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催眠术士2(1 / 1)

群体狂热 查尔斯·麦凯 5878 字 1个月前

巴伊描述了自己在调查过程中的所见所闻:“大批生病的人依照安排,在磁桶旁围坐成几排,并通过以下方式接受磁性:通过磁桶里的铁棍、缠绕在病患身上的电线、连接大拇指、钢琴的声音或任何令人愉悦的声音,在空气中传播磁性。此外,催眠术士也会在他们脸部前方、头上方或背面以及患病部位缓慢地移动手指或磁化棒来直接催眠病患,并时刻观察磁桶上洞口的方向。催眠术士操作时会紧盯着患者看。最要提的是,催眠术士会直接用手按摩患者的腹部进行催眠。每次治疗都要进行许久,有时甚至长达几个小时。

“同时,不同症状的病患反应也非常不同。有的患者表现得镇定、安静,没有感觉到任何效果。有些病患则开始咳嗽、吐痰,感受到轻微的疼痛,全身或局部发热、冒汗。还有一些开始激动,并受**折磨。这些**症状在持续时间、强度与发作人数方面都不容忽视。当一个人开始发作时,有几个人会跟着发作。委员们发现有些**甚至长达三小时。他们还会咳出一股黏稠的浑水,所以不得不把他们强行拉走。有时还会在这些**中观察到血丝。**的主要症状为四肢与全身急剧而不由自主地**,出现喉咙紧缩、上腹**、眼神暗淡游移、尖叫、流泪、啜泣和无法抑制的大笑。在这之前或之后,他们会出现疲软或妄想,类似抑郁的症状,有时还会昏昏欲睡。一个突然的微小声音也会让他们打冷战。我们还明显观察到,改变钢琴的曲调会对他们产生巨大的影响,较快的节奏与活泼的曲调将加重他们的症状,让他们重新陷入**。

“没有任何景象比这场**大会来得惊人。不在现场根本无法想象。无论是一部分病人的酣睡还是其余病人的**,无论是反复出现的意外还是人们展现出的同情,都同样刺激着观众。你可以观察到有些病人将自己的注意力完全放到另一个人身上,他们会张开双臂奔向对方,微笑着,安慰着对方,表现出各种依恋症状和情感。所有人都受到催眠的影响,但无论陷入何种幻梦,催眠术士的一个眼神、手势或声音,就能使他们立刻恢复正常。在这些**病人当中,大多数都是女性,很少有男性。”

这场实验持续了将近五个月。实验开始前,梅斯梅尔突然惊觉自己可能会丢失名声与利益,因此决定返回巴黎。跟着他去斯帕的那些有钱且出身高贵的信徒中,有一个叫帕尔加斯的人,他建议梅斯梅尔公开募资,发行一百股,每股一百金路易,条件是梅斯梅尔会向这些认购者透露自己的秘密,而他们可以任意使用得到的知识。

梅斯梅尔欣然同意了该计划。人们是如此迷恋他的成就,公开募资在几天内就达成目标,且多募得十四万法郎。

带着这笔财富,他回到了巴黎,当皇家委员会还在进行实验时,他也重新开始自己的实验。那些献给他大笔金钱以进行实验的信徒大肆宣传他的名声,并在法国各大城市建立起“和谐公社”(Societies of Harmony)来进行催眠术实验并治愈患者。但有些公社接收的一些低级男子以观看年轻女性**来满足自己无耻的欲望,因此闹出不道德的丑闻。更有人指责一些执行催眠术的人行为**,趁着施行催眠满足自己的欲望。

最后,委员会公布了他们的实验报告,由巴伊进行撰写。这份报告逻辑清晰、立场公正。在详细介绍了各种实验与结果后,作者得出一个结论:唯一支持动物磁性说的证据,就是其对人体造成的影响,而这些影响不通过催眠手段也可以产生,且如果对那些不理解催眠术的人进行实验,这些操控、传递和仪式就不具任何效果。真正发挥效果的是想象力,而不是动物磁性。

这份报告毁掉了梅斯梅尔在法国的声誉。不久,他带着募得的三十四万法郎离开了巴黎,回到了自己的故乡,并于1815年过世,享年八十一岁。但他播下的种子在民众盲从的温暖呵护下,慢慢地开花结果。法国、德意志与英格兰开始出现更浮夸的模仿者,他们声称自己拥有连梅斯梅尔都没想过的能力。在这些人中,卡廖斯特罗就充分利用错觉让自己名声大噪。但他没法和普赛格(Puysegur)侯爵和巴尔巴兰骑士相比,后面这两位都相对诚实,因为他们是先骗到了自己,然后才开始骗别人。

身为卜赛斯(Busancy)大地主的普赛格侯爵,也是梅斯梅尔的投资者之一。在梅斯梅尔离开法国后,侯爵回到卜赛斯,并和兄弟一起尝试在佃户身上施行催眠术,为他们治愈各种疾病。普赛格是一个非常朴实且心地善良的人,他不光以催眠术给周遭的人治病,还照顾他们。方圆二十里内,人人都视他为拥有神奇能力的圣人。

他曾声称,出于偶然自己有了一个伟大的发现。一天,他在催眠自己的园丁时,发现对方进入沉沉的睡眠,但同时又能像一个自然的梦游者一样回答所有问题。普赛格侯爵非常惊讶。他继续实验,并发现在这种梦游的催眠状态下,受催眠者的灵魂得到释放,能与外界(尤其是他)进行更亲密的互动。他还发现,病人处于这种状态时,自己不需要进行任何进一步的操作——不需要说话,也不用做什么手势——就能将意愿传递给病人;事实上,在没有任何物理操作的情况下,他就能与对方进行灵魂交流!

与此同时,他又得到一个超乎寻常的发现,这个发现更加证明了他的理解。与瓦伦丁一样,他发现自己根本医治不完前来求诊的人,即便用上休息或放松的时间也不行。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他想出了一个聪明的权宜之计。他曾听说梅斯梅尔催眠了一块木头,那自己为何不试着催眠整棵树?没过多久,他就将计划付诸行动。卜赛斯有一棵巨大的榆树,在举行庆典的时候,村里的女孩会围着这棵榆树跳舞,凉爽的夏夜里,村里上了年纪的男子则会坐在榆树下,品尝着自己酿的葡萄酒。普赛格走到大树前,先用手触摸它,然后后退几步,引导磁性流体从树枝流到树干,再从树干流进树根。然后,他在树周围设置了椅子,并在各方向上悬挂了绳子。当病患坐在椅子上时,他们会将绳子缠在患病部位上,接着握住身旁人的大拇指,连接成一个可让流体流通的直接渠道。

现在,普赛格有两个爱好——灵魂得以释放的人和受催眠的榆树。没有什么描述比他自己的文字更能表达降临在他与其病患身上的迷恋。1784年5月17日,他写信给自己的兄弟:“亲爱的朋友,如果你不来,你将看不到那神奇的人,他几乎完全康复。我一直使用从梅斯梅尔先生那里习得的快乐神力。每天我都赞美他。我相当能干,为周遭的贫困病患催眠。他们环绕在我的树周围,今天早上甚至有一百三十多人。这是有史以来最棒的‘磁桶’,每片叶子都传递着健康!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能感受到好的疗效。你会很高兴看到这幅展现人性的迷人画面。唯一的遗憾是我无法触摸他们每一个人。但一个接受催眠的病患——我的仆人——告诉我该如何去做,让我松了口气。根据他的说法,我不需要触摸每一个人,一个眼神、一个手势,甚至是心怀一个愿望就足矣。这个道理居然是全国最无知的农民教我的!在这危急关头,我不知道有谁比他更学识渊博、谨慎且有洞察力了!”

在另一封信中,他提及催眠树的首次实验。他说:“昨天晚上,我带着我的第一个病人来到树前。当我将绳索围绕在他受病痛折磨的部位后,他立即凝望着树,并带着一种我很难用语言表述的惊讶口吻说:‘我看到的是什么?’他的头接着垂下去,进入完美的催眠梦游状态。一个小时后,我又把他带回了家,让他恢复了知觉。好几个人凑过来,告诉他刚刚发生了什么。他一直不能相信,像他这样虚弱到几乎无法行走的人,根本不可能走楼梯,更遑论从大树旁走回家。今天,我再次对他进行实验,并依旧取得了成功。我向你承认,当我看到自己能做到如此伟大的事情时,都忍不住摇头惊叹。普赛格夫人、她的朋友、我的仆人等身边的人都对此事感到惊讶并报以赞叹,但他们的惊讶之情绝对比不上我的激动。如果没有这棵让我得到充分休息的大树,相信我的健康应该已处于混乱的状态了。允许我这样说,我的存在已经得到了延伸。”

在另一封信里,他以更具诗意的方式看待那个被催眠的园丁。他说:“这名单纯的男子,二十三岁,高大且粗犷,因疾病、悲伤而衰弱的特质,他更容易受任何了不起的自然之力影响——就是从这样一名男子身上,我收获了各种知识与教诲。在催眠状态下,他不再是那位只能勉强挤出一句话的农夫,他处在一种我无法为其找出贴切名称的生命状态。我什么都不必说,只需要在他面前思考,他就能立刻理解并响应我。如果有人进入房间,只要我愿意(而不是别的),他就看见他了,跟他打招呼,说我希望他说的话;并非每字每句照念,而是表达我想表达的意思。当他想说更多,但我觉得并不适合让陌生人听到时,我可以停下他的思绪,让他将说到一半的话突然来个大转弯!”

那些被卜赛斯奇迹吸引而来的人中就包括金融督管克洛凯先生。他对这些神奇事迹非常着迷,完全相信普赛格向他灌输的事迹。同时,他记录下亲眼见证的经过,而他的言论让我们能清楚了解这场幻象的发展进程。他发现,受催眠者呈现出深度睡眠的状态时,所有身体功能都会暂停,这使得智力层面的功能异常活跃。病患双眼紧闭,听觉丧失,只有催眠术士的声音能唤醒他们。“在这期间碰触病患或是他们坐的椅子,”克洛凯先生说,“将导致他们非常痛苦,从而引发**。在这期间,病患拥有特殊且超乎寻常的能力,只要触摸其他病患或是以手摸过衣服,就能知道对方生病的部位在哪儿。”另一个奇特的地方在于,这些可发现他人病症,还可以找出治疗方法的被催眠者,在醒来后却对做过的事一无所知。他们丧失了从进入睡眠状态到被唤醒之间的记忆。被催眠者不仅可以听到催眠术士的声音,当催眠术士远远地用手指向他们时,他们就会立刻跟上去,即便他们双眼紧闭。

这就是普赛格侯爵对动物催眠做出的重大贡献。当他在大树周围展示自己的新技艺时,拥有另一种催眠技巧的人来到了里昂,他叫巴尔巴兰。这位先生相信,无须使用魔杖、磁桶等设备,光凭意志,就能让病患进入催眠状态。他进行了尝试,也成功了。他坐在病患身边,祈祷对方受到催眠,接着,那个人就会进入类似普赛格侯爵施行催眠时病患出现的梦游状态。一段时间过去后,各地出现了许多追随巴尔巴兰模式的被称为“巴尔巴兰派”的催眠术士,人们深信他们具有了不起的治疗能力。在瑞典与德意志,巴尔巴兰派迅速走红,为了把他们和普赛格的追随者区分开,人们称巴尔巴兰派为“唯心主义者”,称后者为“实验主义者”。他们相信,梅斯梅尔所说的天地间存有的磁性流体导致的动物催眠的作用,也可以通过人类灵魂的相互影响产生。一旦催眠术士与其病患建立起联结,前者就可以自由且不受距离限制地对后者施加影响。因此,有催眠术士这样形容处于催眠状态的病患:“在这种状态下,此人的动物本能将完全凸显,有着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的动物洞察力。他具备和灵体一样的观察能力。他的状态与上帝极为相似。他具备看破所有自然奥秘的能力。当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任何一个事物上时——他的疾病、死亡、挚爱、朋友、亲戚、敌人——他在想象中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能看破这些行为的前因后果。他变成一位医生、先知、圣灵!”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这些神奇幻象在英格兰的发展。1788年,曼诺达克(Mainauduc)医生抵达布里斯托尔,并针对催眠术发表公开演说。曼诺达克一开始是梅斯梅尔的信徒,后来又成为德斯隆的追随者。他获得了相当惊人的成功。各个身份阶层的人都从伦敦蜂拥至布里斯托尔,请求他催眠自己或教授催眠技术。乔治·温特(George Winter)医生在其《动物催眠史》(History of Animal Magnetism)中,清点了各类人的数量:“总人数为一百二十七人,其中包括一名公爵、一名公爵夫人、一名侯爵夫人、两名伯爵夫人、一名伯爵、一名男爵、三名男爵夫人、一名主教、五位正直受人尊敬的先生和女士 、三名准男爵、七名议员、一名牧师、两名内科医生、七名外科医生,还有另外九十二名尊敬的女士与先生。”后来,曼诺达克落脚伦敦,并在那里获得了同样的成功。

他先向在场的女士提出关于成立卫生协会的建议。在这份提案书中,他大力吹捧动物催眠术的治疗效果,并骄傲地宣称自己是将此技术引进英格兰的第一人。他得出结论:“此治疗方法并不受性别或教育程度影响,女性是两性中情感较丰富的一方,总是非常关注健康与子孙后代的福祉。为了感谢各位女士在此学科上给予的照顾,我认为自己有义务和你们分享自己的能力,让你们可以为这社会做出更多有用的事。鉴于这些,我希望成立自己的卫生协会,与巴黎的卫生协会合作。等到二十名妇女成员的名单出炉后,我会立刻在自己家里召开第一次会议,届时,每位女士必须付十五基尼作为会费。”

汉娜·莫尔(Hannah More)在1788年9月写信给贺拉斯·沃波尔(Horace Walpole),以“邪恶的催眠者”称呼曼诺达克医生,并说他以这种方式赚了十万英镑,就像当年梅斯梅尔在巴黎进行的勾当一样。

大众对催眠术的兴趣近乎狂热。当时,一个名叫霍洛韦的男子在伦敦开设动物催眠课程,向每名学生收取五基尼,并因此赚了一大笔。画家卢泰尔堡和妻子也开始了同样有利可图的生意;人们都想亲眼看见他们这种奇怪的举动,有时甚至有三千多人挤在他们在哈默史密斯的房子周围进不去。这些表演的门票售价从一基尼到三基尼不等。卢泰尔堡依照瓦伦丁的方式,以触摸的方式进行治疗,后来干脆宣称自己背负着神圣的使命。人们将他们的表演当作奇迹记录成书,于1789年出版,即《卢泰尔堡先生和太太在哈默史密斯进行的治疗——由一位上帝羔羊的爱人撰写,献给坎特伯雷大主教》(A List of New Cures performed by Mr. and Mrs. de Loutherbourg, of Hammersmith Terrace, without Medicine; by a Lover of the Lamb of God. Dedicated to his Grace the Archbishop of Canterbury.)。

这位“上帝羔羊的爱人”是一位半疯的老太太,名叫玛丽·普拉特(Mary Pratt)。她对卢泰尔堡先生与夫人非常尊敬,近乎崇拜。她挑选了《使徒行传》(Acts of the Apostles)第十三章的一段话作为自己这本小册子的箴言:“看吧,你们这轻慢的人,惊奇吧,灭亡吧!因为我将行一件事,虽有人告诉你们,你们总是不信。”为了替这位画家的治疗蒙上宗教的色彩,她认为女人是理想的传播者,因为使徒宣称男人无法有效地征服人们的疑心。她宣称,自1788年圣诞节到1789年的7月,卢泰尔堡与他的夫人共治愈了两千人:“我们找到合适的人接受神的指引;这来自天堂与神的力量出自上帝的旨意,伟大的造物主授权他们治愈所有人,包括聋子、哑巴、盲人、跛子或瘸子。”

在这本献给坎特伯雷大主教的书里,她恳请主教在所有教堂与礼拜堂使用一种新的祈祷文,不要白白浪费掉上帝赐给人类的这一无价之宝。她同时恳求所有法官与司法官员去拜访卢泰尔堡夫妇,和他们商量建立包含毕士大池(12)的大型医院的事宜。所有催眠术士都对这位老太太的荒谬论点感到不悦,而卢泰尔堡也为了避开她离开伦敦,但继续与妻子联手开展迷惑人心的事业。

在1798年以前,催眠术在英格兰几乎都没有太大影响力。1798年,有人企图振兴催眠术,但也只是以矿物催眠而非动物催眠的形式。一个名叫本杰明·道格拉斯·珀金斯(Benjamin Douglas Perkins)的美国人在莱斯特广场行医,发明了知名的“金属牵引器”并申请专利。他宣称,这种由两小块具有强力磁性的金属构成的牵引器(与黑尔神父的钢板非常类似),可以治愈痛风、风湿、中风和人类可能罹患的几乎所有疾病。关于治愈效果的神奇小故事也开始到处流传,报界发行了许多小册子,大肆吹嘘牵引器的疗效。一副牵引器卖五基尼,珀金斯很快赚得了大笔财富。痛风患者在使用了这个装置后,疼痛消失了;风湿患者的症状不见了;以往必须依靠牙医才能缓解的牙痛,在珀金斯与其神奇装置的帮助下,通通消失了。珀金斯加入的慈善贵格会,更是热情地照顾珀金斯的生意。为了让那些付不出五基尼甚至五先令的穷人也能使用此装置,他们筹措了一笔可观的资金,建立了名叫“珀金斯医学院”的医院,来医院的所有人都可以免费接受催眠。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这些装置被频繁地使用,发明者也因此赚了五千英镑。

巴斯知名的医生海加思在想到想象力在治疗方面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后,想出了一个方法来验证这个装置的真实效用。珀金斯的声誉难以撼动,海加思医生不准备反驳,而是打算在多名见证人面前揭露众人深信不疑的治疗幻象。为了进行这个计划,他和福尔克纳医生一起制作了一个木头牵引器,然后在其表面漆上金属色,准备观察这个冒牌货的治疗效果是否与金属牵引器的一样。他们从巴斯的医院选了五名病患进行实验。其中四名的脚踝、膝盖、手腕和尾椎深受慢性风湿病之苦,另外一名则几个月来都受痛风的困扰。在进行实验的那天,海加思医生和朋友们聚集在医院,并一本正经地拿出仿冒的牵引器进行治疗。有四名病患表示自己的痛楚立即消失了,其中有三名表示自己不仅恢复了,还觉得状况变得比以前更好。另外一人觉得自己的膝盖暖暖的,并说自己现在可以走路了。他试了,也确实能走,但一天前他还处于寸步难行,连楼梯都下不了的状态。痛风的患者感觉痛苦迅速消失了,且在九个小时内状况都很好,直到躺到**之后痛楚才复发。第二天,他们使用了真正的牵引器,所有人都用几乎相同的方式描述了自己的感受。

几个星期后,他们在布里斯托尔医院再次进行实验,对象是一名肩膀有严重风湿症状的男子——他甚至无法将手从膝盖上举起。冒牌的牵引器被拿了出来,为了增加治疗的逼真度,一名医生拿出定时器来精确计算时间,另一名医生则记录每一分钟症状的变化。不到四分钟,这名男子表示自己的状况缓解许多,他可以在没有痛楚的情况下将手抬高几英寸(13)!

海加思发表了实验结果,题名为“在冒牌牵引器的验证下,论述想象力对疾病的行塑与治愈”(Of the Imagination, as a Cause and Cure of Disorders,exemplified by fictitious Tractors)。这给了珀金斯的骗术致命一击,但他的朋友和信仰者不愿承认自己受骗,反而对羊、牛和马使用牵引器,并声称动物的健康因此获得改善,但木头的装置就不能造成同样的结果。但是并没人相信他们;珀金斯学派遭到了冷落。珀金斯带着一万英镑离开英格兰,这些钱让他在宾夕法尼亚的落魄日子里得到些许安慰。

也因此,一段时期内英格兰人都在取笑催眠术。法国则因革命爆发而无心关注。斯特拉斯堡的“和谐公社”与其他城市曾浸**在催眠术的幻象中,直到严峻的国际情势让大家开始放弃。这个在欧洲两大国诞生的催眠体系,只能到德意志的空想哲学家中寻求庇护。在那里,催眠的奇迹一天比一天美妙,病患获得了预言力的恩赐——他们的视野扩展到地球各处,他们可以用手指与脚趾去听、去看,只要将书放在他们的肚子上,他们就能阅读并理解其中陌生的语言。受催眠的无知农民,说出来的话比柏拉图的更具哲理,即便是有史以来最杰出的玄学家,其口才与知识也不及他们。他们甚至还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神学上最棘手的问题,其容易程度犹如清醒之人解开他们的鞋扣!

19世纪的前十二年里,欧洲鲜有动物催眠的消息。连德意志也忘记了昔日的狂热,天天生活在拿破仑的隆隆炮火声中,经历着帝国的陨落与复苏。在这个时期,催眠术变得无人问津,直到德勒兹先生的《动物磁性学史评》(Histoire Critique du Magnétisme Animal)在1813年出版。这本书为这行将就木的幻象注入一剂强心针。报纸、书籍、宣传册又开始热烈讨论这门学科的真伪。许多杰出的医生建议进行一场设计精良的实验,以探求真相。

德勒兹在书中以这样的主张作为结语:“人体中有一种流体会不断从身体中流出去,并在我们周围塑造出一种氛围,而这个流体没有明确的方向,因而不会对周围个体产生明显的影响。然而,它可以被意志引导,当我们进行引导时,它就会以一种与我们拥有的能量相对应的力,以电流的形式被输出。其运动方式类似于人体燃烧时所发出的射线。不同个体身上的流体特性也不同。它可以高度浓缩,也会存在树里。催眠术士可以通过重复数次朝同一方向移动的手势,将这种流体转移到树上。当这种流体灌注到人身上时,在催眠术士的意志操控下大部分人的身体会有热或冷的感受。在身体得到足够多的流体后,有些人会进入梦游或狂喜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他们会看到流体像光圈一样包围着催眠术士,他的嘴和鼻孔会发出光,他的头与手则会散发出悦人的香味,令人想起某种食物或水的味道。”

有人会认为,坚持这些“荒谬言行”的医生已经难以让人觉得他是正常的了,但这也只是德勒兹提出的奇异事件中的一小部分。他还表示:“当催眠制造出梦游状态时,处于此状态的人的才能将被放到最大。有几个外部器官(尤其是听觉与视觉器官)会变得不活跃,但依赖这些器官的感觉都会在内部发生。视觉与听觉通过磁性流体传导印象,而不再依赖任何神经和器官对大脑的直接干预。因此,虽然这个处于梦游状态的人眼睛和耳朵被关闭,却依旧能听能看,甚至比清醒时还敏锐。即便催眠术士什么话都不说,他也能感受到催眠术士的意志。他看到了自己身体的内部,看到了所有那些与他有磁性联系的人最隐秘的身体组织。通常,他只会看到病变或不正常的地方,然后依靠直觉说出治疗方法。他还拥有预言未来的能力,且这些预言通常都是对的,只是偶尔出错。他还会以惊人的口才表达自己,其中不乏夸大其词。如果催眠术士指引明智,他就能在一定时间内变成一个更完美的自己,但如果指引不正确,他就会迷茫失措。”

根据德勒兹的说法,只要按照以下方法去做,人人都可以是伟大的催眠术士:

暂时忘记你脑中关于物理与形而上学的一切知识。

放下脑中一切的质疑。

想象自己将疾病握在手中,然后将它丢到一旁。

在你开始进行研究的前六个星期内,不要试着推论结果。

拥有正向的心态,诚心相信催眠的力量,拥有执行催眠的信心。简而言之,扫除一切疑惑,渴望成功,并以最简单、专注的方式执行。

这几个条件就是要你“笃信一切,不屈不挠,抛弃一切经验,绝不要听从理智”,这样就能成为德勒兹心中的催眠术士。

当你进入这种启发人心的状态时,“将病患身边可能对你造成阻碍的人赶走,只留下必要的见证者——如果真的需要。在你施行催眠术时,他们绝不能心智不坚,而要抱持着你一定能治愈疾患的信念。不要让自己处于过冷或过热的环境中,并确保周围没有任何事物会让你分心,确保催眠中途不会被打搅。尽量让病患坐在宽敞的地方,你以稍微高出对方一点的高度坐好。用你的双膝夹住对方的膝盖,脚放在他的脚的两侧。先让他放松自己,什么都不要想,也不要想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要摒弃所有恐惧,让自己充满希望。对于催眠可能造成的短暂疼痛,也不要感到紧张或畏惧。在他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后,以拇指内侧可接触到对方拇指内侧的方式,将他的拇指握好,盯着他的双眼。坚持二至五分钟,或者直到你觉得你们俩的大拇指温度相当。进行完这个步骤后,收回你的手,将手放到两侧。同时,将两手掌翻转至掌心朝上,并高举过头。现在,将两手放到对方肩上,维持一分钟;接着,再将手轻轻地沿着他的手臂往下直到指尖,经过手指时请以轻柔的方式碰触。重复此套动作五至六次,在翻转手掌并举起手之前,让它们稍微离开对方身体一些。之后,将手掌放在对方头上,停一会儿后将手放低,在离面颊一两英寸的距离处慢慢放下,直到腹部。在这个位置停留两分钟,把你的拇指放在胃的凹处,其余的手指放在肋骨下面。然后慢慢地将手往下移到膝盖上,或在不吃力的情况下,移动到脚。在接下来的静坐过程中,重复同样的过程多次。偶尔靠近病患,将手放到他的肩膀后面,缓慢地将手沿着对方背脊和大腿往下移到膝盖或脚。首轮操作结束后,你可以不用再将手放在头上,而可以从肩膀开始,对手臂进行后续操作,或者从腹部开始,对身体进行操作。”

这就是德勒兹推荐的催眠过程。当你施行这套步骤时,那娇弱、富于幻想的神经质女子,就会自己想办法进入**状态,并准备好相信关于动物催眠的一切奇迹。这个受局限的姿势——将双膝放在盯着你的男性的双腿间,这名男子的手在你的身体各部位游走——绝对可以让任何一位虚弱的女性觉得自己已经康复,尤其当这位女性患的只是歇斯底里,又深信这种治疗的功效时。为了完善理论,他们同时证明了那些具备强健心智与正常身体的人也可以被催眠。这些手法产生的效果可以通过无数例子证明,但这些例子都对动物催眠有利吗?它们能够证明磁性流体的存在吗?我们都知道,当一个人长时间处于同一个状态时就很容易睡着,或者兴奋、模仿与强烈的想象力可以让虚弱的身体发生**,根本不需要用催眠术或坟墓里的鬼魂来告诉我们这些。

德勒兹先生的书在巴黎造成相当程度的轰动,催眠术则以更胜以往的活力蠢蠢欲动。第二年,出现了一本专门研究催眠术的杂志《动物催眠志》(Annales du Magnetisme Animal),后来更出现了《动物催眠博览》(Bibliotheque du Magnetisme Animal)等刊物。与此同时,“神迹制造者”法里亚神父开始施行催眠。大众深信他具备更多的催眠流体和更强健的心智,因此他的治疗效果无人能及。法里亚神父的实验证明了磁性流体绝不是重点,想象力才是促成一切神奇效果的大功臣。他让自己的病患坐在沙发上,让对方闭上眼睛,接着以命令的口吻大声说出:“睡!”他从不使用任何道具,没有磁桶等流体导体。他声称自己用这种方式成功催眠了五千人。他经常需要重复那句命令三到五次,如果病人依旧醒着,他会请对方从沙发上起身,并以对方不适合进行催眠为由结束自己的窘境。值得注意的是,这位催眠术士并没有说磁性流体对所有人都有效。他认为健康与强健的人不适合催眠,心存质疑的人、试着找出催眠原理的人也不适合,只有深深相信催眠的人、身体虚弱的人、心灵脆弱的人才可以。并且,由于担心后一类人会出于各种原因抗拒催眠,信徒们便声称,即便像他们这样的人在某些时候也无法被催眠。只要有一个藐视者或质疑者在场,就会降低磁性流体的效能,破坏催眠效果。德勒兹先生在指导手册里更强调说:“绝对不要在那些好奇心极强的人面前执行催眠!”

现在我们知道,他们的研究并没有为动物催眠带来了不起的突破。那些不容旁人置喙且每日不断发生的现象,只是让那些聪明、公正且追求真理的人倍感困扰。尽管如此,催眠术被误解和夸大的部分也渐渐显露。巴伊在1784年说:“催眠术并不像批评者所说的那样一无是处:它记录了人类心智的谬误,更见证了想象力的强大。”人类一切的聪明才智都无法证实心智是如何影响现实的,但催眠术却为这广泛的疑惑带来一丝微弱的光亮。

(1). 詹姆斯·贝蒂(James Beattie),苏格兰诗人、道德家与哲学家。——译注

(2). 请见范·德尔·米耶(Van der Mye)关于布雷达的记录。当时,驻兵感染坏血病,奥兰治亲王送了两个或三个玻璃小瓶给医生,里面装着用柑橘、艾草与樟脑熬制出的**。他让医生假装这种**是非常宝贵且极其稀有的药方,是冒着极大的危险才从东方带回来的,而这种**的药效非常强大,只需要两三滴就可以让一加仑(约4.5升)的水变成军人们的救命仙丹。——原注

(3). 弗朗茨·安东尼·梅斯梅尔(Franz Anthony Mesmer),德意志医生,主张在生物与非生物间会发生一种自然力的转移,也就是他所谓的动物磁性,后来被称为催眠。——译注

(4). 吉安巴蒂斯塔·德拉·波尔塔(Giambattista della Porta),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学者。——译注

(5). 火药阴谋(Gunpowder Plot)发生于1605年。当时,一群英格兰天主教极端分子试图炸掉议会大厦,并杀害正在里面进行议会开幕典礼的英格兰国王詹姆斯一世和他的家人以及大部分的新教贵族,但是并未成功。——译注

(6). 有一位不知名的狂热哲学家针对某一主题想出了令自己非常满意的理论,且满心骄傲。“但我亲爱的朋友,事实和你的理论有所出入。”他的朋友说。“真的吗?”哲学家回应,并耸耸肩,“可惜了那个事实。”——原注

(7). 1英尺约合0.3米。——编注

(8). 莎士比亚作品《暴风雨》的主角,也是一名巫师。——译注

(9). 美国著名政治家、科学家,杰出的外交家及发明家,美国革命时重要的领导人之一。——译注

(10). 安托万-洛朗·拉瓦锡(Antoine-Laurent de Lavoisier),法国贵族,著名化学家、生物学家。他使化学从定性转为定量,并确定了元素的概念。——译注

(11). 让-西尔万·巴伊(Jean-Sylvain Bailly),法国天文学家、演说家,也是法国大革命的早期领袖人物之一。——译注

(12). 耶路撒冷的水池,据说其水质具有治疗作用。——译注

(13). 1 英寸=2.54 厘米。——编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