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成瑾道:“你们最大的错误,就是在还没有离开这艘船上,就底牌尽出!”
这时,一个声音冷冷道:“哦?”
这个声音很轻,在这个已经站满了人的甲板上,在这周围嘈杂的环境里,原本应该是一点都不能惹人注意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冷冰冰的声音一响起,就像是在在场所有人的心口里扎了一根冰棱一样,所有的人都莫名感到了一股寒意从心底里升起,大家都下意识的闭上了嘴。
抬头一看,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船尾慢慢的走了上来。
不,不是一个。
而是一群。
是之前陆临川所在的那艘小船上跟着他的那批人,虽然众人上船的时候天色已晚,没有办法看清每一个人,但陆临川那艘小船上的显然都是他的兄弟,跟他身形相仿,后来在渡江失败,扬州府的人以火船进攻他们的船队时,这些人的船被烧起来,被迫弃船跳江,而陆临川就带着他的人上了祝成瑾的这艘船。
刚刚南烟出来之后,也看到了他们在船尾,因为祝成瑾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所以这些人也不敢过来。
而现在,他们全都踏上了船头,原本阻拦他们的那些护卫和船工,也因为都聚集到了船头,准备对叶诤和南烟下手,而对这些人没有丝毫的防备。
不过,这些也不算什么。
就算陆临川带着人走过来,只要祝成瑾一声令下,船上的这些护卫、船工一样可以将他们驱散,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看到,一个格外高大,身形坚毅如山的身影,走在最前面。
却不是他们领头的陆临川。
当这个人慢慢的从黎明前最深的夜色中走出来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泰山压顶一般,心脏无法跳动,呼吸无法继续,甚至连最靠近叶诤和南烟,已经准备对他们两动手的那几个护卫,都不由自主的软了双腿,哆嗦着往后退去。
南烟睁大了双眼。
可是,她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惊愕。
相反,嘴角还浮起了一点淡淡的笑容,和一点释然,好像流浪已久的人,突然有了浩然归志,而一回头,发现自己的家就在背后一般。
倒是叶诤,虽然也不算惊讶,但当这个身影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的脸色骤然惨白,瞳孔急剧的收缩。
他咬咬牙,将脸偏向了一边,看到站在船头那些人,尤其是祝成瑾,这个时候已经惊呆了。
“你——!”
只这一个字,像是被硬生生的从他的喉咙里挤出来一样,可说完这个字之后,他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睁大眼睛,仿佛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个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近,最后,走到了南烟的身边。
一只温热的大手,带着熟悉的无比坚定,和让人安心的气息,抚上了南烟的肩膀。
低沉的声音,也在她的耳边响起。
“没事吧?”
南烟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没有让自己像其他人那样的失态,但终究,被他触碰的那一刹那,还是像悬在空中许久的人,终于双脚着地一般的踏实了起来。
她轻声说:“妾没事。”
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在所有人眼中,心里,都应该已经被冉小玉杀死,甚至现在,可能连尸体都应该已经腐烂,就算来找,也只找得到一滩尸水的祝烽!
他活生生的走出来,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南烟甚至露出了一点欣慰的笑容。
其实,他们早就在金陵皇宫相见过,刚刚在上船的时候,她也辨认出了隐匿在陆临川身边那个身影,她只是没想到,祝烽还是这么喜欢冒险,竟然以万乘之躯就这么藏身在敌营深处。
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竟然就这么一直藏匿着,还跟着陆临川他们上了船,如今稳稳当当的走到了南烟的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动他一手指头。
在听到南烟回答的那三个字之后,他轻轻的点了点头,便不再与她多说话,而是一展手臂,将她揽到了自己的身后,然后上前一步,看着站在船头上那个消瘦的身影。
对他来说,这个身影,就像是隔世相见。
在当年发动靖难之役,攻入金陵城之后,他就一直在找自己的这个侄儿,这么多年来,虽然江山社稷大定,但总有那么一小股力量,始终在跟他作对,从金陵,到沙州卫,到京城的地仙会,再到江南的民乱。
如果说一开始,他还会以为,只是自己登基后一小撮不甘心失去权力,或者被排挤出权力中心的人在作乱,但是,一次又一次兵祸,甚至牵连进了许世宗,也差一点引倓国的兵马攻占北平,这样的势力,这样的手段,绝对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或者说,普通的掌权者能有的。
所以,就算祝成瑾始终没有露面,他的心里,也在一点一点的看清,看透。
只有曾经身居九五,挥斥八极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手段和能量。
所以,他肯定了,当年在紫宸宫找到的那具烧焦的尸体,只是一个障眼法,真正被自己赶下皇位,对自己怀着刻骨仇恨的这个侄儿,早已经逃出生天,并且开始报复了。
他说道:“好久不见了。”
祝成瑾的眼睛都红了。
他咬牙道:“你,你真的还没死!”
祝烽平静的说道:“既然看到许世风没有受伤,那你就应该知道,冉小玉所谓的行刺成功,也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这种手段,你用过,却怎么也忘了。”
祝成瑾没有说话。
并不是说不出话,而是这个时候,他在用力的咬着牙,哪怕离他还有一段距离,都能听到格格的声音,好像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人的骨头都嚼碎。
但这个时候,他也有些慌乱了。
如果连冉小玉对他行刺都是假的,那,那自己以为所掌握的一切,又有多少是真的?
祝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晓了他的存在,并且开始布局?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向祝烽:“你,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怀疑我?”。
祝烽平静的说道:“金陵,竹间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