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1 / 1)

几天后,沃丁顿来见凯蒂,跟她促膝长谈,手里端着一大杯威士忌加苏打水,讲起了女修道院的事情。

“修道院的院长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女人。”他说,“修女们告诉我,她来自法国的一个名门望族,却不告诉我到底是哪个望族—院长吩咐过,不想让人议论此事。”

“你要是感兴趣,为什么不问问她本人?”凯蒂笑着说。

“如果你了解她,就知道绝对不该轻率地问她这种问题。”

“她这人一定很了不起,竟然能让你如此敬畏。”

“我从她那儿给你带了个话。她说虽然你可能不愿冒险到疫区的中心去,但万一你有意要去的话,她非常乐意带你参观一下修道院。”

“她实在太客气了,真没想到她还知道有我这个人。”

“我说起过你。每星期我都要到那儿去两三次,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我敢说你丈夫也跟她们提起过你,你会发现她们对他极其敬佩,对此你必须有个心理准备。”

“你是天主教徒吗?”

他一听,把一双刻毒的眼睛眨了眨,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那张滑稽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你冲着我笑什么?”凯蒂问。

“入天主教能有什么好处?不,我不是天主教徒,我倒常常自称信奉英国国教—这样说是怕得罪了哪一方,其实我什么教都不太信……院长是十年前来这儿的,来的时候随身带了七名修女,现在只剩下三个了,其余人都死了。你看,就算在最好的时候,湄潭府也绝不是什么疗养地。她们住在城市的正中心,也是最贫穷的地区,工作非常辛苦,从来都没有假期。”

“难道现在那儿只剩下三位修女和院长了?”

“哦,不,又来了几个。现在她们一共有六个人—当一个修女在霍乱刚流行起来就病死的时候,立刻有两个人从广州调了过来。”

凯蒂的身子哆嗦了一下。

“你冷吗?”

“不冷,只是打了个哆嗦而已。”

“她们一离开法国,就永不复返了,不像那些新教传教士,时常可以回国休一年的假。我一直认为这样的生活简直太苦了。咱们英国人四海为家,不太依恋故土。而法国人不一样,他们很依恋自己的祖国—这几乎是一种割也割不断的情思。一出国门,他们的内心就永无安宁之日。一想到这些法国修女能做出如此之大的牺牲,我就感动得不得了。也许,如果我是一个天主教徒,就会觉得这样的牺牲是很正常的了吧。”

凯蒂平静地看了看他,无法理解这个小个子怎么说起这话就情绪激动了起来,怀疑他是装的。也许他喝酒喝多了,有点儿醉了吧。

“耳听为虚,你可以自己去看看嘛。”他一下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便调侃地笑了笑说,“跟第一个吃西红柿的人[21]相比,你冒的风险算不上什么。”

“既然你不害怕,我又有什么可怕的。”

“我想你会觉得很有意思的,因为那里就像一个小小的法国。”

[21]  十六世纪时,欧洲人普遍认为西红柿有毒,吃了就死。后来,美国人罗伯特上校把西红柿带回他的家乡新泽西州萨伦镇,当众吃了几个,结果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