本聚在人行道上扯着闲话,一看见乔安娜出来,她们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事情是这样的,乔安娜并没有结婚,她之前惹了点儿“麻烦事”,那孩子也是私生子—也就是这一带人口中的“野种”—而这些良家妇女觉得乔安娜不配像个骄傲的母亲那样,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大方方地带着孩子出来。在她们看来,她应该找个黑窟窿藏起来才对。
弗兰西对乔安娜和她的孩子很好奇。她听爸爸妈妈说过他们家的事情。婴儿车从她身边推过,弗兰西一直盯着里面的孩子看,这宝宝高高兴兴地坐在车里,长得非常漂亮。乔安娜可能确实是个坏姑娘,可是她的孩子被照顾得精致又可爱,比那些良家妇女上心多了。小宝宝戴着漂亮的花边软帽,穿着干净的白裙子,围着口水巾,婴儿车上罩的单子一尘不染,还装饰着许多精致的绣花,一针一线都流露着爱子之心。
乔安娜在工厂上班,她妈妈帮着带孩子。可乔安娜的妈妈不好意思把孩子带出门,所以乔安娜只有趁着周末不上班的时候,才有机会带孩子出来透口气。
没错,弗兰西确信地想着,这可真是个漂亮的宝宝,长得和乔安娜很像。弗兰西想起之前爸爸妈妈聊起乔安娜的时候爸爸说过的话:
“她的皮肤就像玉兰花花瓣似的。”(不过约翰尼从来没见过玉兰花。)“她的头发黑得像渡鸦的翅膀。”(他其实也没见过渡鸦这种鸟。)“她的眼睛幽暗深邃,像密林中的池塘。”(他连森林的边都没沾过,而他这辈子唯一见过的“池子”还是押棒球赛输赢的赌池:每个人都扔一毛钱进去赌道奇队的比分,猜对了就能把所有钱都拿走。)可他对乔安娜的描述又确实恰如其分,乔安娜真的有那么漂亮。
“就算是你说的这样吧,”凯蒂说,“可是长得这么好看又有什么用?她倒霉就倒霉在漂亮上了。我听说她妈也没结过婚,却还是生了两个孩子。眼下她儿子在辛辛监狱里头关着,女儿又生了这么个孩子。这家人八成是血里头天生带了点儿什么坏东西,你这么多愁善感的也不顶用。当然—”她近来的口气时常超脱得惊人,这时候她也用这样的态度加了一句,“这些也不关我的事。不论是好是坏,我都不会拿她怎么样。她做出了这种错事,可我反正既不会出门去啐她一口,也不会把她接到自己家里来养着。不管结没结婚,生孩子受的罪都是一样的。如果她内在还是个好姑娘,那她既受了罪,又丢了脸,就该长点儿记性,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可如果她天生就是个坏人,那人家怎么对待她,她都不会当回事的。我要是你的话,约翰尼,我可不会那么同情她。”说到这里,凯蒂突然转向弗兰西:“你也得从乔安娜的遭遇里吸取点儿教训才行。”
在那个星期六的下午,乔安娜推着孩子来回走着,弗兰西看着她,想着,怎么就能从她身上学到教训呢?乔安娜一副对孩子很自豪的模样,这里面有什么教训吗?她才十七岁,待人很友善,也希望人人能以友善的态度对待她。乔安娜对那些阴着脸的良家妇女微笑,可是看见人家个个皱起眉头,她的笑容也就慢慢消失了。她对大街上玩耍的孩子们微笑,有几个孩子也对她笑了笑。她对弗兰西露出微笑,弗兰西很想以微笑相对,可她却没笑出来。所谓的“教训”,会不会就是叫她不要善待像乔安娜这样的姑娘呢?
家庭主妇们怀里抱着购物袋,里面装满了蔬菜和裹在棕色纸包里的肉。她们那天下午似乎也没什么事情干,就还是站在路边三五成群地咬耳朵说闲话。乔安娜一走近,她们的低语声就戛然而止,而她才刚刚走过,窃窃私语就又重新开始了。
乔安娜每从她们身边走过一次,她的脸色似乎就更娇艳了一分,头颅似乎仰得更高了一点儿,身后摇摆的裙裾似乎也多了几分挑衅的意味—她似乎越走越漂亮,越走越骄傲了。她频频停下脚步,整一整孩子身上盖的小单子,摸摸宝宝的小脸蛋,露出温柔的笑容。这让主妇们看得怒火中烧。她好大的胆子!怎么敢这样?!主妇们想着,她有什么资格这样?!
这些良家妇女多半也有孩子,可她们的孩子都是在怒吼和巴掌下长大的。这些良家妇女多半都憎恨每晚睡在自己身边的丈夫,男女欢爱早已无法给她们带来什么乐趣,**的时候她们只不过是一边机械地熬着,一边祈祷这回千万别再搞个孩子出来了。她们苦涩的顺从反而让男人越发丑陋、越发残暴。对她们之中的很多人来说,**早就是对双方都很残酷的事情了,越早完事越好。她们怨恨眼前的姑娘,因为她们总是觉得,这姑娘和她孩子的父亲之间并不是这样。
乔安娜察觉到了她们的恨意,却毫不退缩。她才不肯就此让步,把孩子带回屋里去。可是也不能就这么僵下去。那些主妇首先发难了。因为她们实在忍无可忍,觉得非得做点什么不可了。乔安娜又一次推车走过,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开口喊道:
“你不觉得丢人吗?”
“有什么好丢人的?”乔安娜反问道。
那女人听了勃然大怒。“她还问有什么丢人的,”她对边上的其他主妇说着,“那我就告诉告诉你,到底有什么丢人的。因为你不要脸,你下贱。你不配推着个野种上街,还当着这么多清白孩子的面大摇大摆地溜达。”
“我想这是个自由的国家吧。”乔安娜说。
“你这种人要什么自由?给我从这条路上滚出去,赶紧滚出去。”
“你倒是试试让我滚!”
“还不快给我滚,你个婊子。”瘦女人骂道。
姑娘的声音有点儿抖了:“说话注意点儿。”
“跟站街的说话有什么好注意的!”又有个主妇插了进来。
这时候刚好有个男人路过,他站住脚听了听来龙去脉,伸手拍拍乔安娜的胳膊:“得了,妹子,你不如先进去,等这帮泼妇闹够了再说。你可吵不赢这些人。”
乔安娜猛地缩回胳膊:“你少管闲事!”
“对不起啊,大妹子,我不是那个意思。”那男人走了。
“干吗不跟他一起走啊?”瘦女人奚落道,“没准儿他能让你好好快活快活,你还能赚上两毛五呢。”其他女人纷纷大笑起来。
“你们这都是嫉妒。”乔安娜镇定地说。
“她说咱们嫉妒,”跟她吵架的瘦女人对同伴们说,“我们有什么好嫉妒的?嫉妒你吗?”(她让重音落在“你”这个字上,仿佛这才是那姑娘的名字一样。)
“我告诉你们嫉妒什么。你们嫉妒男人都喜欢我。幸亏你早就结婚了,”她对瘦女人说,“不然你恐怕一辈子都找不到男人。我敢说你男人完事了都得啐你一口。我敢说他准得这么干。”
“贱人!你个婊子!”瘦女人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然后她遵循着某种在基督的时代就已经十分强烈的本能,从阴沟里捡起块石头,冲着乔安娜扔了过去。
这仿佛给其他女人发了信号,她们也纷纷捡起石头扔了起来。有一个格外滑稽的还扔了团马粪。有几块石头砸中了乔安娜,可偏偏有一块尖石子没砸中,反而打到了孩子的脑门。一道细细的血流立刻从婴儿的脸上淌了下来,干干净净的口水巾染上了鲜血。孩子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伸出手想让妈妈抱。
有几个女人本来捡起了第二块想要接着扔,这会儿却全都默默把石头扔回了臭水沟里。她们的骚扰结束了,女人们突然觉得惭愧起来,她们只是想把乔安娜从街上赶出去,没想过要伤害孩子。于是她们默默地散开,各自回了家。边上看热闹的小孩也接着玩自己的去了。
乔安娜把孩子从婴儿车上抱了起来,她终于哭了。孩子也用很小的声音啜泣着,仿佛没有资格放声大哭一样。乔安娜把脸贴在孩子的脸上,泪水和着孩子的鲜血一起流着。那些女人赢了,乔安娜抱着孩子回了家,婴儿车还丢在人行道中间。
弗兰西看到了一切,听到了每一句话。她想起乔安娜刚才还对自己微笑,而她却转过头去,没能露出微笑回应。她为什么不对乔安娜笑一笑呢?她为什么就没对乔安娜笑一笑呢?所以现在轮到她弗兰西受罪了—在余生的每一天,只要想起自己没有用微笑回应乔安娜,她心中都会备受煎熬。
几个小男孩围着空空的婴儿车玩起了追人游戏,追逐间连拉带拽地把车推出去老远。弗兰西赶走这群孩子,把婴儿车推回乔安娜家门口,锁好车闸。这一带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是放在物主家门口的东西,谁也不能乱动。
弗兰西手上还拿着那本登了她的作文的校刊。她站在婴儿车边上,低头又看了一眼校刊上印着的标题—《冬日时光》,作者弗兰西丝·诺兰。她想做点儿什么,想付出点儿什么东西作为没有对乔安娜微笑的补偿。于是她想到了自己的作文。她对这篇作文是那么自豪,她迫不及待地想拿给爸爸、伊薇姨妈和茜茜姨妈看;她想要永远留着这本校刊,好随时重温那种温暖又美妙的感受。如果把它送出去,那可能再也买不到第二本了。不过弗兰西还是把校刊翻到自己作文的那一页,塞到了婴儿车的枕头下面。
她看见那雪白的枕头上有几滴小小的血迹。宝宝的模样再一次浮现在她眼前,她又看到了小脸上那一道纤细的血流,看到了孩子伸着双手要妈妈抱的样子。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骤然淹没了弗兰西,等这阵难受劲儿过去之后,她又觉得浑身虚弱无力。接下来那疼痛再次像潮水一样袭来,席卷全身,缓缓消退,如此周而复始。她摸索着走进自家公寓楼的地下室,缩进最阴暗的角落,坐在一堆麻袋上,等着那痛苦的浪潮反复冲刷过她的身体。一阵难受劲儿刚刚逐渐消退,全新的一阵又蓄势待发,夹在之间的弗兰西只能瑟瑟发抖。她只能紧张地坐在麻袋堆上,等着那痛苦的感觉停下来。如果这种感觉不消失的话,那她只能去死了—她肯定会死的。
过了一段时间,她的难受劲儿越来越弱,相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弗兰西开始思考,她觉得自己知道从乔安娜的遭遇里学到的“教训”到底是什么了,不过这可能和妈妈想让她学的东西并不一样。
弗兰西回想着乔安娜的事。她晚上从图书馆回家总是会路过乔安娜家的房子,也经常看到她和一个男孩一起站在狭窄的门廊中,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她看到过那个男孩温柔地爱抚乔安娜美丽的头发,看到过乔安娜抬手抚摸男孩的面庞。路灯下乔安娜的面容梦幻又安详。这样的开端带来了宝宝,却也带来了那么多屈辱。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那个开端明明那么温柔,那么完美,为什么最后结果却是这样?
她记得扔石头的女人里有一个也是才结婚三个月就生了孩子。她结婚那会儿,弗兰西刚好和其他孩子一起站在马路边,看着新人一行前往教堂。她看到新娘登上雇来的马车,象征处子之身的纯白婚纱下面鼓着怀孕的大肚子。她看见新娘父亲的手紧紧攥着新郎的胳膊,新郎脸上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看起来惨兮兮的。
乔安娜没有父亲,也没有男性亲戚,所以没人能牢牢拽住她那个男孩的胳膊,把他一路拖到婚礼的祭坛前头。这就是乔安娜的罪过,弗兰西如是想着,她其实并不坏,只不过是不够聪明,没办法把男孩弄到教堂里结婚而已。
弗兰西也无从知道事情的全貌。实际上那个男孩是爱着乔安娜的,给她带来那件—姑且这么说吧—“麻烦事”之后也愿意娶她。可那男孩还有一大家子人:母亲,以及三个姐妹。他跟家里说自己想和乔安娜结婚,而她们连说带劝,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别傻了,”母亲和姐妹们说,“她不是什么好人,她们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孩子就是你的?万一她在你之外还有别人呢。哎,女人可狡猾了,我们最清楚是怎么回事,我们也是女人。你就是心眼儿太好,性子太柔和了,她说你是孩子的爹你就信了。她这是撒谎呢,儿子,你可不能上当。好兄弟,你可不能让她骗了。你要真是非结婚不可,那就找个好姑娘结婚,找个没让神父办个正经仪式就不和你睡觉的姑娘。要是你一定得娶这个女的,那我就没你这个儿子了—我们也没你这个兄弟了。你永远都说不准孩子到底是谁的,你出门上班以后老得惦记着这码事,想着你自己早上一走,不知道她会把谁带到你家**。没错,我的好儿子,我们的好兄弟,女人就是这样。我们最清楚怎么回事,我们也是女人,我们最清楚女人都干得出什么事。”
于是那男孩也就听了劝。家里的女人们给了他点儿钱,他去新泽西租了处房子,找了份工作。女人们不肯告诉乔安娜男孩去了哪里,男孩再也没来见过乔安娜。乔安娜没能结婚,还把孩子生了下来。
潮涌般的阵阵痛苦终于要过去了,弗兰西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上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她用手按住心口,感觉皮肉下面仿佛有小锯子在割着。她听爸爸唱过那么多与“心”有关的歌曲,歌里的心会碎,会疼,会舞蹈,会因负担而沉重,会在喜悦中欢跳,会因苦痛而低沉,会感觉翻江倒海,会紧绷得仿佛停止了跳动。她相信人的心脏确实是这样的。弗兰西非常害怕,她觉得自己的心的确为了乔安娜的宝宝而碎掉了,而眼下从身体里涌出来的,正是因为心脏破碎而流出的血。
她跑上楼,回到自己家的公寓,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自己眼睛底下带着重重的黑眼圈,头也疼了起来。她在厨房里的旧皮沙发上躺了下来,等着妈妈回家。
她把自己在地下室里不舒服的事告诉了妈妈,但是没提到乔安娜。凯蒂叹了口气:“这么早就来了?你才十三岁。我还以为你得过一年再说呢。我自己是十五岁才来的。”
“那……那么……这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事很正常,所有女人都会遇到的。”
“我不是女人呀。”
“这事来了,就说明你开始从女孩变成女人了。”
“那它会结束吗?”
“过几天就完了。不过一个月以后还会再来的。”
“要来多久啊?”
“那时间可就长了,等你过了四十岁—或者五十岁吧—之后应该就不来了,”她想了一小会儿,“我妈妈生我的时候都五十了。”
“哦,这事和生孩子有关系啊。”
“对。所以你可得乖乖的,做个好姑娘,因为你现在能生小孩了。”
乔安娜和她的宝宝在弗兰西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你可不能让男孩亲你。”妈妈说。
“被亲了就能生孩子吗?”
“不能。可是能让你生孩子的那些事,往往都是亲一下起的头,”她又补充了一句,“你就想想乔安娜吧。”
凯蒂根本不知道街上发生了什么事,她不过是偶然想到乔安娜而已。可是弗兰西却以为那是她洞察力惊人,读懂了她的心思,这让她对妈妈多了一分全新的崇敬之情。
想想乔安娜,记住乔安娜。弗兰西怎么可能忘记她呢?从那一刻开始,弗兰西一想起那些扔石头的主妇就恨女人。她畏惧她们的狭隘,她不信任她们的本能,她开始厌恶她们对彼此的残忍和不忠。扔石头的女人里没有一个人敢为那姑娘说句话,生怕自己也被看成和乔安娜一头的。唯独路过的那个男人说了两句好话。
绝大多数女人都有一个共同之处:她们都经历过生育的巨大痛苦。这原本应该成为一条纽带,让她们团结在一起,让她们在这个男人主导的世界里互相关爱,互相保护。可现实往往并非如此。似乎生育之苦反而限制了她们的心胸和灵魂,让它变得越发狭窄。她们只会因为一个目的团结在一起:去伤害其他女人—不管是直接扔石头,还是说些恶毒的闲话,她们似乎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对彼此忠诚。
男人倒不一样。男人大概也相互仇恨,可他们却会团结起来对付全世界,对付胆敢诱骗他们的女人。
弗兰西又翻开日记本,在探讨狭隘的那一段下面隔了一行写道:
“我这辈子永远不会和女人做朋友,我永远不会再相信任何女人,妈妈大概可以算是例外,有时候伊薇姨妈和茜茜姨妈也可以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