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一朵霸王花(1 / 1)

这几日,燕国大雨连绵。

燕寒时坐在上首,眉眼不耐。

相邦大呼道:“大王!国之根本在于民,燕近来连年征战,虽屡战屡胜,可燕国国内流民遍地,长此以往,恐生内乱!且近日大雨连绵不断,多处城池以被冲垮,百姓哀嚎不止,大王应开库赈灾,安顿流民才是!”

燕国强盛在于军,自燕寒时上位,燕国的境地数次扩大,周边的小国亦被燕国收纳。然燕国领地扩大,百姓人口自然增多,可是燕王一心在征战,朝政荒废,境内流民遍地,如今又连遭暴雨,情况已是极遭。

屋内大臣无不附和,可燕寒时的眉头却紧皱着,他的眉眼黑沉,嘴角抿成一条平直的线,未几,冷笑道:“库内的粮草皆是军需,若是此时拨给流民,岂不短缺了军中!”

“军中粮草丰满,怎会短缺?当务之急,乃是百姓——”

燕寒时已到了忍耐的极限,猛然挥手将案上的东西挥到地上,冷笑道:“他们的命关孤何事?相邦若是有心,便自去安抚!都出去!”

相邦双目圆瞪,被燕寒时一番话气的脸色涨红,袖下的手颤抖不止,几次想指着燕寒时大骂。左司马见状,上前扯着相邦离开了屋内。

“大王正在气中,相邦有话往后再议!”

待出了屋中,相邦与左司马及一众臣子站在长廊处,相邦拍了几下胸口,“他身为燕国的大王,百姓皆是子民,可诸位听听大王方才说的是何话?百姓在他的眼中,是死是活毫不在意!实在让我等寒心!”

他一挥袖,大骂道:“分明是借口!那李国来的公主,在宫中的花销便可抵普通百姓一年,如此,当真是美色误国!”

左司马脸色微变,道:“这、这怎可怪一女子?”

相邦满脸愤然,“自此女来我燕国,无名无分,竟住在大王的后宫!且大王每日必定去她宫中,不仅如此,诸位也都有耳闻,大王为她到处寻珠宝美石、珍馐华衣,燕国非要毁在他手中才可!”

他甩袖离开。

众人见状,皆摇头叹气,刚要走,便见李娇正站在长廊的一处。有心中愤懑的臣子,不敢与燕寒时对抗,只得怒目瞪向她。

自燕寒时表明心迹后,李娇的心中便一直闷闷。

她闭上眼睛就是男人当时的脸,双眼闪着光,脸上挂着抹笑意。他的五官本就俊朗,因常年战场厮杀,五官轮廓便格外的严肃,可唯独在她的面前笑的天真又张扬。

不要再想他了,李娇强迫自己。可是越不想做什么,脑海里便都是什么。

又恰逢几日大雨,燕寒时得了机会便缠着李娇。因为此前李娇曾在房中陪他一夜,男人便有了理由,非要她再去陪,李娇怎会答应?

谁知,男人却命宫人将金凤殿的偏殿收拾出来,这几日便住了进去。

晚间李娇在房中睡觉,总能看到门外的烛光。他并不休息,而是在殿外的案桌上处理政务,待见李娇房中的烛火熄灭,他甚至还会走到门口轻声与她说话。

李娇只想睡觉,可是男人却说个不停,每每将她惹的快要发怒,总要含笑说上一句“外面下雨,我心中甚是害怕”,便堵的她说不出话来了。

是以李娇越发觉得,她算的上心地善良的了。

可是今日站在长廊处,听得燕国众臣对她的评价,倒是真想将腕上带着的宝石手钏扔过去。

宫人急声道:“此人是燕国相邦,公主莫要生气......”

李娇将目光移开,轻哼了一声,“如此莽夫,我怎会生气。”虽是如此说,可是大袖掩盖下的手却摸向了手腕处,恨不得将手钏摘下扔过去。

方才从身边走过一众臣子,当中最瞧不上李娇的当属相邦乌岑,在他心中李娇便是那祸国的妖女,蛊惑的燕王不理百姓死活,是以对她没有任何好脸色。

走过她身边时,甚至大呼一声:“妖女!”

“公主莫要见怪!”左司马停下脚步,对着李娇行了一礼,“相邦方才所言,公主莫要放在心上,只是公主如今身在燕国,老臣早便闻公主贤名,又听小女所言,便知公主是何为人,如今燕国连天大雨,受罪的还是百姓,恳请公主劝劝大王,莫要一意孤行!”

桂香小声道:“这便是左小姐之父,左司马。”

李娇恍然大悟,然怒气并未消除,只得强压下去,“左大人过誉了,我也只是一女子而已,有何能耐左右大王的决定?我本是李国人,便是有心插手,怕也会被人背后辱骂,道一句妖女,岂不冤枉?”

左司马:“这......”

李娇再不多言,转身离开。

燕国大雨,百姓受罪,关她何事?且不说她是李国人,便是方才相邦所言,就够她生上许久的气了。明明是这些臣子和大王的事情,偏偏一股脑的推到她身上,竟还当面骂她妖女,实在可恨!

“公主,老臣并无恶意,”左司马大呼道:“大王是燕国的大王,可其性子古怪又阴晴不定,自其登上王位以来,只知征战,从来无心政事,身边亦无亲近之人,可公主却是唯一能近大王身的人,想来公主的话大王或许会听进些去!”

他一顿,又道:“小女静姝,自和离后一直提起公主,说公主是她见过的最好的女子,然她这几日身体虚弱,不能进宫,论起来,老臣要好生谢公主一番,若不是公主,小女或许还身在方家那个泥潭之中!”

听他提起左静姝,李娇步子一顿,道:“谢不得我,是左小姐自己想开了。”顿了下,又道:“司马所言我皆知晓,大王我会劝的,只是听不听倒不是我能做主的。”

“如此,深谢公主!”左司马对李娇行了一礼。

转过长廊,寺人全正守在门外,他是大王身边的近侍,见李娇前来,连忙上前小声道:“大王方才发了好大的怒火,公主进去可要好生小心些,莫要再将大王惹怒了!”

闻言,映月担心道:“公主,大王不愿意的事情,您现在去,岂不是撞在他的怒火上。且他们如此说您,何苦帮他们做事。”

李娇轻摇了下头,“帮他们,亦是帮我。”

燕国虽是强国,可是强在军,内里却是一团糟乱。便如平阳城中,贵族富得流油,底层百姓却是常年不闻肉香,甚至活下去都成麻烦。

如今又遭连天的暴雨,百姓定是苦不堪言,如此定生暴.乱。

映月心中不解,问道:“这是何意?”

“除去骂我那句,相邦所言处处在理,我如今身在燕国,若是燕国出了事情,我又如何能善终?”李娇推门而入,被面前的杂乱唬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屋内文书洒了一地,更有瓷瓶碎落。

李娇提步朝屋内走去,便闻男人燥怒的声音传来:“都滚出去,谁许你们进来的?!”

她皱了下眉,弯腰将脚下的文书拾起来,正巧看到那一行“妖女祸政”,方才压下去的怒火登时又冒了出来。

她快步行至燕寒时的面前,语带恼怒:“大王差人唤我前来,如今又要我滚出去,这是何道理?”

她将文书扔在男人的案桌上,瞪他一眼。

燕寒时一见是李娇,连忙起身,急声道:“我说的不是公主!”他绕到李娇的面前,语气犹带怒意,“当年我虽年幼,可是众人如何说我,我都记得一清二楚!他们心中从未将我当成燕国大王,如今却要我来拿主意,凭甚?!”

他生来便被大巫断言凶煞,每每燕国遇天灾,总有悠悠众口言是他的罪过,若是将他献祭给巫神,燕国的灾祸自然就会过去...

自他登上王位以后,相邦、司马、大夫等人,皆表面恭敬,心底却瞧不起他,那时他虽是假意被刺客刺杀,在燕国消失许久,王庭中却无人提出异议,不过是眼里无他罢了,是死是活也便无所谓了。

燕寒时双拳紧握,额上亦迸出青筋,他又大呼了一声:“他们的死活,关孤何事!”他看向身前的李娇,见她并未言语,心中忽然一痛,哑声问道:“公主也觉得,我这样做是错的吗?”

燕寒时在李娇的眼中、心中,向来是高壮的不可摧折的人,她也向来认为如燕寒时这般的人,心地该是冷硬的很,可是认识他越久,越会发现他的心脏脆弱的很,只一句话就能伤到...

便如此时,他满脸的凶煞,就连黑眸中也是满溢的血丝,那握起的拳头充满了力量,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可是实际上,他的拳头在颤抖,他的心也在喊着痛。

李娇低身,将脚下的文书一一拾起,这才道:“大王是人,会疼,会难过,亦会伤心。您生来便背负克母杀父的凶名,甚至要让还是婴孩的您献祭,愚昧的是他们,做错的亦是他们...”

燕寒时上前去,伸手按住她拿文书的手,逼迫她抬眸与他对视,问道:“那公主,亦会心痛吗?”他声音沙哑,却带着期待,“为我心疼?”

“....”李娇沉默下去,握着文书的手蜷缩了下,未几,才低叹一声,“我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