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想再赌一次,赌注就是他的未来,他的人生,他永恒的生命,以及对那个女人历经数千年以后,仍然一尘不染的爱……
“暮……离……”
虚弱的呼唤从少年的口中逸吐出来,打破了一室沉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还有那端坐在沙发上,轻轻摇晃着红酒杯的尊贵女人。
女人的长指微微一滞,停住了。
鲜红色的酒液顺着杯沿儿流淌下来,滑过她纤美的手指,从指缝里溢了出去,滴落在她的库尾、昂贵的拖鞋鞋面上,一点点的浸透,湿润。
女人保持着端正的坐姿没有移动,甚至连看都未曾看一眼那倾洒渲染的红色液体,一双银眸深邃无底,满瞳空旷。
“裴医师,”她轻轻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少许沙哑,“我好像听到他的声音了。”
是她的幻觉吗?
她仿佛听到床上那个小少年呼唤着她的名字,那般痛苦、缓慢的发出零碎了音节:暮……离……
“夜爵大人,我、我好像也听见了。”裴秀信立马回过神儿来,快步朝病床走去。
她弯下身子,将头贴近赢荼的耳边仔细聆听,可惜,那声音又消逝了,如同漆黑夜里一阵陡然刮起的风,匆匆的来,忙碌的走。
病床上,少年安静的躺在那里,无声无息,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苍白的脸色越发憔悴起来,皮肤呈现一丝干燥,失去了往日红润的光泽。
裴秀信听了半天,什么都没听出来,她掀开被子一角,查看赢荼的指甲片。
血族人的指甲片非常重要。
健康的血族人会拥有晶莹玉润的指甲片,形状完美,纤薄结实。
但是,不健康的血族人则是会拥有一副面相难看、脆弱不堪的指甲片,优美的指甲边缘会逐渐深陷下去,塌进指肉里。
裴秀信自然是不敢亲自上手,去触碰赢荼的指甲片。
这位小帝王身份尊贵,地位超然,岂是她们这种普通血族可以随便触碰的?会被拉出去杀头的。
这要是在几百年以前,她们连看都不能看一眼。
听说过‘金丝悬腕诊脉’吗?
早些年,她就曾做过那样的事情,懂得医者的分寸。
裴秀信检查完赢荼的指甲片,动作小心地放下被子,盖好。
她走到暮离面前,躬身行了一礼,“夜爵大人,”
“他已经醒了,还在呼唤我的名字,对吗?”暮离猛地抬头,银色的眼眸里布满血丝,面容疲惫。
这个小家伙太脆弱了。
她只是心中生气,发怒惩罚了他一下,结果,他就一睡不起,再也不肯醒来了。
万一,小家伙一直不醒的话,她要怎么办?
内疚,自责,还有隐隐的心疼……
暮离强行压制住内心里的急切,没有揪住裴秀信的衣领子,逼迫裴秀信同意她的说法。
她僵硬的坐在沙发上,深深凝着裴秀信,一动不动,等着裴秀信的答案。
希望,那个答案会是她想要的那一个答案。
“回夜爵大人,赢主子暂时还没有清醒的迹象,”裴秀信不敢太大声回答,怕被暮离一巴掌煽到墙壁上去。
“你说什么?”暮离蓦地站起来,银眸里绽放冷厉光华,居高临下睨着她。
血族女皇威压瞬间迸发出来,戾气笼罩着。
裴秀信感到一阵无形的压迫,身体里血气迅速翻涌起来,就要漾出喉咙。
她急忙跪下,安抚道:“夜爵大人稍安勿躁,虽然赢主子暂时没有清醒的迹象,但是,赢主子的指甲片已经出现好转,不再呈暗灰色了。”
暮离的怒火稍微降下去了一些,坐回沙发上,又变回了原先的僵硬的样子,一动不动:“他的指甲片会掉吗?”
血族人每经历一次大灾劫,强而锋利的指甲片都会褪掉一次,等到身体恢复以后,指甲片再重新长出来。
暮离很担心赢荼状况不好,会波及到指甲片的脱落。
那个小帝王曾经那样骄傲自己美丽的容貌,如果变成了一个掉光了指甲片的吸血鬼,一定会深受打击,再也不想见她了。
没有爪子的吸血鬼,一点都不美丽动人。
他最爱美了。
“这……”裴秀信迟疑着,“理论上是不会,但是,如果赢主子一直不肯醒来,药效又无法发挥,怕是就会……”
别说是指甲片,就连脚趾甲都会跟着一起褪去,重新再生长出来。
而且,那过程异常漫长,充满痛苦,需要人无微不至的照顾,十分考验人心。
“好,我知道了。”暮离轻轻颔首,思忖半晌后,沉声说道:“拿刀来。”
“咦?”裴秀信疑惑不解,夜爵大人想做什么?
一旁,边伯渊明白了暮离的意思,取来刀和瓷碗放到茶几上,小心谨慎的询问着:“暮离小姐,您真的打算这么做?”
虽然,高等血族的血液是世界上最好的补药,但是,取药后的副作用非常严重。
除非是类似嫦大宗主那般已经步入古神界的上古血族,才能够镇压住取血的后果。
“嗯,没事。”暮离拿起毛巾擦拭着刀刃,将刀尖儿停在左手手腕上方,对准了的动脉。
嗞。
锋利的刀尖划破肌肤,血肉翻飞。
刀锋割断了手腕动脉的血管,涌出一股鲜甜的血流,滴落在瓷碗里。
暮离微微皱眉,手腕一颤,隐隐晃动起来,唇畔逸出一丝冰冷抽气。
血液,瞬间流失。
体温,疾速变冷。
她的意识,霎时变得虚浮恍惚。
只见,视线里,所有人都成了模糊不清的光影,只剩下桌面上那一碗鲜红的血色弥漫着她的眼帘。
暮离轻轻呼出一口气,气若游丝,唇瓣上扬起一抹笑意。
呵呵,真是的,没办法。
她的小家伙吐了多少血,就要再喝进去多少血呢。
不喝她的血,还想喝谁的?
她不会给别的女人机会,让她们染指小家伙的。
以前,是她不知爱,不懂爱,错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光。
可是,倘若她真的不知爱,不懂爱,当初订婚时,怎么会选择这样一个肆意狂妄的小家伙?
在小家伙口出狂言时,又怎么会不生半点气,只是掐了掐那小伙的脸蛋,以示惩罚?任由小家伙胡作非为,让整个暮氏家族颜面扫地?
说到底,她的心底里终究还是有他的,一直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