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之世,诸子百家之学,本是立于平等地位的,汉初还是如此。从武帝以后,儒家在学校、选举两方面,都占了优势,别一家就不能和他竞争了。汉时儒家之学,就是所谓经学。经学有今古文之分。从大体上说,则汉人去古近,对于古代的事情,知道得总要多些;所以汉人的经说,无论今古文,都为后人所宝贵。史学在汉朝,亦颇发达。司马迁之《史记》,班固之《汉书》,所谓正史,都是沿用这一种体例的。文学的发达,韵文较散文为早。散文至西汉而达于极点。东汉以后,渐渐的开出骈文的风气了。秦汉之世,懂得“祠灶”,讲究神仙的,都称为方士。当时的社会,迷信的空气很浓厚,遂成为后来道教的根源。后汉时,佛教在社会上,渐渐的流行了。但只是宗教上的迷信,还不大讲到他的哲理。
汉代的崇儒
春秋战国之世,诸子百家之学,本是立于平等地位的,汉初还是如此。从武帝以后,儒家在学校、选举两方面,都占了优势(见本书第十一章),别一家就不能和他竞争了。这也有个原由:学术的趋向,是要适应环境的。战国时,列国竞争剧烈,整饬政治,训练人民,最为紧要,所以法家之学见用。汉初需要休养生息,所以从高、惠时萧何、曹参做宰相,以至文、景时代,都谨守着道家清静无为的政策。到武帝时,海内业已富庶了;武帝又是好大喜功的人;要讲改正制度,兴起教化,那自然儒家之学,就会应运抬头了。
中国学术之分期
吾国学术,大略可分七期:先秦之世,诸子百家之学,一也。两汉之儒学,二也。魏晋以后之玄学,三也。南北朝、隋唐之佛学,四也。宋明之理学,五也。清代之汉学,六也。现今所谓新学,七也。七者之中,两汉、魏晋,不过承袭古人;佛学受诸印度;理学家虽辟佛,实于佛学入之甚深;清代汉学,考证之法甚精,而于主义无所创辟;最近新说,则又受诸欧美者也。历代学术,纯为我所自创者,实止先秦之学耳。(《先秦学术概论》,第1页)
文字的变迁
汉时儒家之学,就是所谓经学。经学有今古文之分。讲到这个问题,又要先晓得文字的变迁。中国的文字,从发明以后,一直到春秋战国时代,递有演变,今已不尽可考,但所用的总是圆笔,这种字,后世称为篆书(篆者传也,传其物理,施之无穷。见《法书考》)。秦时,行政上使用文字较多,向来的写手不够用,乃叫徒隶帮着写,徒隶是不会写字的,画在上面就算,于是圆笔变为方笔,这种字人家称为隶书,虽然写得不好,因其简便,反而通行了。以上所说是笔画形状的改变,字体的构造,随时代而不同,自然也是有的。一时不觉得,积久之后,就大相悬殊了。
秦汉时文字变迁最烈
秦汉之世,为我国文字变迁最烈之时。综其事:则字形变迁之多,一也。字数一面增加,一面洮汰,二也。文字之学,成于是时,三也。行文渐以古为准,浸成文言分离之局,四也。书法渐成艺事,五也。盖文字之用,远较先秦时为宏,故其变迁之烈如此。自经此大变后,其势遂渐趋于安定矣。(《秦汉史》下册,第734页)
汉代的经学
古人的读书,多数是用口辗转传授的,不必都有本子,但是传之久了,总有人把他写出来,所用的,自然是当时通行的文字。汉初讲经的人,虽然亦有派别,大体无甚出入。到前汉末年,刘歆(刘歆,字子骏,前二三年被王莽所杀)等人,才说鲁共王曾破坏孔子的旧宅,得到许多古书。此外,自然还有从别一方面来的,都藏在汉朝的秘府里。他们以此为据,说前此传经的人,经文有缺误之处,久而久之,相信这一派说法的人,对于经文的解释,也就和前此的人,有不同的地方了。人家因称这一派为“古文”,而称前一派为“今文”。汉时,国家所立的五经博士,都是今文之学。(前汉末年,曾立过几家古文,后汉时复废)但在后汉时代,私家教授,古文之学,颇为盛行。古文家虽说比今文家多得了些古书,然都无传于后。文字异同之处,只多无关紧要。重要的,倒是经说的异同,今古文的短长,我们不讲经学,无须去评论他。从大体上说,则汉人去古近,对于古代的事情,知道得总要多些;所以汉人的经说,无论今古文,都为后人所宝贵。
汉代的史学
史学在汉朝,亦颇发达。前代的历史材料,都是零零碎碎的。汉武帝时,司马迁才把他采集起来,做成功一部《史记》。后汉时班固又用其体例,专述前汉一朝的事情,谓之《汉书》,后世所谓正史,都是沿用这一种体例的。
《史记》体例多沿袭而非新创
《史记》为正史中第一部,后来的史书,都系沿袭他的体例。盖当太史公时,前代所留诒的史材,除述制度的典礼以外,其述人事的,可分为(一)《春秋》,(二)《系世》,(三)《语》,三者。《史记》的年表、世表,系据《春秋》《系世》制成;本纪、世家,有兼据《春秋》及《系世》的,亦有更益之以《语》的;而列传则大致系根据于《语》。知此,则知后世之正史,以人为纲,以致将事实寸寸割裂,要看一件大事,必须兼阅本纪及许多篇传,殊觉不便,其咎实不在于史公。因为史公所据的材料,是各有来源,本不相干的。照古人“信以传信,疑以传疑”的例子,异来源的材料,本不以之互相订补,并不使之错居一简。譬如《齐世家》和《管晏列传》,《鲁世家》和《孔子世家》,便是各有来源,不能搀杂的。《史记》的多复重、矛盾,即由于此。而《史记》的列传,所以忽详忽略,或分或合,莫名其妙的,亦由于此。譬如管仲、乐毅,是何等大人物?然而《管晏列传》中,所详叙的,只有管仲和鲍叔的关系,述其相桓公霸诸侯的事反甚略。乐毅亦然,于其外交及军事,并没有详叙,而只备载其和燕惠王往返的书函。老子为什么要和韩非同传?《孟子荀卿列传》中,为什么要兼载这许多人?而又语焉不详?后世史学家、文学家想出许多说法来,总不能使人满意。如其不用私知穿凿,而但就古书义例求之,则可以一语斩尽葛藤,曰:其所据的材料,本来如是而已。普通列传,传者以人为主,则史公亦以人为主而传之。类传的传者,以事为主,则史公亦以事为主而传之。这种体例,如其说是好的,史公不应尽冒其功;如其说是坏的,史公不能尽尸其咎,正和后来的史家,袭用《史记》的体例,只负模仿的责任,不负创作的责任一样。(《古史家传记文选》上册,导言第11—12页)
汉代的文学
文学的发达,韵文较散文为早,春秋战国是散文发达的时代,至西汉而达于极点。东汉以后,句调求其整齐,字面求其美丽,渐渐的开出骈文的风气了。诗在古代,都是可以合乐的,五经中的《诗经》,就是如此。《诗经》大体是四言,汉时变为五言,渐渐的不能合乐了。汉武帝曾采集各地方的民歌,立了一个机关,谓之“乐府”,叫精于音律的人,替他定了谱,会做文章的人,按谱填词,诗中就又开出乐府一体。
韵文、散文与骈文
文学的发达,韵文是先于散文的。韵文之先于散文,乃因其时文字寡少,亦且文具缺乏,书写艰难,所以把要记的话,作成简短的句子,更加之以协韵,以便讽诵而广流传。然虽如此,这种精简的句子,到底不与口语相合,不与口语相合,即不能达意而无遗憾,所以到文字增多,足以代表口中的每一个音,因而能代表口中的每一句话,而文具亦较完备,书写觉得便利时,我们便照着口中的言语写下来了。这便是散文时代。到西汉末年,所谓骈文者,渐渐兴起。骈文的特征,是语句的整齐。(一)无甚长甚短之句;(二)句多对偶,相对偶之句,长短相等。此其出之于口,即为音调的啴缓。啴缓的音调,和散文变化繁多、忽缓忽急的音调,究竟哪一种美呢?这是随着各人的好尚,和时代的风气而有不同的。在西汉末年,则群以啴缓为美,此为骈文兴起的主要原因。同时,骈文还有两个较次要的条件:即对于词汇加以选择,务求其可以引起美感;喜引用故事,并不正式叙述,而只以一两语包括之,此即所谓用典。其目的,在于使人从简单的语句中,得到丰富的想象,所以骈文在原则上忌用生事,因为既不叙述,而用生事,则为人所不能解,不但无从想象,抑且转生扞格矣。然则用字亦当以熟为贵,而汉人辞赋,每多喜用生字者,则以其字在当时实并不生,虽罕见,然与语言相合,正如今人用形声之法的造新字,亦为人人所能解也。(《论大学国文系散文教学之法》,写于1951年,见《吕思勉遗文集》上册,第489—491页)
道教的起源
中国古代宗教上崇拜的对象很多,用理论把他分起类来,则为天神、地祇、人鬼、物魅四种(名见《周礼·春官 》)。列国分立时代,交通不甚发达,所以其势力都只限于一地方。秦汉之世,此等懂得“祠灶”的,以及燕、齐之间,讲究神仙的,都称为方士。(讲祠灶的,抑或称为巫)当时的社会,迷信的空气很浓厚。所以像秦皇、汉武等雄主,也很相信他。后汉末年,有张角创太平道,借着符水治病,聚集徒党造反。又有张陵,自称在四川山中学道,创五斗米道。(学道的人,都出五斗米,所以谓之五斗米道。本篇文字变迁和古文经发现的始末,可参看拙撰《中国文字变迁考》第三章)张角、张鲁等,虽然不久灭亡,然而此等迷信的流传,迄不能绝,遂成为后来道教的根源。
佛教的输入
佛教的输入,旧说以为在公元六七年,是汉明帝派人到西域去请来的,其实不然(佛教输入问题,可参看梁启超《饮冰室文集·佛教之初输入》),因为明帝的哥哥楚王英,已经相信佛教了。佛(释迦)在世的时代,大略和孔子相差不远(孔子生于公元前五五一年,当周灵王二十一年;释迦生于公元前五五七年,当周灵王十五年。又孔子没于公元前四七九年,当周敬王四十一年;释迦没于公元前四七八年,当周敬王四十二年。故二人完全同时)。佛没后,其教北行至大月氏,南行至锡兰。中国同西域和南洋交通后,这两条路上,都有输入的可能。到底是什么年代,从什么地方输入的?则现在还难确答。后汉时,佛教在社会上,渐渐地流行了。但只是宗教上的迷信,还不大讲到他的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