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羽毛躲在暗处整理完仪容,平复好心情,挤出甜美而不花痴的微笑,拿出事先准备好签名的明信片,鼓起勇气跟着连星和琳琳来到车前时,只看到于小野哈欠连天的疲惫脸。
“呃,我哥没来?”
“他还在公司,让我先来接你。”于小野揉一把脸,瞥见她身后两个陌生的姑娘,“室友?”
“嗯。”连星忙解释,“好久没见了,她们送我出来,顺便散步。”
“哦,你们有心了,改天让老大请你们吃饭。”于小野大言不惭。
等跟她们告了别,上车回家,于小野才说:“别跟你那个室友走太近,让老大知道了保准骂你。”
“哪个?为什么?”连星一脸懵圈。
“就站在你左手边,个头高一点的那个,看那一脸的烟熏妆,应该经常泡夜店吧。”
左手边,个头高的,烟熏妆……
连星不厚道地笑出声来,这个羽毛,都说了不让你画那么浓的妆,非不听,说是第一次见男神要郑重。
幸亏你男神今天不在……
羽毛和琳琳为了等连星晚订了几天票,三个人一起出去逛街吃饭玩了两天,然后一拍两散,各回各家过年。
连星再度把行李拉回苏木白公寓的时候,苏木白还在为广告商拍摄微电影。
等他忙完一天回到家,打开家门就踏入玄关的暖黄灯光中,心里一阵安宁——这是连星特意为他开的灯。
这么多年,他习惯了一个人在外面飞来飞去、忙忙碌碌、回家黑灯瞎火、冰锅冷灶的生活。即使连星偶尔过来,也是他先回到家,再叫她回家。
突然间有个人能在深冬的寒夜为自己留一盏灯,让他找到久违的生活感。
尤其是当这个从小陪伴他长大的人笑眯眯端出一盘刚烤好的小饼干时。
“我明天就要走了,给你留点零食吃。”连星如是说着,捻起一个扔到嘴里尝尝。
口感薄脆,香甜,她成就感十足,又捏起一个,顺势就递了过去,“好好吃,你尝尝。”
苏木白很自然地低头俯身,嘴巴凑到她手边,含住。
她吓呆了,半晌收不回手去。
只觉得这一切太突然,太美好,太暧昧,太生活又太不真实。
灯光、暖气、充满烟火气息的房子、系着围裙的自己,以及带着一身寒气风尘仆仆归来的他。
那低眉俯身的侧颜,太美。
突然有点不舍得离开,后悔买这么早的票……
她呆呆想着,苏木白嚼完了一个饼干,莫名喟叹一句:“挺好。”
“什么挺好?”她一头雾水。
“嗯……”苏木白沉吟片刻,表情晦莫难测,“我是说,有个人在家做饭也挺好的。”
连星心里一跳,“知道还不早点找个女朋友,有个人照顾你我也放心了。”
“找不到,”他耸肩,无所谓的样子,“麻烦你先照顾我吧。”
哪种照顾?妹妹,还是女朋友?连星有点搞不清语境。
她抬头认真去看他的脸,妄图寻求蛛丝马迹,却只看见他匆匆回房的背影。
连星临走前反复向苏木白确认,得到他确定回家过年的消息。
可还是很怕会临时取消,毕竟他那么忙,《假面》杀青后一天都没有休息就投入到后面的工作。
拍不完的杂志广告,跑不完的通告宣传。
两人又要恢复到之前十天半个月见不到的聚少离多模式。
回家后的第二天,连星就被年画拉去采风,并免费为她做了一天的模特。
长途颠簸,年画带她去了江城下属的一个小村庄。
山清水秀,空气也冷得格外清冽,连星冻的鼻子通红,不停抗议。
年画专心拍完,收了相机揽住她肩头,“好啦,为了感谢您老人家不远万里陪我出来吹冷风,明天请你看电影。”
第二天下午,连星裹上棉服围巾缩着脖子去商场和年画汇合,两人一碰头年画就对着她唠唠叨叨数落个没完。
从旧棉衣到头发到平底鞋一路扯到女人的青春也就那几年,一定要好好珍惜好好利用,不能仗着自己长得不错就消极懈怠,不收拾、不打扮就邋里邋遢出门见人。
连星被她掰着站在商店镜子前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只是起晚了没来得及打扮,再说,和她看电影需要穿恨天高盛装出席么?
瞥了眼身后年画的运动鞋牛仔裤、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她忍了忍,没吭声。
结果等拿到电影票时才明白过来,有点想翻脸。
但徐晋阳那张温暖无害的笑脸真是让她拉不下脸来,再加上身后罪魁祸首像巫婆一样、一副她不配合随时把她拉去喂狗的神情,她只能咬碎牙齿、等待秋后算账。
心里不痛快,整场电影都看得心不在焉。中间苏木白发微信问她在干吗,她想了想,回复:“看电影。”
他很快回复:“和小疯子?”
连星想了想,回复一个嗯,没提徐晋阳的事。
又想起和他看电影的那个晚上,好像已经过去几辈子的事了。又久远又温馨。
好不容易捱到电影散场,以为可以回家了,年画又宣布一个噩耗,她要带徐晋阳去苏木白家吃晚饭,姨妈已经在家等了。
怪不得干妈一早就喊妈妈一起去买菜,原来是早有预谋。
你们去你们的,我回家吃。连星心里想着,配合地上出租车。
结果刚一出电梯,就看见苏木白家敞开的大门。
一听到电梯响,黄素琴就出来了,“小画,就等你们回来呢,快进来。”
一眼看到跟在年画身边瘦瘦高高的男孩子,眼睛弯的月牙似的:“这是你同学?长得真好看。”
这么直白的夸人方式,小白哥哥真是一点没随亲妈。
连星默默吐槽着,悄悄往自家门前挪。
“阿姨您好,我叫徐晋阳,是年画的高中同学。”
“呦,高中同学呀,那好多年的感情了,快进来快进来。”
黄素琴开心地招呼徐晋阳进门,连星偷偷掏出钥匙,找到家门那一把,还没对准锁眼,“星星,干吗去,来干妈家吃饭。”
连星回头讪讪:“我回家吃,回家吃。”
“回家吃什么啊?你家里没饭。”
等被黄素琴不由分说拖进门,连星才明白她那句你家没饭的意思——她懒惰的爸妈正坐在苏木白家的麻将桌前垒长城。
……
徐晋阳理所当然成为当天晚饭的焦点,而他得体的礼仪、恰当的谈吐以及加分的外貌成功赢得了在场四位中老年家长的喜爱。
当他们发现徐晋阳甚至连麻将都打得不错时,喜爱之色更加难以抑制。
八点半,徐晋阳起身告辞,年画正替苏爸上阵,顺手推连星一把,“去送送。”
连星只是稍微犹豫了一瞬,拒绝的措辞还没想好,立即招来自家亲妈的严肃眼神:别不懂事儿。
她耷眉臊眼送徐晋阳出门。
门外,等电梯的空当,徐晋阳抱歉开口:“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些不舒服,年画没跟我说是和你看电影。”
否则他一定会至少提前告知她。
“没关系,你今天应该也很尴尬,都是年画这家伙自作主张。”
徐晋阳嘴角溢出一丝苦笑:“看得出来,苏木白的父母很喜欢你。”
连星心下一紧,没吭声。
“我说过的,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把我当成普通同学、普通朋友就好。”
表白的话都说了,让她怎么能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当他普通朋友呢?
连星不禁联想,如果今天的徐晋阳是她,而她是苏木白,情况是不是也会如此尴尬呢?
会不会也有一天,她忍不住说出心事,被他当洪水猛兽一样避之不及呢?
晚上,年画在连星的房间睡下。
等两个人躺下,关了灯,连星终于拉下脸来,“年画,你今天有点过了。”
年画早看出连星不高兴,一贯的撒娇耍赖,“星星对不起你别生气,我是看你和徐晋阳两个人一直吊着没什么进展替你们着急。”
“我早说过我不喜欢他。”
年画看连星真的变了脸色,终于正经起来,“我之前以为你只是一心写剧本不想谈恋爱,才想着帮你们制造机会。不过,”她不甘心道:“徐晋阳真的特别适合你,你先不要这么排斥,万一日久生情呢?”
“不会的,”连星郑重其事。
深夜的女孩子总变得感性,“我心里已经满了,装不下别人了。”
“谁?”年画为她认真的神色而讶异。
连星沉默不语,过了很久才轻轻问:“还记得我们小时候背过的古诗吗?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记得,不过这和我们讨论的话题相关吗?
“现在的我就站在这危楼上,那个人就像是天上的星辰,我离他很近很近,几乎伸手就可以触到,可是我还不敢。”
年画懂了。
她怕一伸手脚下的楼塌了,摔碎这一切。
年画不再追问下去,她知道徐晋阳已经没有希望了。
连星侧躺着,脸朝向窗户,没拉窗帘,目之所及就是窗外夜色,只是今夜一片漆黑,一颗星星也没有。
身后已经没有声响,不知年画是在沉思,还是早已经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连星屏着呼吸,很小声很坚定:“小画,你现在什么都别问,再给我些时间,等过完年,过完年我就告诉你。”
耳后只有年画轻轻的呼吸声。
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年二十七,苏木白和家里通话时,黄素琴就迫不及待、喜出望外地告诉他,有个喜欢连星的男孩子到家里来了,连爸连妈都很看好他。
苏木白怔了怔,没说话。
黄素琴沉浸在对连星美好未来的畅想里,继续描述:“小伙子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和咱家星星也般配,还是大学校友。听小画说,他们下午一起看了电影,就把他带回来吃晚饭了。星星脸皮薄,当着爸妈的面不好直说,只说他是小画的同学……哎小白,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