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西厢房内,郑来已经苏醒,见温少喧前来探视,掀被就欲下床。
“躺着吧。”温少喧将轮椅移动到郑来的床前,“你的身体如何了?”
郑来点头,“只是有些头眩,并无大碍,主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属下为何会在宰相府?”
温少喧道:“你遭花一荻所俘。”
郑来一惊,立刻掀被跪了下去,抱拳请罪,“花一荻定因属下为难主上了,是属下办事不力,还请主上责罚。”
温少喧神色淡淡,“事已至此,追责已无意义,往后做事需更小心谨慎。”
“属下知错。”郑来回想起昏迷前的事,着急禀道:“主上,属下跟踪花一荻,发现了一些异常。”
温少喧凝目看去。
郑来禀道:“属下发现花一荻编造了个离楼戏伶之子的身份,在饶音戏楼中寻找旧物,以交托旧物为由,接触离楼的戏伶们,属下在花一荻离开后,佯装花一荻的小厮,以落了物件,跟戏伶们攀谈了起来,他们说与花一荻说了些往年趣事,但花一荻似乎跟每个戏伶都谈起过白染尾指与无名指齐长一事,白染不是主上娘亲在饶音戏楼时的用名吗,属下觉得不对劲,便继续跟踪,见花一荻又去了城中雅集,故意与已经离朝的康奇大人结交,属下想离得近些听他们说了什么,忽被两名女子推搡,脑中发晕,让她们架了出去……”
“那两名女子恐就是镜花坊的人……”温少喧虽神色如常,心底却是大骇。
温安柔的尾指与无名指并不齐长,温安柔也不善歌舞音律。
如果此事不是花一荻故意弄虚作假,那么……温安柔定不是白染!
那温安柔是谁?
他又是谁?
为什么他与温安柔在茶庄中十三年,温安柔都不曾向他坦承过身份过往?
真正的白染又在何处?
花一荻为何调查此事?
秦啸对此事是否知情?
一时之间,他的认知轰然倒塌。
他的恨,他的爱,好像都透着虚假,闭眼强压下汹涌的情绪,稳住心神道:“花一荻不会无端接触康奇,派人仔细调查康奇,另外差人调查我娘二十四年前遭沈青岚所掳之事,事无巨细,我都要知悉。”
“是。”郑来领命。
花一荻按动轮椅离去,尽管面色仍然平静,另一扣在扶手上的手却青筋突起,暴露了他心底的震惊与无措。
这头,温少喧的世界崩塌,另一头,始作俑者的花一荻却睡了个好觉。
次日午时,紫荆又急步而入,瞧见花一荻还赖在床上,无奈提醒道:“”坊主,已经午时了。”
花一荻朦胧地睁开眼,抱着被子迷迷糊糊地嘟囔着,“昨日我才受了罪,就让我多睡些时辰吧。”
紫荆也不好强逼,不管花一荻是否在听,抱拳禀道:“坊内的姐妹们今日都被放了回来,顺天府还顺势剿灭了现世的各国细作,并布告镜花坊协助顺天府剿灭各国细作有功,现在我们有朝廷相护,想必余下细作不敢再妄动。”
花一荻啧啧叹道:“这秦少喧真是能耐,又不过半日镜花坊就从无处安身,变成了有功之派。”
紫荆忧心道:“秦少喧城府深沉,此事若不是红灵郡主相助,镜花坊与您都……您下次还是不要冒险行事了。”
她说起了正事,“属下今日如此急切地找您,是因为唐安候府里人来禀,秦四小姐……”
花一荻的目光一下清明了,坐起了身,“秦四小姐怎么了?”
紫荆有些难以启齿,犹豫片刻,附耳低言。
花一荻双眼微睁,颇为诧异,“此事可真?”
紫荆点头。
花一荻面露忧色,“我知道了,你先叫丫鬟在浴汤中偷加些温养的药,此事我会想办法。”
紫荆颔首,领命离去。
花一荻凝望着窗外的艳阳,忽然觉得午时的阳光有些刺眼,正午的烈阳透过薄淡的云彩,照耀着整个京城。
城北宅子中,沈允吾手持长剑,双手环胸,倚靠在廊柱上,注视着被枯藤缠绕的地室入口。
虽她昨夜因花一荻离开了宅子,但花一荻一走,就换了件衣裳回到了宅中,不管温少喧为何提出让她保护闵渊一家,她既已答应,就该守诺,更何况,她理不清对温少喧的心意,到此来静静也好。
“呖!”
她正沉思,耳旁忽地传来一声莺叫,下意识地转头看去,竟见花一荻隐在走廊外的一颗松柏树后,朝她暗使眼色,本就心中烦闷,更是烦躁,装作不知地转回了眼,继续盯着地室入口。
花一荻看沈允吾不搭理他,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子,砸在了沈允吾的身上。
沈允吾腰间一痛,不动声色地伸手接住了即将落地作响的石子,一个眼刀射向花一荻,眼神示意花一荻赶紧离开。
花一荻抱起一脸宽的石头,挑衅似地朝沈允吾挑了挑眉。
沈允吾不想在宅中引起混乱,无可奈何的妥协,随意指了个方向,对白袍青年们道:“我刚才好像瞧见那边枝影闪动,你们去看看,这里有我看着。”
白袍青年们神色立刻警惕了起来,领命离去。
沈允吾确信白袍青年们已经走远,不耐烦地走到花一荻的藏身之地,压低了声音道:“花一荻,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也敢潜入……”
花一荻笑得随意,“我知道,这不就是秦少喧的密宅。”
沈允吾斥道:“知道还敢来,你就不怕秦少喧……”
花一荻敛了笑,“我也不想前来,只是有一事相求,不得不来。”
沈允吾神情淡漠,“你求我就得应?”
“此事与秦乐有关。”花一荻肃色道。
“秦乐?”沈允吾也正了色。
花一荻轻叹,“秦乐在唐安候府出事了。”
“出事了?”沈允吾诧异,声音略急,“何事?”
花一荻有些难开口,“昨夜我的人在服侍秦乐沐浴时,发现秦乐身上青紫交加,私隐之处还有……深可见血的咬痕。”
“什么!”沈允吾惊异。
花一荻皱眉道:“我的人曾询问过秦乐,秦乐说唐玄南告诉她房事本该如此,我的人身份是个尚未出嫁的丫鬟,不能提点秦乐,只好将此事禀告了我。”
“这个混账,分明是欺秦乐年少无知,肆意欺辱!”沈允吾怒目。
“贵家之女礼教深严,秦乐这婚又本不该成,根本无人教导房中之事,才给了唐玄南可乘之机,没想到唐玄南看似青年才俊,实则癖好阴邪。”花一荻眼含怒意,“所以明日秦乐与唐玄南回门时,还望你以长嫂之名告诫唐玄南,不要在以这种下作手段欺人!”
沈允吾心中亦是愤然,想了想却道:“但此事是房中密事,若放到明面上,唐玄南问起我如何得知,我该怎么搪塞,若不小心传出市井,秦乐虽是受害者,却会被受害之名所绑,遭万夫所指,她又如何能承住?”
“这……”花一荻一时情急,竟忘了这些。
沈允吾见此,提醒道:“你昨夜不是还聪慧机警,怎么今日忽然变笨了,解决此事的最好办法不是告诫,人心靠劝诫是止不住的,除非自不能为,你的人在唐安候府中不是轻而易举。”
花一荻豁然开朗,颇感意外地看着沈允吾,“我怎么觉得你跟秦少喧待了一月,也学了他几分。”
沈允吾明显不想谈论温少喧,听白袍青年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举剑作势打下,“我何时学他了,人来了,赶紧走!”
花一荻也注意到了脚步声,不再嬉笑,道了声谢,两三步跃出了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