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以后,娄宁明显不太接近童淼了，见了面，也只是尴尬的挥挥手，立刻找个理由溜走。

她或许早就知道,董诚挑破的那天,就是她和童淼产生隔阂的那天。

但是她可能也不后悔。

一个刚刚认识几天的人,和一份权威的推荐信,孰轻孰重她分得清。

童淼有些遗憾。

哪怕娄宁把她当做一个工具,她始终觉得,起码在医学上，娄宁是认真想要做出成绩的。

她也真实佩服娄宁的水平,只是阴差阳错的,两人匆匆相识,又快速疏远。

这一个假期的中医培训,她倒是有了不少收获。

起码学会把脉和看舌苔了。

捏着室友的脉象还能言之凿凿的说上几句，什么体寒脾虚,少吃冰的多喝热水。

当然室友嘻嘻哈哈之后，照样不听她的。

放弃冰淇淋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年纪轻轻的,何苦为难自己呢。

连童淼自己也做不到。

她捏了好几个脉，就没有不体寒的女生,或多或少的,作息不规律或者不愿节食。

大家最开始新鲜，都让童淼给捏捏脉，到后来发现没法从生活习惯的根治，谁也不当回事了。

真病倒了，还有校医院和专家老师们呢。

假期最后几天,她短暂的回家几天，司湛还在学校忙，分别的那天，陈冬双眼含泪表示羡慕，被司湛无情扯回去加班。

姜谣也不知道被打了什么鸡血，从上大学开始，一门心思想要红。

其实她想红，家里公司自然能捧，还能找一帮有流量有演技的明星给她作配。

但是她偏不，非要自己折腾，今天去见个组明天去走个秀。

童淼有次去星光天地附近逛街，看到姜谣在广场某车展做车模，吓得她手里的盐酥鸡都要掉了。

姜谣倒是乐观，成天充满了干劲，看着选秀节目火，还蠢蠢欲动的想要掺和一把。

她周围的同学还真没人知道她的背景，但都说她浮躁，想要尽快捞钱。

其实童淼再清楚不过了，姜谣根本不在乎钱，她在乎的是功成名就。

这个功成名就到什么程度，大概就和季老师有关了。

回阑市之后，童淼难得约上姜谣一次。

姜谣还不算有什么名气，出去逛街吃饭也自由，只有路上一闪而过的路人，多多少少回头瞄她几眼。

“接下来有什么安排？”童淼吸溜着果冻，手臂柱在桌子上，抬眼望着姜谣。

姜谣往座椅上一靠，单手把墨镜摘了下来，随意道：“先当个影后玩玩吧。”

“咳咳...”童淼险些被果冻呛到，咳嗽的脸都有点红了。

虽然吧，她不是混这个圈子的。

但是影后大概，可能，也许不是那么好拿的？

“我逗你玩呢，看把你吓得。”姜谣撇了撇嘴，给童淼扯了一张纸巾。

童淼接过来擦了擦，小心翼翼的眨巴眼睛：“我觉得吧，季老师喜不喜欢你，是看你这个人，又不是看你有多红。”

姜谣用中指敲了敲桌面，把身子探过来，叹了一口气道：“道理我都懂，但是搞科研这帮人，看着都高贵冷艳的，心里多少瞧不起娱乐行业。”

“可是季老师又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接受你，只是单纯因为你曾经是他的学生。”

“那他身边的人呢，我才不想别人在背后说他闲话。”

两人沉默一阵，姜谣很快从低落的情绪中缓了过来。

她拍了拍童淼的手：“说说，你和司湛最近怎么样？”

童淼思量片刻，耸了耸肩：“我们能有什么大事，就是他忙着创业，我忙着学业，每天见不了多长时间，还不如高中。”

姜谣深有所感的点了点头：“这是真的，当初都被班主任骗了，什么大学轻松，好好享受生活，根本也忙的脚打后脑勺。”

吃完饭之后，姜谣执意刷了卡，拿笔签名的时候，对服务生神秘兮兮道：“我劝你留着这张纸。”

服务生一脸莫名其妙，只当她胡说八道，挠了挠头，转身走了。

童淼情不自禁的笑：“哎，我在滨河小区那里还有你好几套作业题呢，上面全是你的签名。”

姜谣赶紧摆手：“可别，我现在的签名是设计过的，跟高中那时候一点都不一样了，人家都不认。”

童淼摇摇头：“你这还没出名呢，签名都设计好了。”

姜谣美滋滋道：“那是，配置不能缺。”

两人热热闹闹的玩了一天，次日童淼就跑去童美君的医院蹭课去了。

虽然她现在离医生这个字眼还差的远，但她泡在医院的经验可一点都不少。

无论在哪个科室，都有叔叔阿姨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相当溺爱，知道她学医之后，也总喜欢提点她几句课本上学不到的经验。

一个暑假过的充实又繁忙，再次回到学校，她就已经成了大二的学姐了。

陈可卿和蒋玉茹这两个有社团的，在开学初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她们也和当初的部长们一样，纳新，面试，聚餐，策划活动。

相比之下，童淼轻松太多了，她每天有大把的时间泡在图书馆里，看些杂七杂八的资料。

上大学之后，或许是有了读外文文献的需求，童淼的英语水平也渐渐上来了，虽然她的口语还是不怎么样，但是阅读完全没有问题。

其实她也有种潜意识，自己懂得越来越多，思考问题的角度也越来越专业。

她已经慢慢的对这个方向有了清醒的认识，甚至还自己研究了穴位。

即便她日后的主攻方向是临床，但对于中医的重要性，她从不敢忽略。

阑市中心医院里，她认识的一个叔叔，就是自己研究的中医药。

当时接诊过一位严重食物中毒的病人，吊瓶，吃药全都控制不了脱水。

眼看着病人就要休克有生命危险了，最后是这位叔叔针灸给控制住的。

也是因为这件事，中心医院开设了中医门诊。

所以她觉得没什么中医西医之分，只要能治好病，就是好医生。

晚上十点，图书馆打铃关门。

童淼伸了伸懒腰，把书放回去，收拾好了自己的书包，往图书馆外面走。

还没下楼，突然接到了辅导员的电话。

她皱了皱眉，赶紧跑到一边的水房，接起电话。

“导员？”

“童淼，你现在有功夫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么？”

童淼有些莫名其妙的转了转眼睛：“今天么？”

这都十点了。

“对，你要不来一趟吧。”

这话说的有些坚定了，好像不容许她拒绝似的。

童淼咽了咽口水，犹豫道：“那...好吧。”

按理说她既不是班委，又不喜欢参加比赛，导员一年都不见得找她一回，到底能有什么事呢？

她挂了电话之后，就给司湛打了过去，把这件事说了。

司湛沉默了片刻：“这么晚了，校园里也黑，我陪你去。”

“好吧。”她顺着楼梯往下走。

司湛其实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淋淋的，贴在鬓角眉梢。

他原本肤色也偏浅，以前经常打篮球，倒显得是正常的小麦色，现在成天混在办公室里，硬生生比以前嫩了几个色度。

披了件外套，他匆匆下楼。

没干的头发被风撩起来，反复吹刮。

等骑到图书馆附近，已经差不多干了。

他一眼看到了等在灯下的童淼，两人也没多说什么话，他又送童淼去导员办公室。

等到了门口，童淼朝司湛使了个眼色，自己敲了敲门。

“张导？”

“进来。”

司湛靠着墙，手撑在门口堆放的破桌子上，目送童淼进去。

门没有关严，办公室里透出些许灯光。

走廊的声控灯灭了，司湛却也没出声唤醒，只是安静的站着，仿佛不存在一般。

童淼拘谨的捏着裤线，舔了舔嘴唇：“您找我什么事啊？”

导员揉了揉眉心，冲她苦笑了一下：“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童淼点了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导员轻咳了一下，拿出一份年级成绩大榜：“是这样，你不是咱们这届第一嘛，按理说国奖应该给你，我也给你报上去了。”

这件事童淼知道，当初班委统计出成绩后，陈可卿就恭喜过她了，按学院一惯的传统，国奖肯定是要给成绩最好的人的。

“然后呢？”童淼轻声问。

她知道重点肯定在后面。

哪怕现在她其实并不那么在意荣誉和奖金了，听到这种犹豫的语气，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

“但我不知道你还申请了陈默奖学金啊，现在你那个也被团委老师评上了。”导员语气里多少有些抱怨。

陈默奖学金？

童淼皱了皱眉，她从来没申请过什么陈默奖学金，甚至她都不知道还有这个奖学金可以申请。

“你可能不知道，学院这么多年都没有给一个人颁发两个奖学金的传统，所以...现在有点难办。”导员用钢笔敲了敲桌面。

童淼脸色变得有些冷了，她抬起眼睛，正色道：“我没有申请过陈默奖学金，不知道是谁用我的名义申请的。”

导员倒是没怎么惊讶，似乎连内情都多少知道一点。

他轻咳一声：“这个吧，可能是董教授那边觉得你很优秀，就给你报名了，之前也没事，但是学院公示之后吧，有人把你给举报了。”

童淼瞳孔微紧，手指攥了起来，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举报？”

“是，有人举报董教授利用私权，把奖学金给了你，而且质疑学院没有把这个奖学金的申请发到各个班级群里面，现在意见挺大的，尤其是你后面这个同学，是个贫困生你懂吧，你拿两个奖学金，挺不合适的，对董教授的名声也不好。”导员斟酌半天，老老实实的用不那么委婉的语气，把这里面的弯弯绕绕都说了。

童淼眼底微沉，再一抬起来，已经戒备且疏离。

“我能知道是谁举报的么？”

导员晃了晃笔，遗憾道：“我知道是谁，但是抱歉不能告诉你。”

不管这个举报是不是鸡蛋里面挑骨头，他们都有替举报者隐瞒的义务。

童淼沉思了片刻：“所以你是想我放弃国奖么？毕竟董教授提名的奖，你也不敢撤下去吧。”

导员长舒一口气：“其实陈默奖学金和国奖奖金差不了多少，都是荣誉，而且你想想，那八千块钱，对一个贫困生是多大的帮助呢，可能他就不用去勤工俭学，有更多时间学习了，你们都是一届的同学，吃点亏也能交个朋友。”

这话在吃瓜群众听起来，好像挺好的和稀泥，但童淼多少有些难以接受。

她不想被道德绑架，帮助贫困的同学，当然是好事，但也不必建立在自己委曲求全的基础上。

事实上她完全是无辜被拉入了这个旋涡。

奖学金是董诚给她申请的，因为知道这个奖学金的名声好，将来作用大，但能够评上，完全是她自己的成绩。

凭什么被举报之后她就要放弃，她的成绩是假的么？

“两个奖学金，一个都不能少。”

办公室的门被人蛮横的踢开了，司湛冷着脸从外面走进来，大门上还留着一个浅浅的鞋印。

导员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门外面还有人，事实上他跟童淼谈的这些事情，最忌被多余的人知道。

举报到团委是小事，他们内部调节一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一旦调节不成功，举报的人闹到院长那里，对他和他的领导都不是什么好事。

不管他们做的对或者错，上面都会怪他们连个奖学金都弄不好。

里外不是人。

“你是哪儿的，有你什么事。”导员恼羞成怒，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你管我是哪儿的，但你要是敢逼她把奖学金让出去，你试试。”司湛声音低沉发狠，难得又露出高中打群架时候的野性。

“你这是混淆视听，污蔑辅导老师！我什么时候逼她让出去了，我这是好好讲道理，你是哪儿来的学生，这么没有教养，干扰学生工作，还敢威胁我！”

司湛勾唇一笑，眯了眯眼，单手抓住童淼的手腕，警告道：“不然你就试试看，团委让你出来当枪，你也得看看打的兔子还是坦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