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为媒(1 / 1)

虽然画得不怎么样,却常去天坛画画。去年立秋那天,带着一个新买的画本和一支画笔,又一次来到天坛。我坐在月季园旁边的丁香树丛中,画前面不远处的藤萝架。曾经满满一架的紫藤花,早已不见踪影,绿叶依旧葱茏一片,白色的木架下,人影幢幢,如电影里的默片。

画得非常快,快得自己都没有想到,天坛居然给予我如此运笔如飞的灵感。旁边站着几个看画的人,不住夸奖说画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便一起聊了几句。以前,旁边有人看我画画,总不自在,现在变得脸皮厚了起来。

忽然,心里冒出个念头,如果天天到这里画画,不仅可以画画,还可以接触好多人,随手记一些各色人等的人生百态与百味,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真的,如果不是画画,你只是呆坐那里,不会有人和你搭讪,画画让你进而能够和他们交流,无形中,拓宽了你的视野,也会拓宽你的文字。据说,有人曾经创造了一个“城市最强悍逻辑”的理论,即几千万人同在一座城市里,与你发生联系的,只有那么几个、几十个。远离城市中心的喧嚣漩涡,在这个古老的祭坛兼园林里,却可以发生这样的奇迹,让与你发生联系的不仅那么几个、几十个,而会如水漫延成更多的人。虽然都不过是萍水相逢,但最是这些素不相识的人,最能敞开心扉,无所负担,说说心里的话,乃至心底的秘密。如果让我也创造一个什么城市逻辑的话,或许可以叫作“城市萍水相逢逻辑”。在这个逻辑下,可以让陌生变为依稀曾见,让擦肩而过变为坐下来倾心交谈,让潜藏心底的秘密可以变为浮出水面的睡莲绽开,为你的眼前展开一个开阔的天空,和天空下无穷的地平线。

天坛,就是这样一个让人们被日常琐碎生活揉搓得皱巴巴的心,可以舒展得如花盛放如天空爽朗的地方。这叫作“画为媒”呢。

想到这一点,我莫名地兴奋起来。那天,在天坛里一鼓作气画了好几张速写。

想起以前我也常来天坛画画,回到家里,找出这些随手的涂鸦,最早是2016年6月的初夏,在一本旧杂志上,画绿荫掩映下的斋宫外墙和西天门。画,似乎比日记还要可靠,迅速让逝去的日子水流般回潮,曾经在天坛所闻所见所思所忆,立刻复活。哦,原来擦肩而过的那些人与事,情和景,思绪及断想,都是财富。记忆中的天坛,那么清晰,明亮。

而且,还发现,天坛是明朝永乐十八年(1420年)所建,2020年,就是天坛建坛六百周年的日子。

我决心,只要没有什么事,只要没有外出,就天天到天坛来,随意画点儿速写,随手记点儿笔记。或许,在偌大而古老的天坛之下,记录下的只是如水如云一般来来往往于天坛寻常百姓庸常的生活点滴,普通人生平凡的际遇投影,如同我所画的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品,笔迹匆匆而潦草。但是,我想起布罗茨基在论及俄罗斯诗人茨维塔耶娃时曾经说过的话:“在一个显然没有任何意义的地方看到意义,这一能力就是诗人的职业特征。”更何况六百年沧桑的天坛并不是没有任何意义。

那一天,我记下了献给天坛六百周年的第一则笔记。同时,写下一首打油,记录这个崭新的开始:

涂鸦最爱到天坛,暑去风生笔有缘。

神乐署前奏前夜,回音壁里响当年。

宫门深锁红墙月,古树频摇碧草烟。

即使旁观多冷笑,缤纷纸上自陶然。

神乐署前奏前夜,回音壁里响当年。

宫门深锁红墙月,古树频摇碧草烟。

大寒那天去天坛