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之变迁(1 / 1)

京剧之变迁 齐如山 16235 字 2个月前

《珠帘寨》的李克用,原来本系染脸,自春台班朱大麻子扮演,才勾大花脸。余三胜去李克用,又用本色脸,谭鑫培宗之,现在都用本色脸了。

从前四喜班青衣有余紫云,时小福。春台班,青衣有陈宝云,王长寿,陆春兰,各脚身份都是一样。俗语说八两半斤。所以原先排演对儿戏都好,如《五花洞》《孝感天》《双沙河》等戏,都非常叫座。因为两个脚,分量一样,唱着才有意思。现在一个戏班里头不能容两个好旦脚,就是有两个旦脚,比方演《五花洞》的时候,也都是争着去假潘金莲。这个没什么道理,不但旦脚如此,各种脚色都是这个情形。比方从前三庆班,老生有程长庚、卢胜奎、刘桂庆、华雨亭,花脸有何九、黄三,武生有杨月楼、罗七十(小宝之父)、牛长宝。四喜班,老生有王九龄、李四巴、王仙舟,武生有姚增禄、杨荣寿,小花脸有杨鸣玉、朱茞侬。春台班,老生有张玉奎、张奎官,武生有任七、张七(武二花)、俞润仙,花脸有陈三福、庆四、钱宝丰、朱大麻子,小花脸有麻德子、化虎、杉高王、孙大堂(《打砂锅》极出名)等等。足见各脚都极整齐,所以演《群英会》《双包案》《双天师》《定计化缘》《真假李逵》等等对儿戏,都非常精彩。如今这些戏都是对付着演,要想像从前那么精彩是不容易的了。

走路的人在大街上随便唱戏,与戏园子里头唱的戏,最有关系。鄙人在光绪十几年进京的时候,大街上的人一张嘴便是“杨延晖”,因为彼时杨月楼的《探母》最时兴。后来一张嘴就是“小东人”,因为彼时戏园子里正时兴《教子》。再往后满街上都是“借灯光”“伍员马上”“店主东”“大喊一声”等等,因为彼时孙菊仙的《朱砂痣》,汪桂芬的《文昭关》,谭鑫培的《卖马》,金秀山的《锁五龙》正走运。后来又改“在月下”,因为黄月山及他徒弟李吉瑞,正以《剑锋山》出名。再往后因为刘鸿升的《斩黄袍》走运,所以满街上又改唱“孤王酒醉”了。近来大家随便唱不是《南阳关》,就是《珠帘寨》,不然就是“保镖路过马兰关”,若堂子里大半是唱“儿的父投军无音信”。所以在大街上一听,便知戏园子里头是什么戏正走运,不但北京如此,到处都是如此。

《搜孤救孤》一戏,原先以公孙杵臼为重要脚色。后因谭鑫培与卢胜奎合演,卢去公孙,谭去程婴,谭说我也有我的身份,不能专去配脚,无所事事,于是自己添了几段唱功。自此以后,这出戏变做程婴的重头戏了。

《卖马》一戏,原先乃是店主的重头戏,后亦因谭鑫培演唱,加了些材料变为秦琼的正戏了。

《探亲》一戏,从前贴戏报子总是乡下妈妈算正脚,自王瑶卿演后,正脚便归了城里的亲家母。可是从前演此戏,有城里的亲家老爷上场,且话白很多,如今永远不带这一段了。再者从前于乡下妈妈进城时,路上要见许多行人,比方前头有一妇人行路,后头一和尚跟着化缘,说“老太太,慈悲慈悲罢”等等的话也极有意思。如今把这一场也免去了。现在都是丑脚故将驴倒骑,他儿子说“倒了”,妈妈便说“到了”,就此下驴。用倒到两字打诨也算有趣。

《女起解》一戏,从前因总是接《会审》连唱,所以头一场只有原板四句,后经王瑶卿将祭狱神添了一段,反二黄,以后就永以为例。可是因《起解》唱功已多,于是大家就只唱一出,不接连《会审》了。近来尚小云乃一直唱下去,且连演《狱中相会》,荀慧生又格外加多,这也足可证明二人的气足。

旧戏的词句,经谭鑫培改过的很有几出,有改的很好的,也有改的很坏的。比方《汾河湾》一戏,在窑外所唱一大段,从前王九龄所唱的旧辞,所说的都是未离家以前的意思,谭鑫培改的辞句都是离家以后的意思。按道理说,应改说离家以前的话,不应说离家以后的话,因为柳迎春信不及他是薛仁贵,所以让他在门外将从前的事说明,听听对不对,如果说的对,方才开门相认,若薛仁贵说离家以前的事情,柳迎春才知道说的对与不对,倘说离家以后的事情,柳迎春一点也不知道,怎么能够判断他对不对呢?所以说应该说离家以前的情形。再说进窑之后,柳迎春的旧词句,是对薛仁贵说“你原先出门的时节,说做了官才回来见我,如今回来,一定是做了官了”等语,如今旦脚还是照旧这样说,可是薛仁贵在窑外唱的一大段都是说的这些事,难道说柳迎春没听见吗?又何必再问呢?这总算两人词句太不呼应,这都是鑫培改坏了。

梨园行的规矩不许翻场。什么叫翻场呢?就是几个脚同在场上,倘有一人说错或唱错,别的脚不但不许笑场,并且还得要替他遮盖,因为别的脚不乐,台下或者可以不理会,若别的脚一乐,则台下便知,该脚或因此得倒好,所以各脚以同行道德的关系,不会给别人翻场。可是谭鑫培最爱翻场。一日演《斩马谡》,李寿山去马谡,于问斩下场的时候,大笑三声。盖旧规矩本没有这三声大笑,鑫培嫌李寿山胡来,于是便说道“招回来”,手下便将马谡带回,诸葛亮问马谡“你为何发笑?”李寿山无词,大窘,台下给以倒好。一日演《回荆州》,麻穆子去张飞,白中有“俺大哥东吴招亲,为何不叫咱老张知道?”麻穆子念成“为何不叫咱老张知大”。盖花脸张嘴音容易得好,所以麻穆子把道字念成大字,台下并不理会。谭鑫培说“叫你知大也要前去,不叫你知大也要前去”,也把道字念成大字,台下便知是因麻穆子念错,所以也如此,于是大乐。又一日演《捉放》,按规矩二人同上时,曹操唱完“八月中秋桂花香”一句后,便须往旁边稍退,容陈宫往上走两步,接唱“路上行人马蹄忙”一句。乃某票友初下海,与鑫培演此,唱完一句后,正往回退,鑫培便从其袖下钻出,接唱一句,于是台下报以倒好。以上这些事情,都叫翻场。鑫培都算不对。可是鑫培也有特别的本领,比如有一配脚虽然不会此戏,若在后台向他说几句,说他照应的客气话,或是求他给说一说,俟该脚上场,无论有多少错处,他都能替该脚遮盖的包水不露,能使台下观客一点也见不出来。

历来学界中人,研究戏曲的很多,但不过都是摹仿。戏界的好脚没有能够教导戏界的人,问或有之,不过是学于彼脚,教与此脚,自己总没有多少发明。闻数十年来,只有两人:一为孙春山先生,即商务印书馆北京经理孙伯恒先生的叔祖;一为林四先生,英美烟公司总经理沈昆三先生的叔岳。听说这两位前辈,研究曲律甚深,自己发明的腔儿很多,孙先生唱的字正腔圆,林先生唱的灵活圆润。陈德霖的腔儿,大半得传于孙先生,王瑶卿的腔,也有许多得之于林先生。至孙先生尚有专为二本《虹霓关》的夫人研究的八句西皮慢板,德霖还记得很清楚,常教与姜妙香、梅兰芳诸人,然台上总没有用过,日久就怕要失传了。

有人说中国戏都是一节一节的,无始无终。这话大错,中国戏自元明清以来,无一出不是整本的戏,所有剧本现尚存在,不必细讲。现在只把戏园中最流行的说几出,比方:《汾河湾》独本,是全本《薛仁贵征东》的一出,系渊源于元曲《薛仁贵荣归故里》杂剧;《搜孤救孤》,是全本《八义记》,系渊源于元曲《赵氏孤儿大报仇》杂剧;《六月雪》,是全本《斩窦娥》,系渊源于元曲《感天动地窦娥冤》杂剧;《桑园寄子》,是全本《黑水国》;《奇冤报》,是全本《乌盆记》,系渊源于元曲中《玎玎珰珰盆儿鬼》杂剧;《珠帘寨》,是全本《沙陀国》;《刺汤》,是全本《一捧雪》;《宇宙锋》,是全本《宇宙锋》;《钓金龟》,是全本《孟津河》;《二进宫》,是全本《大保国》。这一时也不能写完。至于《法门寺》《武家坡》《捡柴》《鸿鸾禧》《御碑亭》等等,现在都是往往演全本。至所有的《封神》《列国》《三国》《隋唐》《说唐》《西游》《水浒》《说岳》《南北宋》《杨家将》《济公传》《白蛇传》《包公案》《绿牡丹》《彭公案》《施公案》等等说部的戏,更是可想而知。就连不要紧的一出《请医》,都是整本《幽闺记》里的一出,病的小生便是蒋世隆。至于《小放牛》《打花鼓》《小过年》《顶砖》《打皂王》等等小戏,虽非整本大套,然也是自完其说,有始有终。总而言之,中国戏长短虽有不同,但其原本都是有头有尾,有始有终。这些年戏园中不大演全本,只演单出,这也有个原故,因为台下观客不爱看整本,只爱拣好的听一段,所以戏界也就只拣好的地方演一段。可是只演一段不够看,所以在这一段之中,又加出许多材料,这位加上一段唱功,那位脚色加上一段做功,又一位加上一段把子,加来加去,演的这一段就够吃力的了,谁还能够连演全本呢?比方全本《回龙阁》一戏,若连《许愿》《赠金》《彩楼》《别窑》《击掌》《探窑》《武家坡》《登殿》等折,一人一次都唱下来,试问哪一个旦脚了的了呢?所以就是演全本,也是几人分唱;就是一个旦脚唱,他也得减去若干的词句,省去多少腔调,才能了的下来。这是什么原故呢?因为原先各折中没有这么些词句,更没有这们长的腔儿,所以原先一个人可以唱全本,如今一个人不能唱全本,不但《回龙阁》一出戏这个样子,其余的戏大多数都是这个样子。

光绪初年,北京的街谈巷议,以及前门外老掌柜的(从前听戏的人,以商人居多数,所以掌柜的讲话,很有力量)言论,总是讲程长庚,余三胜,张二奎,有人一提谭鑫培,大家都很鄙视,说他唱的纤巧没出息。这是什么原故呢?大致因为程余诸位的腔调讲圆宏庄重,汪桂芬、许荫棠、孙菊仙等腔调,去古尚近。谭鑫培的腔调,一变而为灵活轻快,所以大家听惯了旧的,骤然一变耳音,当然是不赞成。再说有一种守旧的人,他的思想,无论何事都是旧的好。又有一种人,也是借此自吹,言外是他看见过长庚三胜,你们没有看见过就是了。其实凡物日久必要变,再说鑫培对于腔调研究非常之细,于闪板、赶板、垛板等等地方,比古人精致的多,不过他的腔有许多由旦脚的腔变来,所以偏于悠扬蕴藉,他的好处,正不让古人,又何必攻击他呢?这话又说回来了,可是现在人的论调,又是专讲老谭,仿佛不是老谭的腔,就都算不对,这也很不必!这个论调,同光绪初年,各位老掌柜的见解,都是一个毛病。总而言之,古人有古人的好处,今人有今人的好处,若说一件事情,永远不许改变,那是没有的事。

腔调也是一时有一时的风尚,光绪初年最时兴宏亮,比方汪桂芬,唱到“逃出龙潭虎穴中”的中字,台下必然叫好。后来时兴拉长腔,再后时兴拔高,现在时兴垛字转弯,只要连垛几句词,或连拐几个弯,就必能得好,俗名叫疙疸腔。

乾隆以前,京中妇女听戏,不在禁例,经郎苏门学士奏请,才奉旨禁止,所以一百多年以来,妇女不得进戏园听戏。当时有人做了一首诗,同他开玩笑说:“卓午香车巷口多,珠帘高卷听笙歌,无端撞着郎螃蟹,惹得团脐闹一窝。”因郎苏门以善画螃蟹出名,外号叫郎螃蟹,所以诗中如此说法。民国以来,妇女又可随便听戏了。

台上的规矩,凡脚色上场,引子念完转身的时候,很有分别,若是内场椅(就是椅子在桌子的后边),脚儿在台前向右转,入座时向左转;若是外场椅(椅子在桌子前边),脚儿在台前就向左转,入座时向右转,这是从前定而不可移的规矩。据内行人说,这个原故,是因为戏剧渊源是由提线戏来的,倘都向右转,或永向左转,那提线岂不绕成一处,拧成绳子了吗?这也没什么考据。但是现在的脚儿,有许多不按这个规矩办了。

数年前,每逢戏园中排出一出新戏来,必受评戏的攻击,说他胡造谣言,不遵先正典型;又说是非驴非马的滑头戏。其实什么样的是驴?什么样的是马?他也未见得说的出来。至于滑头两字,尤其不通。在几年以前,上海排出了几出新戏,因为他唱功做功都不多,专靠切末布景叫座,台下以为各脚唱做太轻,大家都说他是滑头戏。其实这就不对,世界上的东西,没有一样的,戏剧也是如此。比如西洋的戏,有只唱的,有只说的,有连白带唱的,有专注重布景的,如必定要讥说白戏,说他没唱功,则被讥诮的人不但不服你的话,他还要笑你外行。专重布景的戏,也是如此。他的唱做,固然不多,但是他所需用的绘画,制造声光电化等科学,也有许多人费了无数的心血才制造出来。按各国大半都拿着声光电化等科学,作为打仗杀人的利器,如今有人用他作为娱乐的材料,岂不较比用他打仗杀人好得多呢?所以吾辈只可欢迎,不应反对。大家要把这种戏,也要用看旧戏的眼光来批评他,可谓所见不广!你骂爱看这种戏的人,他不但不佩服你,他还说你不通。假如说评戏的人,不知道世界上的戏剧有多少种类,只知有中国旧戏,凡戏都用看旧戏的眼光来批评他,那么上海有几出戏还可以算他滑头。但是十几年以来,如梅兰芳、尚小云、程艳秋、荀慧生、朱琴心、徐碧云、高庆奎诸人,或自编的新戏,或重排的旧戏,哪一出的唱功比旧戏不多?哪一出的身段比旧戏不繁?这样的戏叫滑头,那么什么戏才不算滑头呢?至所谓先正典型这四个字,字面自然是很有道理,其实在这个地方用着很不通。就按先正典型说,何人算先正,何事算典型呢?历来的歌调音乐,代有变更,不必细论,数百年来的新戏也是时有不同,也不必细论,就用谭鑫培来做个比例吧,现时有许多人很恭维他,可是他对于旧戏变更的地方很多,以腔调论,他的腔调去程长庚、余三胜、张二奎等太远;以词句论,他改的也很多,比方《珠帘寨》《卖马》《搜孤救孤》《问樵闹府》《汾河湾》等等,他都改过;以身段论,《斩谡》《珠帘寨》《问樵闹府》等戏,他改的也不少。种种的情形,一时也说不完,为什么评戏的人不说他闲话呢?不但不说他闲话,还要规规矩矩的去学他,学他的好处自然是极好喽,像《珠帘寨》的词句,果句句都合当时的情形吗?至于“花啦啦打罢几通鼓”的花啦啦三字,尤其没理。在文字里头真正鼓的声音,只有“咚咚咚”,哪有“花啦啦”的声音呢?大家也来津津乐道。细细的研究,在鑫培嗓音清脆,开口音尤其好听,所以就唱“花啦啦”也没什么关系,但是不能算对。谭鑫培均可变更旧制,别人有什么不可以呢?总之,凡事日久必变,鑫培改得坏的地方固然是不少,改得好的地方正很多,若是一出《空城计》,唱一万年永远不许动,那中国还能成一个国吗?

《樊江关》中的樊梨花,所戴额子的后帘,名观音兜。按旧规矩,非去观世音或关公,不许戴此。《樊江关》戴观音兜,始自王瑶卿,老辈往往不以为然。一日瑶卿演此戏,谭鑫培与黄三正同坐闲谈,适跟包的手持观音兜在面前经过,谭曰“什么戏呀?《战长沙》吗?”黄三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虹霓关》一戏,从前两本连演的时候不多,即便连演,也是头二本的夫人是一人,头二本的丫环是一人,从前没有一个脚,头本去夫人,二本去丫环的办法。有之,自梅兰芳始,现在几乎成为定例了。如小云、艳秋、慧生、碧云等脚,都是这样演法。兰芳第一次演时,去夫人的为王蕙芳,去王伯当的为路三宝,三宝也系初次反串小生。

《醉酒》一戏,从前只有花旦演唱。青衣演此戏,也始自梅兰芳。至于二本《虹霓关》的丫环、《梅龙镇》的凤姐等等,倒早就是青衣唱的戏了。

头本《虹霓关》随夫人的四老将,从前扎靠起霸,都是郑重其事,如今都变成起哄了,且是各班都是一样,这很不对!

从前三庆班,排《三国演义》,脚色的完备,一时无二,即当时四喜班的《混元盒》,脚色也不算不完全,比方张天师是张玉奎(小名喜儿,当时张喜儿三字颇有名),大蜈蚣俞润仙,青石精庆四,白石怪钱宝丰,红蟒王长寿,蜘蛛陆春兰,蛤蟆董三福,蝎虎田老,黑狐带金花孙彩珠,白狐冯瑞云(以小名冯六儿出名)。钱宝丰,前在四喜,后在三庆,所以《混元盒》《三国演义》都有他。

从前一个脚色,改搭别班,并不十分容易,比方上条所说,钱宝丰由四喜改搭三庆一节,当时同钱去的还有陈三福、李顺亭诸人。闻三庆、四喜,因为这件事情,打了许多天的官司,四喜输了,该脚等才归三庆。到了现在,就没有这种情形了,一人可以兼搭好几班,并且可以随时走随时来,这固然是包银与戏份的关系,但是也有许多别的情形。

《定军山》的黄忠,从前余三胜、景四宝(前在春台后搭四喜)、杨月楼、龙长胜等脚,都戴帅盔,挂白满。后王九龄便戴软扎巾,后来谭鑫培也戴软扎巾,且换挂白三。这种地方,绝非九龄、鑫培的错处,因扮戏一道,不但要合古人的情形,于本脚的形势也要顾及才好,不但扮相如此,就连做功也是如此,比方鑫培《珠帘寨》,到受激接令的时候,说“你拿过来罢”,他的神气是于颓唐中带英武气,这因为是鑫培本已年迈,所以这种身段做来非常之好。看现时学谭的各脚,演至此处也如此做法,就不是颓唐,是浪当懈怠了。这是年龄与面貌的关系。各脚或生的相貌魁梧,或者是精神活泼,演至此处,须另有一种做功,方能好看,不但一处如此,处处都是如此,是在自己神而明之。

《打棍出箱》从前是演全本《琼林宴》,所有戏词,与现在大不相同。现时只演《问樵闹府》,《打棍出箱》一段,乃是始自谭鑫培,一切词句身段改添的很多。现时都是这样演法了。

青衣的戏,以《祭塔》为最难唱,因为戏中所行的腔都是高的。从前老辈常说,旦脚的《祭塔》,就是生脚中的红生戏,因为红生戏里头的腔调也都是高的。

生脚最难唱的是红生戏,因为红生戏十之九是唢呐腔,且都是翻唱。比方《龙虎斗》的宋太祖,《采石矶》的徐达,《攻漳关》的姜子牙,《双包案》的夜行帅(猫神),《青石山》的关公,《五花洞》的张天师等等,或红脸或不红脸,总而言之都算红生戏,非有好嗓子万不能唱。谭鑫培一生不肯唱此等戏,因为唱这种戏的嗓子不但要好,且非高亢不能受听。当年三庆班,有一位李三,系李顺亭的哥,唱老生以唱唢呐腔出名,专唱红生戏。其后李顺亭唱唢呐戏也很好,翻高的腔,尤其好听。

前清时代,每遇国丧,遏密八音,各戏园子都不许唱戏,这俗名叫断国孝。过百日后,才许唱,并且不许在戏园子里演唱,只可找一有戏台的饭馆子,或有戏台的会馆,将就演唱,以便维持各脚的生活。可是大致都是随便凑集,不用班名,因为若用班名,则该班人员都得约进来;若大家都来,又恐买卖不好养不住,因为饭馆或会馆,虽然有个戏楼,但是里头的设备,或坐落的地点,大致总不及平常戏园子,所以听戏的人总较少。再者做官的人,或讲究点的人,也因国丧不肯听戏,所以买卖总不会好。因为这些原故,戏界中有名望的或有钱财的脚色,也往往不唱,所以大家都是随便凑集。

戏界以三月十八日为祭神日,这一天无论何班都不演戏,民国后不讲迷信,可是仍不演戏,所以又叫官工。言其是放官假的意思。在从前各戏班的组织,都是以每年三月十八日为期,各班中添约新脚,或旧有脚色包银的加减,以及各班规定戏园子的轮转,都是这天以前说妥。既说妥之后,就是一年各脚如欲另搭别班,非等到下年三月十八日不可。现在各戏班,到这天也还有点变动,但是不像从前那样重要了。

乾隆嘉庆年间,北京昆腔极盛,咸丰同治的时代,昆腔与皮簧可以算是平等,到光绪初年,昆腔就微了,但各皮簧班中,每日仍有三两出昆腔,以后越来越少。最后四喜班每日仍有杨鸣玉、朱莲芬一出昆腔,可是戏码总在第五六出。自杨朱去世,又添入花旦诸秋芬(茹香父)、小生陈桂亭二人,每日戏码又往前移。闻老辈云:四喜约此二人,并非为园中叫座,不过因堂会往往有人专点昆腔,所以不能不预备几位昆曲脚色。自此以后,戏园中的昆腔,就不见了。到民国初年,梅兰芳又极力提倡昆曲,哄动一时。数年前每演《思凡》《琴挑》,总是满座。一天以《瑶台》演大轴子,梨园老辈,群相惊异,说《瑶台》演大轴子,可算一二百年以来的创闻。梅兰芳学就昆曲八十余出,惜无配脚,不能一一出演。然昆曲总因音调太低,所以在两三千人的戏园中演唱,不易动听,且又太雅,也难得多数人的欢迎,所以仍然是一天比一天衰微。

古人以戏中最重要的脚色为正脚,次重的为配脚,这不过是比较的关系,名词并没什么毛病。到后来当配脚的人,他以为自己是配脚,无关重要,随意偷懒,于是乎有许多戏,因为这个原故,闹的毫无精彩,这就不对了。戏台上演戏,与平常人办事是一个道理。比方屋中有几个人谈话,甲与乙谈,甲说话的时候,他话中所说的喜怒哀乐的情节,他自己一定自然的表示出来,乙于听话的时候,于甲话中喜怒哀乐的情节,一定也自然的表示出来,至在旁听丙丁戊诸人,于该话中的情节,听着自然也有喜怒哀乐的神情流露出来。演戏就是这个情形,不论正脚配脚,都应该把自己应有的现象表示出来。如今的配脚,都是无论你正脚唱白如何,他总是不理会;可是像李顺亭、李寿峰、钱金福诸位,都是郑重其事,所以无论同哪一位好脚配戏,他也得好很多。

有人说新编的戏,总不及旧戏唱功多。这话自然是对的,但这也有个原故,旧戏只演一两场,所以戏情可以尽力的发挥,脚色的力量也可尽力的使用,因为该戏中前后各场的情节,以及来源去路,台下从前都看见过,就是没有看见过的,也听人说过,所以在一两场中,极力做去,台下也能明了其中的道理。若新戏则不然,剧本的情节,台下一毫不知,必须将前前后后所有的事迹都要排演出来,台下方能明了,既须将全本情节一一排演出来,则用时间必长,脚儿的工作自然而然的就多了,若每场再像《三堂会审》《祭塔》那们多的唱功,那就每出新戏没有二十个钟头不能演完,并且脚儿的气力嗓子,谁又能了的下来呢?所以说新戏的唱功,无论如何,不能太多。

从前派戏,不许倒置。比方当日演戏,如先演过《回荆州》,不许再演《长坂坡》,如先演过《武家坡》,不许再演《彩楼》。这个名词也叫翻场,后台最忌,但若白天唱完止住戏,晚间再演,就不在此例了。可是现在后台派戏的人,对于此事也还注意,不过不像从前那么严了。

戏界中都管皮簧叫乱弹腔。按乱弹腔,北京早就有,比方《缀白裘》第十一集里头选的有一出《挡马》,演的是焦光谱(焦赞本家)救杨八姐一事,其标名就是乱弹腔;《屈辱》《计陷》等戏,也用乱弹腔。看此情形,大致是乱弹腔改成了昆腔班的小吹腔。这足见乱弹二字,来历很远了。但是当年的乱弹,似乎绝不是现在的皮簧,因为《缀白裘》一书,始自乾隆那时候,既名曰乱弹,当然是用弹的乐器随唱,可是皮簧在四五十年以前,系用笛子。照这们一说,这皮簧与乱弹的来源,一定不是一事了。然则梨园老辈,又为什么都管皮簧叫乱弹呢?或者因为从前的乱弹班,经了多少的改变,变成了现在的皮簧,可是其中经过的情形就不容易考查了。然皮簧二字,年代的确不远。

从前戏班登报,第二好脚写在最上边,次等的以次写下去,第一好脚写在最下边,所谓墩底写。于是好脚,都争着写在下边,有那分量不够的也想写在下边,旁人往往说他:“你写在下边也未尝不可,但是你自己要想想墩的住墩不住。”言其是他不配写在下边。如今登报,好脚都争着写在上边了,这个原故始自王瑶卿。因当初瑶卿与鑫培同班,鑫培墩底写,瑶卿写在最上层,后鑫培去世,老生换了洪林、凤卿,则仍是凤卿墩底,但是凤卿人缘不及瑶卿,看报的人仍注意瑶卿,大家以为头一名是瑶卿,于是各班登报也就将第一名好脚写在最上边了。

《忠孝全》一戏,共分八本。现时所常演的乃是第七本,前还有秦继龙与他养父闹气离家,又同他寄父蓝唐闹气落店等事,并有大元帅张英征黑水国,金鳌被擒二次,大元帅熊瑞也被擒,皇上又命太监王振挂帅招军等情节,但是全本涣散,毫无可取,只有第七本还算稍有精彩。

戏界规矩,把脚色上场引子之后的四句诗,叫作定场白。常有几位老脚,问鄙人定场白三字应如何讲法,鄙人便举李笠翁的几句话回答。按《笠翁偶集》中有一段云,“开场第二折,谓之冲场。冲场者,人未上而我先上也,必用一悠长引子,引子唱完,继以诗词,或四六排语,谓之定场白。言其未说之先,人不知所演何剧,耳目摇摇,得此数语,方知下落,始未定而今方定也”云云。定场白如此讲法,毫无疑义。但是从前只管全本中的第一场第一人上来所念的话,才叫作定场白,以后的就不能叫定场白了。可是现在每脚上来的四句诗,都叫定场白,这是日子久了,慢慢的错下来了。

从前堂会戏,每来一阔人,场上必跳一次“加官”,是恭维阔人的意思,所以来的阔人还须赏钱。民国以来,总算把跳加官这件事情取消了。这跳加官是什么意思呢?有人说“加官”是魏徵丞相的,有人说是五代冯道的。据叶德辉刻的《金枪门观剧》绝句中,引沈德符《野获编》二十五:“杂剧《三星下界》《天官赐福》种种吉庆传奇,皆系供奉御前,呼嵩献寿,但宜教坊司,钟鼓司,肄习之,并勋戚贵藩鉴赏耳。按如今戏场《加官》,手中所持条幅,有天官赐福字样,则其由来久矣”云云。以上叶先生这一段话的意思,大致是因为从前皇帝入座,或勋贵到场,便演下界赐福等戏,借表尊重,后来图省事,只扮一人上场就是了。鄙人对于此说,也极赞成,但是前清乾隆年间,上命张文敏公所编《法宫雅奏》《九九大庆》各剧,共百余种,都是呼嵩献寿的意思,这真正与《野获编》上所说的情形相同。

乾隆以前,昆弋腔与乱弹腔,乃截然两事,绝不会合奏。嘉庆以后,昆腔与皮簧合作的时候,已经很多,所以道光咸丰年间梨园行所抄的戏本,有许多是昆腔皮簧合唱的,比方前一场是昆腔,后一场就许是皮簧。这因为当年昆腔皮簧,都用笛子随着,所以彼此可以互用。到了同光年间,因为皮簧改用胡琴随唱,所以就与昆腔完全分开了。然皮簧戏中,还常唱昆腔排子,比方《挑滑车》中的石榴花,《拿蔡天化》中的折桂令等等都是,但仍须用海笛随唱,这大致也是因为该脚所做身段,胡琴不容易随唱的关系,所以仍旧用昆腔的排子演到了如今。

梨园中,五月节演《五毒传》《混元盒》,七月七日,演《天河配》,七月十五日演《盂兰会》,八月十五日演《天香庆节》,俗名叫作应节戏。此实始自乾隆时代。在那个时候,因海内升平,所以皇帝命张文敏公(名照)编了许多院本,预备为内廷诸喜庆事所演者,名叫法宫雅奏,内中几十种。预备为年中各节所演者,名叫月令承应,内中也分几十种。这应节戏的意思,一定就是由月令承应传下来的。但是宫里头的应节戏,比外边还多,如《屈子渡竞》《子安题阁》《升平宝筏》(玄奘取经事)《劝善金科》《罗汉渡海》等戏,外边脚不常演。可是外边经梅兰芳又多排出了几出,如《上元夫人》《千金一笑》《嫦娥奔月》等,都是从前没有的。在明朝有位杨文奎先生,曾编过一部传奇,也叫《上元夫人》,但是与梅兰芳的《上元夫人》绝不相同。

从前皮簧用笛子随唱,当年吹笛最出名的是田兴旺,天津人。听本行人说,他能将笛子同是一孔吹的差半个调门,此等地方,全在口力。后由沈六在四喜班时,才改用胡琴随唱。

《南天门》旦脚上场,原先也是原板,后由陈德霖改为慢板,后头“三家店前把饭用”,也是由德霖才改成二六板。

《美人计》一戏,由福寿班才改成皮簧。最初是许荫棠去刘备,老旦全子(票友)去孙母,孙怡云去孙尚香,李顺亭去赵云,陆华云去周瑜,贾洪林去鲁肃。

前清国丧,禁止演戏很严,百日内不许演,百日外虽准演,然不许穿行头。据梨园老辈云,曾见程长庚、余三胜二人,反穿猞猁马褂,演《战长沙》;不许打锣鼓,以梆子代鼓,以齐钹代大锣。一年以后,方许穿行头,然仍不许打大锣。

从前各脚,都穿公中行头,惟要紧脚色,每人须带头网子,靴子各一份,盖恐公中的不合式也。好脚自带行头,始自胡喜禄、陈宝云诸人;大花罗帽,却始自李春来。

四十年以来,特排新戏,或改排旧脚之人,当推黄月珊、贾洪林、王瑶卿诸人。按《拿大莲花》《定燕平》(瓦岗寨)《火烧百凉楼》《贺兰山》《凤凰山》等脚,都是黄月珊排出来的。《金生色》《搬兵增灶》《割麦装神》(王九龄有旧本,名《陇上麦》,与此不同)《忠义奇闻》《庚娘》等戏,都是贾洪林排出来的。《金猛关》《棋盘山》《万里缘》《孔雀屏》《天香庆节》(以上三戏,由昆曲改成皮簧)《穆天王》《梅玉配》(二剧均有增改)都是王瑶卿排出。

戏名有展转讹误者,比如从前罗成战斗线娘一戏,原名《马上缘》。薛丁山战樊梨花一戏,原名《樊江关》。樊梨花与薛金莲相争一戏,原名《斗嘴》。后来将《斗嘴》改名《樊江关》,将《樊江关》改名《马上缘》,真的《马上缘》一戏,年久无人唱了。

从前武戏起打,是各戏有各戏的套子,各各不同,如今是无论哪一出戏,几几乎都是一样,只有《恶虎庄》尚是旧样。旧戏各套。将已失传,惟范福太,还能说的上来。

《金山寺》一戏,从前各班都唱,但是各班有各班的样子身段,各有不同。现时的《金山寺》,大致是梅兰芳派。梅兰芳的《金山寺》,乃陈德霖所教,又经兰芳添改了许多身段,遂又特成一派了。

《缀白裘》中所选梆子腔各戏,都是特别的吹腔,虽名曰梆子腔,但是各出有各出的腔调。如今传流着的,只有《锔缸》《小上坟》《花鼓》《探亲》几出了。

道光咸丰年间,京中戏班,脚色分十门,即是:老生,小生,老旦,正旦,小旦,丑,付,净,末,贴。可是以刀马旦为贴。小花脸须十门脚色的身段都要学会,且须学各省言语,还要插科打诨,才算好脚,所以小花脸最难学。十门脚色,就是以上所说的各名词,如今戏班中的名词,又不是这样了。

从前净之一脚,即现在的大花脸,但从前净脚的本领,与现在不同。从前的规矩,凡带满髯的戏,净脚都得会唱,比如《弹词》一戏,外净都应演唱。若在一出是净脚的戏,则此戏便应外脚演唱,若前出戏外脚的戏,则此出便须净脚演唱。可是现时的净脚,也还有几出不勾脸的戏。

在光绪初年,京中昆腔尚盛行,观客听着皮簧,就如同现时的观客听梆子戏一样。一日四喜班,在西砖儿胡同谢公祠唱堂会戏,正无戏码,适时小福赶到,遂演《彩楼配》,台帘内倒板,一起长锤,台下都诧异,道“撒个戏?弗要听个!”由此足见彼时的风尚。

从前台上的音乐锣鼓,彼此都要呼应,全堂以笛子为准,因为笛子不能随便高下也。小锣须与笛的五字高矮相同,大锣准上字,南堂鼓与大锣相同。改胡琴后,还讲西皮外弦,按小锣定。现在这些规矩,一点也没有了,这很不对!

前见堂邑张凤翔奏疏有云:“移风易俗,当自辇毂始,迩来官员,非有喜庆典礼,每酒一席费至二两,戏一班费至七两,宜饬,令节省”云云。按此数目,较目下戏价为何如乎?

李斗《扬州画舫录》云:“两淮盐务,例蓄花雅两部,以备祝厘大戏。雅部即昆山腔;花部为京腔,秦腔、弋阳腔、梆子腔、罗罗腔,统谓之乱弹。昆腔之盛,始于商人徐尚志,征苏州名优为老徐班。黄元德、张大安、汪启源、程谦德各有班。洪充寔,为大洪班。江广达为德音班。江鹤亭征花部为春台班。自是德音为内江班,春台为外江班,又曰安庆。以二簧来句容,以梆子腔来湖广,以罗罗腔来京腔,用汤锣不用金锣,秦腔用月琴不用琵琶。京腔本以宜庆、萃庆、集庆为上,自四川魏长生以秦腔入京师,色艺盖于萃庆集庆之上,于是京腔效之,京秦不分。迨长生还四川,高朗亭入京师,以安庆花部,合京秦两腔,名其班曰三庆,而曩之宜庆、萃庆、集庆,遂湮没不彰。春台因外江不能立门户,亦采京秦二腔,演《滚楼》《抱孩子》《卖饽饽》《送枕头》之类。京师萃庆班谢瑞卿,名小耗子,工演阎婆惜,扬州有谢氏一派。四川魏三儿,号长生,年四十,来郡城投江鹤亭演戏,一出赠以千金。郝天秀,得魏三儿之神,人以坑死人目之。云嵩有坑死人歌。小张班,十二月花神衣,价至万金。百福班一出北钱,十一条通天犀玉带。京师丑脚凌云浦,本世家子,工诗善书。广东刘八,工文词,好驰马,试京兆不第,流落成小丑,绝技以《广举》及“毛把总到任”两出享盛名云。此所述甚详,皆乾嘉间事,可作梨园掌故观。至其伤财斗侈,后来又何足比数?今京师菊部中人,犹传外江一语,亦自有本(录邓文如《骨董琐记》)。

从前刀马旦,所穿打衣裤袄,只穿裙子,后由万盏灯才添系绣花战裙两片,于是风行一时,现时都穿了。

小花脸毓五,所排之戏颇多。《跳驴子》一戏,系演李妙郎张丽容故事。此外《人院》《出院》《缝衣》(系一和尚一尼姑)《女店》(商禄)《挂画》(朱洪武马赛花后为娘娘)《烧灵》(《药茶计》)《瞎子捉奸》等等,皆其所长,现已无人演了。

刘继庄《广阳杂记》云:“秦优新声,有名乱弹者,其声甚散而哀。”是乱弹始于清初,且为梆子别调也(录邓文如《骨董琐记》)。

《南天门》曹福数八仙一段,从前都是紧打慢唱,经谭鑫培才改为二六。

《天雷报》之妈妈从前都是老旦演唱,尤以周长顺为最好。自从罗百岁与鑫培一唱,王长林继之,现算是小花脸的戏了。

戏中凡走边,大半是夜行之事,或前去窥探,或偷盗,或拿贼等等,均用走边。如《拿高登》《赵家楼》皆是。所以走边的身段,或仰身远望,或俯身近窥,都是夜间看不清楚之神气。如今走边走的好的人不多了。不过现时身段做完,用呀字叫板时,仍用仰身远望神气,这还不离旧规矩。按走边之情形,系因不能在大街大路行走,或由路边疾走,或由墙边偷行,所以名曰走边。

穷生所穿之青褶子,上缀若干块各色绸子,系表示破坏之意,名曰富贵衣。因穿此衣服之人,虽一时穷困,但皆系有志之人,将来结局一定富贵,所以名曰富贵衣。从前另有女富贵衣,如《武家坡》等戏,王宝钏便穿此衣。如今箱上,差不多不预备此件衣服了。剧中男子,所穿之褶子做法,乃大领大襟,女褶子本亦应如此制法,自兴出时式褶子(时式褶子立领对襟,如现时青衣之青褶子)之后,衣箱上便不预备此种褶子了。而以此种制法作为道姑所穿,名曰道姑衣。按旧式道姑衣,专有类似水田衣之花样做法,如今不论花样如何,颜色如何,只若大领大襟,便名曰道姑衣,则旧规矩之女褶子,如今成为道姑衣之专用品矣。惟老旦尚用旧式褶子。

旧有之戏,有时风行一时,有时便无人排演,此大致因每一好脚便不肯步前人之后尘,总要觅几出冷戏演演,以新台下之耳目。如《战长沙》一戏,从前为程长庚长演之戏,近来亦为极流行之戏;但同治到光绪初年十余年间,无一人演唱,经谭鑫培始创演之。鑫培初次演此,系在麻花胡同继宅。当初排此戏时,无人能去魏延者,盖日久不演,均未学也。后问及何通海老先生,方知彼曾演过,遂约共同演唱。再三十余年前,德俊如演《女起解》,亦无解差一脚,亦由何通海配演,如今此剧亦为极流行之剧矣。他剧类此者甚多,不必尽述。

从前堂会,大致无预定戏目,来宾可随时随意点戏,如今未演之前均须预定各脚均演何戏,临时更动者已不多见矣。按《唐人教坊记》中云:“凡演戏,所司先进曲名,上以墨点者即舞,不点者则否,谓之进点。”点戏之点字,当即出此。前清宫内演戏之制,未演之前,亦进戏目于上,与唐时略同。

《金钱豹》一戏,原名《红梅山》,乃孙悟空之正戏,后由俞菊笙重排,将金钱豹加重遂变成金钱豹之戏,因此即将戏名亦改成“金钱豹”。如今一提“红梅山”三字,恐知者不多了;然幸而剧中脚色,有时尚念出“红梅山”三字来。

鲁肃一脚,最好者当推程长庚。其后即系杨月楼。月楼乃系程继先之父章甫所说,故颇得长庚三昧。以后谭鑫培去鲁肃,则大不对工矣。因鲁肃本忠厚人,而鑫培则目光太聪明,故二三十年前,老脚皆云彼去之不大对工,然目下求如鑫培者,已不可得矣。青藤山人《路史》云,“高则成《琵琶记》,有第一出,第二出。考诸音书,并无此字,必龄之误也。牛食吞而后吐,曰齿台。似优人入而复出也”云云。按出亦作齿台,俱音痴。元明各种剧本,大多数作出,惟明代玉夏斋所刻之《绣像传奇》十种中之《花筵赚》及《鸳鸯棒》两种内,皆书第一齿台,第二齿台,余皆写出;但《长命缕》一种,则书第一出,第二出。

《空城计》一戏,谭鑫培完全学卢胜奎,不过后来又变动的很多。卢胜奎之原腔,陈德霖还能唱,亦有较鑫培好听之处,如“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之马字,卢因自己嗓音稍痖,故唱时音稍往下压,鑫培则稍提高矣。

武戏中翻筋斗、拿大顶等名目颇多。按明于慎行《笔麈》云:“汉有鱼龙百戏,齐梁以来谓之散乐。乐有舞盘伎,舞轮伎,长跷伎,跳剑伎,吞剑伎,掷倒伎。今教坊百戏,大率有之,惟‘掷倒’不知何法,疑即翻金斗。字义起于赵简子之杀中山王,以头委地而翻身跳过谓之金斗。按今之演剧者,以头委地,用手代足,凭虚而行,或纵或跳,旋起旋侧,其捷如猿,其疾如鸟,令见者目炫心惊,盖即古人掷倒伎也”云云。按用手代足,凭虚而行,即如今武戏中之拿大顶;或纵或跳,旋起旋侧即翻金斗。至舞盘、舞轮、长跷、跳剑、吞剑等伎,则北地各处皆尚常见,惟剧中皆未采用也。

从前《连环套》一戏中有“兵发热河”一语,慈禧太后因咸丰年间往热河一事,故最恶此语,后便改念“兵发口外”,至今仍之。

有许多人说,戏台上的行头不像真的。这话自然是不错,但是真的衣服,如皇帝及官员的衣裳,在专制时代,怎么肯许随便穿呢?在没有功名的人,戴上顶子,有人告发了他,便须治罪。从前有一次御史团拜,堂会戏演《四郎探母》,两个国舅,一戴蓝顶,一戴白顶,台下大怒,说顶戴乃朝廷名器,哪许随便玩弄,立刻将后台管事打了二十棍。像这种情形,若饰皇帝之人,把皇帝的全套衣冠穿戴出来,还不是死罪吗?所以说戏台上的装束,无论如何,不能像真。在清朝时代,戏中方有前朝皇帝上场,然清帝仍万不许扮演。明朝以前,皇帝上场还很少,我们打开各种传奇来看,只有《浣沙记》《彩毫记》《茂陵弦》《玉合记》《金莲记》《四喜记》等数种,其余如《春芜记》,则有楚王上场,《运甓记》则有晋主上场,此皆戏中不认为是正式皇帝者。《邯郸记》之上皇帝,则系梦境矣。

辽曲宴宋使酒一行觱栗起歌,酒三行手伎入,酒四行琵琶独弹,然后食入杂剧,进继以吹笙,弹筝歌,击架乐,角牴。王介甫诗:“涿州沙上饮盘桓,看舞春风山契丹”,盖纪其事也。按酒一行觱栗起歌,当即现时剧中饮酒吹牌子之来源。

如今戏中,凡有客来,主人必说“未曾远迎,当面恕罪”。按此种语言,元明杂剧中,亦偶用之,但词句稍有不同耳。如《玉壶春》杂剧,楔子中李玉壶对陶伯常说:“只合远接,接待不及,勿令见罪。”《铁拐李》《度柳翠》两杂剧中,亦都有这三句。

戏台上场之门,名曰鬼门道。此层古人论之甚详。有人曰宜写古门道者,亦有人曰应写鼓门道者。此等地方,不必聚讼,古人说法,亦不一致,如《铁拐李》《马陵道》《东坡梦》《金线池》《竹坞听琴》《抱妆盒》《货郎旦》等杂剧,则皆书作古门道;如《邯郸记》《西楼记》《蕉帕记》等传奇,则书作鬼门道。

明朝人传奇里头,常用很龌龊、很下等的话白,如《金雀记》第四出、十二出,《怀香记》的第十七出,《八义记》第三出,《锦笺记》第十五出,《狮吼记》第四出,《蕉帕记》第二十一出等等,皆有之。

杂剧中之谄媚小人,多用柳隆卿、胡子转,两个名字。如《杀狗劝夫》《冤家债主》《东堂老》等杂剧,皆用之。《金雀记传奇》,亦曾提及。

梆子腔中,无论生旦净丑,于绕场的时候,往往念“行行去去,转弯抹角”等句,恒有人讥为太俗。其实此皆来源于传奇之旧规矩,如《霞笺记》《精忠记》《焚香记》《怀香记》《运甓记》《白兔记》《三元记》《投梭记》《水浒记》等等,皆有此种句子。

目下戏界中人,说话凡台上一切举动舞式,都叫作身段。不知身段二字,始自何时?按焦循《剧说》载:“江斗奴演《西厢记》于勾栏,有江西人观之三日,登场呼斗奴曰:汝虚得名耳!指其曲谬误,并科段不合者数处”云云。戏界名姿式曰身段,当即此意。

昆曲中小花脸,非说苏白不可,此本毫无道理。李笠翁论之详矣,不必再赘。按清朝初年以前所印传奇脚本,其中绝无苏白,有类似苏白者,只有《西楼记》第十出门公之白,《锦笺记》第十三出,《运甓记》第十三出牧童山歌,《凤鸣记》三十九出赵时来数种。然亦非纯粹苏白,不过稍杂江南土音耳。

戏界中人说:“千斤话白四两唱”,是说白比唱功繁重的多了,但是身段表情,比说白更重。从前科班徒弟学戏,某脚有某脚开蒙之戏,意思是先把这几出戏学好,举止动作,说白传神,各种根基都打坚固,则他戏可迎刃而解矣。兹将从前昆弋腔各种开蒙之戏,大致列后:

老生:对刀步战 搜山打车 别母 渡江(《祝发记》)

正旦:夜课 认子(《慈悲愿》) 女诈 养子(《白兔记》)

旦:游园 惊梦 寻梦 挑帘 裁衣 闹学 水斗

小生:梳妆掷戟 起布 雅观楼 回腊 拾画叫画

看状 对刀步战 亭会 乔醋

花脸:跳灵官 跳财神 跳判 跳皂隶 嫁妹 火判刘唐(短打) 闹庄(铁勒奴穿箭衣)花**挑袍 刀会 负荆

丑:跳魁星 跳财神 跳皂隶 排衙(拜东荆钗记)拾金 活捉 下山 佛会(《玉簪记》,戴学士盔穿官衣要丢去穿软褶子之各种身段)盗甲 问探访鼠 讲书 落园(《钗钏记》)

为什么要先学这几出戏呢?因为里面有极重要身段、表情和说白,所以要先学他。俟这几出戏学好,方学他戏。如今学戏之人,往往不管身段表情,而专学几句唱功,便要登台,则恐于戏剧一途,永远不能入门矣。

古人对于妓女,视为一种营业,至于品行,则视其人之行为而论定之,不以其为妓女便视为下贱也。如元明清剧本中,《谢天香》杂剧之谢天香,《曲江池》之李亚仙,《玉壶春》之李素兰,《风光好》之秦弱兰,《独占》之花魁女,《桃花扇》之李香君等等,皆妓女也,而剧本中对于其行为,见识节操,皆极力恭维描写之。

戏文里头,描写烹调做饭之事甚少,惟《邯郸记》第八出,则极力详细描写之。《双烈记》中第二十六出,也略写做饭之事。其余剧本中,则不多见了。

如今称呼老爷之长辈为太老爷,可是没有称太太的长辈为太奶奶的,但明朝以前则有此种称呼,如《玉合记》三十一出,《玉环记》三十四出,以及《金莲记》等传奇皆有之。爷爹二字,从前不分,往往互用之,如《埋剑记》第五出第七出,《双烈记》二十八出,《义侠记》十九出,《运甓记》《三元记》《绣襦记》《千金记》《投梭记》《灌园记》等等皆有之。《玉环记》三十四出则称太老爹。

数十年来,编戏本子的人,对于剧中人应穿何种衣服,都不大注意,所以某人应用何种装束,剧本中没有写明的。其实古人对于此等地方,也很注意,因为定准穿何衣服,方知身段如何做法;定准身段如何做法,方能知戏词应用何种语气,如此则编出戏词来方能处处熨帖,所以从前编剧家对于衣服皆三致意焉。兹略举数种如下:

《金莲记》第四出,黄鲁直戴忠冠上。第七出,外扮程伊川,深衣,角巾。

《昙花记》第十三出,末朱衣幞头,扮毗沙门天王使上。十九出,丑扮半天游戏神,绣袄上。

《四贤记》第十九出,外衣巾同净庶服上。

《鸣凤记》第三十四出,外青衣,小帽。

《西楼记》第二出,生晋巾,青圆领上。第六出,净便帽鲜衣上。第二十出,小生高冠盛服上。

《水浒记》第二出,外白须野服上。

《狮吼记》第二出,生晋巾便服上。第三出,小生角巾,忠靖衣上。

《义侠记》第二出,生戴青布衣銮带上。

《补天记》第三出,外扮刘备,包巾袍服上。第四出,杂扮献帝,旧冠服上。

《桃花人面》杂剧,第一出,生散服上。

《昆仑奴》杂剧,外扮郭令公,金幞头,红袍上;又崔生金束发冠,红袍上。

戏台上正在歌唱之际,胡琴忽然断弦,这是常有的事,近来则归弹月琴之人特备一胡琴预备接拉。从前则用笛子接吹。

骑马行走,大致总是马鞭朝上,唯独傻奎马鞭朝下,意思真正骑马,绝无永远扬鞭者,故彼独马鞭朝下。后来金秀山即学傻奎。

从前叶福海,即叶春善之兄,搭三庆班时,在广德楼演《刀会》《训子》等戏,因违禁官场,非把班主程长庚带走不可,经人说项,只将徐二格带去责罚,以后各班皆不敢演关公戏矣。过了几年,禁令稍松,才又有演者,但通名仍不许说关羽二字。

管领戏剧之南府,即清初吴三桂之子吴驸马府。老辈相传,府中犯五蛊七煞。五蛊者,大厅五柱及院各方,皆不对正;七煞者,院中有井七眼。据云,系特旨如此建筑者,盖恐吴氏绵长也。吴氏败后,即无人敢住,后即归南府,以正殿为祖师殿,又有刀枪锣鼓等事,故不惧此蛊煞也。余曾闻数老辈言之,不知果如何。

《八大锤》乃全本《现铜桥》之一段。据剧界老辈云,从前四大将不尽用锤,由徐小香起,才尽用锤。然此四对锤,由小香自备,箱中不制备也。如今北平各戏箱中,仍不预备,每逢演此,或由该角自备,或由外赁,仍系切末性质,不在把子箱规矩之内也。

从前插科打诨之词句,文人往往不编,由脚色随意说之,故传奇中对于此等地方,往往注明随意科诨字样,盖因此皆不甚重要之处,虽费力编之,亦无大意义,且科诨更有随机应变之必要也。故后来好脚对此亦极注意,能够现编制者,往往独出心裁,以博哄堂之好。如二本《虹霓关》,小花脸被打后之四“几几乎”,各人各次,皆有不同。戏中此等地方极多,是较文人预为编制者为有趣多矣。但有许多不要好的脚色,则随意将陈腐之词句塞责,便觉毫无趣味矣。萧君长华,曾对余说:戏中遇有照例应念之词,也要看上两出是何戏,是否与自己应念之词有无犯重之处,倘或有之,即应躲避。比方地方上场之数板,照例有几种念法,如第一种为“地方地方,差使难当;一时不到,两腿遭殃”。第二种为“打道前来,闲人要闪开,行者让路,坐者把身抬”。第三种为“结彩悬旗,鲜明要整齐,两旁站立,莫要笑嘻嘻”。以上三种,性质虽不同,但若上一出有人念过第一种,则自己便须念第二种或第三种,倘能自己现编则更妙矣。

萧长华君为余言,从前演《临江会》,王楞仙去周瑜,刘奎庆去刘备,有掸尘让座,抢先行礼等身段,刘备自己往下拉椅等情节。后与李顺亭合演,仍如此,今则无矣。从前演《临江会》,中间有二三十年不上关羽,以张飞代之,程长庚永远去张飞,后即归穆凤山。

从前好脚唱红之戏,他脚不肯轻易演唱,一则是戏德,二则也是要存自己的身份。倘自己演的不及人家,便算丢人。顷又闻得萧君长华说:张胜奎在世之时,谭鑫培不演《打侄》《失街亭》《盗宗卷》等戏。刘赶三在世之时,罗寿山不唱婆子戏及《卖绒花》等戏,亦即此意也。

在前清每遇斋戒、忌辰日期,决不许娱乐,尤不许演戏,所谓“可怜一曲《长生殿》,断送功名到白头”一案,即系忌辰日演戏之故。但彼尚是格外通融,若按大清律说,便是大不敬的罪过,故清时各戏园奉之甚严。每逢斋戒、忌辰日期,各戏园一律回戏,且在门口挂一小黄牌,上写忌辰或斋戒字样,后来省事,只贴一小黄纸条,亦仍写忌辰斋戒字样。所以从前每逢想去听戏,必须先翻时宪书看看本日是否忌辰斋戒之日。在正月间,有戏的日期很少,因为该月忌辰斋戒太多也。到民国元年,各戏园呈请于忌辰斋戒日期,准其一律演戏,经警厅批准以后,就不知什么是斋戒忌辰了。余尚存有该批原文如下:

外城巡警总厅批:据各戏园商人禀请,于斋戒忌辰等日一律演戏等情。当经本厅申奉民政部批,准斋戒忌辰日期,照常演戏等因。仰各该园,一体遵照,此批。

右谕各戏园知悉。

中华民国元年阴历二月初五日(阳历三月二十三日)

且住二字为戏中最普通的话,凡收煞前边之言论时,或收煞自己心中之观念等等,皆非用此不可。如不用此,便难转下,倘用之便诸事轻而易举。在咸丰年间,因住字之与皇帝的名字詝字之音相同,故宫中演戏,务须避之,到念且住二字时,皆改念且慢,于是戏园中演戏,亦须如此,如今则两种皆用矣。

戏中每遇关羽的戏,皆不许直呼其名,本人则称关某,通名时则只称关字,别人或敌方则都称他为关公。比方《战长沙》,黄忠则说“来者可是关公”,一般学者对此极端不满,且讥为不通。其实这也有个来源,在清朝以前,文庙武庙,几乎是一样的郑重,故孔关二人的名字,皆须避讳,羽字虽不能严避,而亦特将笔画缺末两笔,羽字本为三撇,后特改写为两点,就是因为关公名字的关系。所以乾隆年间,张德天奉旨编《鼎峙春秋》,每遇关公之名,皆不敢直书,自己则说关某,他人则呼曰关公,戏界至今,尚相沿习。但此亦不必讥其无知,如果讥其无知,则学界现在写羽字仍写为两点,是与戏界之无知相等矣。

从前龙套下手等绕场,皆有一定的牌子。如走太极图,则一定“五马江儿水”。场上走完,牌子亦打完,尺寸均须合式。如今脚色太懒或走的太快,不等牌子打完他早下去了,往往闹的半截牌子,无法交代,这是极不合规矩的地方。

《泣颜回》《风入松》《急三枪》等牌子,凡打鼓者遇用此牌子时,每个均须打两个,因一起帽,一不起帽,例有成规。如今则往往只打一个,实不合规矩矣。如《对刀步战》则仍打两个。再如《粉蝶儿》,在《赵家楼》中,亦仍用两个。

从前监场人兼放彩火,也是很好的一种技术。万盏灯演《小上坟》,将托盘钱张纸放下,身子往后一撤,监场的从上场门一把彩火,正落在托盘内纸钱之上,纸钱登时燃烧,这种名词叫作吊鱼。萧素贞接着起唱行礼,颇为美观。再者《混元盒》火炼人皮纸一场,正场放一盆,盆中盛烧酒并盐质等等,女鬼在内唱倒板完后,检场人用彩火亦由上场门洒于酒盆内,烧酒即行燃烧,女鬼即随着一道彩火上场,台下皆未前知,意思颇为神妙。如今这种技术,亦不多见了。

如今票友学识,专注重唱功,只要能唱几段,便要登台,把一切说白身段,都认为是不关紧要之事,这是很错的!中国的戏剧能在世界占得一席,全在各种身段姿式,话白也很重要。程君继仙曾对余言:从前程大老板长庚,使其亲近子弟学戏,不使唱只使念白,每日须念一两个钟头;念白时口对着墙,墙上贴一纸片,俟白念完,纸片上不许有吐沫,因念白有力,方无吐沫也。对于脚步,尤其要紧,每日亦须走一个钟头,不如此则足下无力,上台便不美观。据鄙人看来,台步身段,较念白更为重要,因每脚出台,台下最先看见的便是身段脚步,倘一懈怠,则台下便觉着失望,以后再想提起观客之精神来,便较难矣。

关于皮簧用胡琴笛子一层,尚君和玉曾对余言,尚君在科班时,闻之高老四云,曾听见他哥哥高太和说过:皮簧从前原系用胡琴,在嘉庆元二年间,皇帝以为腔调既名为二簧,与二皇帝相同,彼时正有太上皇,戏中所用胡琴,又系两根弦,一为老弦,一为子弦,名字声音,又与老贤子贤相同,无论哪一根弦断,意思都不好,特旨废去胡琴,改用笛子。大家不敢不遵,于是皮簧禁用胡琴矣。到同治元年,皇帝自己会唱,以为笛子不能发展腔调,又命改用胡琴,所以到现在又到都用胡琴了。按高太和确系嘉道年间极出名之净脚,他所说的话,总有几分靠的住,特志之。又按高太和、余太华、幺坤等等,都是嘉道年间出名的花脸,但同是在梆子班里。老净脚胜庆玉先生,今年七十六岁,为安庆科班学生。昨日来谈,余即以从前皮簧用胡琴笛子之情形问之。据胜君云,“当年安庆班之教习,皆系成亲王府科班学生,都是祥字辈。同治初年余在科班时,曾听见那些老教习们说过,清初北京尚无二簧,只有四种大戏,名曰:南昆,北弋,东柳,西梆。昆、弋、梆三种,人人尽知,惟东柳一种,知道的很少了。东柳者,原名柳子腔,现已失传。听说山东尚有,现在的哈哈腔等戏,是其支派。乾隆皇帝下江南之后,才有二簧班来京,当初是用胡琴随唱,彼时即名曰二簧,亦在宫中与前四种戏同样承应当差。到嘉庆年间,皇帝说胡琴有老弦子弦,字音似老贤子贤,无论哪一根弦断,都不吉利,命即改用笛子随唱。又有御史参奏说,二簧字音似二皇,应请敕改名称。嘉庆皇帝览奏,颇以为然,以后便不常命二簧班承应演剧矣。班中各脚无事就常在外边私自演唱,因即商请南府总管太监奏准,可暇时在外边演剧,但名曰排演,意思是排好之后,预备在宫内当差。但是外边演剧,前三出仍须高腔(即弋腔),以后方演二簧,而仍不许名曰二簧,故群以徽班呼之”云云。胜君又说,彼年幼时听戏,每日第一出尚须演高腔,后来欢迎的越少,第一出亦不演高腔矣,惟仍须打高腔通(音痛)。余按胜君此言,与前条尚和玉君所谈相印证,觉得很有几分可能性,因祥字辈脚色,皆系嘉庆年间之人,当时的情形,皆其目所及见也。再彼所云当年戏园中演戏,前三出须演高腔一节,尤为有理,就以现在说,皮簧班开戏之前,仍须打高腔通。至新戏园开张,须用高腔,至清末犹然,余亦常观之。民国以来,此例始废。再者清末宫中演戏,第一出仍须高腔,亦名曰御制腔。皮簧音韵,分十三道辙。其中“乜邪”一辙,皮簧中用的最少,《脱骨计》寇准唱词中有之,如“听谯楼打三更才交半夜,思想起老王悲悲切切,我只得出灵堂前去小解,又听得后面扭扭捏捏”等语,又醉酒及探亲吹腔中亦有之。昆腔中则颇多,如《西厢记》中之第十六出,《紫钗记》中之第六出第二十四出,以及《单刀会》等戏,皆有此韵。余因皮簧中不多见,故编《嫦娥奔月》时,在兔儿爷唱词中,特用此辙。

戏中词句,有许多今人不解的地方,但此大多数都系方言也,不可太非笑他。

自昆腔已有之前,随记忆所记,略书数则于后:

令堂有么(《荆钗记》) 长老有么(《精忠记》)

谢公有么(《焚香记》) 锦文嚣薄(《邯郸记》)

老先(恒见) 死临侵地(蒙古话 恒见)

恶荼白赖(蒙古话 恒见) 恰又来(《荆钗记》)

下次可敢了(《闹学》等) 什么讲话(恒见)

以上昆曲。

三军的 偻 的 马能行 不在罢了

到来临 马座战 何计安在终朝每日

以上皮簧。

是你非知 赶门在外 然还罢了女裙钗

以上梆子腔。

类此者甚多,一时想不起许多来了。

皮簧前用双笛随唱,后来改用胡琴,此层余于前已言之矣。兹尚君和玉又对余言,其童年在九和春科班时,班中有一位老先生,名曰高四,系高阳县人,曾对大家说过,他哥哥高太和唱架子花脸,嘉庆年间很有名。在嘉庆时唱乱弹,系用胡琴随唱,因嘉庆皇帝嫌不好听,命用笛子随唱。后同治皇帝,又爱听戏,说还是胡琴好听,后来又改回胡琴了。按以上这一段话,大盖很可靠。唐君春明也对我说过,在东太后宾天的那一年,抄手胡同裕顺轩演说白清唱,其父唐宝山当场面头,尚与三庆班场面老辈樊三,合吹双笛,随唱皮簧呢。

《藤荫杂记》载:“京师士大夫好尚,亦月异而岁不同,国初最尚昆腔戏,至嘉庆中犹然,后乃盛行弋腔,俗呼高腔,乃昆腔之辞,变其音节耳。内城尤尚之,谓之得胜歌。相传国初出征得胜归来,军士于马上歌之,以代凯歌,故于请清兵等剧,尤喜演之。道光末忽盛行二簧腔,其声比弋则高而急,其辞皆市井鄙俚,无复昆弋之雅。初唱者名《正宫调》,声尚高亢,同治中又变为二六板,则繁音促节矣。光绪初忽竞尚梆子腔,其声至急而繁,有如悲泣,闻者生哀。余初从南方归,闻之大骇,然士夫人人好之,竟难以口舌争。昆弋诸腔已无演者,偶演亦听者寥寥”云云。按民国以来,鄙人只欢迎皮簧,至昆曲梆子,几无人过问。梆子只能演于天桥之芦棚,以供一班劳工观听。昆曲则只为一班文遣品矣。

人消梨园老辈云:北京学戏,最讲身段,脸神尤为重要;乡下科班学戏,只顾腔调,不管脸上的毛病。如唱戏用力时,张嘴挤眼,或合眼歪头,种种毛病,极为难看云云。此种规则,甚为重要,倘有毛病,则不美观,既不美观,则不但失去美术之价值,且失去美术之原理矣。《元曲选》中,《燕南芝庵论曲》云:“凡唱忌摇头,歪口,合眼,张口,撮唇,撇口,昂头。”又《元曲论》云:“唱忌咂唇,摇头,弹指,顿足。”足见此种地方,自古已甚讲究,惜后人不注意耳。按如坐腔清唱,已经不应有以上种种毛病,但犯之者颇多,因系清唱,尚无多大妨害,登台彩唱,则万不可有矣。

戏剧来源于大鼓书,这是研究戏剧的人所公认的了。在传奇中,尚往往露出这种痕迹来。如《明珠记传奇》中,类此者甚多,比方第三出,外问白“怎见得?”末白“但见池馆清幽”云云;第四出,第六出,第二十四出等折,均有之。再如《怀香记》第六出,《牡丹亭》第三出,《飞丸记》第四出等等,亦皆有之,不必尽举也。

从前戏班脚色甚少,真正私家昆曲班不过十余人,后来戏园演剧之班子大加扩充,然亦不过数十人,后台扮戏,仍有许多脚须兼顾。如老旦一脚,用时较少,故兼差尤多。如不要紧之太监,例归老旦扮演,是人人知道的了;而不要紧之报子,亦常由老旦饰之;亦常兼演老生,《取城都》之诸葛亮,从前便归老旦行。如老旦郝蓝由,系王凤卿的外祖,及老生陈少五的父亲等,皆常去演此。以后老旦谢宝云,亦常演《二进宫》之杨侍郎。此虽系特别能力,然亦足见老旦行对于老生行须有研究矣。

从前春台班,有一位孙双玉唱青衣,因为行八,所以叫他孙八,很出名,系现在琴师孙佐臣的父亲。曾排演全本《春秋配》,系王长林去石敬坡。自孙演过后,皮簧班有几十年未演,现又经梅兰芳排出,但系用梆子的本子,添改的很多,并非皮簧班原本。头本《捡柴》一场,二本《庵会》一场,实比从前好的多;其余的场子也稍有不及从前的。

《梅玉配》一戏,系由梅巧玲排出来的,后来屡有人排演,王瑶卿又重排也非常之好。但是无论谁演,小姐一脚总不重要,后梅兰芳与王蕙芳重排于天乐园,兰芳去小姐,于是现时小姐变为主要脚色了。

光绪年间黄月山等曾演过《红拂记》,场子也安的很好,但是与现在程艳秋所演的大不相同。各有好处,可惜当年的脚色,都记不清了。

《打渔杀家》一戏,乃是整本《庆顶珠》的一出。从前唱这出戏,往往带后头的《比武》一场,系萧桂英逃走后,路上没了川资,所以在市场上卖艺糊口。一日遇花逢春,看着不服,就比起武来,经李俊、倪荣等看见劝开,说明二人系夫妇,方才和好成亲。《打渔》场中,李倪二人问“不知可曾有了人家”等等白口,就为下一出埋根。按带《比武》一场,情节做功,都非常之好,可惜现时都不接演。从前是以老生为重,《比武》一场,老生无事,所以就不接演了。目下以旦脚为重了,似乎还应该接演下来,虽离全本还远,但也似乎多点情趣。

全本《三国演义》,乃乾隆年间,庄恪亲王奉旨所编,名《鼎峙春秋》。原系昆曲,场子剪裁,都非常之好。小生陈金爵等,曾演于圆明园。后经卢胜奎手,改为皮簧,由三庆班排演出来,脚色之齐整,无以复加:刘先主刘贵庆,关公程长庚,张飞钱宝丰,赵云杨月楼,诸葛亮卢胜奎,徐庶曹六,周瑜徐小香,鲁肃程长庚带,黄盖钱宝丰带,庞统何九,曹操黄三,刘璋华雨亭,孔融殷荣海,马良迟玉泉,太史慈褚林奎,孙权陈三福,蒋干徐二格,张辽张长顺,张昭陈小奎,关平罗七十(小宝父),周仓袁秃子,曹仁方洪顺,曹洪袁大奎,许褚黄五(黄三弟),张郃崇福贵,乔国老华雨亭带,蔡瑁张启三,张允林大柱,蔡夫人田宝林,糜夫人陆纬仙(后陈德霖),甘夫人吴巧福。至《舌战群儒》的虞翻、步骘、薛综、陆绩、严畯、程德枢,都由华雨亭、陈小奎、张长顺、殷荣海、吴桂喜等,分着带演;以及曹家八将,都各有专人。你看齐整不齐整?如今还有这么齐整的班子吗?现在是两个好老生不能同搭一班,两个好旦脚不能同搭一班,两个好武生、两个好花脸,也不能同搭一班。以上这个情形,还可以说同行是冤家,甚而至于一个好老生,一个好旦脚,一个好武生,彼此也不能同搭一班,因为场上的戏码,门前牌子,登报字体的大小,都要相争,这怎么还能够同搭一个班子呢?

脚色在台上喝茶,内行话叫饮场,无论哪一出戏,都有一定的地方,于观客不理会的时候,偷饮一口,所以要用袖遮掩,这是恐怕台下知道的意思。如今好脚饮场,壶杯都非常之讲究,甚至有买西洋暖壶,使下人跨在身旁,立于台前,以壮声势的,这还算说的过去。到武行中好脚,正打仗的时候,用兵器架住敌方的兵器,自己可喝茶,还要擦一擦脸还不算,还要作情半天,敌方的将官也要好好的候着,候他作情完了,才能开仗,请问这些情形,合乎道理吗?从前可决没有这个规矩。

戏园中只演旧戏,日久生厌,不易叫座,便要排新戏,排些日子,大家勇气一过,就停止住,又专演旧的,这种的变迁,是自然的。再说观客看戏,也是如此,欢迎几年新戏,忽然又赞成旧的,这种情形也是自然的。又加以从前皇帝提倡,其力量更能左右新旧戏的势力。道光以前,如张德天所排《昭代箫韶》(即《杨家将》)及各出吉祥戏,不必细论。到了道光咸丰年间,因皇帝屡屡传差,各班争排新戏,为的是传差得赏。三庆班排《三国演义》《列国》《乾坤镜》等戏;四喜班排《五彩舆》《梅玉配》《雁门关》《德政坊》等戏;春台班排《混元盒》《绿牡丹》等戏。后因南方打仗,皇帝没有这个兴趣了,所以排新戏的情形也就歇了。及政府战胜洪秀全,国内平定,西太后又大高兴,屡屡传差听戏,于是各班又排新戏,如十三旦等排全本《新安驿》《铁弓缘》等等;福寿班排《龙马缘》《德政坊》《儿女英雄传》《十五贯》(由昆腔改乱弹)等。自庚子后,西后兴致又不佳,排戏之风又归停顿。民国以来,因留学生归国的多了,他们对于旧戏毫无研究,所以乍一看旧戏,都说没头没尾,因此就有许多提倡排新戏的了。及至有人排了新戏,台下看客一新眼光,非常欢迎,所以新戏比旧戏叫座的力量大的多,于是各处又争排新戏。民国以来,新戏日出不穷,现时总算是排戏极盛的时候了。以上乃是一百年来排戏之风盛衰的情形,但是从前排新戏是皇帝提倡的力量,现在是民众提倡的力量,这是不同的地方。

《杨家将》一戏,自《昭代箫韶》之外,先有的《雁门关》。同时张二奎(号子英)由《雁门关》里头摘出一段,另编了一出《探母回令》。《雁门关》中探母的是八郎,此是四郎;《雁门关》中四郎的夫人是碧莲公主,至于铁镜公主乃是韩昌的夫人,此乃将铁镜公主移作四郎的夫人。听人说因当时四喜班《雁门关》叫座,所以张二奎在别班也来排演此戏,又恐人说偷演,于是另起炉灶,编了一出《探母》,故意把铁镜与碧莲弄错,以免别人说闲话等语。旧时传说如此,不知果确否?早年北京各脚,都说是《探母》一戏,因他想着赶紧排出,所以词白太粗,其实穿插场子也算很好。于此可见当年偷排别班一出戏,不但要费许多周折,并且也要大费一番苦心,不似现在今天有人排一出新戏,只要能叫座,明日就能有他人照演。

《施公案》中的戏,原先就有单出的戏若干出,后经史松泉编出全本交福寿班排演。当时戏中脚色,记不十分清楚了,但记得黄天霸仿佛是刘春喜,至迟润卿(福寿班的老板月亭之兄)、李顺亭、陈德霖、陆华云、赵仙舫、范福太、唐玉喜、余玉琴、路三宝等脚,都在里头,但是某脚去某人,现时说不出来了。史松泉为什么排戏呢?因为史曾做过户部银库的经承,因事被参,贿报死亡,后不甘自作黑人,遂编出此戏,因陈德霖时长福寿班,且在太后面前最红,所以交福寿班排出,并商请陈德霖将此戏带往宫内去唱,乘机告知西后,说这是某人所编,或可得恩旨免罪。当时还不敢直说真名姓,盖假名为史重旭,因史系九月九日生日也。后德霖以为此事恐有不妥,又商之南府太监常某,二人都恐怕御史知道喽奏参,有许多的不便,遂作罢论,于是外边也就不常演了。这也足见德霖自爱,不然未尝不可得一大笔钱财,然因此编出一出戏来,也算于戏界有功,可惜现在无人接演了。

张胜奎在春台班时,排过整本《彭公案》。自张去世后,说没人再演。张后搭嵩祝班也未重演。

《儿女英雄传》一戏,原本来自山东,惟只有《能仁寺》《悦来店》两出,后经李毓如、胡鹤年(喜禄子)诸君改过。当最初时,去邓九公的是钱宝丰,后系俞润仙、李连仲;去海马周三的系唐永长。至陆华云、余玉琴的何玉凤等等,乃是人人知道的了。陆华云、余玉琴等出名,得力于此戏不少。

全本《宇宙锋》一戏,共分四本,情节不算坏,可惜编的不好,词句尤坏,其中勉强不好懂的句子很多。现时所唱《装疯》带《金殿》,乃是第三本后半本的一段。全本赵小姐的事情很多,然都是零碎场子,重场只有装疯及逃跑时两场。从前余紫云曾演过全本,刘景然去匡洪(赵小姐的公公),其余的脚色就记不清了。

《三字经》一戏,系演唐朝临淮镇守使温韬,请罗隐做西宾,当堂考试罗隐的才学,罗便为之讲《三字经》,温韬大乐。按《三字经》,本为宋儒王伯厚所编,以唐人说宋人《三字经》,本算毫无道理,但此不过一出玩笑小戏,也不必深究。听说这出戏,是从前三庆班有一位老生范四宝排出来的,所以他演的非常之好,且是很能叫座。吴连奎学于范四宝,也演的很好,后来就没有人接演。闻近来陈喜星,也能演此戏,可惜没听过,不知怎样。

《请医》一戏,乃是《幽闺记》里的一出。医生姓翁,山东人。小生即蒋世隆,旦脚名王瑞兰。戏词中所说“失去一亲人偶得一佳人”,失去的亲人,即是蒋世隆之胞妹名瑞莲。在从前演此戏,小生旦脚都有话白引子唱功,看完病之后,还有王瑞兰之父兵部王尚书上场,遇其女即拉走等情节(事详《幽闺记》不赘述),现在不但删去,本出前后情节,且是各脚上场,连名也不报,只变成一出完完全全的小花脸的戏了。

《问樵闹府》《打棍出箱》,这几出戏,全本的名《琼林宴》,也是由昆腔改来的。按《出箱》之后,下半本就是《黑驴告状》。昆腔原本,共二十四出,计有:开场,闻诏,卖驴,思女,打围,逼婚,指示,被害,认甥,逢樵,暗杀,遇舅,祝寿,诬陷,放走,勒死,诉祠,告状,现尸,判断,捉拿,明镜,锁拿,勘问。全本虽稍有神话,但结构大致总算不错。在梆子班中还看过全本,至皮簧中就没有看见过了。闻老辈传说,此戏系张二奎由昆腔改成皮簧的,不知然否?

《五花洞》一戏,从前也是吹腔。原来是演赵文科纳潘金莲为妾,大妇郎氏不容,就赏与武大为妻,后即使之远去。中间尚有潘氏与驴夫王某私合一节,共分七场。第一场,五妖上。第二场,赵文科纳妾,大妇知晓,当场赏与武大。第三场众农工贺喜,武大与潘调嘴,赵家赠银,使之远去。第四场驴夫与潘氏先行,武大负行李追赶,驴夫与潘氏先到庙中私合,武大赶到,将驴夫打跑。第五场就是二妖变化搅闹告官,与现在相同。第六场,包公上,亦与现在相同。第七场就是天兵天将降妖。以上七场,大致与现在相去不远,不过现在将前半本删去,将搬场拐妻一出,互前半段加入(按《搬场拐妻》一戏,前半与现在的《五花洞》一样,后半武大遇宋江,才帮他把妻潘氏觅回,并罚驴夫的驴归武大,宋江也帮银两,使武大做小生意,全本情节也不错),并且又将后半稍加修正,然较原本实在是好的多。按此戏是唱花脸的张喜所改。初次演时,张去包公,张系俞润仙之内弟。初次去真假金莲的,是胡喜禄王长桂二人,也是因胡王二人扮相一样,所以才起意排此戏。再闻此戏曾经庞某编过一次,中含双包案、双天师等情节,后来有人将双天师、双包案各分为单出。至张喜所改之本子,则只上一包公、一天师矣。

《杀狗劝妻》一戏,乃是全本《善宝庄》的一出。从前还看过全本,自曹庄辞官起,到杀狗止。三十余年以来,大致都是只演《杀狗》一出,也与从前不同。从前曹庄砍柴回家,先见萧氏,佯与定计,买刀杀母。曹庄下,萧氏佯与姑欢,扶姑出门等情节,后曹庄持刀上,便要杀妻,以后就与现在一样了。但是现在改的,确比旧本好的多,紧凑的多。

乾隆年间,庄恪亲王,曾奉旨谱《忠义璇图》传奇。其词皆出月华游客之手,事见《啸亭续录》。月华游客,未详名姓,传奇系演《水浒记》及宋金交兵,徽钦北狩事。现在皮簧中,由《忠义璇图》中演来的戏很多,比方《艳阳楼》等戏都是。

《青峰岭》一戏,从前三庆班曾排之。耿大力(刀马旦)去徐凤英,张琪林去李虎,王小五去大大王,郙昌林去二大王,演来颇紧凑有趣。三十年来,已无人接演了。

《奇冤报》剧本,有三种:一种系常演的《乌盆记》,其来历是渊源于元曲中《玎玎珰珰盆儿鬼》杂剧。又一种,是演眉州知州常静安审问刘自华被害一案,真正凶犯是吴公秀,乃王小槐陈魁等因故被冤,经小槐女丽娟,到包公台前告状,才得伸冤。其中包公,常静安,皆有私访等事,全剧分八本。又一种,是兵部侍郎于谦,奉命巡按各省,平反钱丽春被光秀和尚杀死、书生柳袁被诬一案,情节也还不错。按这两种的情节,似乎都比《乌盆记》还好一点,可是现时戏界只演《乌盆记》,没有演这两本的了。这也可以算是剧本有幸有不幸。

《玉堂春》剧本,也有两种:一种是妓女苏三一案,系由昆曲《破镜圆》改编来的,所以从前皮簧的名字,也叫“破镜圆”。这本戏的情节,是人人知道的不必细论。另一种是演宋朝张叔夜的女儿名凤,假养为男儿,与潘兑之子名胜,假养为女儿,二人结婚一案。其中关乎妓女李师师及朱冕等事情,又有时运姐作线索,再加真和气任人爱莫黑等人的玩笑;又有张夫人强氏潘夫人熊氏等各家吵嘴的情节,以及比武打仗等事,剧本虽说不甚好,然穿插也还不错。因张叔夜家存一宝瓶插上鲜花,一年不卸,其名叫“玉堂春”所以剧本也名《玉堂春》。在三十年前,还有人演过,现在也没有人排演了。

关于梁山泊的戏,自元朝以后,种类很多,《录鬼簿》内所载的戏不算外,像臧晋叔《元曲选》里头,有《黑旋风双献功》《燕青博鱼》《李逵负荆》《宋江还牢末》等戏。在《诚斋乐府》里头有:《黑旋风仗义疏财》《豹子和尚自还俗》等戏。在六十种曲里头,有:《义侠记》以武松及其妻贾氏为线索,如《打虎》《挑帘》《裁衣》《杀嫂》《快活林》等戏,都出于《义侠记》;《水浒记》以宋江及其妻孟氏为线索,如《乌龙院》《闹江州》等戏,都出自《水浒记》。此外又有传流着的单行本全本《翠屏山传奇》,如《酒楼》《交帐》《戏叔》《杀山》等戏,都出自《翠屏山传奇》;现时常演的就是《交账》(即皮簧梆子中所说《翠屏山》)、《杀山》二戏,《巧云戏叔》一戏前尚看过,如今没有演的了。又有全本《虎囊弹》《如山门》等戏,都出在里头。又有全本《雁翎甲》,如《时迁盗甲》等戏,都出在里头。又有全本《忠义璇图》说已见前。以上都是昆曲,后来有许多改成梆子皮簧了。此外又有全本《燕青打擂》,乃始自梆子腔,后来由梆子腔又翻成吹腔。梆子腔中,还有《过关》《十字坡》等小戏,一时记不清。此后又有全本《庆顶珠》,如《打渔杀家》都出自里头。又有全本《艳阳楼》等戏,那就是《水浒》以后的戏了。

《打连相》一戏,从前在光绪初年最为时尚。其中三个丑脚,四个旦脚,打诨玩笑,也颇有趣味。几十年来,京中就不见这出戏了。闻现在的老脚,能打连相的只还有冯蕙林一人。按打连相,近似现在的打花鼓,不过较花鼓活动的多。

《瞎子逛灯》一戏,从前杂色人等,脚色很多,并有两三个旦脚打诨玩笑,且有切末。现在只有僧拐二人,大不似从前了,并且近二三十年以来,这出戏完全成了垫戏了,好脚误场,就用此戏来垫,以便耽搁时候。所以从前刘七去瞽者,唱词改成《十杯酒》小曲,为的是借用小曲里头的“一等也不来,二等也不来”等词句的意思,是讥诮误场的好脚,此等用意极好,可惜误场之脚自己不知,还瞎摆架子。

《梦游上海》一戏,在光绪庚子以前,最为时尚,几乎凡堂会都有这出戏,其实毫无足取,其中穿插场子,更不值一论,好在目下这出戏是完全消灭了。

《胭脂判》一戏,即《聊斋》上的《胭脂》,系由刘景然、孙菊仙诸脚,在四喜班排出来的。结构也还不错。《骂杨广》《忠烈节》等戏,也是孙菊仙等所排出。

梨园行老辈,最恭维《五彩舆》的戏本子,因他全本十字句,且是一辙到底。

《胭脂褶》一戏,现时只演《失印》一段,从前毓五等在小丹桂班演过全本的,共为四本,穿插也还过的去。

《宝贵全》一戏,年久无人演了。从前梅肖芬(兰芬之父)曾演过此戏,肖芬去燕儿姑,当年颇能叫座。

《金生色》当时排的很好。最初演时,贾洪林去金生色,田桂凤去其妻,赵仙舫去奸夫,余玉琴去邻居之妇,配搭颇齐整。

《甘露寺》一戏,虽出自昆腔的《鼎峙春秋》,但后来经毓五重排,又好多了。初次演者,孙夫人为孙怡云,刘备为许荫棠,乔国老为贾洪林,乔国老家人为毓五。按毓五,系宗室,唱小花脸。

《樊江关》一戏,亦由毓五排出。初次演唱,樊梨花为孟全喜(小茹之父),薛金莲为吴艳芳。

《富贵神仙》一戏,在光绪十年前后,最为风行一时,几几乎是每有堂会,必演此戏。主要脚色,为票友陈君子方。按《富贵神仙》,原系昆曲,初名《洞庭缘》,系小元池居士填词,雪梦庵主人定谱,结构也还很好。后经盛伯义、准仲来、寿子年、陈子方诸君,改成皮簧,所有场子词句,也都妥当熨帖。

《恶虎村》《连环套》《八大拿》等戏,穿插关节,都非常之好,闻都是武生沈小庆在春台时所排。如今新武戏不易排到这个样子。沈小庆,即花脸沈三元之父。

《粉妆楼》《十粒金丹》等戏,为胡鹤年(喜禄之子)李毓如诸人所排。惜《粉妆楼》,场子稍乱。

《战郢城》一戏,亦史松泉由旧本子改成,曾由福寿班排出。已许久无人演唱了。现在教育部之《哭秦庭》,即脱胎于此戏。

《扫地挂画》一戏,乃演朱洪武微时,佣于一马姓家,扫地挂画之后,因倦卧睡,真龙出现,适本家姑娘赛花见之,遂以身相许等情节,乃极有趣味之小戏。可惜以后也无人演唱了。

《天河配》一戏,原底出自梆子腔,结构很好。在乡下演的比北京还好。后经贾洪林、王瑶卿,酌改为皮簧,遂风行一时。后又由梅兰芳添改了一次。现在各园所演的,都是梅兰芳所改的一派了。

《双铃记》,从前都是吹腔南锣,后经杨朵仙演唱,才改成皮簧。

刘鸿升自排之戏,也很有几出,如《苏武牧羊》《打斗瑶》等戏,或改昆腔,或翻旧本,然都是多年无人演的戏了。

从前庆王府及文宅,曾排《蜃中楼》《雪中人》。各戏也都是约的外班各脚,闻排的颇不错。后来四喜班又排《乘龙会》,就是《蜃中楼》,改成皮簧,也排的很好,闻系杨君镜秋所编(杨系分发知县)。杨君又为四喜班编《贵寿图》等戏。《贵寿图》系演郭汾阳事,闻去郭子仪的是董文,去李太白的是张胜奎,去相国夫人的即梅慧仙,后本尚有吃醋跪门等情节。兰芳家现尚存有此本子,结构也还不错。梅慧仙焚券一事,即系杨镜秋。

同治年间,春台班排演《混元盒》,大致以武生花脸为重,因为当时班中武生有任七、俞菊笙,花脸有张七、陈三福、庆四、钱宝丰、朱大麻子等等好脚色。后王瑶卿等重排此戏,便有些偏重旦脚了。其中《琵琶缘》一本,亦系瑶卿取材于滦州影戏而插人者,原来并没有这一段情节。

《莲花塘》一戏,乃何耕畲所排,由春和班演出。

《龙门阵》一戏,闻原为二十四本,自漫江渡海起,至淤泥河救驾完。可惜原本尚未看过。《取帅印》即头一本,闻当年去薛仁贵者为徐小香,盖苏文乃钱宝丰,秦琼乃卢胜奎,敬德乃陈青春,宗显乃麻德子,盖夫人乃朱文英,张世贵乃黄三,唐王乃刘贵庆,徐勋乃曹六,程咬金乃韩七,周青乃罗七。后经杨月楼,改为四本。如今也无人演全剧了。

《四进士》一戏,由张胜奎排成皮簧。初次演唱者为张胜奎与谭鑫培等脚。

从前四喜班,排《雁门关》,第五本有太后欲投降宋营,铁镜公主阻拦,未蒙准奏,遂碰死殿前等情节。后三庆班重排,因旦脚不敷分配,遂将此节废去,不上铁镜公主,以后各班排演,也就都不上了。按铁镜公主,此场叶中兴演来极有精彩。叶中兴,乃叶春善之叔父。

《红鸾禧》一戏,自系照《今古奇观》中之《棒打薄情郎》一段所编,但其事之来源,则完全脱胎于明朝人所编之《鸳鸯棒传奇》。惟剧中人名则大不同矣。如:金玉奴在《鸳鸯棒》中名钱惜惜字媚珠,金松名钱盖,莫稽名薛季衡,许德厚名张咏。而《鸳鸯棒》中,又有佘太君为女招赘薛季衡为婿、焦赞说媒、杨延昭款客等情节,然全本结构,则不及《红鸾禧》紧凑。《南天门》一戏,目下只演玉姐逃走一段。在从前系演全本,名曰《后倭袍》。全剧是魏忠贤庆寿,吏部尚书曹正邦拜寿。魏贿劝曹帮己夺明室天下,曹不允,大骂而去。魏之心腹人司羽献计,魏参曹贪赃奉旨赐死,经陈景玉奏保,始革职还乡。魏又使司羽带人至官庄铺截杀曹正邦,夫妇自尽,玉姐同家人曹福逃走。玉姐公公李能,时为大名镇守使,救去玉姐。魏知李为曹之至亲,欲害李,便时与交趾国四太子野狸狐去信,嘱其进兵帮助,并奏李能按兵不动之罪,使司羽赉旨拿问李能,被李能手下将官张守信看破,将司羽入狱,并野狸狐数其罪。野狸狐云系奉魏忠贤所差,于是李能带同司羽野狸狐等进京奏明皇上,斩魏忠贤以祭曹正邦,其余均有赏罚。中间尚有玉姐与父母生死离别,并劝阻曹奏本等情节,结构颇不错。

全本《淤泥河》一戏,系演唐世子元吉计陷罗成一事。自番演起至显灵止,全本很长。现在小生戏《叫关》《小显》等戏,都出自里头。在从前常演整本,现在不过只演《叫关》或《小显》了。可是自德珺如死后,就没有人唱的好了,姜妙香近来唱的也还不错。

《薛仁贵还家》一戏,自元朝有《薛仁贵荣归故里》杂剧,以后别的剧本,关乎此事的很多。乾嘉年间,昆腔里头有一本戏,名曰《射雁记》,就是现在皮簧梆子中《汾河湾》一戏的来源。但是《射雁记》的词句并不好,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其中情节,头一场先上鬼谷子,叙遣道童救丁山的意思。末后还有仁贵之父母,也要上场。这大致还不离元曲的原样。其余别的场子,就与现在的《汾河湾》差不了多少了。大致此戏先由昆曲改成梆子,又由梆子改成皮簧,但是梆子作的词句太不雅。现在皮簧的《汾河湾》不但比梆子雅,且是比昆腔的《射雁记》也好得多了。

《孝感天》,全本共分十几场。第一场,乃公子吕祭足颖考叔等八人上。二场,郑庄公共叔段等与母拜寿,母后即命庄公封段等事。三场,共叔段夫人卫云环劝阻不听。第四场,庄公君臣议论共叔段封京不妥,庄公佯朝周,并设计除段。第五场,庄公母姜氏致书段,命段夺位。第六场,庄公公子吕等,截得姜氏之信。第七场,共叔段欲起兵,卫氏谏阻不得,卫氏自刎。第八场,共叔段战败自刎。第九场,姜氏迁颖以后,便是现在所演的两场了。按全本结构,总算不错,可惜二三十年以来,没有人演全本了。

《下河南》,即《锣锅子抢亲》一戏,系演《今古奇观》中一段故事,但其来源则完全脱胎于明朝《望湖亭》传奇。惟该传奇中尚有钱子青中状元,并为其表兄颜伯雅即所谓锣锅子者,捐一巡检官职,种种情节,结构颇不错。

《二进宫》一戏,乃是全本《龙凤阁》的一出。从前在乡间看过全本,然已记不十分清楚了。但记的有《阻旨搬兵》《初进宫》《大保国》《探灵》《二进宫》各出的名目。

现在所演之戏,差不多都有蓝本,都有来源,比如《状元谱》《陈大官上坟》系来源于《老生儿》杂剧。《柳林认子》完全来源于《小尉迟》杂剧。《天雷报》的场子,系用的《合汗衫》杂剧的第三折。《玉簪记》大致来源于《竹坞听琴》杂剧。《乌盆记》审盆一场,元曲中类此者甚多,如《生金阁》杂剧等等皆有之。《宇宙锋》家人赵忠替死,乃完全来源于《八义记》的周坚。如此者尚多,容细书之。

梆子腔中有《送灯》一戏,乃花旦颇有趣味之戏。从前小旋风演之颇佳,后荀慧生演之亦好。自警厅禁止后,无人再演矣。按此戏乃全本《宾铁剑》之一出,全剧系演宋朝武宁侯张为之子继贤赴考,路遇曾青订交。曾青之妹颇贞静秀丽,被秦平师之婿万全看中,欲强娶为妾;曾家不敢抗,乃由曾青假扮其妹前往,及新轿到门,被万妻侦知,将万全锁于一屋,权使万之妹假扮新郎陪宿,此即《送灯》一出。次日适秦桧重病,接女回家,万全欲无理及被曾青杀死,曾青身带家传宝物宾铁剑两口,一以赠万之妹,一以自带,各自逃走。曾归北番,万妹适被张为收留。后曾在北番立功。适对敌者即张为,遂晤谈团聚。张继贤亦立功,与曾小姐结婚焉。全剧情节,颇不错,惜被禁演矣。

孙君怡云对我说:《战宛城》一戏,从前北京没有,在光绪十八九年,由同庆班谭鑫培与田桂凤诸君始行排出,本子则由上海夏月恒得来。初次出台,系在大栅栏路北庆和茶园,韩二刁去典韦,金秀山去曹操,其他脚色就记不清了。开戏之后,忽传巡城御史端健亭(通呼端六爷)要听戏,奈因官座业已卖出,而御史非听不可,百般央告无效,登时封门,观客无法,只得散去,借题是《战宛城》一戏,过于****,有伤风化,不许演唱等语。过了几天,戏班戏园以及谭田等脚,托人讲情的讲情,央告的央告,端君这才准其再行出演,惟《战宛城》系有伤风化之戏,皇皇告示已经贴出,怎么能够再演呢?于是改了一个名字,叫作《盗双戟》,公事才能转圜,面子方可模糊过去。次日又演,端公高座,听了一出,这场风波才算完事,以后演唱只可贴《盗双戟》,不能贴《战宛城》。如今则又都写《战宛城》了。

元明杂剧之结构,四折之前照例有一楔子,但此楔子与传奇之楔子不大相同,故往往在第一折,或第二折之后,亦有时用两个楔子。如:

《铁拐李》杂剧 第一折 第二折 楔子

《岳阳楼》杂剧 第一折 第二折 楔子

《勘头巾》杂剧 第一折 楔子

《黑旋风》杂剧 第一折 楔子

《马陵道》杂剧 第一折 楔子

《救孝子》杂剧 第一折 楔子

《黄粱梦》杂剧 第一折 楔子

《隔江斗智》杂剧 第一折 第二折 第三折 楔子

《误入桃源》杂剧 第一折 第二折 楔子

《抱妆盒》杂剧 楔子 第一折 第二折 楔子 第三折

第四折

《赵氏孤儿》杂剧 楔子 以下共有五折

《罗李郎》杂剧 楔子 第一折 楔子 第二折 第三折

第四折

杂剧之楔子亦有与传奇大致相同者如:

《城南柳》杂剧 《谇范叔》杂剧 《度柳翠》杂剧 《魔合罗》杂剧 《盆儿鬼》杂剧 《竹坞听琴》杂剧 《看钱奴》杂剧等等。

皮簧中拦人说话,恒用“噤声”二字。余初以为应写禁声,后看元明两朝杂剧传奇中,用“噤声”二字时颇多,始知此二字有来源也。

编戏一时有一时之风尚,演戏亦一时有一时之变迁,数百年来,留传之剧本固甚多,而遗失者亦不少,只传其名不见其书者固不少,而连其名亦不传者想尤多。有明一代,及清初梨园中,多演整本剧,故其时有《百种曲》《六十种曲》等书之纂辑,乾隆以后多演单出剧,故又有《缀白裘》《遏云阁》等书之纂辑。《百种曲》《六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